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岳.伶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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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风云录】已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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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4:30:2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第七篇 七片琉璃碎瓦砾

或者因为,他,从来不是她的谁。



宁如烟及笄的那一年,遇见了常醉。

或许是一瓣桃花的凋零,或许是一场笙歌的散尽,反正只是一刹那,一瞬间,便有什么荡过了心头,扰乱了神魂。

艳红的长衫飘扬而过,常醉拾起青翠草地上的垂柳银簪,细碎的流苏划过清冷的空气,明亮的银光悄然闪烁,柳枝便摇曳在了他干净修长的五指之间。

“姑娘,你的簪子……”柔软好听的声音,如春日里的风拂面而来。宁如烟抬了头,看到一张柔和好看的脸。

柔软细密的黑色眉毛,清澈明亮的如墨双瞳,睫毛微微卷成一个柔美的弧度,鼻梁挺拔而圆润,浅色薄唇绽开一个恬淡的笑。

一袭艳丽的红色长衫,一柄粼粼的粉色太极。

“要我……替你戴上么?”话音未落,便已叠了折扇,抬手越过宁如烟光洁的额头。

簪尖没入发中,一阵骚动,红霞便飞扬上白嫩的面颊。

竟让陌生男子,为自己戴上不慎掉落的银簪。

发上的手收了回去,常醉轻笑着说:“好了。”

宁如烟低下头,轻声道谢。




那年宁如烟十五岁,常醉二十岁,上天给他们安排的第一次会面,就像传说一样美好。

匆匆一面,她记住了他的眉眼,他淡忘了她的容颜。




秋初,宁如烟举行了及笄大礼,从此便是成人。

那日,院里的枫叶已经泛了黄,丫鬟叶草忙里忙外地奔走,胭脂太红,衣裳未齐,那个金步摇弄乱了发。

宁如烟只是淡淡地在唇边勾出一抹笑,闻着屋里清幽的熏香。

从今以后,她宁如烟,也是大人了呢。

听叶草说,厅里是满满的人,礼物都摆满了整整一间房,到处张灯结彩,比当年大姐出嫁还热闹。

看着叶草欣喜万分的表情,宁如烟微微一笑,她知道叶草不喜欢大姐,庞大的家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纷争。

大姐是三娘的女儿,做为大夫人的娘亲也常常对宁如烟抱怨:“幸亏她生的是女儿,幸亏我后来又生了你大哥,不然早被那狐狸精气死了!”

宁如烟便笑得深浓了些,三娘是盘丝洞的狐妖,据说她并不爱父亲,只是要替父亲生个魔族的孩子。父亲还是给了她名分,于是经常见她在娘亲和二娘面前甩着大尾巴斜着媚眼走过。宁如烟不讨厌她,温雅的大姐更是没有错。

却记得还小的时候,家里孩子都是叫乳名。至三岁半,便抓阄命名,大姐如玉,大哥瑞焰。到宁如烟的时候,是抓着一把上好的烟草,起了身,十指一松,草屑便簌簌地落了下来,洋洋洒洒地随风飘散。

那时候三娘笑了:“寂寞散如烟,凄凄红尘颜。”从此,便结下了梁子。

不管三娘有意无意,都只是一句话而已。自家的人倒是都和火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娘亲的名字是叫祁红霜。
大哥抓阄时什么都不要,却是伸向边上烛台的火焰,烫下的伤疤至今还有淡淡的痕迹。

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那红衣男子,手上拿了太极,定是江湖中的高手。过几日托人去查查。有一转念,自己与他也没多大关系,罢了吧。

叶草又进屋来催,宁如烟便起了身,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出了闺阁。经过大哥院前时,与人相视而过,那人是她与大哥自幼的玩伴尚暄,却似乎没有认出他来,满脸惊疑。

宁如烟暗暗笑了,真是人靠衣妆。




及笄后至年末,聘礼来了又回,都说是宁家二小姐怎样知书达理,想尽早定了亲事,却被宁老爷以小姐尚且年幼给尽数退了回去。娘亲暗暗急了好几回,眼见着那些权贵亲家都落了空,直道老爷糊涂。




宁如烟倒落得清闲,只是每日在院里坐着,再不能如以往般四处乱跑,有些闷得慌。

年末,宁家搭了戏台,父亲的妻妾子女一大群,全都着了厚实的冬衣坐在廊里喝着热茶看戏。宁如烟不明白,那样平常的段子却要人化花了脸捏着嗓子唱得冗长,究竟有什么好听。便径自出了院子。

长安的雪总是夜里下,白天则积了厚厚的一片,压弯了树梢积满了屋顶。偏宅里五娘七娘的几个孩子在雪地里跑着,丢着几个洁白的雪球。院子边上的雪人头顶扣着金脸盆,四少爷指着来要扫帚的家仆大骂。

宁如烟轻轻笑了,这个家,多热闹,想起这个夏天,还和弟弟们一起在池里浑身湿透地玩耍。可如今,自己已不是个孩子了。

正想着,一不小心闪了神,一个雪球直扑面门,脸上一阵刺骨冰寒。

还未来得及掏出手帕,便有人温柔地替她擦拭脸颊,宁如烟闭了眼,又想起春末遇见的红衣公子,抬手越过她的额,无限温柔。

“烟烟?”

