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夜晚，雨声依旧低语在屋檐下。 窗台上几片散落的花瓣，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微光。 少女似在梦中惊醒，慢慢睁开双眼。 一只眼睛金如琥珀，而另一只眼睛却是深红如火。 她起身走到窗前。 烛台旁，一把竹伞，一个精致的红色发簪和一件崭新的红衫整齐的摆放在桌上。 她伸出手触摸，这红色锦缎上的牡丹，娇艳欲滴，一针一线密密交织，绣出的灵动不可言说。 过几天就要启程了，她还是选择隐藏自己的身份，想去外面走走。 不愿打扰这份久违，却应有的宁静。 【二】 最近，我常常会做一个梦。 梦中，一个银发白衣的少年坐在树上，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从他的身后照耀过来。 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也记不得他的名字。 是不是，你的梦中也会遇见一个你想见的人。 但是，醒来之后又会忘记。 如果有，你是否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呢？ 我出生的那天下着潇潇暮雨，因而得名潇潇。 我还有着一双红色的眼睛。 是的，你没听错，那就是那时的我。 在原来的地方，这双眼睛让很多人都感到害怕。 有人说，这是不吉的象征，所以很多人叫我鬼女，鬼潇潇。 其实，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觉得很好听。 我的父亲，眉宇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 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也从不敢过问，因为我不知道，那些忧愁是不是与母亲有关。 总有顽皮的小孩嘲笑我，我也并不在意，但是，父亲不久就带我离开了这里。 从此，我们开始了四海为家的生活。 流浪的某一天，小小的我与父亲穿越山林时，在山贼手中救下一名女子。 从此，我们就来到了茶村，一处与世隔绝的山村。 开始也会有人惊讶于我的名字和眼睛。 一个不爱说话，不喜欢晴天，不爱笑的小女孩。 你相信吗？ 再多的惊奇也抵不过对时间的习惯。 生活渐渐安定了下来，这里的人对我们都很好。 在父亲未来之前，茶村是一个常年干旱的穷乡僻壤，虽叫茶村，可是早已名副不实。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施舍给我和父亲简单的衣食住行，让我们不用露宿街头。 我知道也许是父亲，为了报答那些淳朴的真心，他对人讲，他会一点祈雨的法术。 从那以后，茶村的变化开始了。 每个节气都有了它们该有的样子。 花木茂盛。 百鸟归来。 每次祭祀前，我总能看到父亲手上的龙印在他掌心游走。 东风解冻冰面的那一天，我又看到父亲在竹台祈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每次都能召来甘雨，父亲说，只要用心做好一件事就可以了。 我也曾问过父亲，为什么不每天都这样祈雨呢，干旱就会过去的快一点。 他只告诉我，得到很多，就会失去很多。 父亲救下的女子，名叫云烟。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云烟阿姨对父亲从未说明的情意。 她是茶村有名的绣娘。 我很喜欢看她在锦帛上刺绣时的样子，那一丝一线都宛若在画中游离。 从来到茶村，父亲和我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 我的每一件衣服上，她都会为我绣上我最喜爱的牡丹花。 不知为何，我很怕看到光亮的东西。 因为总是忍不住流泪，她为我准备了一把竹伞，从那我每次出门都不用担心了。 她对我很好，也很喜欢小孩子，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捕鱼的时节来了，父亲和其他男壮丁一样，一走就是十几天。打的鱼，一半在城里卖掉，一半再带回来分给需要的人，尽管这样，他依然能带回比其他村民打的还要多的鱼回来。 惊蛰那一天。 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暖意。 我看到隔壁玄大伯家的女儿初嫁了。 天啊，她好美…… 有人说，这是一个女孩最美丽的时刻。 尽管那时，我未曾看清她红纱下的样子，但是，那美丽和喜悦，岂是轻纱能遮得住的。 【三】 每当喧嚣过后，鬼潇潇都想到处走走。 她来到树林，坐在树下，伸出手，指间上就落下一只鸣叫的小黄鹂。 鬼潇潇看着它，虽是冷漠的神情，可是心都要被这小东西融化了。 片刻后，不知怎的，她的面前开始慢慢掉落起树叶。 只听“噗通”一声—— 小黄鹂飞走了，有什么突然从树上掉落在她面前。 鬼潇潇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淡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银发白衣人的背影。 