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颜

龙羽燕

短暂的失态后,常醉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梦见楼中的人,见叶夕澜倒下,纷纷放下武器,四处奔逃.这些小角色常醉还不放在眼里,连收编都懒得花这力气,也就任其逃窜.只听见风中隐隐传来的几声啜泣,心中有些感慨.
自今天后,梦见楼就算在江湖上除名了,除了自己身边的这个呼吸,去争夺血之刺藤的那三个也是一定要延揽的对象.但其他几大帮派想必也都想到此路,常醉露出一丝冷笑,就看大家手段如何了.
忽听身后一声叹息:"帮主,幸不辱命."

常醉也不回头:"尚暄你到得正好,我正记挂着你那边."
尚暄望一眼地上的叶夕澜,心中感慨,面上却不动声色:"白仲秋不是蠢人,见我出现,自然明白帮主已识破他们的联合大计,怎会不做防备.大家说笑几句,也就退去了.只是秦不二有些难缠,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做得好,现在还不是和他们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大家心底清楚,大面上还得维住."常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呼吸在旁听着,心里只沉下去，原来天山雪阁布置如此周密,即使自己将信送到,对大局也是无济于事.想到这一点,呼吸心中的愧疚顿时减轻许多.
"尚大哥就是谦虚,适才的情形虽然没有真正交手,但也是惊心动魄,佩佩现在还被吓得呆呆呢."尚暄身后忽然冒出一人,清脆地说道.却是白虎堂里最活泼的叶怜嘉.
"哪有,你就会夸张."这自然是与叶怜嘉形影不离的风暖佩了.

两个小家伙这一斗嘴,场上气氛顿时松动许多,连常醉也不禁莞尔:"的确如此,能顺利完成此项任务的,天山雪阁中还找不出第二人来."
"帮主过誉,还是本帮实力强劲,不然尚暄说话也不会有此底气.白仲秋和秦不二还是慑于帮主的威名啊."
常醉自失地一笑:"还是先了却此地吧.洛海,你留下来善后,其他人都回去吧.也听听如烟那边怎样了."

池洛海答应一声,却听常醉又长叹道:"逝者已了,就让她安眠吧."从怀中取出一块火红色的玉诀,微一沉吟,轻轻地搁在叶夕澜胸口,又凝视了一会儿.衣袖一挥,已带着呼吸先行离去.
尚暄望了池洛海一眼,也带着叶怜嘉和风暖佩离开.
刚才叶夕谰自戕那一幕早叫苏浅脸色发白,这一得令便急急离去.本来杀得痛快的汤包范也因这结局感到不舒服,拍拍池洛海,也抬脚走了.片刻间场上只剩下池洛海及其麾下帮众.

龙羽燕

叶夕澜虽已身死，但先时她所发三昧真火引发的明火却并未熄灭，兀自劈啪做响。池洛海走近叶夕澜，见她容颜若生，未被尘埃血迹所污，胸口常醉留下的火红玉诀光芒流转，看起来更是诡异莫名。
池洛海俯身拔出叶夕澜腰间雪蚕之刺，手法如电，丝毫未触动叶夕澜身体。雪蚕之刺身列三十六灵武之一，乃是昆仑山上千年雪蚕身上的毒毛精练而成，非常坚硬，穿犀牛皮如针穿薄纱，瞬间透入，刺中之后，使人身中热毒，如在灼热地狱之中，和爪有九刺，阴寒冷酷，破颅勾魂的九阴勾魂一火一冰，属性恰是两极。但都同样阴狠深毒，即使是号称百毒不侵的女儿村，也对此深有忌惮。
两把利器的好处还在杀人十分干净，正合女儿家爱洁心理。凡被九阴勾魂刺中的人，伤口会不断扩大，但寒毒入体，血液便被瞬间冰封，只是凝固为固态掉出，不会过于污损。雪蚕之刺则是直接灼烧血液中的水分，剧烈时甚至可直接蒸发为气态。叶夕澜以之自杀，想必也有这样的原因吧。

