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罗刹》
江湖上传的最快的,永远是谣言。回苑香小筑的一路上,萧良玉就听各色的人们议论,寒水山庄一事,是有人事先用了定神香所致,才使得全庄上下,无一生还。
皇家大内的御用之物。
难怪雾雨江南和苑得小筑都急急的撤回。是啊,没有人,愿意与定神香的持有者做这样无谓的争斗;没有人,愿意继续追查,给自己惹来无尽的麻烦。
人人都说,寒水山庄所得罪的,不是天子,便是天子亲眷。
还未来得及回房休息,便有人前来通报,冷桐儿为给萧良玉接风洗尘,特设了酒席,请萧良玉前去。
萧良玉对来人笑道,“冷帮主又何必这样客气。”
那人却回答说,“冷帮主说了,知道萧帮主刚刚回来,怕身体乏累,所以只是在房内准备了小宴,几人小聚闲话而已。
冷桐儿的房内,果然只有他们夫妇两人。看萧良玉落座,上了茶,冷桐儿便摒退了下人,自己也款款而坐。
还是那样冷艳动人。
冷艳中带着高傲。
这样的女子,难怪可以一手撑起一片天。
冷桐儿给萧良玉倒满了酒,“阿玉,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只是无功而返,有负帮主厚望了。”
“无功而返?”冷桐儿轻笑了一声,“怕是抽身而退吧。”她轻轻牵了牵嘴角,露出明媚的笑容,“境外一事,我也暂有耳闻。阿玉,我相信你也是有所耳闻的。”
“属下的确略有所闻。”
“这就够了。”冷桐儿伸手拿起酒杯,凑到唇边,却又放下,有些玩味的笑道,“皇宫大内的定神香。这该怎么办呢?若向天下人解释,怕是欲盖弥章,无中生有了;若是任谣言不顾,怕这谣言,便就是真的了。及时而退,未尝不是好事。原本派你前去,只是做做样子。这下,看那幻月楼如何应付。”
萧良玉的脸上却没有表情,只是一贯淡然的温婉,“冷帮主冰雪聪明,可那杨帮主也同样睿智过人。我也猜不到,接下来,他该如何去做。”
冷桐儿的眼中现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萧良玉心中便是一动,“帮主此话怎么讲?”
冷桐儿轻啜了一口杯中美酒,目光稍稍流离,眨了下眼,淡淡道,“阿玉,你走了一段日子,恐怕还不知道近几日京城中所发生的事吧。”
萧良玉微微皱起了眉,即使自己身在千里之外,可是京城中的大事小情却无一不知。冷桐儿既说了此话,难道自己旗下所谓的情报人马都是一些无用之材?
念及此,心中不由的紧了一下,自己,始终是比不过冷桐儿的。拿起了酒杯,仍是温和如玉般的笑容,“哦,属下还真不知道,这几日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信我?”冷桐儿直视着他,“也难怪。”她轻轻摇了摇头,话题一转,“阿玉,你可知,自东宫谋反被逐出京城后,有谁可以承此大位?”
萧良玉的心便攸的慢了一拍。原本东宫之位人人觑视,早已明争暗斗多时,却一直未有结果。可是天子虽时时提起三皇子恪亲王,也有意立为储君,却始终未予以定案。难道说,这几日内,皇宫中出了变化?
见他不语,冷桐儿也没有接下去,只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立恪亲王为储?恐怕最先反对的就是那长孙家吧。可是反对,不仅要有堂而皇之的借口,还要有更合适的人选。原来的棋子已经被废,难道说......
又有新人被推上此位!
“是谁?”萧良玉禁不住问。
“晋王李治。”
“怎么会是他?”
“晋王天生性情软弱,不似那李承乾般桀骜叛逆,又是长孙皇后的嫡亲血脉。晋王若能当政,于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幸事。正值大统谁定的关键时期,纵使那吴王李恪再表现的淡薄,事实上也在筹谋深算。幻月楼,怎么会有闲暇来顾及其他?即使传言四起,那杨帮主,也只能先以恪亲王一事为重。传言之所为以传言,也只能眼看着任它流传。”
原来,竟是这样......
无尽的争斗,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争来了,又能如何?窗外,一轮明月,依稀见那清秀的面容,如闪电劈过星空的震憾,直刺心头。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银河欲曙天。
“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再出口出,语中已经是波澜不惊。
冷桐儿笑道,“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
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等,看对手如何行动;等,等人心动,破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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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长安,永远是歌舞升平。而醉香楼,更是无尽的奢靡。
穿过帷栏,纵身跃上二楼的露台,唐方伸手推开窗户,进了房内。
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自己,好端端的大门在那,非要这样进房,总觉得堂而皇之没有偷偷摸摸来的安全。
原以为自己外出这些日子,房内早已凌乱不堪,却不想变得整洁而干净。唐方觉得奇怪,自己在时,虽时时也有人打扫,却仍被自己糟塌的乱七八糟。
一道冷咧的目光直视过来。
唐方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双掌推出,待看清楚来人,不由得生生收住了招式,皱眉道,“怎么是你?”
