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八）

莲忱

“桃枝，你要记住，以你现在的灵力，若是使用隐身之术，附灵玉至多只能支撑你半个时辰，若遇到任何危险或是紧急的状况，切记不要擅自行动。”

“可我不是还有你么？你怎么会让我独自行动呢？”

梦里，易非台负手而立，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原本柔和的五官忽然多了些许锋利之感，眼底满是锐意，周身也泛起凛冽之气，瞧着有些陌生。

“我能护你一时，并不代表我能护你一世。”

桃枝不解：“为何？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易非台，你不是说，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怎么，连你也要骗我吗？”

“易非台，你看，我的修为这么低，没你可真的不行哦。”

“易非台……”

男人静默不语，冷峻的面容变得愈发不真切，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四周烟雾缭绕，白色的氤氲弥漫开来，迅速掩盖男人的身影。

“等等，易非台。”桃枝神色焦灼，像是怕失去什么似的，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想抓住他：“别走。”

桃枝猛地从梦中惊醒，抬起的右手还是保持着梦里的动作，却紧紧握成拳。

但手里，还真攥住了什么东西，似乎是绸缎的质感。

桃枝视线稍稍往右，手里攥着的是一片靛青色的衣角，看着似乎还有点眼熟。

“醒了？”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有些熟悉。

桃枝怔住，视线继续往上，看到那人就站在她的床沿。

素色床幔稍稍遮住男人的上半张脸，只看见男人薄唇紧抿，和弧度流畅的下颌线。

其实光听声音，桃枝便知此人是谁了，毕竟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

桃枝从床上坐起，掩面打了个呵欠，抬手掀开一旁的纱帘，刚好谢自渊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不偏不倚的对上。

外头日光灼热，透过檀木窗棂照射进屋内，洋洋洒洒的落在地面上，素色纱帘也被风吹得飘摇。

光晕柔和，浅浅落在谢自渊身上，让他看起来好似被暖阳环绕，清冷的面庞也让人莫名觉得多了几丝温度。

桃枝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脑袋竟有些昏沉：“说说吧，怎么会是你？”

谢自渊侧过身正对桃枝，神色坦荡：“为何不能是我？桃枝姑娘看到在下似乎很惊讶？”

桃枝抿了抿唇，凌厉的目光终于软了几分：“你为何……还不离开？”

谢自渊眨眨眼：“如果我说，我有非要留在这里的理由呢？”

非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桃枝蹙眉，看着男人的目光多了几丝探究。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不用着急，先起来用午膳吧，待会儿我可以一一回答你。”

说完，男人不等桃枝应答，转身离开。

午膳？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么？

桃枝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翻身下了床。

也不知道易枫发现她整夜未归，会不会也偷偷溜出去找她？早知如此，她就给她留张纸条了。

虽然不清楚昨日为何会被谢自渊所救，但男人若是有心不说，她再怎么追问也无济于事。

这个时节，傲来客栈并不忙碌，打尖或是住店的过路人都很少。

昨晚，二楼的客房就只有桃枝和谢自渊两人住着。

桃枝刚下楼，就有店小二引路将她带到了谢自渊落座的位置。

“二位客官的菜已上齐，请慢用。”小二俯身收起托盘，笑容满面的转身去往柜台。

桃枝面色沉静漠然，左手托腮，右手微微屈着，轻轻扣着桌案，敲击声此起彼伏。

谢自渊神色自在，低头若无其事的倒酒。

桃枝抬眼睨他：“开门见山吧，谢自渊。”

谢自渊放下酒坛，随即拿起筷子给桃枝夹菜，不多时，女人面前的瓷碗就被堆起了一座小山。

桃枝双手交叠抵着下巴，神色不为所动：“这是何意？你是在拖延时间？”

等等，这莫名的熟稔感又是怎么回事？

“咳咳。”

谢自渊收回手，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

“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倒在东海岩洞的洞口。”

这怎么可能？

桃枝倏地瞪大眼眸：“我明明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已经昏过去了，又怎会出现在岩洞口？”

