醉红颜

龙羽燕

话虽如此说，常醉心中到底不快，苏浅总角之时便追随于他，这些年一直效力左右，论及亲厚信任，还在宁如烟之上，若是和其他人也就罢了， 偏生是韩末，常醉只觉口中苦涩，女生外向啊。
经此几番搅扰，三人也没了继续饮酒的兴致，勉强又饮了几杯便散了。算来只有汤包范得了彩头，兴冲冲地先走了。
步出酒楼，常醉拍拍尚暄的肩，温言道：“此事与你无关，刚才是我失态，你不要多想。”

尚暄苦笑道：“我和阿浅同管内务，同进同出的时候甚多，竟然糊涂至此，也不能说没有责任。不过阿浅之事还是慎重一点好。”
常醉目视前方，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尚暄叹口气，欲言又止。

“尚暄你心里是否在想，我对叶夕澜尚且狠心如此，又勿论其他？”仿佛猜到尚暄的心思，常醉转过头，牢牢地注视他。清明的眸子在暗夜里亦无法掩饰光辉，人前那个温和雍容的常公子展露出另外峻刻尖锐的面孔。
似是不堪承受压力，尚暄转开了眼，静默了一刻，突然缓缓道：“你变了。”
常醉默不做声，只有握着逍遥江湖的手指在不易察觉地收缩。

“从前的你虽然被人仰视，但总是可以触摸到的人，而现在的你，仿佛站得越来越高，高到其他人连仰望也觉得困难的地方，更别说是触碰。我们不知道你想什么，不知道你要什么…虽然你还是那么英明果决，但越来越冷漠无情。是的，我是在想梦见楼的事情，从前的你是不会的…”
“从前的我也会，凡挡在我路上的人，一律不宽恕…”常醉冷冷地打断尚暄的话。
尚暄深吸一口气：“是的，从前的你也会采用同样的手段来消除障碍。但是之前，你会犹豫你会反复思量，能够避免就避免，过后你也会感到痛苦。但是，这一次，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下了决定，而过后，你的情绪也非常平静，甚至比不上刚才看见阿浅跟韩末在一起的时候波动大。而叶夕澜，那曾是与你有过婚约的女人！”

龙羽燕

常醉忽然笑起来：“和我有过婚约的女人，”紧握着逍遥江湖，大笑着，“一个在婚礼上逃跑的女人，让她的夫君成为天下笑柄的女人…”
即使是镇定从容如尚暄也惊住了，不由道：“原来…”
常醉止住笑，摇头：“所有人背地里嘲笑我，当面却推许我的宽宏大度。我不能不在乎，却也不能在乎。尚暄，这样的话现在也只能对你说，别人都道我是怜香惜玉的常公子，欢场的佳宾，青楼的恩客。却不知自交出上官梦见的手环，我便已经选择了权力而非女人。对粉艳侯，我并无企图，只是我要的东西着落在那个女人身上而已…”

“而叶夕澜，还是一句话，她不该挡在我前进的路上…”
尚暄收敛了眼神：“阿浅她纵然有不是，但，她绝不会有背叛之心。”
“三件，三件灵武在她手上。”常醉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随我已经十一年，苏浅随我也有九年，眼看着她从黄毛丫头长成绝代佳人，时间积淀下的感情远胜于刹那，你不忍，我也不忍，我只能答应你，不到最后，我绝不出手处置她。”

“你若是不能认同我的做法，看在十一年的情分上，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我让你走，离开天山雪阁，你也可以带着苏浅一起走，越远越好，永远别在江湖上出现，除非听见我死的消息。”
尚暄沉默着，笑容终于从眉间慢慢展开：“我随了你十一年，那么何妨继续下去…”
常醉深深地望入他的眼中，峻声道：“任何人阻拦了我的道路，我都不会容情，即便是你…”

“那么，我会小心只走在你的后面…”
常醉哈哈一笑，回复平时的潇洒：“夜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望着常醉远去的背影，尚暄默默一笑，别问我这样选择的理由。
因为，我也不知道。