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宁如烟急忙睁开眼,羞红了脸:“尚暄哥哥。”

尚暄是京里的富商,前年刚满十八,便操持了家道,京华酒楼和罗袖缎庄两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自那时起,他便鲜少来家里玩了。

宁如烟常常想,这个少年时玩得满身泥巴的顽童,怎长成了如今这副器宇轩昂、家缠万贯的模样。

“原来烟烟长成了大家闺秀,躲在院里做楼台小姐呢?”尚暄把自己的手帕放到宁如烟手中,“洗干净了还我吧。”

宁如烟斜他一眼:“我的脸,又不脏。”

“啧啧,还不脏呢。看看,脂粉都擦下来两三斤。”尚暄笑着刮她的鼻子,“走吧,我刚带人送来了给你们裁新衣服的布料,过年了,要穿得喜气点。这回我给你个特权,你先挑。”

“这怎么成?向来是我娘和几位姨娘先挑的。”

尚暄突然就望定她,轻声说:“送段布料给自己未婚妻子,当然要让她先挑,有错么?”




宁如烟怔住,尚暄说什么?

“我刚也带了聘礼一起来提亲。知道你父亲中意我的人品家世,眼见你们家门槛都要被踩垮了,我哪好意思等他老人家亲自上门逼婚那?”顿了一顿,“烟烟,你觉得如何?”

地上的积雪被踩踏出一深一浅两串脚印,宁如烟听见尚暄言语里的张狂,突然想起小时候尚暄老是欺负她。洗澡的时候还不知怎的绕过老女仆的视线,叼根卖杆躲在水盆底下吓她,弄得她后来总让人将水盆检查三遍才肯入浴。

如今想来就脸红,宁如烟低低应了句:“过了年,我也才十六呢。”

尚暄扶正她的脸:“亲可以先定嘛。最多我再等你两年,两年里我先纳个妾以聊寂寞。”

“我可是会打人的哦,还没娶妻就想着纳妾。”宁如烟挥挥小粉拳,仰起笑脸。

爽朗的笑声蔓延开去,震下树梢的一小片积雪,尚暄噤了声,悄悄道:“原来我内力还挺深厚。”

宁如烟应他一句:“我看你是脸皮厚。”

同尚暄一起的话,应该会很轻松吧。可不知怎的,宁如烟眼前又晃过那柔和好看的脸。




宁如烟挑了两段布料,一段是粉红的桃花缎,另一段是翠绿的烟柳江南绢。

“烟烟,这红的,我叫人赶出来给你做新衣。绿的,做得精细点,元宵的时候一起去赏灯吧。”

“跟你去赏灯……先说好不许烧我的头发。”

尚暄扁扁嘴巴:“你当我们还小吗?”

你当我们还小吗……真像一曲哀怨的长调。是啊,时光不复。

记得以前尚暄说要在他们家混一辈子吃住,如今却成了大商号的老板。




送走尚暄回凝烟苑的时候,路过正厅,娘亲正流着泪,父亲怒气冲冲地说着话。

“妇人之见!那些王宫权贵的公子哥有什么好?看看我们家焰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以为是败家的本事一大通!尚暄那孩子天资聪颖,如今又年纪轻轻执掌了家业,你如何要看不起商人!况且他是真心待我们如烟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听说他整日进出风月场所……”

“你又把这套搬出来说了?哪个正常男人不去那地方?况且现在的年轻人总喜欢拿自己的风月史做较量。也只是去去,又不在那丢了魂!”

宁如烟笑了笑走开,尚暄性好渔色,她是从小就见识的,她从不曾在意什么。

或者,只是因为,他从不是她的谁。


(第七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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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4:33:2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第八篇 八角莲心却不见

我还记得你,那枚垂柳簪子。




正月十五,元宵夜,家里煮了桂花元宵,每人一碗吃了,尚暄便来接走宁如烟。

一袭青烟缎裙,裹了银狐长袍,一只纤手被尚暄严实地包裹了,便在众人的注目下昂首挺胸地跨了出去。

转身的瞬间,看到妹妹如书羡慕的目光,突然就有些沾沾自喜。




街上挂满了灯,亮如白昼。

宁如烟咬了串冰糖葫芦,拉尚暄去猜谜,猜了几题,蒙了个纸折娃娃来,便又拉了他出来,轻声说:“丢人死了,这么爱出风头。”

转而又问:“尚暄,同你在一起会不会败坏名声?”

尚暄低头欲解释什么,宁如烟却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那个拿折扇的红衣公子。

“尚暄,他是谁?”

尚暄转头扫了一眼,低声回答:“他啊,是方寸山首席弟子常醉。”

“尚暄,父亲说你们男人都喜欢去这些风月场所,”宁如烟看着那一袭红衫没入巷角一间歌坊,于是抬头问,“是这样的么?”

“有些是吧,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去的。烟烟,很多江湖的事情,你可不知道。”

“那他呢?”

尚暄蹙了眉:“他?他是在坊间留下传说的人。呵呵,据说害死了女儿村孙婆婆最疼惜的弟子上官梦见。他用了两年时间,做上了首席的位置。半年前娶了妻子,却听说是孙婆婆派去杀他的杀手。那个女的死了,常醉依旧活着,开始成为坊间的常客。”

宁如烟听得愣怔:“你怎知如此多?”

轻巧的笑容,在尚暄脸上蔓延:“因为我是……呵呵,烟烟,你何须知道太多?”

一阵寒风吹过,尚暄忙解开袍子将宁如烟裹进去:“烟烟,他那人有股杀气,我不准你接近他。”

宁如烟笑笑,尚暄是那么了解自己,然后闭了眼,感受那个怀抱的无限温暖。




次年,宁家被抄了家,说是贪污受贿,私吞库银。

东西从家中搜了出来,宁老爷一路喊冤,姨娘们抱头痛哭。

家不成家。宁如烟静静地站着,她第一次看到大方镇定的父亲露出那样惊慌失措的表情。

尚暄来接走了宁如烟,把她安排到自己府上。

从宁府到尚宅,宁如烟足足坐了一个时辰的轿子。

人情冷暖,不过随风而散,几处世交,见父亲落魄,立马将腿抽得远远的。唯独尚暄,还肯应着婚约,来接她走。

不过也是,尚宅偌大一个家产,就留下尚暄一个人当家,他自然是说一不二。

有时候想想,尚暄,是真的爱惜自己的。

那时候是春天,长安四处有扬花飞散,宁如烟撩起帘子,一片柳枝刮过她的脸:“哎呀!”

