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见他双手合十,又欲念佛,掩唇嫣然,走近他两步,笑语晏晏,吹气如兰,“我姓狐。”
“狐,狐姑娘,小生有礼了。”箫竹沥闻暖香近身,惊异启眸却又忙恭敬一揖。“姑娘既有如此灵‘姓’,必定秀外慧中,机敏聪慧,却不知究竟因何因缘误解,执意要造访那水晶宫?”他生性温和,遣词造语亦不取锋利字词。
紫眸一转,勾唇兴味浅笑,“呆书生,你又知晓我的姓是哪个字?”
“小生唐突,想是那狐狸的‘狐’字。”他启唇轻吐,柔声宛若轻唤意中人芳名。
黑纱下的粉颊倏忽一红,她顿了顿,反问:“怎么,这‘狐’字不是甚招世人深恶痛绝吗?”婀娜身姿绕着临风玉树的男子缓步,美目一瞬,娇声中隐有五分忿意,“美若九重天仙子,实为殷商亡国狐。何时又与那灵气扯上何干系?”
原本因香气袭身而僵直站立的箫竹沥闻言,却温润浅笑,对上那恰好绕至自己面前的少女妙目一双,微笑温声答:“世人皆厌恶狐,小生却不以为然;小生私以为,狐乃是神秘、可爱,极具灵性的瑞兽,并不曾做出祸害苍生之事。所谓亡国、惑乱,不过是无知无良世人的牵强附会,生生扣在它们身上的恶名罢了。《吴越春秋&
26;越王无馀外传》中‘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涂山氏更唱出‘候人兮,猗!’的绝唱。《诗经》《有狐》又云: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既是‘候人兮,猗’,又是‘心之忧矣’,”素手掩唇轻笑,紫眸凝上那双清澈的蓝紫色眸子,眨眼揶揄,笑语晏晏:“想是你这位佛门俗家弟子,动了凡心罢。”言毕又是嫣然不止。
箫竹沥那仿若顶级玉匠精心雕琢出的绝世珍品白玉脸庞,顿时如被红霞遮覆,他忙又一揖,歉意深深:“小生唐突狐,狐姑娘了。”
“禹为入赘,生子归母,‘雄才大略胸怀天下’的禹又如何甘愿为所谓的夫妻恩爱而‘公天下’?‘候人’痴情不过往日云烟而已,一句‘归我子’便是对涂山氏痴情的最大讽刺。天下男子,莫不薄幸!”翦水紫瞳倏忽凝结如冰,娇柔声调亦冷了七分,“我的事,与你无关。”
“姑娘,仅凭你一己之身,擅闯水晶宫实在危险,小生……”。
忽闻桃花笑春风弱柳倚明月般的笑声传来,但见眼前黑衣女子翩若惊鸿地旋转间,一袭黑衣轻盈如羽毛落地——但见一位火红色长发的红衣女子娉婷玉立于自己眼前:紫水晶般清澈的熠熠星眸上,秀眉连娟入鬓,眉头上两点小巧胭脂色花钿,平添几分俏皮与妩媚;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吹弹可破,菱唇两片不点而朱,火红色微蜷的长发仅以碧玉发冠简单地束于螓首顶,如同马尾般翩然潇洒垂落身后;
一对极具魔族特征的火红狐耳略略上翘,微微转动,左耳上戴有两个细雕精致花纹的金质耳环,甚是特立独行;身后一条蓬松火红的狐尾轻轻摇摆,淘气娇俏;纤细右腕上缠着一串如同她眼瞳一般晶莹剔透的紫水晶佛珠,除此之外,再无佩饰。
火红色广袖白毛绲边劲装,足登同款狐足状皮靴,愈发显得身量婀娜妖娆;然而如此盛世容颜却濯清涟而不妖,更有谪仙空灵之气度。
他不禁瞩目,暗自赞叹:原来当真是位出自钟灵毓秀之地,出尘脱俗的狐仙!
她从未在人族前现过真身,更有意以法术隐去自己的五分姿颜。
因自她修成人形后,便从巨元参及虎杖骨赞叹倾倒的眼神,清楚知晓自己的容貌太过于惊艳世人,三界之间——尤其是男子,无不会为这皮囊所迷醉,意欲一亲芳泽,春风一度;她不想再因自己狐妖的身份,再令世人传谈。
她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等候。
她还不曾忘却了那位心怀普度众生大爱的佛门弟子吗?
然而此刻,她却也不明了自己为何要于那呆书生面前显出真身姿颜。
只为了打趣他罢?
见眼前谦谦绿竹般挺拔的书生虽双颊微红,然而神色恭敬中尤带五分赞叹,她不觉心有赞许,莞尔唤道:“呆书生,现下我可有资格闯那龙宫?”
箫竹沥猛然回过神,方觉自己面红耳赤,滚烫得厉害,忙低头一揖,诚恳解释:“狐,狐姑娘,并非小生执意不肯借出避水珠,实是因为那宝珠乃是……”。
“李大善人千金与你结为秦晋之好的嫁妆嘛~!”她语气中没来由的带着不悦,更混着不屑。
“小生……”,他正欲继续解释,却见她素手托着一物笑盈盈地看向自己,那三颗蚕豆大小,散发着柔和金光,见之心神一振,正是化生寺内代代相传高僧了尘的舍利子。
星眸秋水盈然,她顽皮地跳近两步,“呆书生,是你那未婚妻的嫁妆重要,还是这和尚的舍利子重要?”
“狐,狐姑娘是想要小生以物易物吗?”他讶异却又觉得她淘气可爱。
“我可没说喔!”俏皮眨眨紫水晶般明澈的眸子,未等他再说话,魅影一摇,早已跃窗而出。
“狐姑娘,狐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