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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酉时的长安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桃枝撑着青花油纸伞漫步在长街上,经过石桥时,她停下脚步站在桥上看着远处城楼的风景。
庄严巍峨的皇城上空,正绽放着绚烂的烟花,七彩的颜色,璀璨又夺目,烟花倒映在她的眼底,冰蓝色的瞳孔熠熠生辉。
微雨配烟花,还挺相得益彰。
桃枝悠然收起伞,扶着石桥凭栏远眺,不动声色的欣赏着长安城内的夜景。
虽然建邺不比长安繁华,但很有人间烟火气,家家户户都紧紧挨着,出了院子,一抬头就能和街坊邻里打个照面。
许是在凡间待的久了,沾染了太多凡尘气息,桃枝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普通人。
毕竟她没什么修为,无非是运气好有几件法宝傍身,不然,也不比凡人好多少。
桃枝苦笑勾唇,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桃枝妹妹。”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桃枝下意识转头,缓缓抬起眼眸朝着声源望去。
石桥对面就是长安酒楼,二楼的雅间内,窗轩开着,一袭紫衣的晏霏临窗而坐,单手托着腮,略一偏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垂眸同站在桥上的桃枝对望。
桃枝眼眸闪过流光,有些讶异,目不转睛的盯着晏霏。
两人对视了片刻,晏霏便起身笑着迎桃枝进酒楼一绪。
“晏霏姐姐,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桃枝刚踏进雅间,对女人报以歉意的一笑。
紫衣女人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不久不久,我也才刚到一会儿,只是瞧见桃枝妹妹看此处的风景有些入神,我竟也忍不住看入迷了,怪我怪我。”
话音刚落,晏霏便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先自罚一杯。”语毕,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又为自己和桃枝各自斟了一杯酒。
“这第二杯,我敬你,师傅的事情,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桃枝摇摇头:“晏霏姐姐真是客气了。”
两人互相举杯敬酒,一同饮尽。
美酒佳肴下肚,晏霏便同桃枝聊了起来。
“说来也怪,我第一次瞧见桃枝妹妹,便觉得你有些熟悉,总觉得应该在百年之前,甚至更早就见过你,但仔细一想,你应该年岁比我还小,百年前,你或许还未出生呢。”
桃枝不动声色的压了下眉,看来,这是把她当成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了。
这样也好,眼下她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普通人的身份更适合她行走江湖。
桃枝抿唇一笑,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酒过三巡,晏霏不胜酒力,略有些醉了,面上升起两团红晕,但好在人还是清醒的。
桃枝倒是面色不变,和来时没什么两样,让晏霏有些羡慕了。
“桃枝妹妹,看不出来,你酒量这般好呢,倒是我,平时很少饮酒,没什么酒量,见笑了。”
桃枝迎上晏霏略带歉意的笑容:“哪里,晏霏姐姐自谦了,你的酒量也很不错,换做常人,若是不会饮酒,这会儿早就醉得找不着北了。”
桃枝的酒量自是普通人不能比的,前世她在天宫的时候,就嗜酒如命,一日不喝酒就浑身难受,到了人间自然也一样。
好在学了酿酒的本事,不然,她都不敢想象,没有酒的日子该有多么煎熬。
不过这三百年间,她的酒量似乎差了一点。初来建邺的时候,她是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念想,整日都过得死气沉沉的,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那个时候,她只要一得空没有出诊,就饮酒度日。但总是不知节制,故而经常喝得不省人事。
但后来遇上易非台之后,她这嗜酒的习惯就改了。男人总爱在她喝酒时不停的唠叨,没完没了。直到她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实在没办法,只好戒了。
比起强制性不让她喝酒,这种法子最有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桃枝这人,平生最烦别人唠叨,根本招架不住。
以前,她的师傅也总爱唠叨,无非是让她学着成熟稳重一点,不要遇事就毛毛躁躁。最好能像霁芜那样,是众女仙中的典范。
拜托,她又不是温婉贤淑那一挂,干嘛要拿霁芜做表率。
