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吕苏以声音闷闷地传来，低下的头流下了看不清神情的眼泪。


这是阿瞳第二次看到他流泪，说出的却不是在那句想在一起，而是一句让她离开的话。




阿瞳轻巧地跃上高高的书架，像过去一样，吕苏以够不到的书，只要他说拿哪一本，阿瞳几乎都能给他叼下来，就算上面多了牙印也不在乎，这一次她拿了一本书希望他能像过去看他一样开心一些，但是，吕苏以却像发了疯一样狠狠撕碎了那本书。


“你是在讽刺我吗？！你们这些骗子！”他看到这只白色狐狸轻巧的身姿，心中生出更多的愤怒，每一细节都觉得是对他的羞辱，是对他的阻碍，如今的吕苏以竟变得如此敏感。

她是识字的，也能听懂人类说的很多话，吕苏以身边被撕碎的书正是那本破旧《青丘录》，散落的纸张中，描写着涂山之狐有多种，毛发雪白，多生于青丘雪山，现于艳阳之下，性格温和，稀少数量拥有金如琥珀，灿如艳阳的狐瞳，传闻中拥有“半神之眼”的妖狐，心智成熟时期可在几年时间内化作人形，多隐居，也有先人记载，传言此狐报恩之时或可实现其主心愿，医治百病，起死回生。”

一地狼藉的房间，少了很多过去的味道，在吕苏以持续的怒骂中，阿瞳离开了那里，只是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屋顶，风雪中，她看着那个闪着微弱烛光的房间和一个开始变得有些陌生的人。

风雪中，她的脸渐呈人形，毛发褪去成如雪般的皮肤，只是那双耳朵和尾巴还能让人认出她是一只狐狸，她纤柔的手承接住几片飘下的雪花，随着她比人类更高一点的体温融化。

“原来得到过太多想要的东西，突然一下得不到了，真的就会变了，改变习惯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那些书中，果真有很多真真假假的故事，身为涂山狐妖，寥寥法术，又怎么能做到实人心愿，医治百病呢？如果真的能，狐族也不至于落寞至此，失去那么多珍贵之人。”

原来这三年中，涂山瞳早可化成人型，本该回到故土的她选择了守在那个狭小的角落，等一个陪伴她渡过初入世俗时的人，她寻找了很多地方来医治他的双腿，辗转于各地的灵气聚集之地，这其中最多的便是藏书阁，涂山瞳也知道了有关三界更多的过往和青丘狐族的秘密，随着时间，知识和灵气的聚集，涂山瞳的眼睛可以记录很多自己知晓的书中故事，可在这诸多记载的故事中，并未有可以医治吕苏以双腿的办法，但是她在众多书中组合中却知道了吕氏的妻子可能是有苏狐族的秘密，一个愿意褪去法术，拔去自己尾巴和人类结发的痴情苏氏狐，有的也只是愿意成为拥有普通人的心愿。

许多年后，人间的生活开始渐渐趋于平静，在没有风雨的地方，在白雪皑皑的地方，在风平浪静的地方，都已经有炊烟袅袅升起。有人安顿好家中的老父亲，披上兽皮大衣，扣上了手中的武器。回首间，一个双腿带着机关行走于青丘雪山之中的人，背着一个包裹来到这里，转身之间，一支箭迅速在他手中脱离，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狐狸灵敏的闪过，钻入石缝之间，再也没有探出头来。

【戏台上红纱层层挽起，华丽的揭开最后一幕戏，一个美人站在桥上，翩若惊鸿出现在轻轻飘起的小雪中，花轿停了下来，那只涂山狐妖经历千辛万苦，披荆斩棘，和让很多人为之落泪的劫难找到了医治她双腿的办法，而那个陪伴她长大的男子，终是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情感，多少次离开只是不愿拖累她，好在天亦有情，这一对人和妖终于在了一起，台下掌声雷动，这幕戏也终于在阵阵叫好声中落下。】

台下的人沉浸在戏中，掌声和心绪都久久不能平静，只有那暗处的两个小孩愁容满面，汗流浃背，此时的阿宝和阿花欲哭无泪，“怎么又有人改了涂山瞳姐姐的结局，这和她给我们的大纲差了太多了，这下可糟了，咱们的高稿费地点又少了一个……”

“是我改的。”一个披着斗笠的女子出现在她们身边。

“阿瞳……！唔”阿宝的声音立刻被阿花捂住，尽管这里很喧闹，但也要时刻保持低调，只是她们也没想到平日里如此之宅的涂山瞳，竟然也少有的亲自来看这场戏。

“如今的人间，或许也需要有东西去慰藉，人们明明那么害怕妖，却那么希望她们在一起，都说人妖殊途，看来，也分是戏里戏外了。”涂山瞳在转身离开之前说道。

其实台上这场戏，在吕苏以成婚的前一夜就落幕结束了。

而当年的涂山瞳，离开了那个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后，几年后寻了几多良方时回去看过，并且是以突然幻化成人形的模样，但是吕苏以看到她的模样却吓破了胆，大声喊着她是哪里来的妖怪，她惊奇的是吕苏以竟然踉跄着可以走路了，只是每走一步都发出了沉重的声音，他撞掉了涂山瞳手中的包裹，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涂山瞳捡起包裹中掉出的药方，却无意看到他书柜上挂着的几张狐皮，也便知道了他现在在做什么的是什么。

吕苏以之所以害怕她的出现，是因为他开始怕涂山瞳是来报仇的，他继承了猎人的衣钵，或许是为了生计，或许是为了忘掉一些事，亦或者他对自己只是年幼的例外，原来人一生的时间骤然改变的目的会有那么多，不过对于狐族来说，这些故事可能也只是属于她们漫长生命的尘埃一瞬。

曲终人散，再喧嚷的人群最终也散去在密集的地方，戏台上只剩下为了生计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戏台下的人们在忙碌完生计之后来到这里消遣一番，人们短暂议论着这出戏，喜欢，亦或者不喜欢，而最后看到人和妖终于在一起了，这也是多数人们最喜欢看到的结局。

涂山瞳，在人们眼中时一个假名字，但是有时候她却用这个名字写出真的故事，而有时，她也会用真名字，写出一个假的故事，在书中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回到问竹居之后，涂山瞳许久没有说话，只是背着身子整理新的思路书稿，让人看不清神情，阿宝和阿花都在猜她是不是生气了。

但片刻后，涂山瞳回头看着两个小家伙，眼睛金如暖阳，温柔不已，随后她用尾巴熟练地递给手中一副圆圆的眼镜，戴上之后，立刻又恢复了昔日呆懒宅的模样，对她俩说。

“看什么，开工了。”


阿宝和阿花听后不约而同地支棱起四只小狐狸耳朵，嬉笑蹦跳着来到涂山瞳的桌台前，熟练地研起墨来。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