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与成长：比如，单身

【逍遥公主】

10．学校的故事
家里换了新房子。
　　没有期望的那么大，两室一厅，
　　那个厅基本上就是个过道。户门对着厕所门。

　　不过还好，毕竟是新家。
　　换了一些新家具，
　　我们的双层床没变，我妈设计了一种床套，把铁架子都用布罩起来，
　　让我和齐卡的房间显得不至于那么简陋。
　　齐卡开始在墙壁上贴上他的画，开始我们谁都没发现，
　　直到他顺次贴到天花板上。
　　我总想问，他画里画的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是谁。
　　我们上了初中，我和齐卡没上同一所学校。
　　我保送上了一所重点学校。
　　齐卡的成绩比我差一些，又不讨老师喜欢，
　　去了我的中学旁边的一所差学校。
　　虽然也有我的小学同学跟我升入同一所初中，但他们跟我不同班。
　　我的新同学将都不知道我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古怪弟弟，这实在是太好了。
　　我可以不用一边跳皮筋一边想齐卡到哪儿去了。
　　开学报到的时候，
　　我穿了齐卡给我做了一件好像女奴伊左拉的白色露肩上衣，
　　配上一条花裙子，戴了一只很大的头花，
　　辫子梳得很高，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
　　对我来说，是全新的开始，让我心里充满乱七八糟的希望。
　　晚上回家我就迫不及待的向齐卡讲学校里的人和事，
　　比如，那些或漂亮或难看的男生们。
　　我问齐卡他的学校在的班，他只说，还好。
　　真让人扫兴。
　　但第二天，我就是哭着回家的。
　　班主任是个胖老太太，
　　她说，她这个班的女学生只能梳齐肩的短发，裙子的长度要超过膝盖。
　　她说，昨天开学第一天就有人穿一些不三不四的衣服来上学。
　　她说，这怎么行？？这还有个学生样儿么？？
　　她眼镜后面的金鱼眼一直瞄着我。
　　我的那些所谓的希望就好像被金鱼戳破的气泡，破灭了。

【逍遥公主】

11．初恋的故事
　　初中就谈恋爱是不是太早了？
　　这个问题我问齐卡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不知道。”
　　我相信我的第一次恋爱必将与众不同，

　　当是激动人心的，手脚冰凉的注定失败的。
　　我将在日后想起自己的初恋就感到五味杂陈、欲言又止。
　　非要如同一部小说不可。我希望。
　　我后来才明白，谁的初恋不是这样呢？
　　我看中了一个在球场上非常帅的男孩，他流汗的方式都异乎寻常。
　　我想：就是他了吧。
　　男主角并没有出现在闪光的玫瑰镶边的画框里，
　　他只是平庸地穿着蓝色带白条的校服，甚至有点脏兮兮。
　　当我面对他的时候，丝毫不觉得心跳过速，神不守舍。
　　我心里直打鼓：真的是他？难道就是他了么？
　　“这正常么？”我问。
　　“想吻他？”齐卡问。
　　我脸红了，推开齐卡的笑脸：“你个小流氓。”
　　我喜欢跟齐卡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同一张床上。
　　在下雨的夜或者冬天，我就爬上齐卡的床。
　　“你有喜欢的人吗？”我问他。
　　他不说话我也知道他心里有秘密，
　　我握着他的手腕，清晰地感到他脉搏的变化。
　　我是那种最坏的姐姐，
　　希望探听甚至掌握自己弟弟的私生活，并急于积极参与其中。
　　这个时候我就特别希望我们在同一所学校，
　　好知道那个让齐卡微笑的人是什么样的，总得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我曾经看到他和一个女生在街边喝汽水，可气氛却正常得令人绝望。
　　齐卡就好像站在一根电线杆旁边那样毫无感触。
　　而我和那个打篮球的小伙子进行得太顺利了。
　　让我觉得索然无味。
　　我想我的初恋决不应该这样枯燥。
　　我甚至暗暗希望有人去报告金鱼眼妖婆。
　　给我的初恋增加点儿波折吧，好吗？

