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绝儿) 忘川三途
我,是一只旷世的妖,而现在只能沦为落魄的魂。
眼看着自己千年的道行随风而逝,还有魔君七刹在我耳畔呢喃的蜜语,此时此刻早已化为泡影,灰飞烟灭。
生时,做着虚幻飘渺的黄金梦,妄想有朝一日可以吸尽七刹那贪婪噬魔的心血,四海小妖以我为尊,八方鬼怪皆俯首称臣。
一只争名夺利的妖,注定的命运只有两种。胜则晋升翘楚,威风八面,盛气凌人;败则落为草寇,遁入轮回,甚至永世不得超生。
而我,是后者。
死后,那种近乎疯狂的野心不再,那种令所有人都吃惊的欲望不再,只剩下单薄的灵魂,鸿毛般轻飘的灵魂。
这是一条幽静异常的路,连富贵宅门前的灯火都不曾亮过,更别提所谓的欢声笑语。没有荆棘,没有泥沼,就如同空旷阴森的鬼域一般。不,这本是通往鬼域的不归路。亦没有日月光华,没有星荧熠光,灵魂的过往就好像天地间一场盛大的礼拜,无人问津,却真实存在。
寒意逼人,唯独曼珠沙华永恒不败,流光溢彩,一如我永世不老的容颜。彼岸花开,尽头,没有尽头,前方的鬼门关只是灵魂轮回的分岔口,等待我的也许是无尽,也许是混沌。
渐渐地,我听见了水声,轻灵空转。整个天空仿佛被拔地而起的巨石挡住去路,顿生压迫。
“三途河!”我好像在魔界里听过。
传说,黄泉路上,通往冥界的尽头是一条混浊的河流,唤作“三途”。一如它的名字,有缓急不同的三濑,即山水濑、江深渊、有桥渡。人在死后,随罪业轻重而涉不同的濑。只有渡过此河,才能轮回转世。
“姑娘,要上船?”他是这儿的船家,是将灵魂通往彼岸的引魂使。
未等我反应过来,抬头看见一只迷惘的鬼魂,船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于是,他一手拿出了阳间烧来的铜钱,揣在船家的怀里。然后,一脸安然的上船了。
渡魂,本是他的职责,但尘世的物欲横流在这鬼地方,是最好的贿赂或是关照。唯有承载金钱重量的灵魂才能轮回转世或是早登西方极乐。
自我出生起,就再无见过父母。殊不知他们是人还是妖,或者我是人妖不共戴天的孽障。过眼烟云般的亲情爱情,都如同烟云。所以,我的生死再无人过问,甚至昙花的一现,都比我的离魂要长久绵重。
没有烧来的铜臭,让我步履维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岸边树上狰狞谄媚的夺衣婆、悬衣翁二鬼,欲来夺取我的残破不堪的衣衫。
“姑娘,上船吧!我引你去极乐。”船家仿佛洞穿了我单薄的身体,洞穿了我尴尬的心思。
莲步轻挪,起身上舟,我好像看见了驾船老人慈悲中略带安详的脸庞。
望尽繁华,河水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阴风浮动船帆,鼓鼓作响,又似游离的亡魂在低声倾诉不朽的传奇,可我却听不出什么,或许我的心中早已住满了千年的哀怨。
“姑娘,你还恨他吗?”船家的话拉回我的思绪,心中又不禁泛起了汹涌的情迷。
“恨,为什么不恨!”我记得有人说过走过冥界的忘川,就会忘记尘世中的一切。可是,我要记住他,我要把他的音容笑貌刻在我的刺青,刻进我的经络,然后带着我的恨和他在一起千年万年。
新婚之夜,喜庆的红布满魔宫,就连最幽深陆离的地牢都为我们的大婚而喜悦。七刹不愧为万妖之首,他很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那近乎毁灭的心思。
直至洞房花烛,直至春宵月明,明晃晃的刀子刺过我的心脏,瞳孔的惊悚永远定格了他英俊的笑靥,他说:“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人能够取代我的位子!”嘲讽的笑穿过大殿的空旷,余音袅袅,经久不绝。连死,他都没让我闭上眼睛。
船儿行进在消逝中,所到之处昏黄丑恶,让人作呕。水流愈发的湍急,血黄色的混浊河水翻涌,拍打,就像是嬉戏的无知孩童。
“忘川河,就到这里吧!”船家的笑很莫名,再无都说一句。这笑声没有七刹那么豪情气盛,唯有望穿生死的蔑视与不屑。
“什么?”我瞪大了双眸,一如我死时的惊恐。
水中开始浮动寂寞的涟漪,是不祥的嫉妒在唆使着他们。这是每一个想要渡河的魂的劫难。除非拉拢船家,要不然你就是河中水鬼的肚中之物。
“扑——”迎面而来的水鬼已经缠住了我的身体,甚至在我白皙的皮肤上撕咬出一道道红莲般的血口。“哧——”又是两只肮脏恐怖的水鬼,疯狂地发出了幽怨的哀叫。然后,用他们锋利的爪子锁住了我的肩胛骨,使我不能动弹,只能沦为他们的傀儡。船儿摇晃,水生的怪物带着河底的泥沼爬了上来,带着来自深渊的丑恶,抓住我的脚,“来吧,这里才是天堂!”我被拖着,无力还击,像一具路边无人理睬的尸体……
河水拨乱了我的发丝,散落凌乱。
水中,不知多少的魂魄开始发出瑟瑟的笑声,那笑声在我脑海萦绕不觉:多少的魂魄轻舞着衣衫,甚至拉着我一起卖弄风骚。河中的混沌已经渐入我的身体,倾入我残缺的灵魂。
凭借最后一点意志,我想起身凫水过河,冥冥之中又有中力量牵拉着我,使我不得动弹。
七刹:“小离,我爱你,你是我至上的王妃……”
船家:“姑娘,我载你渡河,渡你去西方极乐……”
离母:“孩子,你安心的去吧。为娘很生惦念…….”
水鬼:“轮回,别妄想了,好好享受彻骨冰冷的河水……”
我已分不清那是他们真实存在的面容,还是水中灵魂幻化出的虚妄。
佛云:苍茫天际,亦有大爱,亦有大恨,魂魄且混沌不灭。
闭眼而去,忘川三途。我的罹难,亦是我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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