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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后篇5
自和云休的这番对谈后,我俨然熄灭了所有的心火。我并不后悔在流光的心中燃起这团火留住他,也不认为我烧起的这把火足以驱使戏水为我所用。一个家族未经一战便称雄,总是不那么痛快,他们需要用一场恶斗来证明自己。
然而一个巴掌拍不响,昕浅知道现阶段双方的软硬实力都相差甚远,从不正面回应,也就是在英雄大会上仗着数量的优势,逼的我不得不投向梦之。梦之此刻的实力还略逊于昕浅,自是乐于见到这个局面,而我心知这么一来,我与梦之,怕是再撇不清了。
我身为漠北功夫之王戏水家族举足轻重的一员,任务活动与破碎的零点为伍,英雄大会要倚仗弱小的梦之,不可不谓之讽刺。从南国来到漠北,除去之前的筹备时期,青蜜青萝柠凉依然是一个自成一队的小团体,别说我和流光,便是跟随他们来到漠北的莫氏夫妇与未央迟雨,也不过是配角。所以未央才和梦之的人打成了一片,而迟雨因为一贯是他们的军师,只在战场上有着特殊的一席之地。
内战既无法打响,戏水便把目光投向了外部,那也正是数年前我和流光的渴望。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固执,可以数年如一日的坚守着自己的理想,流光的斗志已然在岁月的倾轧下被碾压的所剩无几了。
戏水虽然决定了去寻外邦的队伍切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前去约战,他们巴不得有人问好了时间地点算好了对方人员配置再开始挪动尊驾。这样的一件事自然又落到了我的头上,其实我在漠北之外也没有人脉,只不过是去了几趟当地的酒馆,和人闲谈间要来了一些组织者们的联系方式,便找了几处发布约战的通告了。
几番折腾后终于约到了一支家族人能接受的队伍,可是一开打便觉得情况大为不对,对方大唐的输出远远超出了正常的范畴。一般江湖约战,都讲究个大致的实力相当,若是实力相差太远,这切磋便毫无意义,并不能令自己有任何增进,如同当年如果没有默的一把魏武青虹,我们是决计没有资本挑战夏恋风队里的偃月青龙的。
江湖规矩是如此,但那些实力超群的队伍往往高处不胜寒,很难约战到对手,便顺理成章地走上了瞒报实力的路子。之前在零点的时候,一切都由扶风安排,我们没有必要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个圈子,对各部的实力全无了解,便是对方说什么,就只能信什么了。
这样一来,戏水首战便告惨败,本来为着练练配合,就已经很低调地去了对方的阵地,并不想引起漠北这里的注意,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众人迅速地赶来围观。戏水首战惨败的全过程,恐怕在昕浅那里成了一桩笑料,也令梦之修改了对我们的认知。
而对我来说,令我感到诧异的一件事是,柠凉并不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运筹帷幄,堪当大任。戏水之所以会败,固然归根究底是实力差距,但在劣势之下,就算无法挽回局面,奋力抵抗一阵却总是可以做到的。而柠凉,身居指挥一职,竟是一言不发,任我们在沉默中各行其道,这才有了惨败。
再也没有比沉默更差的指挥了。
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虽然一贯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若有一个更能拿主意的人,我毫不介意居其身畔充当一个辅助的角色。譬如从前的轻寒流光,后来的扶风远山,甚至是我所不喜的归真,在战场上,我也愿意听从更有实战经验的他。我不算胸怀宽广,只不过能明分场合。
自这一役后,我开始重新审视我对柠凉能力的信任。人们往往可以忍受一个狂妄的才子,接受一个谦卑的凡人,却绝容不下一个嚣张的蠢货。一个人的才华的多少,决定了我可以忍受这个人张狂的尺度。所以扶风狂傲,大家都受着,而云休只露了个狂傲的苗头,已是几乎众叛亲离。而柠凉,我知道他后来在南国很是张狂,但见他口若悬河,俨然以指挥者自居,便以为他是当的起这份张狂的,也就不以为意。
战场是座炼金炉,如今的柠凉没有经受住。或许当年他在南国的时候,确实经验丰富,可是这么久没有参战,直觉是会迟钝的。懂得再多的理论兵法都只是纸上谈兵,战场上生杀予夺的瞬间,满腹经纶能派什么用场,拼的不过是那一刻的直觉。