“怎么了?”尚暄从马上下来,绕到后方。

就在那一刹那,宁如烟看到前方殷丞相府前闪过一个火红的人影,然后尚暄就站到了她面前。

“没事,继续走吧。”宁如烟只想快快打发他走,可以让自己的目光追随得更久远一点。

可偏偏,他已经不在她的视线。

见不到,快整整一年了,怎么也见不到。

梦里会梦到,前前后后打探,得来的却是多不过尚暄的那一点点资料。

“尚暄。”

“恩?”

“停下吧。我不去你家。”说完这一句话的瞬间,宁如烟额头撞上了急停的轿顶。尚暄在前面停住了,于是轿夫也停住。

整个长安都似乎静了下来,宁如烟听到寂寞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穿越而过。她闭上眼睛,她知道的,就如尚暄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烟烟……”尚暄在前面轻轻说话,宁如烟却听得一清二楚,霸气的声音夹杂着喧闹的风声,他说:“烟烟……你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吗?”

宁如烟在轿子里笑出有生以来最完美的一个笑容,然后镇定地回答道:“我知道的。”




东胜神州女儿村。

桃花芦苇,放肆盛开。宁如烟抬眼望见那个提着国色天香四字的牌匾,然后穿越纷扬的桃花瓣,穿过茂盛的芦苇丛,穿过褐色的木板路,穿过柔软的紫茵毯,站到了白发繁复的孙婆婆面前。

她说:“婆婆,如烟愿在此做你最乖巧的徒。”

孙婆婆笑,手中摆弄透明的容器,容器里面是粉色的液体。

从此以后,女儿村宁如烟,烽火佳人,桃花红颜。




他问她:“烟烟,你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一问之后,从此天涯。

他依旧做他云雾之巅的朱雀堂堂主,出入酒楼歌坊茶馆,将收集的情报,一点点一些些整理归案,交给帮主云游。

她却要做那红尘侠女。沧山泱水,天涯行路,独步红尘。




她问她:“婆婆,我可以去方寸山复仇么?”

一问之后,从此黯然。

婆婆说,常醉已是天下高手,罢了。罢了。

女儿村,凝烟苑,宁如烟,从此出入各种比武争战。寂寞高手。




她再遇见他,是在一个秋天,云雾之巅一夜之间瓦解,尚暄遭受牵连,从此失踪。

宁如烟看到的常醉,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他不解释,不行动。只是笑。

他也对她笑,他说:“我还记得你,那枚垂柳簪子。”

于是她也笑了,倾国倾城。




那一年,常醉二十四岁,宁如烟二十岁。

上天安排了他们的第二次面对面,在一场喧嚣的烟灰之下。

那一年,江湖纷争,宁如烟,岳伶澜,苏浅,并为江湖三大神奇女子,被人们津津乐道。

那一年,江湖乱起,谁刺杀了谁,谁篡夺了谁的地位。

唯独宁如烟看到的常醉,依旧是淡然而温和的笑容。

依旧这样隽永清逸的身影。一抬袖便是长安的落日,一俯首便是天下的噤声。




望穿秋水终不悔,只为一睹相思颜。

却在此时知道,什么叫做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她还很想他,在某些时候。

只是自己错了,错过了咫尺间的幸福,追随了遥远的未知。

于是,从此天涯。




宁如烟依旧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寂寞高手,手拿双剑,表情冰冷,只是偶尔笑,笑起来犹如桃花凋零,国色天香。

寂寞散如烟,凄凄红尘颜。


(第八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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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4:36:5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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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4:40:02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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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4:45:10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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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4:48:3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醉梦歌坊·小怜香

举目天下皆惜玉,唯君不屑独怜香。
颜香舞把这两句话写在范行的胸口上,光洁修长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于是范行咯咯地笑。

范行也确是个痴情种子,自从遇了小怜香便立刻迷上,从此出入醉梦歌坊,不曾与其他女子攀谈半句,目光总是坚定地落在小怜香身上。
他是个多话的人,常常作写风鸟花月的小诗来逗小怜香开心,更是不出几日,将自己的家世底子都掏了个遍。
原是过了乡试的秀才,赴长安参加殿试,是书香世家,家境还过得去。家族算是大的,上有叔伯,下有侄亲,有几个都在老家做官。他从小饱读诗书,只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他总是说,怜香,遇上你,是我生命里的奇迹。
小怜香笑笑。不过是场意外,这样的意外,在她身边千万次地发生。

那天下着细雨,润如酥,颜香舞趁着早上没有客,便打了三出去买点时新的小玩意,胭脂饰品羽扇什么的,她天生爱美,少了这些东西,便特别难过。
长安街上没多少人,她只在拐弯的时候看到对街一个少年,双手护着几册书,在雨里六神无主。
于是她走过去,问:“公子要不要躲雨?”
范行一抬头,一些雨水顺颊而下,多年轻稚嫩的面容。
颜香舞看到他的愣怔,嫣然一笑:“公子住在何处?小怜香送您回去。”
送到客栈后,范行恭谨地做了介绍,然后问小怜香的家世。
“醉梦歌坊恋香轩小怜香。公子有空可以来玩。”
见范行又是一愣,颜香舞笑,转身迤然离去。

