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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山
发觉有人靠近时,我头也未回便反剑刺去。
“哎呀呀,小姑娘怎么这样凶?”
我转身,不由一愣,那人居然毫发无伤,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瞅我。
不知怎的,我就恼了,又是一剑挥过去。
他只是轻轻晃动了下身子,这剑又是落空。
咬了咬下唇,心知他身手远在我之上,收回剑继续前行,不再理会他。
背上传来股湿意,刚刚那番折腾,恐怕伤口又裂开了。我皱皱眉,若不是太过轻敌,也不会受伤,更不用躲到这方寸山来。虽然不情愿,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却莫过于此。
“小姑娘,别走那么快,你流血了。”
聒噪再次传来。
无视。继续走。
“不包扎伤口,小心留疤哦。姑娘家的身上长道蜈蚣可要丑死了。”
我忍。继续无视。
“白微尘,你还是这样任性。”那声音微微叹息道。
停步。握紧手中的剑。
“你是……?”
我故意装出迷惑的模样,打算趁他不备痛下杀手。既然被认出来,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他却是一副头疼的样子,“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尘尘。”
“你……”随着他这声呼喊,我又惊又怒,一直紧绷的神经却松懈下来,突然觉得疲累不堪,竟昏了过去。
方寸山,神秘山洞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不远处生着堆火,他蹲坐在近旁,想是无趣,不停拿着根柴枝拨弄火堆。
“尘尘,你醒了,真好。”
许是听见动静,他抬眼向我看来,笑意盎然。
我撇了撇嘴,当是回答。摸到手边的剑,站起身打算离开。遇见他,方寸山也不再安全了。
“尘尘,你伤口裂开,还是先行包扎的好……我又不方便动手。”后一句音量明显低了下去,他的脸似乎是红了。
我见状,遂起了戏弄的心情。
“伤在背部,我又看不见,万一触动,岂不是要疼死我?我可是最怕疼了……”
我说着,故意嗔怪的看他,他的脸又红了几分。
“尘尘,当年你可是最怕疼了……我记得有次你摔伤,哭了好久,要不是离炀哄……”
“别提那个人!”我厉声打断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心下一片疼痛。我以为早就忘怀,呵,原来,原来还是刻骨铭心。
见我黯然,他脸上现出心疼,“尘尘,我知道是离炀的错,可他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再这样……”
听了他的话,我倏的冷静下来。是啊,离炀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
“钟离焰,你要将我如何?送交你师门裁决,还是就地正法?”抽出手中的剑,今日,怕是不能生离此地了。
长安城
“尘尘,你别走那么快。”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钟离焰那大嗓门。
也不知道那些欲诛我而后快的正派高手们,见方寸首席大弟子与我这妖女一起,会作如何想。
那日,本以为是必死的局面,却被钟离焰一番话吓的我扭头就跑。
这家伙,这家伙,思及此,我咬了咬牙,面上却一热。
“尘尘,这香囊你可喜欢?”他讨好的凑过来,递过一淡紫香囊,针脚绵密,做工甚是精细。
我心下欢喜,嘴上却淡淡,“你还以为我是二八少女,用这些小玩意儿就能哄得我开心。”
“小玩意儿”,他眨眼,“当年可有人为这小玩意儿和我们大打出手……”
离焰猛的停住,面带歉意,“尘尘,我……”
我摇摇头,“那些事,我早就忘了。”
只要没人触碰那些伤口,它们就不存在,不存在,自然就不记得。
往昔,离炀
那时,我不过二八年华,拜在冰冰姑娘门下,算是她的得意弟子,也随了她姓。姓白,名微尘。师傅常叹我名不好,恐我将来也如这名般,被人视如尘土,踩在脚下。
我却执意不改,没有人敢轻视于我,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我确实也做到了。在同辈弟子中出类拔萃,被师傅特许下山历练。
听人说,长安最是繁华。便先行去了长安。以为不过是一番游玩,不曾想赴的竟是半生的情劫。
长安集市上,遇见离焰,还有……他。为了一只香囊大打出手,还被离炀斥为妖女。
我确是妖,只是彼时正派邪派相处表面上还颇为融洽,像他这样不留情面的,还是少数。招式转而变得凌厉,处处往离炀的要害去。他也被我激怒,不再顾忌我是女流,畏首畏尾。
离焰见没他什么事,竟袖手作壁上观。待我与离炀斗得难分高下之时,他已经闲得坐在一旁喝茶扇凉风,不时喝两声彩。
见他这般怡然自得,我们也没再斗下去的兴致,否则白白让人当猴看。狠狠剜了他们两个一眼,抢过香囊便离开了。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自此熟捻起来。得知他们也是下山历练,便结伴而行。一路游玩名川胜迹。
离炀一开始还对我颇为不耐,常常以妖女相称。我自不会给他好脸色,一言不和便又斗上一场。只是初见时那般搏命的情形不复见,他反倒处处退让。
是什么时候开始,与离炀渐生情愫呢?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就是在那嘻笑怒骂之间吧。
一天,离焰给我带来一封便笺,打开却是离炀的字迹。
“妖女,明天起我们不要再斗吧。我想我是舍不得再打你,但是被你打也是很没面子呢。”
不由捧腹,见离炀如此扭捏倒是破天荒头一回。
后来,一切便入俗套。我们也如其他情侣一般,离炀对我呵护备至,我偶尔耍耍小性子,他也只是宠溺的容忍。我天真的以为,我们一辈子便能这样和美的过下去,却还是迎来别离。
