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蛮CP文：《虚妄》（古今异志；共十章-已完结）

あ蛮儿あ

【图：华儿　　文：蛮儿】

——————〖　目　　录　〗——————

一、专用无级别　　　　　
　　　二、奇怪的男人　　　　　
　　　　　　三、敌对与偷袭　　　　　
　　　四、剧情梦境　　　　　　
五、劫　　　　　　　　　
　　　六、道士下山　　　　　　
　　　　　　七、符　　　　　　　　　　
　　　八、投湖之石　　　　　　
九、颠覆　　　　　　　　
　　　十、虚妄　　　　　　　　

卖女孩的小火柴

蛮总怎么又多个帖子。。

あ蛮儿あ

一、专用无级别

　　界面右下角的红色小拳头突然猛烈跳动，我瞄了一眼快捷提示，“[夜是月的蓝]：气死了，熊殷林就是个混蛋！”

　　很少见叶澜儿这般气急败坏，我顾不得点上自动寻路，停下挖图的脚步回了信息：“怎么啦？”

　　回复瞬间弹出：“他预定的那把巨剑不要了！说是刚鉴定了把不错的武器，暂时不用再刷装备了！”左眼皮一跳，下一条消息接踵而来：“幻化什么的花的钱也就是算了，书铁都不便宜吧？说好了我先垫着、最后一起算成本，现在又来了句‘我不要你还能卖给别人’！区里的偃无师本就凤毛麟角，160的新武器岂是说卖就能卖的？真是，小爷不伺候了！”有一小段被和谐成了的表情，不知她到底用什么字眼问候了游戏名为[熊猫不是熊]的熊殷林。

　　略一回翻帮派频道的消息，果然帮主[熊猫不是熊]晒出了新鲜出炉的[擒龙]，醒目的武器制造者正是区里当红的第一打造[甜蜜の微笑]，引发一片和赞叹，只有“夜是月的蓝”连刷三五个极不和谐的“”，紧接着“很遗憾‘夜是月的蓝’和本帮志趣不同，现已不再是本帮成员了”的消息又带起一串瞪眼的刷屏。

　　这姑娘真是被气的不轻，抛下大把的帮贡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没空理会帮里不明真相的群众们乱糟糟的询问，怕她再做什么更冲动的事我忙抓起手机扯掉充电线直接给她拨了过去，“澜儿，不至于退帮啊！”

　　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冷笑，“退帮？我还想去三界发帖把这事儿说道说道呢！”

　　“把元神挂CBG卖掉就是了，不至于得罪熊老大啊。”我安慰道，“他又不只是个帮主，还是你的老板。”同样，也是我的老板。

　　我和叶澜儿是大学同院不同系的同学，她影视后期，我影视音乐，因为宿舍相邻偶尔公共课考试遇到还会互惠互助，却也不算相熟。真正熟络是碰巧在同一家影视小公司实习、又发现都在玩同一款网游之后。

　　孤家寡人的我被她几经游说拐来了[梦回奔日]这个大鬼区，停在109这个人数不少的等级，收收徒弟挖挖图，多数时间都一个人自顾自的玩着，认识的新朋友大多也是叶澜儿有意介绍的，日子和之前过的并无太大差别。至于她是怎么把老板和制作组的几个同事忽悠来玩梦幻的就不甚清楚了，只知道熊老板一来，就大手笔地带高了区里高书、牌子等消耗品的价格，他收购的帮派[龙战于野]亦能在不断更迭的强帮之中屹立不倒。

　　熊老板也并非是买不起这把预定的巨剑，大抵是忙着开心，无暇顾及一个小帮众、小员工的心情。

　　“然而，我已经手快给打了……”叶澜儿咬牙切齿，“等我去和艾哥要个神兵，非鉴定出个蓝字双加不可！”艾哥是后期组的另一年轻同事，被她拐来梦幻后成了御用神兵提取机，用源源不断的活力造就了无数[夜是月的蓝]签名的双加、蓝字、三条，和无数的白板。

　　心知再劝她不住，我只得开玩笑的提醒一句“小心是专用哦！”便挂了电话。

　　一语成箴。

　　世界频道，简单粗暴地晒出一把[长息]。蓝字，玩家XXXX专用。

　　引人注目的却是此上的另一排同色标注，特效：无级别限制。

　　还真是专用？可叶澜儿玩的是桃夭夭用不了巨剑啊！好在定睛一看，专用ID并非叶澜儿本人，发出此条消息的一名109级低调奶爸[旧梦缱绻]。区里顿时沸腾了，好多人齐嚷着“转DT！转偃无师！”

　　紧接着，武器“签名”人补刀。[夜是月的蓝]：“感谢熊老大的买椟还珠。”

　　成语用的有些牵强，外人不知个中缘由只能八卦打探或者开脑洞猜测，帮里的聪明人自是看出她的指桑骂槐，七嘴八舌讨论开来。倒是熊老大本人沉得住气，一言不发任由大家炸锅。

　　我忙给叶澜儿敲过去消息：“你把巨剑送给钱钱啦？”钱钱是[旧梦缱绻]的外号，只因“缱绻”二字太文艺，倒不如谐音成钱钱亲切。

　　先等来的，却是系统“你的好友[旧梦缱绻]已下线”的消息。又过了一会儿，澜儿消息才回过来：“不是，我开他号鉴定的。我该夸蛮蛮你是乌鸦嘴呢，还是喜鹊嘴？”看着她那些欢乐的表情符号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飞速的敲出“钱钱的号被敲爆了吧，他本人知道么？”