默了默，桃枝又道：“你说的可都是实话？都是你亲眼所见？”

谢自渊颔首：“当真，我也没理由骗你。”

桃枝：“那好，我姑且信你一回，但我还想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东海湾附近，又那么凑巧的在岩洞口发现了我？”

面前的男人，生的俊美无俦，狭长的眼尾好似沾染了些许蛊惑的意味：“你真想知道？”

桃枝听得一愣，点点头。

谢自渊不禁轻笑了一声，朝她勾勾手，身体向前倾去。

桃枝也下意识倾身向他靠近，歪过头安静等他回答。

谢自渊顿时忍俊不禁，凑道女人耳畔小声道：“大抵是因为我与桃枝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才受上天的指引来到此处。”

即便被戏弄，桃枝倒也没生气，啧了一声，满脸嘲弄。

她就不该对此人抱有任何期待。

简单用过午膳，两人一道回了建邺。

易枫一大早发现桃枝彻夜未归时，急得焦头烂额，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正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院子的门扉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听到声响，少年立即朝门口看去。

“桃枝，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这副打扮？”易枫正疑惑桃枝好端端的怎么穿着夜行衣时，忽然看到跟在桃枝身后的谢自渊，本来还愁容满面的易枫瞬间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越过桃枝跑到男人面前。

“谢大哥，你回来了？”

谢自渊抬手揉了揉少年的乌发，轻启薄唇：“嗯，回来了。”

易枫扁了扁嘴，一脸感动：“我就说嘛，桃枝就是豆子嘴豆腐心，她果然舍不得你。”

桃枝刚好在喝水，听到这番话，刚要开口，冷不丁被呛到，猛地咳嗽起来，白皙的脸颊骤然升起绯红，晶莹的双眸也氤氲起水雾。

“小鬼，瞎说什么呢？皮痒了是不是？”

未等桃枝发难，易枫抱着脑袋一溜烟跑远了。

晚间，三人坐在院子里一同用膳，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易枫狐疑的朝门口看去：“谁啊？”

外头轻叩门扉的人立即自报家门：“女儿村，晏霏。”

“晏霏？”

那不是女儿村的首席弟子么？

易枫朝桃枝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声音道：“她怎么来了？要让她进来么？”

桃枝沉吟片刻道：“嗯，你去开门。”

易枫不再多问，起身去开了门，将晏霏迎了进来。

晏霏走路时微微带风，踏进院子后，桃枝立即起身相迎：“不知女儿村首席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语毕，还不忘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女人。

女人身形高挑，竖着高马尾，面容艳丽姣好，额间的琉璃抹额在月光映照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熠熠生辉。

晏霏同样也将桃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对上桃枝的眼眸：“如此，我便长话短说了。想必，桃枝姑娘也知晓，最近东胜傲来和建邺城有些不太平。几日前，我师父不知因何缘由忽然陷入昏睡，到现在还未苏醒，我动身去往长安，请了化生寺的空度禅师，最终大师也是束手无策，没能找到医治我师父的办法。”

“听闻桃枝姑娘医术精湛，晏霏斗胆想请桃枝姑娘来女儿村查看我师父的病情。若是能姑娘能医治，女儿村定会好好酬谢姑娘。”

桃枝快速捋清女人的这番话，随即道：“晏首席谬赞了，小女子不胜惶恐，不过是些讨生计的小本事罢了，算不得什么，岂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瞧着桃枝的反应，晏霏满脸赞许之色：“桃枝姑娘自谦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晏霏得到满意答复便告辞离开。

桃枝目送晏霏离去，直到女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她才收回视线。

她答应了晏霏的请求，明日一早便去女儿村一趟。眼下毫无头绪，再出去查探一番也是好的。

或许，孙婆婆的昏迷并不是偶然呢？

桃枝平视前方，神色凝重：“其实，你也觉得此事蹊跷，这几日才蛰伏于暗处是吗？”

谢自渊背过身去，神色淡漠，声音轻的似是在叹息。

“或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