【逍遥公主】

12．初恋的故事
　我还没想要把种种臆想的初恋情节付诸实践，
　　——比如暗恋，情书，女生追男生，——
　　篮球小子就在放学路上推着自行车追上我，走在我身边了。

　　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但脸上还在笑。
　　或许也不错。谁知道呢。
　　只好这样了。
　　我才发现我完全不擅长跟男生交往，我总拿他们跟齐卡比较。
　　可他们有那么多意见要发表，那么多态度和情绪，
　　吃着东西，嘴里全是乱七八糟的白米饭就会有话要说。
　　齐卡像一面墙或者一个土坑，一只小乌龟或者寄居蟹，
　　他只会眨着眼安静地看着我。
　　对于交个男朋友就要把另外一个人拉进自己的生活，
　　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篮球小子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以为毫无隐瞒是唯一的交流方式。
　　我只想别人听我抱怨任我发泄，让我觉得开心有意思，
　　对于他的同学什么样，他的老师好不好，
　　以及篮球啊，军事知识啊，中国有没有航空母舰？
　　我一点儿不感兴趣不关心。
　　可我拿不准是不是应该跟篮球小子直说：闭嘴吧，让我安静会儿。
　　只是每天回家以后都感到两耳仍然嗡嗡作响，隐隐约约地头疼。
　　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忍受恋爱的。
　　他们怎么做到的？真有本事。
　　我的自行车坏了，齐卡早上把我带到校门口，
　　篮球小子从球场的铁丝网后面看到我们，
　　我正跟齐卡挥手说下午放学了再来接我，齐卡笑着点下头。
　　于是我的小男朋友气哼哼地不怎么说话，一整天都分外安静。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愈发地不耐烦：“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你是不是有别的男人？”
　　我在那一刻，看着一张消沉的不安又恐慌的脸，才忽然觉得喜欢。
　　我中意的或许不是他这个人，我中意的是一个旁的人这么拿我当真。
　　我笑着拍拍他的脸。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逍遥公主】

13．头发的故事
　　我真的觉得喜欢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
　　可，说时迟那是快，
　　我们的恋情却结束了。

　　我发现我的愿望总能在我不再需要它的时候实现。
　　老妖婆拿着剪子当着全班的面一边骂我一边剪掉了我的头发。
　　我竟然没哭。
　　我越是不哭不说话，她骂人的话说得越多越难听。
　　可我发现我什么都没听进去，什么都没记住。
　　也许应该反抗一下？跑出教室，或者大叫。
　　再比如，夺下她的剪刀，捅死她？
　　我没力气了，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腿上落着的头发，
　　好像与自己无关，以致她剪到了我的耳朵我都无动于衷，
　　只感到耳后、脖子上热呼呼的东西在流，
　　有同学在惊叫，有人在跑，乱哄哄的。
　　我摸了脖子的手上全是血，却没觉着疼，
　　真奇怪。
　　耳朵原来可以流出这么多血，好像打了一口油井，呼呼地喷出来。
　　他们把我送去医院，大夫把我的耳朵包起来，还打针。
　　打针的时候才感到巨痛。从屁股到耳朵，胃里有一团火在烧着。
　　我放声大哭，像杀猪一样。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齐卡在我身边。
　　我以为我做了一个可怕梦，赶紧摸摸自己的耳朵。
　　纱布还在。
　　“是不是特难看？”
　　齐卡小心地微笑，没说话。
　　我又哭了一场，眼泪自己往下流，几乎不含着任何情绪。
　　齐卡递给我一块温的湿毛巾。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妈把我的头发重新剪过，比男孩的寸头长点儿，
　　我摸着自己毛绒绒的脑袋，看着镜子里我肿的双眼。
　　妈妈看看我，笑着说：“我家丫头短头发还挺精神的。”
　　但那笑容很短暂。
　　当我妈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好，坐在校长面前，看着他，
　　校长一直在擦汗，仿佛那天很热。
　　“您知道，学校里不允许谈恋爱，孩子们应该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教师的行为是比较过激了一点，但初衷是好的，
　　当家长的应该可以理解吧？”
　　……
　　我妈淡淡地说：“我没觉得孩子有什么不对。”
　　后来我换了一个班，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
　　他跟我说，
　　如果我想证明老妖婆是错的，就应该努力学习，证明自己不是她想的那样。
　　我觉得这是个圈套，但我也不得不跳进去，并拿个好成绩。
　　我什么都没了。
　　篮球小子写了一份极其感人的检讨，在他的班里念了一遍，
　　据说一边读一边哭。
　　他是为了他自己哭，不是为我，或者那段所谓的恋爱。
　　他只是害怕。
　　我感到失望。
　　对他，对自己，对第一次恋爱。
　　可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逍遥公主】

17．男朋友们的故事
上了高中之后，我变成了一个异常活跃的人。
　　还好，我的班主任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自己就热衷于穿衣打扮，
　　也不大介意我的所作所为。

