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风萦荷迎风站在太极殿的最高处,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马副将处身披金甲的风惊弦,他神色肃穆,跪地接下领兵牙璋,随即起身上马,但见背后旌旗飘扬,银鞍白马,英姿飒爽,一声笛响后大军缓缓前行。 根底藕丝长,花里莲心苦。 那些苦涩的,绝望的,隐秘的爱恋,便随着她的最后一眼,连同躯体一起在阳光下化作一捧明黄色的荷瓣,飞向宫门的方向。一阵风吹过,旌旗猎猎,飞花远逝,渐不可追寻。 有一片明黄色的花瓣,轻轻地落在风惊弦的肩上,他策马前行,浑然不觉。 地上遗落一颗小小的莲子米,散发着莹润如玉的光,敖焘上前拾起装进乾坤袋,回到听雨阁后,随手撒在了新辟的莲池里。 一月后,前方传来线报,风惊弦率兵大破匈奴,活捉颉利可汗三儿子施罗,紧接着捷报连连,唐军所向披靡,接连收复失地,又不到半月,竟已结束战事,班师回京,准备献俘大典了。风氏上下自然是欣喜万分,长安城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的临晚风帮众。 两个月后,长安城已是暮春时节。 “此番要多谢敖帮主和卓兄,那可真真是件宝贝!我方一祭起,那匣子内竟然迸出整锭整锭白花花的银子,只耀得他们眼都挪不开了,不想刹那间那银子竟变成利器,当场大半突厥兵士就折损在那了,施罗也受了重伤被我活捉……” 依云琢在听雨阁门前,看到敖焘与前来归还法宝的风惊弦并肩而行。他一路侃侃而谈,依旧是那一身明黄短打,眉目间却多了几分刚练,在路过莲池的时候,讶然道:“此时不过四五月间,却不想贵帮的荷花,竟然开得这般好。” 莲池中只有一支明黄色的荷花开得正盛,微风起,池面波光潋滟,那荷花随风摇曳,清净秀雅,又不失娟丽明媚,恍如正值盛龄的少女。 “也是风少侠赶得好时候,”敖焘看着池中娇荷,笑道,“往年是没有这样好的荷花的。” “说起来,我有个妹妹,也是极喜欢这秣陵秋的。”风惊弦看着莲池,原本飞扬的神色有些怅然,“幼年时曾来我家住过一段时日,和我一样是风氏旁支,又年纪相仿。那时我年纪小,父亲刚去世,家中日渐式微,她母亲又对她期许甚重,最后送到了宫里……如今,我已闯出些名头,那妹妹却在入宫的第二年失足落水身亡。有时候会想起,如若当日我去送行之前坦言心意,或者她没有入宫,也许……与我订下婚约的,未必是……” 金狻猊黝黑的眼瞳中,有着一闪而逝的温情。 可是如果当初他嘱咐她的,不是保风氏百年荣耀,而是在宫内谨言慎行,保全自身,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场面。 “说这些已是无用了,”他极快地敛藏了神色,笑道,“走吧,敖帮主。” “不去浮螺轩看看么?”敖焘展开逍遥江湖,将嘴角一丝浅浅的笑意掩盖,“我这里前些日子才得了一件法宝,名曰灵光宝匣。如若风少侠心诚,能见得到这位姑娘也未可知。” “不必了,”风惊弦眉宇间神色坦然,爽朗一笑,“即使是见到,怕她也不记得我了……何况,如今我已有婚约在身。临晚,也是个很好的女子!” 能知怜取眼前人,这金狻猊,似乎也并不像外界盛传的只是一介鲁莽武夫。 依云琢微微笑道,再看了一眼池中风荷。 微风习习,池中荷叶悉悉索索,宛若衣袂飘动,又似少女窃窃细语;风停,便只余那一支娇荷,亭亭玉立,寂静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