东海龙王的义女怎么了,她还是王母娘娘的义女呢,还有南海观世音这位启蒙恩师,真要论起身份,她可比霁芜的身份高呢。不仅身份高,仙籍位份也高于她。
前世她花了一万年的时间就化境,飞升成为灼华神君,而霁芜在她死之前,也不过是个四品女仙君而已。
明明比她早入天宫一千年,却混成这副模样,也不知整日在做些什么,修为不涨,法术不精,一颗心全扑在那位对她不冷不热的义兄身上,真是有愧东海龙王的教诲。
说起来,霁芜的相貌和修为都不如她,也就矫揉造作比较拿得出手,还被师傅当成温良贤淑,闲来无事总爱在她面前夸上几句,听得她十分头大。
如此矫情的做派,她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来。
桃枝心不在焉的,对着窗外出神,一只冷白的纤纤素手忽然伸了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桃枝妹妹在想什么呢,怎的这般出神,我叫了你好几回,你好像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桃枝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思绪,偏头对上晏霏的目光:“失礼了,方才正在想事情。”
晏霏掩面一笑:“我还以为,你也对街上的那名女仙君感兴趣呢。不过这名女仙君我倒是知晓,只不过她应该把我忘了,百年前,我曾跟随师傅去天宫赴宴。远远地,倒是见过她,后来还同她打了个照面。”
桃枝一手托腮,伸出另一只手夹了一块面前的糖醋鳜鱼,继续听着晏霏说着,虽对她口中的那名女仙君不感兴趣,但出于礼貌,还是佯装好奇的问了句:“哦?是什么宴会呢?”
语毕,她又转头看向窗外,视线有意无意地转了一圈,最终也落在了酒楼对面长街上,那两名站在首饰摊位前的女子。
这熟悉的气息,底下的人是天宫的仙子没错了。
其中一名青衫女子正好对着铜镜试戴耳环,转头对着身旁的白衣女子说些什么,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青衫女子一转头,桃枝就看清了她的样貌。
就在这时,耳畔刚好响起晏霏温柔的声音,语速缓慢似是娓娓道来:“自然是参加底下这位青衣女仙君和三界赫赫有名的长泽神君的订婚典礼。”
这句话出现的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在桃枝未看清那青衫女人的脸时,听到这句话可能心里会舒服一点,但是在看清女人的那张脸之后,桃枝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原本平静的眼底迅速闪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细细碎碎的占据了整个人的心绪。
三百年不见,霁芜没什么变化,盈盈眉眼间皆是笑意,大约过得很好吧。
至少比她过得好。
桃枝蹙了下眉,有些失神:“那后来呢?”
晏霏怔了怔,似是陷入了回忆。
那场订婚典礼举办的空前盛大,浩浩荡荡的婚礼仪仗,所到之处,桃花纷飞,着实热闹喜庆,可以说是平生未见。
晏霏自然也被现场的阵仗震撼了,可惜,只有女主角入了场,那位长泽仙君压根就没来,只派了殿内的侍从前来传话,说是心中已有所属,不愿耽误义妹的终生幸福。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盛装打扮的霁芜更是满眼的不可置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紧咬着红唇,用力攥着华丽的裙裾,指节都开始泛白,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说起来,王母娘娘原本属意的人,并非霁芜,而是一位桃花女仙,那位女仙是王母的义女,颇受王母喜爱,与其说是喜爱,倒不如说王母对她极为宠爱。
可惜命不怎么好,因故死了。
而她的死,却成了天宫内闭口不谈的话题,众仙家对此人的事情总是讳莫如深。
“说起来,那位长泽神君倒是深情。”
可惜红颜薄命,情深缘浅。
晏霏摇了摇头,这才发觉面前的桃枝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仿佛没在听她说话,只是盯着楼下空无一人的首饰摊出神,瞧着心事重重的。
“桃枝妹妹,你似乎有心事?”
桃枝应了一声,收回视线,端起青花酒壶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女人的眼底满是落寞:“没有啊,我没有心事的,晏霏姐姐你看错了。”
晏霏眸光微动,神色有些担忧:“可你看起来很失落,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桃枝仰头对上女人略带关切的目光,忽然觉得鼻子泛酸,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连一个只见过三次的陌生人都会关心她,为什么相伴了几万年的人,会那么冷血无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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