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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出生的时候是某个静谧而幽雅的春夜吧,我的名字被叫做辛夷月,那是一种别名叫做木笔的风雅花朵。拥有瓣瓣叠加,风致翩翩的凋零。或者,我出生的时候还伴随着如同上好的冷玉颜色,如美人眉锋般温润的上弦月,在如美人黑发般的夜色里洒落清冷的光。
我所喜爱的花,也是辛夷,清冽而芬芳的气味,带着上好宫制丝缎一样柔滑细腻的触感,在月色的映衬里,凉薄得如同薄冰敲击发出的清冷微声,端颜,美好的花形,如同女冠们青葱似的手指所摆出的美好形状,薄红,月白,微紫的花瓣,每一朵都仿佛有纤尘不染的仪态,花蕊里似乎荡漾着来自月夜的泠光……
有和尚说,我命太薄,于是,祖母做主从小把我舍了出去。随和尚去了化生寺,做和尚修行。于是带发修行。寺庙里总有着陈年累月集结下来的拂不去的香味,带着岁月的幽暗气息,荡漾着飘渺的微妙轻烟。我是念的米佛,每日里念的是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 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念过一次,就在佛前的香垄里添上一粒米,每年浴佛节和七月十四就把念经得的米施舍出去,超度四方鬼魂,度四面的穷人。化生寺不远处,就是大唐弟子的修行场地,我总爱在他们习武的时候调治香料,念我的心经。程咬金府上的夫人,却是信佛的,师傅常教我调治些香料送去。每每去的时候,总看见那里那些飞扬的侠客侠女们,仗剑而行,身如飞燕还轻。那样飞扬的神采,总让我仿佛置身幻境,而他们那里的繁华喧嚣更加深了这种错觉。
我在程府调治夫人所需要的香料,用上好的紫笋香研磨的粉末,加上木炭,可以让我更清晰的分辨出香料所蕴涵的气味和渐变所得的感受。耳中隐约有年轻男子的嗓音,说话的人,有白皙清贵的仪态,黑色云锦的衣料上有繁复的暗色纹路,纵使是侠客的服饰剪裁也有些风致翩翩的意思。我不在看,低下头,用银制的镊子拿出调制好的香丸,把它们放在云母片上隔火熏热。仿佛是在这喧嚣的幻景里的导引,一丝似浓还淡的香气酝酿开来,那么清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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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疾风,算做是师傅收养的孩子,大唐官府有很多我这样的孩子,是在开国的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孤儿。师母信佛,总爱找些和尚来府邸里念经,我总是不信的,如果佛祖有灵,我又如何会成为孤儿。但是师母是我们最尊敬的人,她喜欢佛,门中的弟子们总会在各处游历时带回不同的稀有香料。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送给师母一种来自遥远的国度朱紫国的佛香,以及调香用的上好云母。
师母的佛堂里,总缭绕着纷纷的云烟,云烟从一只古拙的兽头香炉里氤氲而出,非常古拙的雕刻和暗色的有着黯淡云纹的青铜,那是当年我从商殷旧都寻得送给师母的香炉,传说,我商朝时候妲己所用。香气还没有氤氲开来,我所注意的是香炉前面那个俗家装扮的和尚,月白的袍子,墨云似的黑发,使他看上去几乎不象个男子,甚至比我所见的女子更为清艳。穿起和尚们千篇一律的僧服,有说不出的娴雅。眉间微颦,似乎有种只有在佛堂才能感受到的,沉香燃烬的灰烬般的倦意。行云流水的动作,连同方才在云母片上轻轻用银夹捏住香丸的手腕,似乎都带着姑射仙人一般的淡漠神情。
我有些疲倦,方才同师傅奉上命去查抄了建邺一家官员的府邸。那是负责皇室香料进奉的世家,因为帮助前朝乱党而获罪,一家上下,连同仆役丫鬟摸约有两百多人,满门抄斩。方才送给师母的香料中也有些来自查抄所得。看着面前的小和尚,有些讽刺的微笑,如果世上有佛,恐怕,我将来也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小和尚面前的香炉,已经渐渐的香气氤氲起来。月白色的云烟缭绕,被香气氤氲遮盖的那个人,越发的眉目模糊,似乎不该在人家出现的美好容色。香气似乎是冰凉的雾气一般,氤氲在佛堂中每个人的身上,凉凉的婉约,似乎自己的杀气也淡却了很多。头似乎沉重了起来,一忘却杀戮就有无可截止的疲惫,我微微闭上眼睛任凭睡意席卷。梦里好象见了少时的父母,唇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最后的念头是,明日也要向这小和尚讨些香料助眠才是呢……
今年是贞观一十九年的夏天,我依旧住在化生寺后院的厢房中,和繁复的香料做伴,我并不觉得寂寞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在我面前的是昨晚调香所遇见的黑衣侠客。他已经在我所住的窄小厢房中聒噪了摸约有四个时辰,已经耽误了我的早课和午饭。当他无情的把自己从满屋子香料的氛围拖出来的时候,那时候还听不见蝉虫的喧嚣,而现在阵阵的蝉声吵得人耳鸣不以……还有他的声音无法阻隔的穿进我的耳中来。
大概要了解他长篇累椟的话语,连佛祖都会不耐烦吧,我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微不可觉的叹息。因为在自己的厢房而没有束起的长发低垂,久不见阳光的肤色苍白得象是上好的青玉,没有焦距的眼神略微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侠客。话题什么时候从要向我讨取昨晚所用的香料变成了我应该多晒晒太阳……
大约是我的叹息还不够细小,他停下了高谈阔论,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眉锋微微颦起,你难道不能够懂得每天要繁重劳动的人如果失眠的话会有多么的痛苦吗。佛祖不是要你们普度众生吗,难道我不是众生之一吗……发出不满声音的黑衣青年在我面前的卧榻上大刺刺的斜依着,没有半分的仪态。修长而精悍的四肢表现出武者的身份,而眼睛里的执着目光真是让人着恼。一个完全不懂得调香的人怎么发挥香料的味道,难道拿香丸在火上烤吗。= =!而这样的人,我真的可以给他自己的香丸让他糟蹋吗= =!即使这样做能够让我离开这个由聒噪的声音构造的地狱里……当然,最终我依旧是给了他两枚香丸。而这时候蝉鸣已经渐渐消失,这个人真的是聒噪到了连蝉也受不了的地步呢。效果明显的让他停止了要说出的话,余下的声音只剩下大口饮用冰梅汤的咚咚声= =!
额,你方才说你有一味什么香料来着,是从西域来的。
我心里盘算着所知道的香料,是可以在黑夜里闪耀的沉光香呢,还是象避寒香一样可以让三月的春光短盏再现,还是象是传说中的天仙皎一样可以召唤来自九天之上的凤鸟。
忙着吞咽的喉间传来含糊的声音,汉武帝时候召唤李夫人鬼魂所用的香料,是被称做制作反魂香的原料吧。咕哝声在响起,那人的眉间浮现奸商般的笑意。
这实在是无法抵挡的诱惑,于是我和他签定了每日为他调治帮助他入睡的香料,并且每天为他燃制的条约。真是……拿主别人的弱点就敢于狮子大开口的人哪,我怎么会答应这样的人的要求呢……
[ 本帖最后由 辛夷月 于 2008-2-14 13:5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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