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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楼主 |
发表于 2007-7-16 22:5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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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浙江
30、城市的天空
城市的天空照例是灰暗的,街道两旁的大厦高耸入云,越发衬得人渺小。宁凡穿着天蓝色的马甲,背后印着"蓝天广告"四个大字,躬着身子,吃力地蹬着三轮车。刘忙坐在车斗里,抱着膝盖,好奇地四处张望。
身边不时有各种轿车紧贴着风一般一闪而过,背后间或响起尖促的喇叭声,宁凡赶紧把车子尽量往边上闪,后面的车照例鱼一样的游过来,司机车窗里探了头出来,鄙夷地张口大骂:"滚你她妈的,尽挡老子的路,撞死可别怨我。"一溜烟地去了。刘忙冲那远去的影子挥舞着拳头:"你他妈的,赶着上火葬场吗?"尤不解恨,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宁凡皱着眉头,咬着牙拼命蹬车,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快到欧亚饭店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黄丽娟正在焦急地张望,申虎、李虹脸贴了脸说得起劲,一个傻傻地笑,一个吃吃地笑。
"怎么这么晚才来?"黄小姐显得很不耐烦,眉毛倒竖着象个对号,眼睛睁的要挤破眼眶,嘴巴撅得够的着鼻子。
"路上车太堵了。"宁凡淡淡的说。刘忙兀自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
"算了,算了,把车子停好,到楼顶找我们。"一招手,"小申、小李,别侃了,开工了。"三个人摇摇摆摆的去了。刘忙张着眼,看三个人被电梯一层层送入云端。
"瞧那骚样,扭个大屁股,装他妈什么大瓣蒜。"刘忙愤愤然的,深深吸了口气,响亮地吐了一口。
宁凡和刘忙绕着大厦,拐来拐去,把车子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两个人抱着广告条幅,肩着碗口粗的绳子,提着工具箱向大厅里走去。迈步要上电梯,一个服务生做了个手势挡住了:"这里不能上。"
"为什么不能,我们是蓝天广告公司的,事先打过招呼的。"
服务生撇撇嘴,高傲地昂着头,目光直视前方,冷冷的说:"人可以上,东西不能上。真要上也可以,那边。"冲拐角处努了努嘴。
刘忙奋然欲怒,宁凡一声不响地拉着他,顺着拐角安全通道的楼梯爬了上去。
"真他妈不是玩艺儿,狗仗人势的东西。"刘忙气咻咻地说:"凡哥,不是你硬拉着我,非跟这狗东西干一架不可。"
"算了,出门在外少惹事。"
"哥,我听你的。"俩人拖着步子,一层层的往上爬。宁凡抬眼向上望了望,曲曲折折的没有尽头。
蓝雨推开玻璃转门,轻快地走进大堂,服务生深深一躬,堆着满脸的笑,"欢迎光临"。蓝雨微微侧身,点了点头。服务生直起腰,看着蓝雨的倩影升上去了。
宁凡和刘忙气喘吁吁地爬到楼顶的时候,黄小姐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得象北极的冰,几欲发作,忍了几忍,愤愤说到:"这么久,孩子都生出来的啦。"
刘忙楼梯爬的辛苦,正没好气,鼻子里"哼"了一声,横着眼,呲着牙:"说的轻巧,你们有车坐,我们蹬三轮,你们搭电梯,我们爬楼梯,快得了吗?"
小黄诧异地闪了一眼刘忙,好象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不想干的话滚蛋好了。"
宁凡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刘忙:"黄小姐,你应该懂得,尊重别人也就是尊重自己,刘忙说的一点没错,你不该骂人,请你道歉。"
小黄张着眼睛,好象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却一时想不出反驳他的话,悻悻然地摆了摆手,"懒得跟你们说",踊踊地走开了。"小李、小申,开-工-了。"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眼见那肥硕的身影踉跄了一下,消失在小门里,几只鸟儿象黑色的子弹惊叫着从楼顶上射了出去,没入空气中,须臾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申虎和李虹说说笑笑地从小门里冒了出来,申虎腆着脸直往李虹身上蹭,李虹娇羞地伸着小拳头在申虎身上捶了两下,不知为何却又主动把身子有意无意地贴了过去。宁凡和刘忙赶紧别过脸去,恨不能抠掉自己的眼珠。
两个并非恋人的男女心不在焉地指挥着宁凡和刘忙,间或胶股糖一样的浮在对方身上,敷衍了一番,算是尽到了师傅的责任。李虹甩给宁凡一部手机:"这是公司给你们配的手机,我们在下面等着,有事打电话,号码在里面。"两个人莺歌燕舞的去了。
刘忙抢过来端详,这是一款早已过时的黑色摩托罗拉,机身上斑斑点点,如同密雨后的乡村小路。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差点没有散掉,屏幕咧着嘴,象玻璃受到重击后侥幸未碎,一道道裂纹四散开来,疑为脑神经痉挛,完全称得上是一幅卓绝的行为艺术作品。
"我靠......"刘忙恨不能立刻把它扔到楼下去,砸死那三个鸟男女,终究没有。只好把手机扔在地上,作势用拳头狠命的砸了几下,交换着脚踩了一通,这些动作只是作用在空气上,全然没有用处。手机突然就响了,垂死人的声气。两个人未曾防备,倒实实在在地骇了一大跳。刘忙把手机小心地扣在耳朵上,一个变了调的声音嘶吼着:"动作快点"。说完就挂了,余音袅袅不绝,还在耳际回荡。刘忙抠了抠耳朵眼,又骂了声:"我靠"。顺手把老手机溜进自己的口袋。
巨大的条幅展开了,平躺在宽阔的楼顶。刘忙迈着正步走过去,立定,向后转,冲着画上的名星很有气势地敬了个庄严的军礼。明星裂着巨大的嘴甜蜜地笑,刘忙拿脑袋拱进去,倒没有明星的嘴巴大。
固定好了条幅,两人匍匐着蹭到边上,刘忙探头向下一望,密密麻麻的车辆象甲壳虫一样一直延伸到公路的尽头,行人化作一个个黑点,蚂蚁一样慢慢的动。"妈呀,我恐高呀!"刘忙手脚并用,居然一秒钟后退了五米,尚且不敢抬起头来,两条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宁凡回过头,声音里有些发颤:"刘忙,我也是呀!快回来。""不行,哥呀,真的不行,打死我也不过去。"刘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抬起头,一阵眩晕,立刻埋到臂弯里。
宁凡咬咬牙,一点点把条幅扯到身边,团成团推了出去。呼的一声大响,风撕扯着布匹,象饱满的风帆在空中鼓荡,良久,缓缓地依着墙壁软了下来。
行人匆匆在街道上穿行,没有人留意到身外的事物,更不要说高高的大厦顶端那个米粒般的孩子。蓝雨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伸手摁了一下遥控器,钻进乳白色的轿车,融入到滚滚的车流里去了。
宁凡紧闭着眼睛,风声还鼓荡在耳畔,在胸膛里来回撞击,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好象随着明星一块坠下去了,一直往下掉。一颗心忽忽悠悠,仿佛脱离了肉体,被风吹到一个未知的世界里去了。
风声终于慢慢地停息了,灵魂一点点重新回到了肉体,宁凡可以感受到身体贴着水泥地面的感觉,硬梆梆的,没有血肉,像一段木头。他抬起头,缓缓地睁开眼睛,城市的天空异常的苍白,一轮惨白的太阳冷冷地渺视着人世间的万事万物,浇灭了一切声息,唯余寂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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