龙羽燕

气氛突然冷了下去，嬉戏的粉蝶突然跌落在地，无力地扇动着翅膀，一只挣扎着飞起，慌张地飞出视线以外，全然不顾犹在地上辗转的另一只。
冉玉歌身子一晃，清妆淡画的双颊也白了一白。
常醉却恍如未觉，叹道：“是我疏忽了，搜集情报重要却烦琐，辛苦你了。不过，你要明白，身为一帮之主的我，不希望下属对我有所隐瞒，尤其是你，更不可以。”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以常醉的实力和地位，眼角一扬已经足够叫人惊恐，而一贯的翩翩佳公子形象也使微笑成为他的招牌，因此很少人见过常醉发怒的摸样。匹夫一怒，溅血五步…常醉一怒，又会如何？
冉玉歌感觉呼吸有些吃紧，功力全无的她怎能抵挡常醉的气势，但她的灵台却很清明，常醉的怒气三分是真，七分却只是震慑，只是要明白告诉自己一个态度，对于情报的掌握，他绝不允许任何欺瞒。
看冉玉歌低眉顺目眼神澄澈，常醉心里也有些柔软，跟这个女子，虽不留情，也留了欲，只不过收为属下后，便疏远了，若要帮派强大，自不能与属下有任何私情牵涉，有时想起，也只是一闪而过。冉玉歌也从未表露过抱怨，只是默默地尽着做部下的本分。不过，从先一句，她心中是不能没有怨气的吧。这个女子外柔内刚，若不趁此机会好好敲打，怕以后更不好控制，脑中念头一闪，莫不是因此，她瞒下了苏浅的私情以为报复？此念一生，更添恼怒，面上却反转了笑意：“你乃是我的耳目，莫让它轻易蒙尘。你处的地方，应已经教会你阅遍世情而学会疏离冷淡，阿浅亦是我看其长大，她人是聪颖，但却失了历练，你替她隐瞒不要反是害了她才好…”

冉玉歌默默，若是承认知道，则负了知情不报的错，若推说不知，又是失职之罪。
常醉心下失望，却也不再相逼，毕竟还是要用：“去吧，给你两天时间，希望你能将秦门韩末的所有资料整理出来给我，特别是他跟阿浅交往前后，还有…”常醉犹豫了一下，“跟洛海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的资料，也找给我…”
冉玉歌默不作声地行个礼，退出了白虎堂，而背心的冷汗也终于流了下来。微微闭了闭眼睛，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而他，也不再是原来的他了啊。

常醉却另有一番心思，天山雪阁看似人才济济，如今看来却是各怀心思，若不引入新血平衡，怕会尾大不掉，令自己难以驾御。所幸目下就有一个合适人选，虽然看来不大可靠，但如果信得过她说过的话，只要自己强过她，就永不会背叛，这险还是值得冒的。
想着，常醉俯身拾起地上已经无力挣扎只间或抽动显示还不曾失去生命的粉蝶，微笑着低声道：“去吧，去找你的同伴吧…”
手一扬，粉蝶儿跌撞着飞起来，转瞬就消失在视线以外…

龙羽燕

两天的时间并不长，但冉玉歌一向有搜集这方面的资料，除了对韩末的调查需要更深入细化加以系统归纳而稍微花了一点工夫，其他很快就整理完成了。第三日一早，冉玉歌就抱着卷宗送到了常醉日常处理公务的藏书楼二层。
外人绝不想到，雅好声色，重饰修洁的常醉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却异常简单朴素，虽然不至于连椅子都没有，但也只有一张，聚义厅上人人都可以坐，但这里却只有一个人能坐，那就是常醉。
冉玉歌将卷宗放在桌上，见常醉颔首，也不多言，悄悄地自退了出去，常醉看过后如何决策，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以她的聪慧，自然知道常醉这次对她的延误瞒报有所不满，但是相信常醉看过后，也必能体察她的苦衷。她做到了她该做的，多的她也无力承担了。