离炀将与离焰返回方寸山,汇报他们历练的成果,并参加方寸弟子的最终试炼。一旦通过,便不用再受师门节制,可以自由在江湖行走。
我虽不舍,也不是太担心。只等离炀通过试炼归来。
等来的却是离焰。
他并未对我做太多的隐瞒,直截了当的告诉我,“炀不能娶你了。”
我觉察出他眼中的怜惜,故意忽略。我白微尘,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同时,我也知道,那引得我与离炀相识一场的香囊,是带给他小师妹的礼物,却被半路杀出的我抢走。
呵,原来是我在“抢”。香囊也好,离炀也好,都本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既然不是我的,便不要了吧。
拒绝离焰护送的好意,回到盘丝岭,师傅用她那洞察世事的双眸注视我,半晌,她说,“微尘,你受委屈了。”
泪落。
所有人都以为我心死。我自己也以为。之后发生的一切恍如噩梦。
是谁告诉我离炀将三日后要大婚的消息呢?好像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小师妹。她示威似的来找我,我微笑着听完她准备好的一切说辞,道声恭喜,一式勾魂取了她性命。她甚至都来不及惊惶。
我幻化做她的模样,去了方寸山,穿上大红嫁裳与离炀拜过天地。在他低头的一霎,用同一式取了他的性命,他只来得及呼喊一声,便没了声息。
然后,我恢复了自己本来面目。那些参加婚礼的人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便要取我性命,为离炀报仇。那时有人在混乱的场面中将我救了出来,送回盘丝岭。
对这些,我只是浑浑噩噩有着记忆,无悲亦无喜。待我在师傅的悉心照料下恢复过来,一切已成定局。至于究竟是谁救了我,更是毫无知觉。
方寸山发了对我的诛杀令,我也被那些正道人士所唾弃,描绘成极度凶残的妖女。被围攻已是家常便饭,而我手中的鲜血也越发沾染的多。也许,自我亲手杀了离炀起,手上的鲜血便再也洗不掉了吧。
长安城
我突然发觉,我记不起离炀的脸。我如此恨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能记起与他的点点滴滴,却唯独忘了他的模样。还有离焰。我同样也不记得他的面目。在方寸山时也未能立刻认出他。可能有一天,不止他们的样子,连那些过往也会一同遗忘。这令我惊惶。会不会有些事已经从我的记忆里消失,只是我不自觉。
“离焰……”我抓住他的手。“离焰,离焰……”
他温柔的回握我,“怎么了,尘尘?”
我只是更加用力,将他的手抓出道道血痕,却不说话。
我想我是发了疯。
而这里,还有个任凭我发疯的人。
他用双臂小心翼翼的环住我,仿佛我是这世上易碎的珍宝。他让我靠在他的怀中,在我耳边轻声安慰,“我不会离开你,你不要怕。”
我只是摇头,不是这样,不是的。
“尘尘,你记不记得在山上我与你说的话?”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忘记了。
“那我再说一次,这次你要认真听好。”
不,不要说。我不要听。
“你听好了,白微尘。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喜欢你。比离炀那傻小子还要早。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早。从现在起,我不允许你再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我要照顾你,保护你,让你开开心心过每一天。所有的伤害都有我能承担,所有的风雨都由我遮挡。你病了,我喂你吃药。你累了,我的胸膛让你靠。你老了,我牵着你的手,一起去看夕阳。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回忆我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回忆我们的孙子出生的时候。我要让你舒舒服服的度过幸福的一生,一定不会死在你前面,所有的悲伤都由我来承受。等你死后,我立刻去陪你,一刻也不让你感到孤单……不要再逃避了好不好,尘尘。”
我没有逃避,我亲手杀了离炀,那是我的恨,也是我的罪。
“我杀了他。我不能原谅他,更加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从离焰的怀中挣出来,声嘶力竭对他喊道。
离焰痛楚的看我,他那样痛楚,却竭力克制,“他真的,是死在你手上吗?”
他真的是死在我手上吗?
我从来没有这样问过我自己。答案不言而喻,当然,不是。
离炀的小师妹来找我。她是那样恨我,她在我面前自杀。只因离炀亲口对她承认,他爱的人只有我,只是我,再也容不下其他。她用她的死彻底的拆散了我们。
我带着她的尸体前去方寸,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杀了她。离炀信我。离炀也是那般唤我。他说,“尘尘,我知道不是你。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离炀用自己的死补偿了他的小师妹。
而我,我是被他舍弃在这世上的人。自他死后,我开始做梦,噩梦。在梦里,我杀了离炀,我背负着弑杀爱人的罪名在这世间颠沛流离。
终于,梦醒。如释重负。
尾声
“离焰,那时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梦境里唯一的真实,是有人从那愤怒的人群里救出了我。
离焰不语。
只是坚定的握住我的右手。从此再不放开。
PS:今天赶出来的一帖 第一次发文,不要扔砖头哦 另外,本文已经完结了
[ 本帖最后由 晨起妆慵懒 于 2007-12-26 23:3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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