　　专用无级别，并不见得是好事情。

　　“他还没下课，等他开号再说呗。”澜儿的回复半点没有担心的样子。微微一怔，这姑娘还真是像她玩的角色“桃夭夭”一样，是喝露水的小仙女。

　　看着还在继续的各频道讨论，不乏为讨好熊老大而贬损他人之辈。正当我准备回击那些恶毒语音之时，澜儿的电话打了进来：“别挖图啦，下号下号，来我屋帮忙收拾行李～”

あ蛮儿あ

二、奇怪的男人

　　第二天一早发现了从门缝下塞进来的小纸条：“照顾好自己哟，蛮蛮！”署名是一枚画的很草率的小叶子。看来可能天刚亮就跟组出发了，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说服摄影组带上她一个小字幕去现场拍摄。听说熊老板还挺重视这档某地方台外包的美食节目的，但愿不会发现澜儿的“不守本分”。

　　我手头上还有个私人的爱女百天Patty视频需要配乐，甲方爸爸搞了个宇宙风格、充斥着各种星球飞船宇航员的盛大现场给自家闺女，还真不知道什么音乐能搭的上他的审美。看着原始素材听了一天各种歌曲，总算在下班前把工作搞定交给了艾哥继续剪辑。

　　胡乱吃了口晚餐回到宿舍，一进门甩掉鞋子就抱着手机瘫倒在沙发。好在熊老板壕气，给公司员工配了福利宿舍，否则还要挤上个把小时才能回家的话，我的精神估计会更加萎靡。实在不想再动脑子，就登陆互通版无脑挖图放松一下吧。

　　昨晚澜儿不知怎么突发奇想，说怕她走了我一个人寂寞，非开我号去鸳鸯祠的月老那里登记了个“征婚”。好在我这种自娱自乐型玩家没什么关注度，趁别人还没发现我去悄悄撤销就好。

　　却真还有几人应征，从69到满级都有，这游戏真是不缺单身又无聊的男玩家啊。

　　但怎么都被点了拒绝？昨晚送澜儿回屋后我就没登陆过游戏啊。八成是系统又抽风吧，倒也正好省了我的麻烦。比起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结婚恋爱，还是自己钓鱼、挖图比较符合我的口味。撤了征婚登记，我从仓库翻出一车图来装进道具行囊。

　　竟就挖出几个垃圾书铁？今天这运气也太差了点。为了回本看来只能再来一车咯，我直飞镖局门口，随手点了个摊位准备秒图。手机上沿突然弹出澜儿发来的微信消息：“蛮蛮～我这儿穷乡僻壤网络差爆啦，登不上游戏，你帮忙上号浇个花修个房子呗？拜托拜托么么哒！”

　　对她热衷种花的爱好已经习以为常，她那个梦幻老公加网恋男友[昼是光的暖]也的确消失好久没见登录过，看来她出差这段时间只能由我代劳了。

　　应下澜儿后切回互通版，游戏页面竟弹开了一条好友消息：“此摊宝图已挑，勿买。宝石商人身前骨精灵之摊可购。”

　　是个满级杀破狼，名字竟然就叫“杀破狼”，不知是在官方限制前抢注的，还是和我一样歪打正着、在那年新角色推出前就已经叫了角色名。消息前面并没有标注“新好友的消息”，而我确信自己从未认识过名字这么独特的一位好友，他是怎么在我好友栏里突然出现的？难道是刚刚切微信看消息的时候不小心加上的？

　　若是平时，我肯定大概扫一眼宝图没有被点开过，就直接秒下整车了，但经他这么提醒，我仔细看了下摊位上的图，竟然只有头两张是新图，其他全部已显示坐标，还真是骗人的伎俩。

　　若是说他向来仔细、发现黑摊，又热心助人倒也说得通，但他是怎么知道，我点开的是哪个摊位？

　　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再没了挖图的兴致，匆匆下号、登陆澜儿的桃夭夭去打理庭院。

　　没想到一登陆就收到[昼是光的暖]发来的消息：“让澜儿扔了她哥给的那个护身符！”今天真是怪了，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不是号主本人？难道他们俩之前联络过了？那既然知道男友会上线，澜儿又让我开号干嘛。

　　护身符？好像是在澜儿的钥匙圈上见过一个绸缎质地、缀着流苏，看起来又像香囊又像护身符的东西。但为什么让我转达而不自己和她说呢？今晚真是奇奇怪怪的。
　　反正上都上了，索性也不指望他一糙汉子知道喂娃浇花，我从傲来飞机场直奔社区轿夫。

　　“巫晓蛮，我恳请你，让澜儿扔了那个护身符！”没想到他又继续发来。

　　既然他这么强硬地直呼我大名，我也没办法和他客气了：“周知昼，有什么事儿请自己直接和女朋友说去。”说完鼓捣好澜儿交代的琐事还顺手拔了屋外菜地的杂草，我直接下了线。画面消失的前一秒，隐约看到右下角闪过他的回复：“我没办法和她说话……”后面的字太多被系统直接省略掉了。

　　今晚真是怪事连篇，白天的试听找歌已经让脑子够乱了，我早就没有精力去分析种种怪事的前因后果，索性丢开手机从沙发爬起来洗漱，然后栽到床上闷头睡到天亮……

あ蛮儿あ

三、敌对与偷袭

　　我没想到，因为一把专用无级别，还能引发两个帮派的火拼。

　　连叶澜儿是什么时候加入素来与[龙战于野]敌对的帮派[屠龙帮]的，我都没留意到。两帮积怨已深，想必她也只是这场混战的导火索。

　　即使熊老大本人不在线，两帮的数十人早已皇宫的皇宫、偷袭的偷袭。

　　这些都是莫名其妙被杀到系统保护的钱钱和我说的。他打不通近乎失联的叶澜儿电话，只好打到我这里：“蛮姐，本来今天没课我想五开刷个经验的，没想到被帮里踢出来就杀，好像你还没被踢出来，但也要小心……”