池洛海拔出雪蚕之刺，移到叶夕澜咽喉处，微一迟疑，终于下移直心脏处连刺三次，迅捷无比，瞬息间便已完成。心脏乃血液大量聚集之地，但雪蚕之刺上依然灿然光洁，不见血污，不愧神兵之名。
池洛海并非有戮尸的癖好，只不过常醉离去前最后一句看似伤感的感叹，言外之意其实是暗示无论叶夕澜自杀是真是假，一定要确定死亡，绝不容许活转过来。此种意思自然不能明白表示，但池洛海久随常醉身边，自然明白常醉所指，这自也是常醉交由他处理善后的原因。
其他人中，尚暄自然也明了，临去一眼大有深意。苏浅心窍玲珑，但最近心悬它事，有些浑噩，倒属于不明白一类了。至于汤包范，这样细腻的感情表达从前不在他的思维内，今后也不会有。

收起雪蚕之刺，池洛海吩咐部下聚拢火堆，这个一生用火的奇女子就让她在火中彻底消散吧。
灵魂既死，梦见楼也没有存在必要了，那么何妨火焚一炬。
池洛海凝视着升腾的火焰，要确认这里完全化为乌有后，他才会离去。

虽然放火这件事情说起来不甚光彩，但不等于池洛海不熟悉这种毁灭方式，手下自然也有专才。很快其他建筑都已焚倒，只有聚义厅因建筑高大，还未完全被火海所吞灭，但也只是迟早。众人已经收拾起家伙，准备离开了。
池洛海望向聚义厅，心口突然一阵绞痛，好象有什么珍宝遗落在其中，身体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不理会部下惊愕的眼光，池洛海猛然冲进火海。火势虽然还没有蔓及后堂，但烟尘也足够令人窒息。若不是池洛海经过叶夕澜身边时，抄起那块火红玉诀，根本就冲不进去。
这块玉诀乃是真火凝结，乃当年叶夕澜送常醉的定情之物，有避火之绝妙。如今叶夕澜身死，常醉还诀，却在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池洛海不管不顾，仿佛有感应般，直扑进后堂，打开密室之门，终于看到了呼唤他进来的源头，那个在他心上萦绕三生三世也不能忘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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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紫。“恍惚中前世的伶澜和眼前的宁紫重叠，适才还行事果决狠辣的池洛海刹那间竟然心跳如鼓。
宁紫早已晕去，小小的身躯在角落缩成一团。她被叶夕澜推入密室，说是密室，其实是大家都知道的隐蔽小房间，开门的机关也不繁复，但却要求至少握有光武以上实力的人才能启动。宁紫功力远远未到，只能等人来开门。
但外面乱成一团，叶夕澜自身难保，终于自杀，临死前心情激荡，疏忽未言，若非池洛海突起感应，小宁紫真要死在这里了。

饶是如此，若非宁紫终是女儿门下，楚楚可怜还有几分功力，池洛海晚得几分进来，也只能见尸了。
池洛海见宁紫一动不动，不知道生死，虽然慌乱，但终究多历风浪，心智不失，冲过去抱起宁紫，探得呼吸仍在，心神方才一松，可怜那一刻天山雪阁的堂堂大将也险些紧张地晕过去。
但此刻危机尚在，若不及时冲出去，下场便是两人同葬火窟。

池洛海一咬牙，右手将宁紫牢牢地抱在胸前，左手拔出斩妖泣血，刀光带起劲风护住全身一路直冲。
这短短一段路所费的精力不下于和强敌的生死搏杀，池洛海终究还是冲了出去，虽然形容不免狼狈，但宁紫安安稳稳地躺在怀中，连头发都没有燎焦半根。
固然是池洛海心智坚毅，紧急关头潜力爆发，火玉也是功不可没。池洛海刚刚蹿出，身后一声大响，聚义厅已经整个倒塌于火海。