天山雪阁经营多年，帮中建筑优雅，林木佳美，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虽然负责打理内务的苏浅有所分心，但各种花草并不理会人心繁复，只自管开得欣欣向荣。冉玉歌步出藏书楼，一眼就看见藏书楼外巨大银杏树下默然独立的霍衍歌。
冉玉歌心中微微一动，虽然霍衍歌容颜并非绝色，但身段修长，气韵独特，越是看久越觉得难以测度。做为灵武的持有者，冉玉歌架上也有霍衍歌的资料，也极其详细，但关于投入梦见楼之前的事迹却完全是一片空白，竟仿佛是横空出世般，出场便是绝顶高手之姿。
冉玉歌一边想，一边缓步走近，自霍衍歌投入天山雪阁以来，两人还未交谈过，却不知对方怎地突然候在这里。冉玉歌心头忽然划过一道明悟，默然一笑，也不停步，只在与霍衍歌擦肩的刹那轻声问：“粉颊桃花，今为何色？”

“涂黑抹白，干卿何事？” 霍衍歌眼底闪过一抹光芒。
“桃花嗜血，杀气碎城，柔弱之姿，不堪一指。”
霍衍歌抬起眼望了冉玉歌一眼，几句对白，双方对彼此隐藏身份已经默契于心,霍衍歌确是如众人猜疑的燕门传人，燕门心法适合速成，但犀利偏激，自宁飞燕起，历任传人皆无善终，多倒在自己情绪的牺牲下，霍衍歌自小接受严苛训练，对于情绪的控制比前代强，但也只是强行压下而没有化解，弃武上拉拉离去后，虽然看似斩断了羁绊，但杀气也有渐不受控制的趋势，没想到竟被冉玉歌一语道破，果然不愧是号称可以占算天机的莲派。

只不过本代三门中，不仅没有同袍之谊，就是要自己立刻拔剑将冉玉歌斩杀，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冉玉歌心里也是清楚，三门中，不拥有强大武力的莲派本来就是地位超然，不介入纷争，只不过前任公子猝逝，继任无人，三门失去效忠对象，上代莲派传人岳伶澜耽于私情，任性妄为，莲派门风大坏，而自己一开始既以常醉为主，更是立场尴尬。
而霍衍歌自入天山雪阁以来，还没有分派职司，今天突兀出现，再想到常醉因苏浅一事生出猜忌，不需要开算筹，掷杯铰，也可以看出常醉有意引进新人来分去自己独掌情报搜集一职的格局。这原也是应有之义，天山雪阁发展到现在，两套情报班子互相牵制也符合上位者的需要，自己也不是太注重权势的人。

但是这个人选不应该是霍衍歌，在常醉眼中，霍衍歌有能力有干才，性格也趋向阴鹜，而且是新人，毫无根基，只能以自己为靠山。但深知燕门过往历史的冉玉歌却是深深忧虑，对于燕门而言，最缺乏的莫过于忠诚，如果实力不足以压制的话，她们随时会反噬一口。而常醉，毕竟还不是公子啊。
公子麾下，向来是三派互相牵制，但如今剑盟尚不知何处，对莲派继承不完全的自己根本不足以形成平衡。
只是仅仅凭着这一点怀疑就贸然否决，只怕会带来更坏的结果。所以冉玉歌不得不冒着对方当场翻脸的危险揭破对方的身份。如果对方格杀自己立即远遁，那么连常醉也无可奈何。

冉玉歌暗地里苦笑，这不是擅长计算的自己应该做出的事情，虽然对方有杀气没杀意，但七分天算，也有三分未定，事关生死，一分就太多了。但就是一冲动便说出来了，对楼里那个男人的在乎是更要在自己生命之上吧。
她赌对了，霍衍歌只是扫她一眼就仰首向天，再不理会。但她也要到她要的信息了，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但目前，不会背叛。
冉玉歌静静地离开了园子，就算是牺牲十年的寿命，霍衍歌，只要有我在，天山雪阁就还轮不到燕门坐大。


[ 本帖最后由 龙羽燕 于 2006-10-30 15:2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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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完了　　楼主赶紧刷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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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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