　　应该不至于吧，帮里好几位要职都是同在熊老大公司的同事，虽不在同一部门但好歹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火应该烧不到我身上。稍稍安抚了一下钱钱，让他这几天别开奶爸号了，反正手里同等级的号一大把，练练别的号避避风头。

　　没想到，的确没有[龙战于野]的人对我动手，只想安静挖个图的我却被[屠龙帮]的杀人队给盯上了。

　　正想通过长寿出口去郊外挖图的我突然弹出个小红框：杀破狼邀请你加入他的队伍。

　　他哪儿冒出来的？我还要挖图呢，组什么队。

　　对即将面对的偷袭毫不知情的我毅然点了“拒绝”，然后毫无戒心地迈进传送圈。

　　画面刚切换到郊外的郁郁松柏，就被强切进战斗。对面五个大光武晃得我眼瞎，呃，杀我一个109渣号至于摆这么大阵仗么……

　　“缩地尺，走。”杀破狼的消息又弹了出来。缩地尺也没用啊，对面随便来个人出手我就直接见小白了。好吧，负隅顽抗一下，我按他所说，人物使用法宝、宝宝保护人物。

　　奇怪的是，30秒后对面一个都没有出手？硬生生让我用神奇的法宝成功率逃了出来！

　　对面到底是杀人队还是吓人队？

　　惊魂未定的我赶紧先去钱庄先把身上的现银存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估计这几天偷袭、误伤应该都不会少。

　　还没等离开长安钱庄，就见世界频道上刚才偷袭我的人之一发了个的表情，问“郊外的杀破狼是NPC么？必死？”

　　难道刚刚他是为了阻止我去郊外才组我进队的？随后还一人单挑了别人一队？对面的等级的我还真没留意，但点开频道上说话这人的信息可以看出是个满级175。

　　他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杀破狼”这个名字，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NPC，但一队VS一人还打不过，[屠龙帮]的偷袭队也太弱了点吧。

　　两天已经被人家帮了两次了，我不好意思再装聋作哑，给这个叫“杀破狼”的杀破狼回过去俩字：“多谢。”

　　“蛮，你永远无需与我言谢。”呃，我与他有相熟到可以单称一个“蛮”字么？还有这人的语气怎么一直半今半古的，真是个怪人。

　　想必今天是没办法安安稳稳的挖图了，去钓鱼？还是去种小菜园？还没决定好，那边又来了消息：“去傲来钓鱼吧。”

　　他居然知道我喜欢钓鱼，当然是在玩法改版之后，此前钓鱼的直竿迂回、大力小力是真的记不清楚。

　　那就钓鱼去吧，不过已经很久没组队玩过了。

　　刚才惊鸿一瞥，还真没看清他的角色形象。没有锦衣，银发蓝衣，竟是渡劫前的原始形象，手里的武器也只是太极流光，朴素得在玩家寥寥的鬼区也是毫不起眼。除了他的名字。

　　但就算有了这两天的接触，我们也没熟到我会开口问这个问题的程度。

　　两条沙丁鱼上钩，他却自己开了口。“我的名字，在超凡入圣资料片之前。”

　　杀破狼这个名字的确不是梦幻首创，七杀、破军、贪狼之星，还有香港两部电影，度娘上的首推词条名也不是这个角色。

　　“我是因为觉得《永乐英雄儿女》中刘涛扮演的蛮儿和英女侠很像就想起这个名字，但区里已经有重名了，就加了个自己姓氏的巫字。没想到后来资料片推出的新人物是一模一样的三个字，才转了这个角色，你之前是什么角色？”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他打这么多字。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回了一个字，“命。”

　　是说我们的名字么？可我还是觉得，巧合的成分比较多。

　　但冥冥之中，两个名字都很巧合的人遇到一起，也许真的可以认为是，命。

　　鱼竿时效的一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我们所聊寥寥，我没问他那天是怎么知道我点开的是哪个摊位，他亦没问我怎么会被人偷袭。

　　他每次打字都不多，我却愿意大段大段的回回去。也许神秘，真的会产生莫名吸引的化学反应。

　　收竿退出钓鱼界面，又看到了头上带着最原始组队令牌的队长形象。“带你去坐秋千。”他没用问询的语气，直接说了个霸道总裁式肯定句，我也一点都不反感，顺从地并未离队，任由他领着往“飞机场”方向走去。

　　是要去傲来社区么？庭院装饰的秋千我倒是百坐不厌，不知道他家的是叮当猫还是玲珑兔。

　　没想到他却穿过了“傲来机场”径直走向女儿村，我记得那儿的许愿树下的确有个秋千，但好像玩家是不能使用的，就是个风景装饰品。

　　却真的坐了上去！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我的人物真的乘上了那只秋千！而他的人物站在秋千后，像极了轻轻助推的人。

　　不知是哪年的官方壁纸好像有过这么一个画面，巫蛮儿坐在挂满藤蔓的秋千上，回身与推着她的杀破狼笑语晏晏。

　　管他是怎么做到的，新秋千的惊喜让我开心不已，盯着屏幕上并膝而坐、摆腿轻荡的人物角色不由得托腮轻笑。

　　见我半天没说话，他却也不恼，径自给我讲起“真假美猴王”、“智取芭蕉扇”等以我目前的等级刷不了的剧情。不是讲攻略，而是把很少有人会留意的NPC对话和故事走向徐徐道来，我听得仿佛置身情节之中，与他共同经历过一般。