池洛海也无暇管身周如何，退到安全之地，将宁紫放下，见仍然昏迷不醒，忍不住心慌意乱。
虽然女儿村功法不凡，但宁紫年纪幼小，习练不深。冲出火海时又吸进不少烟尘。这火因叶夕澜而起，里面不免还残留几分三昧真火的余威，池洛海功力深厚，自然无事。但宁紫一吸，热毒入体，虽然暂时无关生命危险，但若不及时排出，终是对身体有害。
池洛海虽然机智沉稳，但对医道却完全不通，不知该如何下手。若说回天山雪阁求助尚暄，一则池洛海私心不愿让其他同僚知晓此事，更不欲常醉知晓；二则也怕耽误时间，更难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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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洛海微一踌躇，见宁紫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营救要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块万年冰魄对治火毒最有用，放额头上，她很快就会醒了。”
池洛海一惊，一抬头，却是叶怜嘉笑吟吟地站在前面，小手递过一块半透明的玉石，幽幽生辉，旁边还站着风暖佩。

池洛海也无暇问两人为何出现，接过来，只觉得触手生凉，放在宁紫额头，片刻宁紫的呼吸便平稳下来。
池洛海大喜，看了叶怜嘉一眼，却见她没事人一般，只是专心望着冰魄，忽然笑道：“好啦，她中的火毒不深，再过片刻，冰魄便将所有火毒拔出，她也会醒了。”
池洛海看那冰魄本来光洁无暇，现在却染上了丝丝红晕，显然是宁紫体内的火毒被吸出。

又过片刻，宁紫的睫毛微微颤动，似要苏醒。
“可以啦，这位小妹妹体质弱，可不能太长时间，不然又要被冰魄的寒气伤了。”叶怜嘉年纪其实和宁紫差不多大小，偏偏这样摆架子。若不是池洛海心悬宁紫，真要发笑。
叶怜嘉取回冰魄，看着池洛海笑嘻嘻地道：“池大哥，我和暖佩回转来，尚大哥也不知道。你把那块火玉送我好不好？”

池洛海微微迟疑，倒不是他舍不得那块火玉，只不过那是常醉还置叶夕澜的，意思应是让随叶夕澜而去。刚才紧忙中借用倒也罢了。现在叶怜嘉要，算来他还做不了这个主。何况这块火玉的原主人下场如此，算来也是不祥之物。
但见叶怜嘉一脸渴望，适才又帮了自己这样一个大忙，实在无法出口拒绝。
心思一转，将火玉递给叶怜嘉：“好好收藏，莫叫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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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怜嘉扮个鬼脸，紧紧攥着火玉：“谢谢池大哥，我和佩佩先走啦。”说完拉起风暖佩就跑，仿佛生怕池洛海反悔般。
如果是平常，池洛海一定会对叶怜嘉索要火玉的动机产生怀疑，但此刻他的心神全被宁紫所占满，哪里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这也是他终于很爽快将火玉给叶怜嘉的原因。这样小的代价换宁紫存在的秘密，值得。
眼看梦见楼已经完全化为灰烬，池洛海抱起宁紫离开，他不希望宁紫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这不知道会对宁紫的精神产生怎样的刺激。虽然明知道这个女孩子不是伶澜，但只是她们酷似的容颜已经叫池落海下定决心对宁紫要好好怜惜，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风暖佩一直没说话，但看叶怜嘉回到天山雪阁后，一脸凝重地窝在后花园的大树下，不说也不笑，完全不同平常的活泼灵动。
风暖佩并不迟钝，知道一定和那块火玉有关，要不然叶怜嘉也不会巴巴地找个借口跑回去，特别问池洛海索要。还拿出冰魄，自己都不知道她还有这玩意儿呢。风暖佩忍不住有一丝妒意，美女师傅偏心眼也太严重了，也不说给自己什么宝贝玩玩，反倒是又给叶怜嘉做鞭子又送宝贝的。
但他马上就知道想错了。

“叶夕澜是我姐姐。”
“什么？”风暖佩这才真是大吃一惊。
“我们姐妹二人，从小就被分开。火玉和冰魄就是我们相认的证物。”

