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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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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16 22: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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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浙江
..........15、赵乾逊
雪儿扛着一台电热器,吃力地爬着楼梯,身上满是雪,头发上还冒着蒸气,水珠顺着发梢一滴滴地滚落下来。
台阶上坐着一个人,胖胖的,小小的眼睛,厚嘴唇,穿着黑色的休闲装,墨绿色的裤子,拢着手,叼着烟卷,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猛地抬头,看见雪儿。他连忙站起身,扔掉手里的烟卷,用脚拧灭,蹬蹬蹬地跑下楼来,不由分说,提起电热器扛在自己身上。一边关切地说:"这不是雪儿嘛,瞧这满身的雪,快掸掸。"
"哎呀,这不是赵经理吗?还是让我来吧。"
"这活咋能让你干呢?雪儿,千万别跟我争,这就显得太见外了。"
"赵经理,你咋有空来呀,整天忙的啥似的。"
"早就想来看看宁凡,一直抽不出空,真是对不住了。"
"赵经理,你太客气了,快进家坐,楼道里冷飕飕的,冻感冒了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雪儿掸了掸身上的雪,掏出钥匙开门。
赵乾逊苦笑着,说道:"雪儿,宁凡没事吧?我可是来了大半天了,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我实在是不放心,只好坐地等人了。"
雪儿开了门,亮着嗓子喊了一声:"宁凡,赵经理看你来了。"
不见人应声,匆匆走进里屋,看见宁凡蒙着头,浑身哆嗦成一团。雪儿扑过去,掀开被子。宁凡戴着耳机,睁着空洞的眼睛,嘴唇都紫了。
"雪儿,这屋里简直跟过道里差不多,怎么住人呀。"赵乾逊一边嘟囔着,一边缩着脖子,搓着手走进来。
雪儿轻轻地拔掉耳机,柔柔地说:"宁凡,赵经理看你来了。"
宁凡怔怔地扭着头,四处搜索着,挣扎着要坐起来。雪儿赶紧扶他起来,用被子把他围住。
赵乾逊紧走几步,一把握住宁凡的手,"兄弟,我这个哥哥当的有愧呀,你好点了没有。"
"赵经理,您工作忙,还抽空来看我……谢谢了。"
"说的哪里话,自家兄弟客套什么。什么也别说,先把电热器安上。"
赵乾逊哧啦一声撕开包装箱,手脚麻利地装好电热器,插上电源,打开开关,对准宁凡。屋里顿时有了一丝热气。
"宁凡,不是哥哥多嘴,雪儿对你真好呀!公司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管好好的安心治病。有啥用的着哥哥的,记得一定要打电话。兄弟,不是哥哥说你,你啥都好,就一样,成天到晚不爱说话。老闷着不好,没病也要闷出病来的。也真难为雪儿了,一个姑娘家,跑前跑后的侍候你......"
送走了赵乾逊,雪儿扶着宁凡上了趟卫生间,张罗着做早餐。
"宁凡,家里的电费今天早上交过了,你的手机我帮你新充了话费,要是我出去办事,你有事就打我手机。我24小时开着。呆会,我再回宿舍帮你拿一条被子,可别冻着了。"
"雪儿,谢谢你。"宁凡吱吱唔唔地说:"你还是回单位住吧!我这个样子,会拖累你的。再说,我们还没有结婚,传出去对你也不好。"
雪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过来,舀了一勺,轻轻地吹了吹,放在口边抿了抿,不太烫,伸到宁凡口边。
"宁凡,不要想那么多,我是心甘情愿照顾你的。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我会内疚一辈子的。"雪儿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她羞涩注视着宁凡,"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我情愿照顾你一辈子。"声音低的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
宁凡伸手推开勺子,"雪儿,我自己可以"。
"还是我帮你吧,别烫着。"
宁凡固执地拨开雪儿的手,雪儿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粥差点溅出来。还是小心地伸了过去。
"我是个瞎子,可不是个废物,我不要你可怜我......"宁凡突然烦燥地大吼起来,伸手用力地挥过去,勺子里的粥溅了雪儿一脸,一声脆响,手中的碗在雪儿的腿上滚落,掉在地板上,碎了。
雪儿楞住了,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勺子,喃喃地说:"宁凡,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别太压抑自己,有什么不痛快,你就说出来......"