　　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还有许多场景剧情你没有做过，明天我再与你一一道来。”他竟与我相约。

　　时间的确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应下他的邀约，准备帮澜儿浇了花就睡。

　　一登陆又收到周知昼发来的消息：“让澜儿丢了那个护身符！”每天都是这一句，他还真是执着。

　　不予理会，算算时间明天澜儿应该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们小两口自己沟通去吧。这段时间无论上班还是回家都觉得冷清了许多，真的有些想念那个跳脱可爱的小姑娘了。

あ蛮儿あ

四、剧情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入睡前剧情故事听得多了，这一夜我接连坠入无数个梦境。在梦里，我竟是自己的游戏角色，巫蛮儿。

　　大多数人在做梦的时候，都无法分辨出自己身在梦境，只有极少数情况下，由于梦境太过荒诞、抑或刺激难以承受，才会猛然知晓这只是梦，故而醒来或者转入下一个梦境。待次日醒来，再历历在目的情节也都会转瞬忘个干净。

　　但此刻是夜半五更，刚刚惊醒立身倚坐在窄窄宿舍床上的我对那些片段式的“剧情”记忆犹新。

　　第一段梦境中，我身穿巫族衣裙，赤脚踏过清溪，顾看着神木林的一花一木。突然一匹银狼穿林而过、直面扑来，却在身前五丈处落地一滚，化身为战袍云靴的一位少年。

　　那少年蓝发高束、雪耳青瞳，显然并我人族，却见他拱手半跪，对着我行了个大礼：“无底洞府地涌夫人坐下四弟子杀破狼，拜见神木林巫族祭司。恳请祭司随我去洞中走上一遭，已解本门劫难。”

　　何须他自报家门，玩了这么多年梦幻，我自然识得他是杀破狼。劫难？无底洞有什么场景剧情么？不应该啊，门派场景是没有剧情的，难道是杀破狼的渡劫剧情？可还没听他讲过啊……渐梦渐深，我再保持不了清醒，模糊间听到自己开口问他：“何等劫难？竟让少侠不顾万难寻到我隐世一族的秘处，难道不知我族世代镇守武神坛，此生都不会轻易离开密林么？”

　　更何况，无底洞本就克我神木一门。

　　“若非万不得已，自然不会劳烦祭司，只是此劫关乎本门存亡，还请姑娘出手相助。”杀破狼的头又低了几分，愈加恳切。

　　无底洞是遇了什么劫？竟连地涌夫人也应不下，甚至到了命悬关头、派弟子出来求救。要知那地涌夫人曾偷食了如来佛祖的香花宝烛，本该被哪吒父子打死，却被如来一句“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而侥留了性命不说，还拜托塔李天王为父、哪吒三太子为兄，在陷空山无底洞开门立派、承袭香火，供奉着西天“五树六花”之一的地涌金莲。这辈分在魔族中委实不低，修为也因在燃灯古佛座下日熏月染而比冰冰姑娘那等山野发际、自学成才的门派师父高出好几截。连她都化不了的劫难，我一小小神木祭司能帮上什么忙？

　　不待我开口婉拒，那少年猛一开头直直盯着我的眼睛又道：“这劫只有姑娘能解，是本门的佛宝出了事儿……地涌金莲，怕是要枯了。”

　　那双眼睛，冷冽的好似北俱芦洲的冰雪，却在冰雪之下暗涌着一股柔情。但那柔情不是为我，飘飘渺渺地不知望向何处，却也让人不忍拒绝。

　　果真生了一副魔族男子少有的好皮囊啊。

　　我却并非受这皮囊所惑才应下这桩麻烦事，只是单纯地想去无底洞一睹地涌金莲的真容。在神木林修炼至今，林子里什么奇葩异草都有，唯独没有需要以佛法供养的“菩提、高榕、贝叶棕、槟榔和糖棕；莲荷、文殊兰、黄姜花、鸡蛋花、缅桂花和地涌金莲”这佛家五树六花。

　　万一地涌金莲真的枯萎了，岂不是此生憾事。好在神木林隐世多年素来安稳，也无需我这祭司时时护佑，便随他走着一遭。

　　到了无底洞却没见到有的瑞气环绕，原本就深不见底的琉璃洞府又笼了一层浓重的混沌浊气，别说洞中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就连在我身前不远处领路的杀破狼的身影都几乎看不清楚。
　　却有一点微弱的光在一片浑浊中亮起，转瞬大盛，照亮了身周的一方天地。

　　“若是当作防身武器，这盏‘月华’怕是入不得祭司的眼，拿来照明却是还算合用。洞中崎岖路滑，姑娘且拿着，当心脚下。”晴光皎皎，凌波风荷，杀破狼随手就将这盏“采月宫新荷之叶，凝流金月色之光”雕琢而成的琳琅花灯递到我手上。

　　“别一直祭司、姑娘的叫了，我有名字的，叫我蛮儿就好。”我也不推却，右手擎灯跟上他的脚步，左手偷偷在袖里捏了个决，施了个“落叶潇潇”将浓雾略略再吹散些许。

　　萦回曲径，纷纷尽点苍苔；窈窕绮窗，处处暗笼绣箔。论景致，休夸阆苑蓬莱；较芳菲，不输姚黄魏紫。早就听闻地涌夫人曼丽无双，没想到这无底洞也是如她一般的明艳，连嶙峋的洞石都泛着丁香色的泽光，岩壁间渐次生长着玉琼，枝杈间缀满了轻飘飘的蜀锦吴绫。若无这满溢的浊气，想必这无底洞府“涓涓滴露紫含笑，堪画堪描；艳艳烧空红拂桑，宜题宜赋。”