从没想过,那忧伤的似水一样的眼中,仍有寒意流出。
夜寒洲。
“你想吓死我呀 !”唐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便能回来。”夜寒洲笑道。他笑的时候,隐隐有种温暖的气息,有一瞬间,唐方甚至以为刚才感觉的冷冽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我也没想到,我愿意再回来。”唐方轻轻的声音,恍然而落寞。
夜寒洲伸出手,似乎想安慰她,终究没有站起身,只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唐方也没有太在意,拿了块垫子铺在地上,就势坐了下来,“你一直在等我?”
“我只是无处可去。”夜寒洲淡淡的说,“反正在哪里都是一样,不如到你这来。”
“呵呵,我以为你心里一直是怨恨我的。”
怨恨又能如何?不管是爱是恨,在他心底里映上了她的影子,甩不掉,就坦然面对。日子久了,或许这影子就渐渐的淡去了。
“你可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京城时局有暗潮变动。”刻意避开了话题,夜寒洲正色道。
“哦?”才数日而已,难道是?
“皇储有变?”虽然早已经有了准备,唐方还是问出了口。
“也算是,也不算是。”夜寒洲回答,“只不过自那承乾太子被逐后,长孙家又保举了一名新人,想以此人逐鹿群雄,保他登上储君之位。”
“哦。”唐方淡淡应了一声。
夜寒洲反倒惊奇起来,“怎么,你不吃惊?”
唐方懒懒的倚在桌角,“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他所保举的,怕是晋王吧。”
夜寒洲点点头。
“这就是了,长孙皇后的嫡亲血脉,应该是最有说服力的理由。”唐方站起身来,“我累了,先去睡了。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要是还有些精神,一桌子的酒菜,也够你晚上慢慢享用了。”
“等一下,”夜寒洲喊道,“难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吗?”
“要做的,有人会去做。”唐方坐到了床边,将两脚的鞋用力的甩了出去,一翻身倒了下去,“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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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究竟何时结束?夜寒洲不知,唐方也不知。
要等待的,或许是一个机遇,或许是一个平淡的心境。
定神香的出现,晋王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让不同的事,在同一时间出现。
又回到了醉生梦死的生活,每日里将自己打扮的妖艳,然后在房内不断的宣泻,直到满地狼籍。然后,便会在半醉半醒间看到萧良玉的身影,天亮时,又发现他早已不见踪迹。
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吧。唐方苦笑了一下,初识的惊艳早已被一点一点的打碎,难为他,还肯偷偷的来看自己,是迷恋也好,是担忧也好,起码在他心中,还是有自己一个位置的。
也听夜寒洲说起过,近日宫中时有波动。原本,长孙无忌以为抬出晋王李治来争储,必定稳操胜券,没想到,却被人横刀拦断,竟有人推出魏王李泰竞逐。同样是长孙皇后的嫡亲血脉,李泰却聪明机智,颇有些谋略手段。两人的相争,也渐渐的激烈起来。而他从前以为最大的阻碍吴王,却依旧我行我素,不参与其中。
好一招鹬蚌相争!
原本以为,东宫储君之争会让幻月楼牵涉其中,无暇其他,没想到他却有如此一步棋。不仅使恪亲王暂避锋芒,又博得了淡泊名利的美名,更给自己留出了下一步做充足准备的时间。
两者对弈中,杨天翔在明,唐方在暗,做了这些事,却仍输他一步。
无妨,即使恪亲王表面上退出了争逐,暗里却仍要密切关注。所耗费的精力,不会比那当局中的两人少了多少。只要有所牵制,就不会分散了力量来理会江湖中的是非恩怨。
窗外明月当空,别有韵味。唐方倚在唐口,托腮凝望。“天翔......”念起这名字时,心口仍隐隐觉得刺痛。“我不信,你会没有破绽......接下来的一步棋,看我们谁会赢。”
除非,你夺得尽天下人心。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自古战争,都以人心为重。人心聚,则可破城攻池;人心散,则不战自乱。抓得住天下人心难,可若想搅乱人心,却易如反掌。
当今天子也说过,“君如木,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而传言,正在搅乱人心最好的武器。
有人说,传言止于智者。可是绝大多数的人们,并不是智者。
所以当寒水山庄被人以定神香下毒一事一经传开,先是无风无浪,然后便突然之间掀起轩然大波。因为那毕竟是皇宫大内之物,而皇上,是不可能将一般江湖草莽列入敌对之列的。
那么唯一可能的,便是与皇室关系亲密的人,幻月楼自然是脱不了干系,而雾雨江南虽然有李可卿在,却与此事似乎毫无牵连。
于是又有一种传言流传开来,说是由于寒水山庄寄于离合之珠而多次夜探幻月楼,更因为发现了某些开启这珍宝秘密而惨遭巨变。
传言一旦有一个人相信,便会迅速的流传到以假乱真。与寒水山庄中人交好的自然大有人在,而这些心怀复仇的孩子,和原本就寄望离合之珠的人们,已经渐渐的冲破了恐惧,开始有人计划行动。
风雨欲来风满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