这也是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想过要去和他们一伙人争指挥权,固然是因为我知道青蜜不会听从我和流光,也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比柠凉他们来漠北更早也就更长时间地脱离了高质量的实战。每月的英雄大会并不足以为鉴,虽然我一直勤勉地观摩各场经典赛事,尽力维系试炼自己的直觉,但观看和身在其中还是有所不同,我比之当年,毕竟是生疏了。
若是我身边是一拨惺惺相惜的队友,或许还可以一起慢慢重拾,但戏水显然不是一个这样的环境。我也无意争夺费力不讨好的指挥权,只想有一支队伍可以在战场上酣畅淋漓,因此虽然离心,但尚能并行。
柠凉是一个明白的人,从他面对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的时候,他已然明白如今的自己并不能担任这个队伍的指挥了。在此后的战役中,他无论如何都要拉来迟雨,以至于若是迟雨来不了,他们便不愿意出战。
许是因为第一战就上了这么个大当,他们不敢再全凭我来约战了。柠凉按着我的方法,也联系上了几个组织者,我们的第二个对手,便是柠凉出面约来的。
这第二场的对手按说是实力相当,但我们这边胜在有迟雨指挥,慢慢地占据了优势。迟雨虽然自身实力平平,但因为早年的经历,在指挥方面还有些心得,若是正常发展下去,这场我们是必胜了。
可上天仿佛也要给戏水多一点的试炼,对手的运气好的惊人。在不是倒地就是被封的情况下,他们的法宝无魂傀儡得了天助一般地屡屡生效,几率之高远远超过了正常的水准。就这样,他们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节奏,慢慢掰回了局面,并且一路好运到底的险胜了我们。
这一役虽然围观的人都为此叫屈,但输了毕竟就是输了,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改变这个事实。接连两场落败,戏水的士气很是低落,按说我们的实力在漠北是拔尖的,放眼望去虽不敢说独步武林,但至少也是无人可欺,可这番出师不利,众人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我本不认为这是一件多大的事,零点也不是从第一次外战就开始他们的十七连胜的辉煌的。两拨从未合作过的人,在一个都不熟悉的北境开始新的征战,怎可能一帆风顺,初期的磨合是必然要经历的,对对手们的了解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若是扶风,第一场定不会被蒙骗,因为他常年在此,已积累了不少的资源,各家的实力都有所了解。可他是在这待了多少年才有的积累啊,我们这些连安内都算不上完成的人,想要攘外,必是得做好碰壁的打算的。
自我来到漠北,可说是一直都在碰壁,加之在南国时就是白手起家,一贯都是稳扎稳打,心性坚忍,这两场的落败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必经的历练,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不小的打击,一时之间,再无人提起约战之事。
又过了没多久,青蜜发现自己有孕在身,这对于开疆拓土之际的戏水无疑不算一个好消息。怀胎十月,还要半年多的时间孩子方能出世,我们只好无奈地陷入沉寂。
这样一件事若是发生在零点,是半分影响也不会有的。青蜜虽然不能出战,但将她的装备和召唤兽分配给他人使用,组一只队伍并不是难事。可是这是戏水,可是她是青蜜,这就决定了她一掷千金买来的所有这些,都只能在仓库里积灰。
当我发现自己为此存了不忿之心的时候,连自己也是一惊。我曾经最反感零点的便是扶风将所有族员的私人财产视作零点的公共资源,在零点内部用权力的手做出调配,虽然成全了零点的强盛,牺牲的却是某些个人的机会。那么如今,我怎么能怪责不肯将自己的私有物交出来成全戏水的青蜜?我不由苦涩地笑了,我曾一针见血地指出病榻上的扶风已然成为他曾厌恶的那种人,那么我又何尝不是在零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认同了自己曾深深痛恨的这种方式?
润物细无声,环境对人的改变,从来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好在我对自己的不留余地,令我及时地清醒了过来。清醒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不清醒的人,尽可以随处从别人身上找出无数个不是,心安理得地发难;清醒的人,却明白所有人都没有不是,只是有着不同的立场。
可,清醒不能改变对立的事实,只能让每一步都宛如走在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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