“这个，那个…”风暖佩结结巴巴地说。
“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不会为我姐姐报仇的。”叶怜嘉淡淡道。
风暖佩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疑惑起来：“为什么？哦，不，我是说，我是说她毕竟是你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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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么她知道我的存在吗？她有没有寻找过我呢？不要告诉我她没有这个能力。她没有，她从来没有。她知道我，但她从来没有为寻找我做过丝毫努力。这样的姐姐，你觉得我和她还会有感情吗？”叶怜嘉冷笑，“何况她的仇人是谁，常醉，我们的大帮主，连夫人都忌惮三分的人物，我是谁，我还没有那么蠢得鸡蛋去碰石头。”
风暖佩不知道该说什么，长久与叶怜嘉相处，他自然很了解她，在她慷慨的语言后深藏的是对自己能力不足的愤懑和抱怨。也许如她说的，她不会去报仇，但血缘的天性却叫她不能够平静。
“又何况，那个蠢女人怎么会是我的姐姐。”叶怜嘉声音提高起来，“她根本是被自己的愚蠢杀死的。”


艳丽骄傲的叶夕澜恐怕死都想不到自己会得到愚蠢这样的考评，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妹妹这般说。
“怜嘉，不要这样说，你姐姐她也是无奈…”
叶怜嘉盯着风暖佩，眼神熠熠，冷笑地说：“什么是无奈？嫁给常公子是无奈？逃婚是无奈？建立梦见楼是无奈？拒绝和天山雪阁合作是无奈？还是自杀是无奈？暖佩，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夫人的徒弟。夫人的眼光你一点都没学到。”

“那当然啊。”风暖佩摸摸脑袋，委屈地说，“师傅也没教我什么，你们女人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姐姐，我姐姐，”叶怜嘉咬牙切齿地说了两句，忽然扑到风暖佩的怀里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和我又没感情，佩佩，为什么我还是想哭，为什么要我知道她是我姐姐”
风暖佩同情地拍拍叶怜嘉的粉背，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刚才叶怜嘉提起自己的美女师傅，她不会在早就知道这一切，所以让叶怜嘉和自己一起出来吧。那么，根据师傅的恶劣品性，自己会不会也有一个不为所知的兄弟姐妹什么的不知道在哪里存在着呢？

叶怜嘉哭了一会儿，收住眼泪，风暖佩看她眼睛肿得象瑶池蟠桃，想笑又不敢，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叶怜嘉抽泣着问。
“你哭这么伤心，那下来你想做什么呀？”

“该做什么做什么。”
“啊。”风暖佩的心又提起来了，这叶怜嘉是有一阵没一阵的，虽然她说过不会报仇了，但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抽风跑去找帮主。风暖佩可不认为自己和叶怜嘉加起来能斗得过帮主一根小手指头，尚公子对自己也挺好的，叶怜嘉和叶夕澜没感情，自己就更没了。
“我都说过了，你怎么这么笨啊。”叶怜嘉红着眼说，“我才不会和我那个死鬼姐姐一样笨。象常醉公子那样级别的，交给夫人去斗好了。我们还是专心跑我们的商吧。告诉你，一个月内给我跑够一千票，否则有你好看？”

“一千票？”风暖佩的惨叫响彻整个花园，“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我是想杀了你，不过那你也得先跑够了。”叶怜嘉不由分说拖着风暖佩的衣领找白虎堂总管去了。
笨蛋姐姐，安息吧。如果有来生，那么祈祷你不要再爱上不该爱的人。

火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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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夕澜死了么？”月无波难得起个早，对着铜镜左顾右盼想将散发挽个髻,看来心情不错,见胭脂抱着卷帛进来随口道.
胭脂一惊,月无波瞟一眼她,笑道，“用不着那么惊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常醉什么人，拖下去，若梦见楼和笑看风云淡秦门三家正式结成一体，天山雪阁实力再雄厚，也吃力得紧，不如先下手为强，灭了最弱的一家，也给另外两家一个警告。”
“听说叶夕澜和常醉公子不是还有过一段吗？常公子这一手未免太不念旧情了。”端着铜盆进来的红粉听到这一段，忍不住插嘴。

“再喜欢，不听话，那也没办法。又不是第一次了。”月无波微笑道，“说起来，两个女人名字中还都有一个澜字，莫不是常醉命中犯水？”
“要这样说，夫人名字中也带水哦。”红粉放下盆，见胭脂依然傻站着，过去接下卷帛搁在案几上。
“胭脂，你想什么呢？”月无波试了试，终于放弃自己动手盘头的想法，“你对这件事关切太过了，何必呢？”