　　七拐八绕走了许久，香飘兰麝愈浓，眼前终于出现了流光溢彩的精致殿宇。传说中的佛宝，就供奉在这座琉璃殿的瑞池之中。

　　止步殿外，杀破狼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蛮儿姑娘请。”

　　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能一睹西天佛国之外唯一的地涌金莲的真容了。

　　迈进殿门高槛的一瞬间，我却猛地陷落，坠入了无底无边的黑暗。

　　第一个梦，惊醒。

あ蛮儿あ

五、劫

　　第二个梦远不如之前的完整，大多是破碎的片段。

　　有无力斜卧在座榻半侧、哀戚戚望着莲池的聘婷美人；有玉琼树下轻轻覆在肩头、还带着微弱体温的狼绒大麾；亦有重现瑞气的无底洞、和突遭大火的神木林。

　　就算是零碎的片段，却也能大致拼凑出故事的原貌。

　　巫蛮儿远赴陷空山、帮杀破狼救活地涌金莲的时候，神木林遭遇了无妄之灾——天火。原本该由无底洞承受的业，由于她的介入，改变了受业之所。

　　混沌之气是无底洞的劫，无底洞是神木林的劫。抑或说，他是她的劫。

　　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犹豫，坚定地走出了神木林，坚定地穷尽所学救活了佛莲，坚定地与他站在了一起。

　　他对她，亦是同样的坚定。哪怕她祭出与天火相比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寒冰怒”奔入火海，他也毫不犹豫以“金身舍利”将她护住，然后随之一同跃入冲天业火之中。

　　老天却和他开了一道玩笑，她再没能顾盼倩兮走出神木林、轻声告诉他“别叫我祭司、姑娘，叫我蛮儿”，再没能凝一朵冰花在掌心、递给他问“像不像你的家乡北俱芦洲的冰雪”。

　　只剩一盏“月华”，经过天火的淬炼，愈加青翠剔透、光芒灼灼。

　　一夜苍老的巫族掌门悲痛难宣，提着杀破狼就上了凌霄宝殿理论，然而刚过了南天门就被刚巧在天宫走动的菩提祖师拦了下来，以封存杀破狼的灵魂在“月华”之中受烈火灼心、不死不灭之刑，换无底洞、神木林两门的和平相处、守望相助。

　　而那盏“月华”就被仙家道法封在……

　　朦胧看见那座熟悉的楼塔之时，这晚的第二个梦，又醒了。

　　这情节，不像是今天听到的杀破狼渡劫剧情。

　　我不知哪儿来的精神，竟爬起来打开电脑，度娘“巫蛮儿渡劫”。

　　官网只说了个开头的引子，其他游戏网站也是有攻略、有战斗图、有渡劫形象之类的转载，却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逐一翻看过后，终于在一个叫“狼蛮吧”的贴Ba找到了某个玩家细心截图分享的包括NPC对话在内的全部巫蛮儿渡劫流程。

　　可好像还是和我的梦没什么关联，梦中的情节，更像是渡劫之后的故事。

　　没有来由，却无比真实。

　　若非从小受到的都是我怕是都要怀疑这些是不是前世的记忆了。

　　虽然没在网上翻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既然已经睡不着，我索性开始在这个明显CP向的贴Ba里转了起来。原来站狼蛮对CP的玩家还不少，有人画图，有人写文，有人只是单纯的晒出一些游戏成就秀或锦衣图，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我以前从未觉得那些游戏角色般配，但看了这么多玩家自发表达对狼蛮喜爱的帖子，开始有点觉得，这两个人物真的很登对。

　　不知此时此刻，他失眠了没有，是否与我做了同样的梦。我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怎么会呢，哪会有人如我这般，将以虚拟的游戏为背景、衍生出的虚构故事带入梦境。

　　看看时间，还能再眯一个多小时。为了不以熊猫眼见人，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明天澜儿回来，她一热闹，大概我就不会有这些古怪无边的想法了。

　　澜儿身边古怪的事却也不少，比如周知昼一直念叨的那个护身符。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它的样子，颇具古韵的精致造型还是蛮让人记忆深刻的，流苏由极薄的银片钩坠而成，袋中鼓鼓囊囊不知藏了什么，一面用朱砂画着看不懂的符咒，另一面的图案却有些像游戏里的高级驱鬼技能。澜儿说是兄长提前送她的毕业礼，三个多月前就挂在了她的钥匙链上，好像正是她约了周知昼这个游戏男友见面“奔现”，他却无故失约还从此人间蒸发游戏不上、手机不通之后。我还开玩笑说，她戴的不是护身符而是乾坤袋，周知昼是怕被她用袋子收了缴给门派师父才吓得不敢出来。

　　澜儿装作无所谓地说没事儿，心里却始终忐忑惦记着这个素未谋面却勾走她一片真心的男人。

　　这次他突然上线，却对自己的失约和失踪一字不提，还毫不客气地让我转达要澜儿做这做那。以前就觉得他阴郁，现在他的做法又让我对他更添了几项负数分。

　　直觉告诉我，周知昼不是个品格贵重之人；直觉也告诉我，杀破狼可以信任。尽管他们俩可以统称为，奇怪的男人。

　　什么奇怪男人、什么前世梦境、什么驱鬼护身符，最近我身边怎么净是些不科学啊……

あ蛮儿あ

八、投湖之石

　　轻吸了吸鼻子，钱钱嗅出屋里的香味。“蛮姐你正做饭呢？那我去给她送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你忙你的。”他竟主动请缨。