　　其实我也不过是留很长的头发，辫一些奇怪的辫子，
　　在不用穿校服的日子里一直穿齐卡做的各种裙子到12月。
　　开始注意自己的眉毛和指甲，
　　开始参加各种活动，注意有没有人看我，有多少人正在看着我。
　　那种强烈的表现欲膨胀得无比迅速。
　　我交了一大堆男朋友。
　　其实没有一个能算得上真正的“男友”。
　　除了齐卡以外，没别人能谈心事。
　　我只是对他们每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笑，写信或纸条，
　　慢慢地甚至自己都分不清那些东西是写给谁的，
　　以及我是否真的对他们上心，
　　真的怀有某种形式的感情么？
　　写那些假的情书有时候可以写到自己哭起来。
　　齐卡从床上探出脑袋看着我，我反而哭得更厉害。
　　我在想象中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理想的对象，那些感情都是为“他”而写的。
　　可“他”并不存在。
　　我把“情书”给那些并不是“他”的人。
　　我的男朋友们，分布在高一到高三各年级，
　　甚至有天一个初中部的小孩还托人给我送来一个钥匙链。
　　这些人有人对我好，有人对我不好，有人反反复复，
　　因为我也是无常的，
　　如果我能让自己身处梦境——好像周旋于男人间的女王，那么一切都好，
　　如果醒来，我就厌恶他们，把他们都赶走。
　　总之，这不是一个好女孩或者正常女孩应有的作为。
　　我现在想，如果我按照当时那个路数发展下去，
　　是不是也可以写一本《床前100次梳理乱发》或者《遗情书》呢？
　　我既需要那些男孩们围着我转，又害怕他们太靠近。
　　我只乐意看着他们被我指使来指使去，露出慌张的一副嘴脸。
　　我哈哈大笑，又忽然不笑了。
　　跑去找齐卡，一起回家。
　　在回家路上，我坐在齐卡车后座上，靠在他背上。
　　我看见篮球小子站在街边上，他也看见了我，
　　那时候他已经不在这个学校了。
　　我们互相注视着，直到齐卡骑车拐弯了，
　　他从我视野里消失，我无意的“啊”了一声。
　　齐卡问：“嗯？”
　　“没有，颠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忽然想起，我还从未和男孩接吻过，
　　上高中以后甚至都没有想过，
　　只曾经有那么一次觉得篮球小子傻模样非常非常可爱，很想亲他一下。
　　心里怦怦跳，最后还是没敢。
　　但是现在却一点这种感觉都没有，甚至非正常的心跳都不曾出现，
　　似乎哪里凝固了。动也动不了。

┌╪晓舞＊

呵呵

跑一下嘛...

【逍遥公主】

上大学以后，我再次和齐卡分开了。　　齐卡上了美术学院。
　　我们的学校之间离得不远，周末也会见面，但我还是经常写信给他。
　　其实那个时候很多人已经开始习惯于写email了。
　　他很少回信，有时候画些小画寄给我。
　　最空虚无聊的时候，给他写信就好像记日记一样。
　　“齐卡，我今天很好，还算开心。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诸如此类、毫无意义、莫名其妙的话，而我的问题，并不一定需要他回答。
　　我交了一个男朋友，学物理的，
　　在我看来，这就意味着，他既不精于算计，动手能力也很差。
　　我喜欢他，因为他总给我写一些非常蠢的信。
　　我常拿出来看，怎么会有人敢于把这么拙劣的东西送出手，
　　更何况是送给一个文科女生，除非他异乎寻常的坦率或者真诚。
　　他很老实，沉默的体贴，记得我每个小小要求。
　　比如，我偶尔说应该买个杯子，他跑去买给我，流着汗放到我手里，
　　虽然样式难看，图案恶心。
　　我想，大概就是他了吧，这次总对了吧。
　　我喜欢文字，喜欢那种虚的许诺，喜欢貌似温柔的言语。
　　我摆脱不了需要别人拿我当真的情结。
　　我写信给齐卡，说我真的fall in love了。
　　这次一定是对的，我想象不出自己有一天会不喜欢他。
　　我提到了爱。
　　我们慢吞吞地交往了两年，不曾打架，他总是让着我。
　　激情和冲动都是假的吧？踏踏实实的不好么？
　　“说不定就这样一辈子也很好。”我跟齐卡说。
　　我兴致勃勃地把他带回家，结果搞得一家人灰头土脸。
　　我从来没有跟我妈和齐卡描述过我男朋友的长相。
　　每周，我妈听我夸他这好那好，在心里把他塑造成一个高大全的英雄人物。
　　见到真人以后几乎被落差击溃……
　　他不算矮，挺直背的时候勉强跟我一样高，
　　微胖，戴着眼镜，极其普通，进了我家之后，我才觉得他头发好像特别乱。
　　晚饭的时候，我爸竟然偷笑，很快吃完进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齐卡一直没抬头，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我体会我的他那种如坐针毡的难受。
　　我也体会到我妈的那种难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恐怕是她这辈子最尴尬的时刻。
　　于是她说：“你学校离这儿挺远，车不好坐吧？”
　　他说：“是啊。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
　　我送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齐卡正在街口的麦当劳里和坏小子说笑。
　　那天晚上真生气，我没想到我的家人是一群以貌取人的家伙。
　　还把齐卡骂了一顿，说：
　　“如果我的男朋友长得好像坏小子一样，你就不会这个态度了。”
　　齐卡说：“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么？”
　　他看着我。
　　我想我本应该立刻坚定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