胭脂低头：“夫人，青黛的消息说，怜嘉已经知道叶夕澜是她姐姐了。”
“怎么？”
“叶夕澜死在天山雪阁手上，您却将怜嘉他们交给常醉，现在这样，他们…”
月无波凝视胭脂，忽然一笑：“怜嘉这孩子跟我也那么久了，我知道她品性，叶夕澜要真追究起来，还是自杀的。她不会做什么傻事，顶多哭两场就算了。如果她真的冲动了，”月无波的声音转冷，“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胭脂心中一寒，听月无波又道：“胭脂，你关心这件事，不是因为关心那两个孩子吧。你的心思我知道，不过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来历么？但，知道了，又怎样？”
胭脂跪倒在地，颤声道：“胭脂愚鲁，心中放不开，让夫人费心了。”
红粉在旁看着不忍，可是她虽然外表娇憨天真，但心中极有分寸，只是专心打理好月无波的起居，旁的一句不多问一事不多管，才赢得月无波的喜爱与信任。她也深知月无波的性子，绝不会故意为难谁，但若谁犯到她手里，也决不轻易宽恕。对胭脂的态度一直远较对自己冷漠，自己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也知道最好不要插手，否则下一个被迁怒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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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胭脂退出，红粉才上前，一边帮月无波盘头，一边小心翼翼地笑道：“既然夫人知道胭脂的心思，何不成全她呢。”
铜镜里的月无波盯着红粉，忽然一笑：“连你也怀疑我是故意不告诉她么？”
“夫人的心思红粉不敢乱猜。”月无波虽然没有动怒的样子，红粉依然心中一悚，口中却笑道，“想必夫人自有道理，还真是红粉多问了。”

“你问的好啊。”月无波站起身，照了照镜子，忽然拆散发髻，刹那间银紫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奔泻而下，华丽地几乎晃花了红粉的眼，“你们都很聪明，我就不知道为什么胭脂那么笨了。玩弄人心虽然很有趣，但她还不值得我那么做。”
红粉放下心来，不敢再多问，只道：“夫人今天要饮什么酒呢？”
“女儿红。”

红粉一愕，想不到月无波突然要喝这种酒，虽然无醉山庄的女儿红自然不是外面的廉价货，但这位夫人饮酒一向追求华丽和与众不同，往往要求数十种酒的调和，今天却单单只要女儿红。
“送到秋水台，今天兴致好，和位老朋友去聊聊天。”月无波不理会红粉的想法，一笑，盈盈而去。

登上秋水台，因为时节入寒，月无波几个月没来这里了，这里自然没有惜秀轩暖和，但与人远程联络的水镜却在此处，月无波虽然懒散，也不得不移就。
虽然很久未曾使用，但水镜上片尘皆无，显然时时有人拂拭。月无波满意地一笑，庄里这几个女孩子，自己最倚重的就是红粉，就是因她打理家事上聪明能干，无人能及。青黛自然也是能干的，可是那不同。
打开水镜，镜面跳动几下，传出细细低回的箫声，月无波一笑，镜中出现一个素衣女子，面目生得只是平常，但一双眼睛深邃悠远，乍一瞧竟和月无波神似，手中执着一管竹箫悠然吹奏。
显然那边也有同样的联络水镜，对方微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竹箫，月无波已经笑道：“倾城，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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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察越倾城的心思，月无波侧头笑，银紫的长发华丽得宛如一个不真实的幻梦：“这样吗？我真的有这么恶劣吗？”半闭了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我一直在想，如果十年前，你点了头，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免了后来那一次次地受伤？”
那样妩媚的眼神下，那一丝忧伤藏得深得几乎看不见，越倾城忽然心软，心底里嘲笑自己，每次都是在最不该心软的时候被感动，然后做下一次次错事，可是回头看，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轻轻地道：“我只能做自己，做不了别人的影子。”
月无波转过头，眼中已经明澈如常：“我真是问错了问题，倔强如你，当初那样决绝地放弃，怎么可能有重新选择的心意呢？”