　　也好，毕竟澜儿只是去两公里外的超市买东西，也不算远。“下楼出门右拐，走二十米出小区，然后你骑个摩拜或者小黄车沿大路向左手边直行五分钟，差不多就能看到个蓝色招牌的综合超市了，她刚走没一会儿应该赶得上。”迅速在门口的便签字上写下一串号码，撕下来塞给他，“现在就打电话让她别进去，在门口等你。”

　　钱钱冲我晃晃手机，“我有她号码的。”

　　行吧，那你自己搞定。我钻回了厨房。

　　我不食荤，这半个多月澜儿都跟着我吃得清瘦了些许，好在女生永远不会嫌自己瘦，所以她并不在意，但用来招待客人似乎有些寒碜，看来只能以多取胜。数数手边的盘子，再多炒一个应该够我们仨今晚吃饱了。

　　片刻饭菜上桌，我顺手把案板等厨具简单洗净晾干。

　　看看时间，他们估摸至少要再有一刻钟才能回来，正好够我忙里偷闲刷个师门。擦干手我拔掉充电许久的手机坐到了餐桌旁，点开互通版。

　　关掉每天固定推送的系统消息，杀破狼的消息弹了出来。心砰地一跳。

　　不是因为时隔半个月终于等到他上线说话，而是消息中他说：“此刻叶澜儿有性命之忧，若想救人，速速带着她的护身符去寻。”

　　她的护身符钱钱不是送过去了么？然而抬眼一看钥匙筐，我心就凉了半截。

　　钱钱错拿了钥匙筐中我的钥匙圈。

　　围裙都顾不得摘，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抓起剩下的那串钥匙冲出门去。

　　我相信杀破狼所说，澜儿出事了。他一向说的都很准很真，无论游戏还是现实。

　　种种蛛丝马迹情足以说明，他是不科学的存着。

　　就算我再不想把诸多反常联系在一起，也很难说服自己把一切当做“巧合”。失踪的周知昼、颇具道行的叶临渊；钱钱拿错的护身符、澜儿出事；我的护身符离了身、杀破狼再次出现……所有人所有人事串在一起，好像中间少了什么。

　　熊老大。

　　是他拐来的钱钱，而钱钱是激起片片涟漪的那枚投湖之石。

　　作为公司老板，熊老大不难知道我们这两个住在员工宿舍里的小姑娘的作息规律。

　　可澜儿出事，对熊老大有什么好处？若只为打击报复，没必要闹出人命。

　　所以，他背后应该另有他人。

　　想来想去，觉得八成是周知昼。一直想要让澜儿离了叶临渊道符保护的，只有他。

　　熊老大搞不定叶临渊的咒、周知昼搞不定叶澜儿的符，于是二人私下里不知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人互换去解决对方的麻烦。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一丘之貉……一边在脑中不住地用四字成语痛斥两人的罪行，一边脚步不停、小跑着寻了出去。

　　她常去的那家超市，就在附近最大最容易出事故的那个十字路口旁，斜穿路口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澜儿，你千万别在路口出事……

　　远远看到堵成一团乱麻的车流时，我心又是一沉。果然，路口中央躺在钱钱怀中半身沐血的粉裙女子，是澜儿。

　　惊慌失措的私家车女司机、淌在柏油马路上的暗红液体、嘈杂且不耐烦的鸣笛声……电视剧中的狗血情节，原来都是真的。

　　我跪在她身旁把护身符从手中的钥匙圈上扯下，紧紧塞进她手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满脸是泪。

　　那个整日活力满满的元气少女，此时此刻薄得就像一段轻绸，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

　　她努力握了握我拿着护身符的手，轻声说，“蛮蛮，我看见了。”

　　“急救车马上就到，咱们到了医院再说。”同样哭成泪人的钱钱心疼地皱紧了眉头。

　　澜儿费力地轻摇了摇头，“我看见了，撞我的不是她，是周咳咳咳……”突然她一阵痉挛，猛力咳了起来。咳了好一阵，终于吐出了一口淤血。

　　“别说了，你放轻松，稳住呼吸。”我手忙脚乱地擦去喷洒在她下颚、前襟的鲜血，除了等待救援，竟什么也做不了。

　　“周知昼。”钱钱身后有人难掩怒火地替澜儿说出了这个名字。

　　寻声望去，不知何时，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小道士就这么凭空出现。可能由于现场太过混乱，如此超自然、不科学的怪事，竟无人察觉。

　　“哥……”澜儿轻唤了一声，就再支撑不住，垂下了眼帘。

あ蛮儿あ

九、颠覆

　　“别慌，她只是晕了过去。”在我崩溃之前，叶临渊抢先说，“打开她的护身符，里面有一颗保命的丹药，先喂她吃下去。”

　　难怪她的护身符比我的大一些、鼓一些，原来里面暗藏玄机。但为什么要我喂？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不自己上手？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叶临渊依旧没有动，叹了口气。“你看到的只是贫道分身术法的一道幻影，且只有你们两人能够看到。贫道目前正在维系一个阵法实难抽身，舍妹就拜托姑娘了。”

　　“什么阵法道法我不懂，但能有什么比自己的妹妹重要？”喂下丹药，我直直盯着这个不仅不食人间烟火、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道士，愤然质问。