后来范行真的到醉梦歌坊找她,甚至干脆退了客栈搬来恋香轩住。
陈妈妈收了银子,便将小怜香的牌子盖上,茶水伺候,服务周。
小桃红笑:“妈妈,姐姐了是动了情?”
“你可不是第一次见她带了人来住,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哪像你,这般稚气。”陈妈妈也笑,满眼爱怜。
小桃红不依了,她知道妈妈是为着哪般才侧着道儿教训她。

小怜香每天替范行打点行装,嘱他好好念书,将来考取功名,也好让她脸上增光。
她唤他做郎君。
范行每日在软香枕里睡,清晨在小怜香的呢喃细语中醒来,他说:“怜香,等到金榜提名,我便赎你回家。”
小怜香只笑,宠溺地亲吻范行额头。
颜香舞擅长的并非舞蹈,而是歌,于是范行便作了诗让她唱,悉心听着,细细品评,沉沉陶醉。
范行双手抚上她的脸,他说:“怜香,看到你,我才明白什么叫做云掩月,千花羞惭,雁落浅滩鱼沉泓。”
小怜香笑,倚着窗子唱:“明月何曾顾尘事,花开花谢无留意。雁去不为红颜扰,鱼游潭底自乐之。
“郎君,你看那论月,不还好好地挂着么?哪为我有所遮掩呢?”
小怜香的声音飘渺悠远,有一点沙哑有很多磁性。
月华如练,光辉下的女子犹如仙子,丹凤眼明明灭灭,秋波不断,腮红唇朱,肤色洁白。
范行醉了过去。

殿试完了,范行还是回恋香轩等候,出手却再没以往阔绰。小怜香便问了问:“郎君,
可是怜香花费太多,也使得郎君囊中羞涩了?”
范行红了脸,两个人没再多说什么。
皇榜下来,一路敲敲打打,绕过醉梦歌坊,闹到别处去了。
范行终究什么也没中。
小怜香却病了,整日咳嗽,陈妈妈便让她移到别处去养病,而后来催范行付清前几日欠下的茶酒钱。
“陈妈妈……你看这……”
见他面有难色,陈妈妈便道:“都说你们少年郎不懂事!整日在这里住着,花了钱,落了功课。如今倒是什么都没考上,赶紧回家吧,不然可真连回家的盘缠都没了。”
说完便下了楼。
范行搬出醉梦歌坊,在客栈里逗留了几日,迟迟不见小怜香,只好起程离开。

后来却是江湖上有名的公子常醉带了消息来醉梦歌坊,说范行投江自杀了。说的时候斜眼望着小怜香。
颜香舞回他一个笑容,转头唤一名年轻男子为郎君。

据说这段故事,被人改了内容,说怜香范行相爱了,硬被陈妈妈拆了散。
却不知,明月本无心,何曾扰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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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4:52:0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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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4:54:5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如果
故事在开始的时候
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
那为什么
我们
还要盛装出演
奔赴
这一场浩大的宿命轮回

红尘几千里,乱世一浮生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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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5:00:0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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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5:05:07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她,是盘丝魅如烟。

宋非记不起这个名字,仿佛并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三界十二门,盘丝高手不多,修为够得上手持幻武的只有寥寥十数个。其中以夜璎珞、狼鬼鬼最为出名,前者胜之以才情,后者胜之以行商。

而她,又是何人?

半侧脸庞,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眉下浅棕眼眸,几分慵懒媚惑,几分乖张锐利。

似不解,又似看穿。

宋非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未弄清原因,便见魅如烟一扬手,犹如水中幻影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想伸手去拉,但硬生生地控制住。

真的,有什么不对了。

来不及细想,就被身边的仙族女子一把扯住:“走,去高老庄附近,微凉有危险!”

“啊?怎么回事?喂,月月!等等!”

“去了就知道了,她也没详细说,哼,重要时刻终究还是要想起我这个田鸡的嘛!”蓝阴月扭动腰肢慢慢奔跑,力求使速度与美感并存。龙羽燕实在看不下去,提了她的小细胳膊御风而行。

叶暖暖跟在后面,笑道:“微凉叫你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你的名字最好写吧?别说得跟你很关键似的。”

宋非听着她们唧唧喳喳,心境便开朗起来,计茉儿的这帮朋友都是极活泼的,只是不明白,计茉儿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才宁愿舍弃这一帮朋友而选择清修的呢?

宋非低头看着手中的逍遥江湖,计茉儿亲自找了人为他打造鉴定,重重把关,几次锻炼,才终于出了一柄极品。派了人送来给他,自己却并为露面。

修为与名声,真的如此重要么?



手中的导标棋就像一根引线,将魅如烟从这一头瞬间转移至那一头。于是一切都消失不见,出现在面前的,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崭新的世界,熙熙攘攘的长安城。

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神化的事情发现在身边或者自己的身上,没有人问过为什么。当修为一点点提高,一切的一切都不成问题。就像很多年以前看到那些仙人魔消失在一圈一圈的花瓣或者水珠中的时候,自己还会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如今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情景。不管是修炼几百年的老家伙,还是刚刚踏足土地的小孩子。

若哪一天没有这样的方便快捷的传送方式,大家才会惊讶地瞪大了眼吧。

一瞬间,不要看的就可以看不见。

脑海里残留着瑰红的同心结,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刺痛着魅如烟的双眼。

刻着那个好听的名字:“计茉儿。”