"你滚,滚的远远的,我不要见到你。"
雪儿默默地站起身,伏下身子捡起地板上的碎片,一不小心,手被割破了,殷红的血猛地流出来。雪儿回到厨房,又盛了一碗粥,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顺着面颊滚落。雪儿用力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来。
宁凡空洞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地淌落,心里象堵了块乱麻,说不出来的苦。雪儿,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我决不能再拖累你了。
16、张扬
夜拉上了最后的帷幕,世界被一扇扇窗隔在了屋外。躲避严寒的最好办法就是躲在家里不出来,所以路上的行人很少,生意也清淡了许多,商场都早早地关门打烊。
翠园小区的一幢别墅,灯火通明,蓝雨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房间里很舒适,空调的噪声很小,墙角、阳台、茶几、书桌,到处布满了绿色植物。这些植物界的宠儿骄傲地展示着生命的绿色,与窗外的万木凋零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雪依旧不停地下,开始的时候象碎玉,远处的路灯依稀可辨。越下越紧,越下越浓,渐如鹅毛,最后干脆变成丢棉扯絮。窗外,万籁俱寂,只有雪花飘落发出沙沙的声音。蓝雨的思绪如同这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的飘荡......
大学图书馆,人很少,显得有些空旷。一对对的情侣头碰着头低头看书,偶尔抬头互相打量对方一眼,吃吃地笑。男主持人和女主持人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四只眼睛看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恨不能嵌入到彼此的身体里去,化成一个。
蓝雨轻轻地从两人身边走过,屏住了呼吸,目光寻着一个角落直直地走过去。当她坐下来,摊开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对面的暗影里坐着一个人。那人埋着头,一双修长的手飞快地在写着什么。蓝雨不经意地扫了那人一眼,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看不清相貌。穿着很过时,倒还干净。桌角上已经摆了整整齐齐的一摞小本子,是小学生用的那种方格纸。
真是个怪人。蓝雨低下头,静静地看起书来……
"同学,时侯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图书馆的张伯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发出很清脆的撞击声。蓝雨抬手看了看表,又望了望四周,图书馆里早就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暗影里的人站起来,一声不吭,低着头就走。蓝雨整理好自己的书本,放在背包里,正要走,却发现对面的桌上放着一摞写字本。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本子,说了声:"同学,你的本子。"那人折过身,接过本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每天晚上,蓝雨总是在图书馆遇见那个怪人。两个人都不讲话,仿佛彼此不存在。蓝雨静静地读书,怪人埋着头在方格纸上写字。
郭巴几乎很少上图书馆,他认为图书馆的里的书陈旧的象是从坟墓里刨出来的,读多了,人会变得愚蠢,少有人因此而聪明。自从佳年华演出结束后,郭巴收到了很多来信,当然这其中没有考古专业,倒有多半是本系的。在走廊里走着走着,就会"偶然"碰到一个女生,微笑着冲他走过来,然后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小心马失前蹄,并想象着一个宽阔的肩膀迎上来,然后是深情的互行注目礼。可是想象中的肩膀没有迎上来,郭巴自度瘦弱的臂弯不足以揽起多情的粗腰,竟是头也不回的去了。女生弄假成真,失重的娇躯与地面亲切接触,发出"啊......"的一声凄厉惨叫,很象中国足球队员的假摔,动作上花了很大心思,神情与造型俱佳,却得不到裁判的认可,只好选择自行爬起,悻悻地去了。
女孩子们的芳心受到摧残,很快投身艺术的怀抱,寻求心灵上的解脱。甜言蜜语在嘴巴时长期冰藏,得不到释放的机会,于是发生化学变质,全部变成了恶毒的诅咒。艺术系的几个男生受到鼓动,嫌郭巴过于张扬,心里早就怀恨不已。这怀恨伴随着轻蔑,终于酝酿成一场阴谋。
郭巴通常会在黄昏前拎着录音机出现在运动场,这个时候校园里的闲人大多刚吃饱了饭没事做,很快就自发地围成一个圈子欣赏郭巴跳街舞。郭巴总是一幅旁若无人的样子,陶醉在一片喝采声里。其实,没有人知道,郭巴其实是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蓝雨。
佳年华的演出,郭巴看到了蓝雨,他立刻深深地迷上了这个冷若冰霜、艳丽脱俗的少女。他一直希望着,能有机会接近蓝雨,向她一述衷肠。蓝雨始终没有来,几个艺术系的男生混在人堆里,冷冷地斜着眼睛,等待着下手的机会。
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散场以后,郭巴转身去拎录音机的时候,一群男生冲了上来,用衣服罩住郭巴,一通拳打脚踢,末了,有人还在他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孙子,真他妈拿自己当杰克逊了。"
"臭小子,看你以后还狂不狂。"
"你丫唬谁呢,信不信哥们跺死你。"
......