越倾城的唇边逸出一丝笑意：“你不如直接说我自作自受好了。”
“自种前世因，当收今生果。”月无波曼声吟道，“该得到的，谁也跑不掉。”
“是这样吗？”越倾城挑起眉，“你也是其中的一分子，没资格拨弄别人的命运吧。”

月无波眼中波光流转，“我该得到的，自应归我。”眼底深邃的悲哀一闪而逝，“我要失去的，也是注定。”
越倾城不语，当初的她放弃一切远走江湖，她和月无波也许该算是命运的双生，一个放弃了，一个得到。但是，这其中的得失又该如何计算？手指无意识地滑过竹箫，想劝又无从开口，虽然截然不同，但从某一点而言，彼此都不是能为别人言辞所动的人。
月无波凝视越倾城，忽然笑道：“是想劝我放弃吧？”

越倾城不奇怪又被看穿心意，彼此太过了解，所以虽然不喜欢，依然奇怪地珍惜着，淡淡得道：“不值得。”月无波大笑起来：“是啊，不值得呢。不过你这话去和那常醉说，得到的答案也会我和一样。”
是不管值不值得，心底里认定的事情还是会去做。换成自己，也是如此。越倾城微垂了头，嘲讽地一笑。“不过这一次见你，是宁定很多了，真的看破了吗？”月无波眼中闪动着狡烩的笑意。

不为所动地，越倾城依然云淡风清地道：“我在江湖里，心在江湖外。你在江湖外，心在江湖里。”
“真是狡猾啊。”月无波再度大笑，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抵住额，笑道：“不说我们了，不如我们来猜猜看，叶夕澜之后，谁会是第二个牺牲品？”
水镜中的身影猝然消失，月无波叹口气：“真是彻底用逃避做武器的家伙，连看热闹的心都没有了。真是呀，旁人的死活和你我有什么相关呢？”忽然又低声笑道，“在你的心中，会不会也以为我爱上常醉，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可是，不可能呀。”月无波不可遏止地大笑起来，银紫的长发如水波般曼延飘拂，碧绿的瞳孔仿佛又看到了那很远很远的地方的那个飘渺不定的身影，那么远，永远地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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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无鱼突然轻叹：“情到深处，总是会有看不到的地方。”
“想不到水大人也有这样细腻的情怀呢。”东月梓低笑，顺手拂乱了棋子，“东月这里发誓，若是有朝一日东月不得不和水大人对垒，东月必将倾尽全力，以示对水大人的尊敬。”袅袅婷婷地站起身，秀目飞过，“不过在此之前，东月还是会努力叫水大人接受我的。”
水无鱼眉梢一跳，东月梓也不等他回话，纤手一挥，径自去了，只留下几缕轻尘和清脆的笑声。

水无鱼侧耳倾听，直到东月梓的笑声完全消失，才仔仔细细地将盘上的棋子重新拾起，大手以完全让人想不到的灵巧将一盘棋一一复原。
直到完全恢复到被东月搅乱前的局势，水无鱼才停下来，注视了一会儿棋盘，忽然道：“宁珂，你来接着走。”
宁珂缓步从阴影里走出，东月走的时候，她就已经来了，但见水无鱼专注棋局，也就安静地在旁没有打扰。

上前低头看看棋盘，宁珂忽然伸出手，却如同先前东月梓一般搅乱了水无鱼复原的棋局，淡淡地道：“我不喜欢下别人的残局。”
水无鱼也不生气，只是道：“有多少新局可以叫你走？”
宁珂依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如果大人答应东月小姐，那么新局就有了吧。”

水无鱼忽然笑起来，粗豪的笑声在胸腔发出一阵共鸣：“她的野心啊，是连我也惊怕的。追求一时联合的势力增长，却为日后埋下勾心斗角的引子，这不是我喜欢的选择。”
“也许东月小姐是真心喜欢大人的。”
“也许。”水无鱼笑了笑，“不过她更喜欢的是我所拥有的实力。”

“难道大人惧怕这一点吗？”
水无鱼认真看了看宁珂，垂着头的宁珂叫人看不清表情：“何必说些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呢？还是说说你对目前的看法吧。”
“叶夕谰死，梦见楼散。”宁珂不动声色地道，“我不认为我们现在是搅入这个残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