魅如烟看得出刻字时的神情,字迹刚毅而凝重,一定是很用心很用心,很专注很专注地一笔一画刻上去的。

会不会有一天,也出现一个谁,这样在橘红的同心结上这样刻下魅如烟三个字,然后捏在掌心,让同心结一点一点地变红变亮变成代表情比金坚的颜色。

会,不会。可能,不可能。
  


时至深夜,才终于将夏微凉这边的事情解决完毕,收了折扇对她们关照一番,转身离开,大唐境外郁郁葱葱的柔软小草铺满小径两旁,在月光下折射出荧荧光芒。春天夜露浓重。有些微微地凉。

宋非走在夜风之中,看皎洁的月光洒了满地,洒出辉煌与寂寞,洒出狭窄与漫长。额上沾了水珠,一撮发梢微微卷了起来,举起手将它抚平,然后嘴角就闪现了戏谑的笑。

为什么要这样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起来英俊秀气、温文尔雅,为什么要言行谈吐举止优雅。

宋非,你可本就是这样的人?他这样问自己。却已经得不到回答。毕竟这样的日复一日已经很久很久,久到所有的人都认识这样的宋非。

问起来说宋非是谁?回答都是那样千篇一律:宋非啊,就是那个济世神医,化生寺门下高徒。文质彬彬,温和儒雅。或者问起大唐第一神医是谁,大家的回答总是两个字,宋非。

那么,排行前面的池洛海算什么?尚暄算什么?韩末算什么?云磊算什么?为什么偏偏将实力排行第五的宋非拿出来做文章?

然而自己多久没再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了?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是计茉儿的夫君呀,计茉儿的夫君,又怎么能不受人瞩目呢?

不知不觉便走到盘丝岭口。抬头看陡峭的斜坡,月亮挂在远处的树梢上,冷冷清清地晕开光圈。

真是寂寞啊。宋非这样想,突然就记起魅如烟冷淡的银装,以及那成熟的脸庞。原来盘丝的女子与女儿村的并不一样,她们没有如火的热情,没有活泼的身形,没有花朵般的璀璨,只有冷清的笑容,或成熟或稚气,然后所有人都看得怔怔然。

那么魅如烟呢?为什么两次照面就记住了呢?两个眼神,一次微笑,挥手扬鞭的样子,错愕的表情。

怎么,就记住了呢?



让时光继续轰轰烈烈地奔跑下去,日子如水平淡。

魅如烟每天奔赴在一条永无止尽的道路上,打败一个又一个妖怪,获取更多经验,也揣着一张银票往返在那些面目可憎的商人之间投机取巧获得暴利,更保着一个贵重的镖银跑过大唐境外跑过遍地黄沙跑过长寿村庄跑过方寸山巅。

很多人见过她,很少人认识她。偶尔有一两个儿时的朋友透过一面镜子同她说话,真的声音,假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微笑。然而谁也不知道,镜子后面那张真实的脸是如何的。

她们有的时候会说一些有的没的风鸟花月,而更多的时候,她们保持着沉默各自忙乱。

爱情,家庭,事业,荣誉。他们有忙不完的乱。

惟独魅如烟的生活,波澜不惊得犹如空度禅师。不过即使是空度,也要经常被门下弟子或者送镖者打扰。

哪像她,独自一人寂寞地混着日子。

依稀记得不久以前,有一个风惊云动的女子,叫做宁如烟。一样的名字,叫做如烟,然而却被放在不一样的位置。

本该是一颦一笑极具媚惑的盘丝女子,却因为什么,而一直冷然?

因为记得有人说过,女为悦己者容。谁,是悦己者?

是因为记得师傅说过,忘情。

含情脉脉的媚惑功力,只用在战场喧嚣上,然而她不争吵,不惹事,安静地跑在这个繁华的世界上,做着最初的自己。

如火一样的发尾,如雪一样的银衣。执一根长鞭吹雪,走一段天涯长路。

念一段咒文,看绿色的光雾升腾而起,在空中化为金色光芒。魅如烟将一张空白强化符制作成防御强化符,转身递给边上付了钱等待取货的仙族少年。

“少侠你要的东西。”强化符递出,却发现接的人有一双修长的手,袖口在春风中微微飘扬,无限优雅。

抬头,扬眉,看到宋非的脸。

好象有什么记忆渐渐清晰起来。绵长不绝。

宋非。
  


时光就这样洋洋洒洒地一路游走,日子依旧热闹非凡。

宋非每天应酬交际,温和地开开玩笑,陪着那些朋友解决争端,旧的朋友,新的朋友,慕名而来的朋友,只是没有仇人。

竟然没有仇人,哪个高手没一两群仇人,只有儒雅的宋非是个例外。酒肉餐席没有他,风花雪月没有他,打架斗殴没有他;行医就诊有他,行侠仗义有他,吟诗赋词有他。

若说赢得公子一称,宋非当仁不让。只是他不爱这样做作,明确表了态,也就无人这样叫唤。

不管认得不认得,皆是一声宋非。既不疏远,也不亲热。

然而计茉儿也只是叫他宋非。于是他也叫她计茉儿。连名带姓,就像他们的距离一样。

每天念颂佛经,学习佛理,把心性平整地熨烫了沉淀掉。

闲来无事,便于长安朱雀大街上闲逛。试剑英雄大会即将到来,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准备中,加强武器,锻炼铠甲。计茉儿为宋非准备了全套强化符,都是顶级高手所造之物,也是派了人过来,宋非笑了笑,接下来,一张一张化解到逍遥江湖上去。

然而人群嘈杂中,突然又有人递过一张强化符,机械地伸手去接,却听得轻柔的嗓音:“少侠,你要的东西。”