　　钱钱疑惑地看向我，“蛮姐，你在和谁说话？”我却无暇解答他的疑虑，更何况若要说明一切，他怕是会把我当做是受了刺激神志不清，在胡言乱语。

　　“此阵关系亿万苍生，的确比澜儿她一人重要。”叶临渊别过头，避开我的目光。“而且，这场祸事是澜儿命定的劫数。此番虽是受了皮外之伤，倒也算过了此劫、保住了命。”

　　澜儿原本微弱的呼吸在丹药的作用下渐渐平稳。

　　“原本这劫早在几个月前就该应了，那天她和周知昼相约见面，阴差阳错却被他应了去。”道士开始解释此事的前因后果，“他在赶到见面地点的最后一个路口时，被原本该撞上澜儿的一辆轿车……澜儿对此一无所知，只当是他无故失约，甚至从此消失无踪。”

　　“周知昼因而变成了怨魂，想要拉澜儿一起下地狱。贫道想捉了怨魂以绝后患，却对寄生在虚拟游戏世界的鬼魂无计可施。现代科学发展的太快，代代相传的古老术法却是不断遗失剥弱的，所以只能给了她一枚能屏蔽他鬼魂波动的护身符，暂时护其周全。没想到今天还是被钻了空子。好在为此周知昼也不得不脱离寄身之所现出身形，被贫道借机擒进了乾坤袋。”他提起腰间布满符咒的绸袋向我一晃。

　　刺耳的救护车鸣渐近，道士的幻影有些虚晃，“以分身术隔空捉鬼已耗费太多道法，这虚影怕是要破了。你们安心……”话没说完，白袍乌髻的叶临渊便消散无踪。

　　几个绿色制服的急救人员跳下车，迅速且专业地对澜儿的伤进行处置。澜儿被担架抬上了还在不停呜鸣的救护车，我和钱钱也跟了上去，一路向医院飞驰。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三观尽毁的我几经犹豫，将叶临渊送的那枚护身符撕成两半、丢进了走廊的垃圾桶。

　　打开澜儿的符时，我看见里面写的名字，是周知昼。而我的，果然，是杀破狼。

　　如果道士、怨魂、分身术、保命丹都是真的，杀破狼为什么不可能，也是真实存在的呢。

　　甚至我开始怀疑，三界三族、梦幻世界……等等种种，也是真实的，或者说真实存在过。那个时代淹没在历史长河，流传至今的只有史书记载的平淡史料，而非全部的史实。

　　辉煌而璀璨的大唐盛世容得下奇族异派、容得下道法仙术、容得下传奇故事，也容得下杀破狼。

　　现世有高人通晓秘闻，以此为背景构建了梦幻这款游戏，可能并非空想无凭。

　　杀破狼，真的有可能是我梦中所见的一缕被封在“月华”之中千年之久的魂魄。至于他是怎么和周知昼的怨魂一样逃出禁锢、寄魂于梦幻世界里与我相识的，却未尝可知。

　　但隐约感觉到，叶临渊刚才提到的法阵，和杀破狼的封印怕是难逃关联。

　　也许，是该亲自问问当事人了。

　　隔绝他魂力的护身符已毁，我掏出沾染上些许鲜血的手机擦净，点进了梦幻西游互通版。

　　果然，杀破狼已显示“在线”。

あ蛮儿あ

十、虚妄

　　“你猜的没错。”没想到，他竟开门见山。“仙界与魔界早已隐世，时至今日人界尚存的也只剩一佛一道两门。尽管真法渐失，这两门也镇守了锁妖塔千百年。若非这一代负责维系镇塔之阵的方寸弟子临渊三个月前借用阵法中的上古之力篡改了自己妹妹的命数，我仍无法逃出封印、与你相见。”

　　“他此次出山，本是来捉我回去的。奈何有人在十数年前创出这款几乎还原了当年景象的虚拟游戏，许多逃走的游魂都暂时寄身于此，以临渊的道行根本拿这些上古之灵无可奈何。亦有许多新亡的怨魂也随之匿于此处，一时之间，方寸弟子皆忙于应对，姑且放过了我们这些相比新魂而言并无恶意的古灵。于是我在近五百个虚拟的平行世界、也就是你们所谓的‘服务器’中寻你，从谷雨寻至夏至，终于找到你。”

　　由于字数所限，这些消息分段弹出，虽然每一段都与我从小认知的世界观向悖，我却一个字都没有怀疑。

　　如今已近大暑，若非叶临渊的道符向阻，想来这些让一般人难以接受的“真相”杀破狼会慢慢告诉我。而那些他讲给我的“剧情”，估计也曾经在久远的过去真实发生过，我和他曾共同经历过那些“故事”。好在此刻的我早已接受了这些“不科学”的设定，不会觉得他是个说话不着边际的疯人。

　　相反，我信他。从与他“第一次”相遇，便深信不疑。

　　相遇，既是重逢。

　　但溢走那么多古灵，为什么叶临渊却特别针对杀破狼？我在他面前不由想到杀破狼的时候，他便有所感应、特意给了我所谓的“护身符”阻隔我们相见。

　　杀破狼解开了我的疑惑，“因为，月华是锁妖塔的阵眼、既是禁锢它的‘锁’、亦是重启它的‘钥匙’。”

　　这段话读完，紧跟着聊天页面刷出一条语音消息。

　　这一缕古魂发来的语音，让我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伸出食指轻点，陌生又熟悉的沉稳男音响起在窒息般安静的医院走廊。“蛮，若要与我真正重逢，还需你亲自解开锁妖塔的封印。”

　　一直缩在冰冷长椅上等待手术结果的钱钱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抬头看我，“蛮姐你在做什么？什么锁妖塔？是大雁塔么？”