纷纷杂杂的脚步声消失在校园里,郭巴搂着头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摸鼻孔,殷红的血流了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轻轻一碰,针扎似的疼。腿上也受了伤,郭巴站了一会,拎着录音机,一拐一拐地走了......
从这以后,郭巴再也没有跳过街舞。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张扬的人总是容不下张扬的人,张扬的人挨打,是因为有许多比自己还张扬的人不允许他张扬。张扬的人迟早要坏事,这将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至少,在中国是这样子的。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宁凡交上朋友,这个他几乎从未正眼看过的乡巴佬在他最落魄失意的时候伸出了温暖的手。
那是他受伤以后的事情了,这期间,郭巴静静地躺在上铺的床上养伤,平日里他太高傲了,寝室里的哥们嘴上不说,心里没一个不幸灾乐祸的。宁凡默默地主动承担了打饭的任务,一改往日的习惯,早早地来到食堂,挤在一堆卫生球眼珠里排长龙。打过饭,宁凡裹在衣服里一溜小跑回到寝室,递给上铺的郭巴。郭巴接过饭盒的时候就感到了上面的体温,终于有一天,艰涩地说了句:"谢谢。"宁凡摇摇头,意思是不用谢,站着等郭巴吃完,洗干净饭盒,放回窗台上去,转身要走。郭巴蠕动的嘴唇艰涩地说:"请等一下,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宁凡于是就站住了。"我想上厕所。"宁凡就爬上去,几乎是抱着他从上铺溜下来,又架着他上厕所。郭巴右腿还没有养好,左腿一跳一跳的,样子很滑稽。跳着跳着,郭巴自己也笑了,笑过之后放声哭起来。还好,寝室里没有别人,郭巴连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对于眼前的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完全可以不必设防,完全可以尽情地哭出来。
"宁凡,我是不是有点张扬。"
"张扬的人是可爱的,伪张扬的人是可笑的。张扬的人很少,伪张扬的人却很多。"
"那我是真张扬还是伪张扬?"
"该张扬的时候张扬,不该张扬的时候内敛。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
"宁凡,老实说,从前我最看不起的人就是你,是我错了。大家全都错了,你才是真正张扬的人。"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渐渐发现彼此除了身上的衣衫其实很相近,再然后,郭巴住在了下铺,宁凡搬到了上铺。郭巴的伤好了,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又过了一周,校刊《花样年华》第一期出版了,一篇作品引起了轰动。这篇题为《淡淡的年华》的小说挤身在大堆的风花雪月、忧伤哀怨、愤世嫉俗之中,脱颖而出,以几何速度在校园时迅速流传开来。随着读者群的扩大,不得以增印,后来在学生们的强烈要求下,出现了单印本。中文系的学生突然间身价倍增,镜片的光芒也比往日亮了数倍。有好事者说,中文系的田教授看了以后,都感动的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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