惊愕,抬头,看到魅如烟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

好象有什么沉淀下来的心绪突然被掀动。波澜起伏。

魅如烟。


(第一篇百媚妖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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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5:11:13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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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7 15:13:4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广西
挖哈哈~~~~沙发我的,坐下来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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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5:24:0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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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5:32:0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第三篇  普渡众生
夜露渐浓沾衣湿,御风踏空归来迟。
小烛昏黄镜空明,凭栏思心共谁知。


一路御风而行,穿过安静的长街,稳稳落在自家门前。本想推门而入,却不经意望见房内微弱的烛光。
莫非是计茉儿?心念一起,宋非便摇了摇头,此时夜半,她定是在落伽山上休息,怎也不会在家中。
径自入了屋内,却见两个女儿在打打闹闹,宋非一怔,随即吼道:“念念,思思,怎还贪玩?”
两个孩子听到父亲的声音,便都安静下来,爬到床上躺着。
叹了口气,莫非真是自己的疏忽,这两个孩子,越来越顽皮。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常常离家,也难怪。空荡荡的房子中只有管家和佣人,也不会教育孩子。
不如寄放到私塾先生处吧。
这样想着,心态便平和起来。转过偏厅去到书房。
屋内漆黑,宋非取了火褶子去点蜡烛,手指不经意沾上柔软微热的烛油。于是掏出手帕擦了擦,突然想起不久以前,魅如烟也是这样用一块洁白的手帕擦干净了他的同心结然后交还给他。
烛火点起的时候,宋非看到笔架上未干的狼毫,沾着墨迹垂垂欲滴。镇纸下压着一叠生宣,有墨汁穿透下渗的痕迹。宋非只看到一些零落的笔画,然而猜不到到底是写了什么。
计茉儿果然是回来过,却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呢?屋内打扫过了,窗外园子里的茉莉花传来阵阵清香。被两个孩子弄乱的书架也分类整理过。
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宋非解嘲地笑了笑,又何必突然这样斤斤计较细细审视了起来。
抚摩过书架的手突然被什么割了一下,一阵吃痛,宋非将手指凑在烛光下挑出刺入肌肤的竹片,然后把手指放进嘴中。
魅如烟总是这样做的,在他粗心大意受伤的时候。然而计茉儿不会,她只是笑吟吟地施一个小小的法术,帮他止血疗伤。
那法术有一个大慈大悲的名称,叫做:
普渡众生。


魅如烟听说三界告示牌上出现自己名字的时候震惊了一小下,一边押镖途径建业城,一边听身旁的一队人模模糊糊说什么谁谁谁说魅如烟是她即将结拜的妹妹,要大家以后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多照顾指点。
小小地幸福了一下,脑袋不小心撞上了安定坊的柱子,揉了一下喊声疼,开始更加抓紧地赶路。
那个人是狼鬼鬼吧,虚荣心突然泛滥了起来,竟然能被这样的大人物称为妹妹,也不枉费自己亏掉的那些钱。
急匆匆将镖银塞给孙婆婆,也没有听劝逗留,抓着导标旗回到长安,去看商会附近的告示牌。
在最醒目的地方,一段话。
“日前偶遇一魔族女子,很是投缘,决定义结金兰,苦于修行过忙,无空相陪随行,特于此公告,望天下人勿歧视盘丝弟子,多多照顾指点,帮助督促勤练修为,他日修为提升,与我比肩并存,莫大荣幸。特致夫君宋非,还烦请对舍妹多多提点,常伴左右,护其周全。——普陀山计茉儿。”
竟然是计茉儿?竟然是计茉儿!竟然是计茉儿……
魅如烟觉得五脏六腑都纠得疼痛,她竟然成了计茉儿的妹妹,以后能与宋非在人前出双入对了,然而再不能眉目传情,再不能亲密无间,她要叫他姐夫!
姜,果然是老的辣。魅如烟笑笑,抑制住冲上去砸碎告示的冲动,转过身施施然地离开。
计茉儿,既然你给我这样的便利,我又怎能不好好把握呢?正苦于无人陪伴练习修为,苦于自己一人不足成事。既然你将宋非借给我,那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原来以为她真的是云淡风清,看破红尘,一切都无所谓。哪知她也会有所反应,也会有情感波动。
这样就好。
这样的话,魅如烟就不至于莫名其妙地愤怒和嫉妒了。
才不相信,计茉儿这样做,只是想增加她与宋非相处的机会。
才不相信。


宋非亦在告示牌上看到了计茉儿贴的公告,莫名地就有一点疼痛。这个女人啊,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未了解过她。
到底什么样?到底想什么?以后该如何?
却不料魅如烟传音来说:“宋非,带我一起去练习修为吧。茉儿姐姐可是特意关照过的呢。”
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有那么一瞬间,宋非觉得这大概就是魅如烟真正要的结果。
从此以后,宋非呼朋引伴带着魅如烟上天入地,四处奔走。魅如烟在众人面前甜甜地喊他姐夫,笑成一朵稚嫩小花的模样,让宋非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保姆。
出去的时候,魅如烟笑着问姐夫和姐姐是怎么认识怎么发展怎么在一起的?于是众人跟着起哄让宋非说一下。
然而这些问题是过往的那些日子中魅如烟从来不会提及的,她说没有关系,不说就当什么都没有过。
如果魅如烟要扮演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妹,那宋非也只好配合着做一个儒雅优秀的姐夫,很细心地呵护着魅如烟,带着一点超出的感情。
走陡峭山路,会伸手拉她一把。被怪物袭击,会转身挡在她面前。被言语攻击,会为她辩护到底。
这样子陪在身边,也很好。
然而却不能长久地留在魅如烟家中了,仿佛被安插了眼线一样,不能再做更多余的事情,所有人都会看着。
宋非觉得自己很懦弱,只会说爱,却连一句承诺都给不起。
魅如烟问他那些问题的时候,宋非在脑海里搜索不出答案,仿佛是遇见了,然后就结婚了,再然后就一起清修。
相反想起魅如烟的音容笑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像是本就注定的一对,终于碰在了一起,不会介意自己以什么样的形象面对,不怕出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自己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呢?
    要不要……不如……分开吧。