　　一语中的。

　　我终于知道梦境中窥见“月华”所在的熟悉楼塔是哪儿了。

　　锁妖塔既是大雁塔，它不仅存在于梦幻世界，更是现实中陕西西安的名胜古迹、是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唐永徽三年，玄奘为保存由天竺经丝绸之路带回长安的经卷佛像主持修建了大慈恩寺塔，又名大雁塔。塔身五层，又加盖至九层，后几经变更时至今日已只余七层真迹。大慈恩寺便是杀破狼所说人界尚存的佛家门派。这一门派在游戏中的化名，谓之“化生寺”。

　　佛家之塔、道家之术，终于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得到了印证。

　　只怕已不复存世的两层塔身也并非消失，而是被方寸的道术隐匿了起来。那么“月华”和诸多被镇的古灵，怕是也在其中了。

　　前世，杀破狼因我而被抽魂压魄、困于大雁塔中受刑千年。今生，换我打破封印、释其重生。

　　可塔中封印的其他古灵怎么办。

　　虽说此时此刻，这些古灵寄身于游戏、无力危及他人，但假以时日它们会不会恢复力量、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我无从知晓。

　　破封，还是不破？

　　若要眼睁睁看着杀破狼被缓过气力的方寸山捉回塔中继续受苦，我做不到。

　　一时之间，我陷入两难。

　　杀破狼却没有再催说任何，他把决定的权利尽数交于我手。

　　一如当年。

　　想了想，我从钱钱帮忙拿着的澜儿出车祸时随身所带物品的袋子中，掏出了她的手机，拨通了标注为“哥哥”的号码。

　　没响两声，叶临渊就接起了电话。他知晓，找他的人不是还在手术室中的妹妹，而是我。

　　好在现代世界的道士是有手机的，这关系人界安稳的大事，我想了一圈，竟只能与他相商。尽管，在杀破狼的问题上，我们站在对立面。

　　许久，我放下手机。手术室那盏刺眼的“手术中”红灯也随之熄灭。

　　“叶澜儿患者的家属在哪儿？手术顺利，转入ICU再观察一阵儿，等麻药一过人醒了就没事了。”

　　钱钱和我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钱钱，”我将澜儿的手机和自己的家门钥匙一起丢进少年怀里的储物袋，“我们俩的工资卡都在门口抽屉的左侧隔栏，密码等会儿我短信发给你，医药费和这段时间的花销，你用卡里的钱就好。至于熊老板……如果不想澜儿醒来生气，你最好提都别提。记住，你就是为了感谢她送你无级别巨剑而找她来玩、消磨暑假的。”

　　关于周知昼，她只当他是消失在网络中的过客，渐渐忘了也好。至于以后，就要钱钱这小子自己加油了。我狠心不再看手术室的大门，转身走向楼梯。

　　感觉到我的不对劲，钱钱一边迎向从手术室中推出的病床一边扭头问：“蛮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澜儿就交给你了。”我背对他挥挥手，加快了脚步。

　　从B市飞往西安只需两三个钟头。

　　夜透深、星愈明之时，我迈下出租车，站在早已闭门歇业的大雁塔景区。钻过重重护栏，我如夜蝠一般悄悄溜进塔中。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层，本该是塔顶。然而我站在楼梯尽头，闭眼抬步继续踏了下去。

　　脚下，是坚实的触感。

　　就这么又走了一层的高度，张开眼，我果然看到了寻常人见不到的第八层大门。幽光不熄的月华，正挂在门檐正中。杀破狼的身影，在灯盏的投映下从我身边清晰起来。

　　原来他一直都在，只是我视之不见。

　　破封的秘法我了然于胸，为此一刻，仿佛等待了千百年。

　　他轻轻展臂抱住我，我却没有感觉到一丝重量与触感。破封前，他果然还只是一缕虚无的魂魄。

　　他亦察觉，松开臂膀对我歉意地笑了笑，满眼苦涩。随即，退到了门边。

　　左手悬于腹前捏诀、右手翻于左手之上在胸前起了个势。终于，我开口念出咒语。

　　隐秘的塔门却没有洞开，反而是那盏月华，突然熄灭。

　　凌晨三点的西安没有任何变化，没人发现，一名在夜色掩护下溜进大雁塔的姑娘，再没有出来。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反念的咒语没有打破封印，而是将我带入了佛塔。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冒着人间大乱的风险而打开圈禁着无数古老魂魄的禁锢，就算是为了杀破狼，也不能。

　　前世，我是神木林中守护苍生的祭司；今生，我亦会守护现世安稳。

　　我不会背弃天下生灵，同样，也不会抛弃你。

　　杀破狼，既无法在现实世界相守，那我只能封死两层秘塔、进来这里陪你。其他魂魄，亦再挣不开这禁锢、法力全无。

　　塔中苦闷，好在我们还能寄魂于梦幻，在那个虚构的世界游走历练。

　　也许等澜儿病好了，会发现我的游戏角色突然无论二十四小时都在、不再下线了吧。

　　该编个什么理由呢……真话反正是不能说的，说了大概也没人会信。毕竟一切太过虚幻离奇，犹如同人故事一般。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游戏还是那个游戏，我也依然是她最好的姐妹。只是突然多出来的“杀破狼的娘子”这个称谓，怕是比我的离开更不好解释吧。

　　看来只能借用红孩儿副本里的一句NPC对话搪塞了：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全文终〗

nssy_sakura

楼主人才啊！

取错了名

前排打电话

锱铢

写的很好。都看完啦，赞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