宋府。
纯白如雪的花海中,计茉儿蹲下来修剪根茎。身后的翅膀一扇一扇,翩跹如蝶。
腰间是闪耀银光的此最相思,还有瑰红的同心结。
春末移栽,最要细心,否则死伤一片,再难成活。于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空气微热,夏终将至。
宋非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没有出声,只是走进看她忙碌的样子,手指灵巧,精准快速。不管是什么事情,计茉儿都能做得一丝不苟,毫无差错。
记得最初认识,彼此都不过是初出茅庐,自己的修为稍微高出一小截,就将这个女子当做妹妹来保护了。而究竟是怎样的环境,让那样一个柔弱女子成长为今天这般模样?
正在出神,计茉儿突然抬起头,平静地叫他:“宋非。”
“啊?”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计茉儿……”
“有事?”
“恩……计茉儿,我们……”欲言又止。
却被计茉儿接了下去:“离婚,是不是?”
半句话就这样噎住,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
“宋非,你能否改一改你的性格?其实有话,不若直说,我又非什么豺狼虎豹。宋家的主人是你,不是我。”淡淡的语气,计茉儿站起来,走出花圃,将剪刀放在石桌上,擦了擦手,“我知道你喜欢那只狐妖,世人都看在眼里,也不曾有什么闲言闲语。而你,又如何想的呢?”
“我……”
“你一句话,想要如何便如何。我陪不了你,留不住你。然而宋非,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么?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相敬如宾平平淡淡细水长流地过下来。
如今的计茉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计茉儿,如今的宋非也已不是当初的宋非。
风吹动花朵,如浪一样阵阵翻滚,计茉儿伸手摘下一片花瓣,揉碎在掌间,粘稠的液体沾满了手指,然而一吹就干。
“宋非,与魅如烟在一起,并没什么坏处,我看得出她的好。即使她真是妖孽,若你愿意为她毁你道行破你清修,我亦无话可说。”
突然之间,却看到了她眼底濯濯的光芒。


“计茉儿……”宋非伸出手,却停留在半空。
计茉儿别开了脸,解下腰上的同心结,说道:“其实花瓣也好,同心结也好。碎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非,我知你舍不得。舍不得名望,舍不得势力。我亦舍不得。
“若我舍,必无得。而你舍,仍有得。就看你如何抉择,不必念念不忘,不必死守一线。”
看着计茉儿平静的侧脸,云淡风轻得像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阵空落落的不安。
说不上哪里不好,反而是太好太好,好得挑不出任何瑕疵。
最初的时候,她一直跟在他身后,像个不懂事的孩子,索求无尽的保护。一直宋非宋非地叫他,嗓音清脆。
后来,她渐渐不安于现状,会争强好胜,会注重修为,每天拉着他一起四处奔走。
再后来的后来,流云沧海,碧波彩虹,都不再是她的追求。她安静下来,随着观音清修。做着世外高人,却又偏偏对三界大局了如指掌。
她,究竟是何等人才?她,究竟所求为何?
瑰红的同心结,在计茉儿的手心突然暗了一暗,宋非来不及多想,只是无意识地喊了一句: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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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7 15:36:0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浙江



宋非说不要,伸手拉住计茉儿,掌心交叠在手背,握到那一份冰凉。
然后就有眼泪掉下来砸在宋非的手臂上,滚烫的灼伤。
“计茉儿?”
“只等你一句话,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宋非,我舍不得。”计茉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于是宋非抬手擦掉她的眼泪。
“别哭。乖,要是让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多丢脸。”
就像最初认识的样子,依偎在一起。
宋非突然记起很久以前的一句玩笑话:“和尚与尼姑,是天生的绝配。”
如此低俗恶劣的话语,如今只想笑。
终究还是分不开的。
计茉儿摊开左手,将一张纸片放在宋非手中。
是洁白的生宣,透出隐隐的墨渍。纸上写着一段小诗:
“夜露渐浓沾衣湿,御风踏空归来迟。小烛昏黄镜空明,凭栏思心共谁知。”
宋非想起那一夜回家时温热的烛油,渗透墨迹的宣纸。于是收了手臂,将计茉儿圈在自己的温暖里。
是注定的永恒?
还是永恒的注定?
宋非忘记了要想起魅如烟,他只记得,要安抚他毕生的妻。


将计茉儿送回普陀山,脉脉地道了别。大唐国境风景秀丽,若有佳人做伴,更是美妙无比。
转身回到长安的时候,却看见魅如烟,脱去了厚厚的羽衣,只着了单薄的短衫。
原来已经是夏天。
树上知了开始叫得嘈杂,马路上升腾起一股浓重的热气。人海之中,两个人隔了几步的距离。
魅如烟说了什么,宋非没有听清楚,仿佛被喧闹的人群给狠狠地切断,于是宋非指了指铜镜。
魅如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带我去玩吧,实在无聊。”
“好,来皇宫门口。”
“我想要你一个人来陪我。我们,多久没单独在一起了?”
沉默了一小会,宋非回过去一句话:“好,来长寿村。”
长寿村,东南是方寸山,西北是天宫,南面是大唐境外。究竟要去哪里,找一个僻静场所?
一路跟着宋非,所有的风景全都忽略不看,只看前面那个衣袂翩翩的白衫书生,浅蓝的发带随风飘摇,模糊了魅如烟的视线。
长寿村。长寿郊外。西牛贺洲土地。大唐境外。灵山接引僧。小西天。
原来是这里。
“烟烟,你很喜欢看天空,盘丝岭的天空,花果山的天空,方寸山的天空。这一次我带你来看大地,大唐境外遍布黄沙的大地。”宋非伸过手来,魅如烟犹豫了一下,终于将手放了上去。
走到边角的悬崖,去见有人已捷足先登。
白发的魔女,蓝色骨翅,粉红短裙,鞋子尖尖,坠着毛茸茸的圆球,异常可爱。见有人来,便“啊”了一声,然后离开。
经过宋非身边,她抬头看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个人相握的手,笑了笑。
魅如烟感觉宋非的手松了松,仿佛想要放掉,然而却被她抓住,挣脱不开。
竟然,被人看到。


黄沙遍地,风烟四起。
魅如烟摇摇头,这样的宏伟不是她所喜欢的,她喜欢看细致的东西,澄明的颜色。
“宋非。那个人,是谁呢?”
“盘丝的夜璎珞。你不认识么?”宋非诧异地问。
魅如烟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认识的人,才多少个。”
“烟烟,要去多交几个朋友呀。”
“有你照顾,就足够了。”
“我……”
魅如烟咬了牙,想到狼鬼鬼告诉她的那些话。
“你说烟烟呀?我只是把她看做妹妹,向佛之人,怎可随便动凡心?”
“她啊,是我娘子特意交代要好好照顾的人,为了娘子,我无论如何也要做足一切好让她满意。”
“计茉儿平日里奔波忙碌,我怎好给她增加负担。”
“烟烟,我知道,她喜欢我。”
“可我有了计茉儿,早已是心无旁骛,她喜欢便喜欢罢,我亦无可奈何。”
“我亦喜欢她,却只是兄妹之情,若有空,我定会同她好好谈谈。”
多少的委婉和推脱,连夜璎珞也在门派中传音说,这样的男人,不算男人。
何必将自己的心,丢在这样一个地方,懦弱而且没有光明,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她做不到。
然而想让宋非做一个抉择,却看见他送了计茉儿出门,甜蜜的样子,将她的心揪起来揉成一团。
是她自己的错,没有夜璎珞那样独到的眼光,亦没有狼鬼鬼那样洒脱的认识。
终究还是太软弱,太单纯,太苍白。


抬起头,秋波媚眼,含情脉脉:“为卿,甘做妾。”
“烟烟……”宋非下意识地抱住魅如烟,双手环过瘦小的她,“为你,万劫不复。”
然而在魅如烟的脸上却看不到感动和快乐。只是收紧了双手,长而美丽的指甲涂了耀眼的丹蔻在阳光下闪烁辉煌。
这样的修为果然没白练,这样的修炼果然没白学,一招,只是一招,就制住了学佛念禅的宋非。
指甲扎进肌肤,连魅如烟自己都感觉到了被抵触而产生的疼痛,而宋非却只是皱了皱眉。
眼泪掉下来顺着脸颊砸进泥土里,魅如烟仿佛听到了那沉重而破碎的声音。
“宋非,这是我第二次为你而哭。将来,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哭。留给你的,是我唯一能留下的痕迹,我要你,永远都记得我。”
此爱,覆水难收。是宋非的多情,让她难过得不成体统。
宋非,你不是最爱我的那个人,我无法做到为你放弃魔族的自尊,甘心做一个不可见人的妾。
松开手的时候,指甲里淌满了滚烫而鲜红的血液,也染红了被划破的长衫。
握紧拳头,转身走。
转身之后,再也看不到宋非眼里的疼痛,再也听不到宋非说那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只会说对不起。
烟烟,我定会永远记得你,以伤痕做证。
放弃抵抗的那一瞬间,宋非想,死也罢。
那是最后一句真心话。
为你,万劫不复。


那些枯黄的叶子全都悉悉簌簌地掉落下来,风一吹便飞到了遥远的地方。
有些疼痛啊。魅如烟这样说。
于是姐妹们笑她多愁善感。
舞音琴重又改换过底座琴弦,音质更是绝美诱人。
有人敲门,于是就近的夜璎珞起来开门。
送来一把雪蚕之刺,说是给魅如烟的生辰礼物。
笑了笑,点点头,眼角眉梢流露出掩不住的多情。
那人呆了呆,涨红脸离开。
魅如烟站起来,将刺收进屋子。
却听到有人在院外轻念辞赋。
转头,望门外,长街转角处,济济人群。
藏青袍子的侠客,背一个刀囊,眼神冷冽。
魅如烟对他一笑,轻轻地牵扯嘴角。然后关上院门。
         
玉洁冰清,天香国色,春秋远去蹉跎。滑落云裳,明眸蕴清波,恰似樱花飞落,又还若素雪飘河,转惊起腊梅千朵,却争容难说。缥缈,花未摇,纤手擎腮,嫣然浅笑。销魂却只在,秋水柔波,荡起万千流霞,一半是水仙柔婉,一半是梦了愁多,怎奈墙路隔,风与月难托。
(第三篇普渡众生 完)

关于最后的辞赋:其实我也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文体,只是喜欢,异常喜欢,看似随性,有感而发。重阳哥哥说,梦梦,你拿这篇放在《十月初七》里吧。然而十月初七并未完成,也不知何时能耐心去写,于是移到此处。感谢重阳哥哥所赠之物。
还记得一句话:若你在我身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罢罢,我们都是现实的人。我醉在梦幻,他忙于毕业。我身浙水,他居东北。怎奈墙路隔,风与月难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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