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很痛的样子，转过身。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 她突然睁大了双眼，视线在一瞬间无法移开。 因为，那是一双和她一样，看起来不太一样的瞳孔。 金色的眼睛，温润如玉，好像有阳光一样。 他看着她，轻轻一笑，她的眼睛突然有一种刺痛感，泪水开始从眼睛里流出来，她才回过神，原来自己无法正视这双眼睛，把脸转向了一边。 鬼潇潇拂去眼泪，站起身，她看到眼前的树木无法聚焦，恍恍惚惚在眼前游离，她拿起伞，踉跄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只留给他一个远去的背影。 【四】 我常常会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山中的精灵，林间的小妖。 它们还不会说话，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需要一些吃的，是些没有害处的小家伙。 但是这一次，我好像遇见了一个有些不同的大妖怪…… 【五】 几只春燕在空中打着回旋。 田里的村民正忙着耕种新的土地。 孩童的风筝却忙着越飞越高。 鬼潇潇撑着伞，背着竹簸上山采茶时，又碰见了那个少年。 她看到他正在不远处的溪边洗脸，停下了脚步。 少年听见声响回头望去，鬼潇潇把脸轻轻侧向了一边，风扬起她的发丝。 会不会上次给他的印象太冷漠了，她突然有了这样一个疑问。 “你吃东西吗？” 走到树下时，鬼潇潇收起伞，拿出竹簸里的食物，放到了一边。 有桂花丸，有烤肉，还有山果。 他凑过去，闻了闻，咬了一口，然后狼吞虎咽起来，本来鬼潇潇是打算顺路给山中的小妖们带去的，没成想被他吃的一点不剩。 只见他吃完之后，满足地蹲坐在草地上，阳光洒在他身上，很明亮。 “这些东西真好吃……”他缓缓说出口。 鬼潇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话。 “你以前都是吃什么？” “好像没有味道……”他的侧身朝向身旁流动的小溪。 只喝水……难道这家伙是石头做的吗？鬼潇潇心想。 “你从哪来……”鬼潇潇只是用余光看着他，问道。 “……”他身着一件白衫，两手交织在胸前，赤着脚盘坐在那里，像是在思考。 鬼潇潇想，也许有些问题他不会听懂，便换了一句话，“我是说，你的名字。” “别人都叫我……琥珀，嗯，应该是的……”他回答。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六】 “你以后，可以经常来吗……” 有风掠过她的耳际。 这是那个名叫琥珀的少年，在鬼潇潇准备离开时，说出口的话。 夕阳的余晖照在两个人身上，她看到他，安静地坐在那里。 但是，为什么看起来，会如此孤单呢？ 从那以后，她们成为了可以对话的朋友。 从春天，到冬天，再到春天。 她们一起看白露生，听寒蝉鸣，观玄鸟归，候鸿雁来。 那些草木萌动，腐草为萤，大雪纷飞，他从未发现，竟会如此美好。 牡丹花开的那一天，鬼潇潇还教他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切，都如同山雨，为一片荒芜悄然带来的变化。 【七】 “哈哈哈！你们看啊！那家伙晴天也打伞！哈哈哈！”在青石坡下游的水塘边，一个七八岁模样正在玩耍的小胖男孩，看到刚从山上回来的鬼潇潇在明媚的阳光下打着伞，嬉笑道。 “噗——”接着那个小男孩不知道被谁泼了一脸水。 “哎呀！谁啊！！”小男孩愤怒地抹了一把脸。 “也不知道谁，大晴天还尿床！”说着小女孩扮了个鬼脸。 “你！是不是萍儿告诉你们的！” “哈哈哈！” “你们！”说着小男孩使劲向她们连泼了几发水弹，转眼就忘记了刚刚对鬼潇潇说的话，开始了他们童年里的追逐。 鬼潇潇慢慢走开了。 回来的路上，她看到雨画师爷爷在宣纸砚台前思考着什么。 他是村子里最有学问的老人家，他总是很慈祥，很慷慨地教茶村的孩童写字，学画，鬼潇潇也是其中一个。 细雨总能给他带来灵感，所以每到下雨天，雨画师爷爷总是很高兴的开始研墨，在笔尖入墨之时，心中的山水尽现眼前。 走到院外，鬼潇潇看到一个胖胖的女人磕着瓜子正在和云烟阿姨兴致勃勃的聊天，那是村子里热心的孙厨娘。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男孩，跑过去，眼里喊着泪花，生气的喊：“娘！是你跟萍儿她们说的吗？！” “说什么呀？不是！”孙厨娘吐出瓜子壳，丢给他一句嫌弃的话，继续兴致勃勃的跟云烟聊天，“哎哟，你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小兔崽子，都快八岁了，今天早上还尿床呢，可把我乐死了！” 小男孩一听，胖嘟嘟的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眼泪哗就留下来了，喊道：“还说不是你说的！娘！我是亲生的吗！呜呜——” 孙厨娘皱眉斜视了一眼，“不是！”转过头继续聊天。 “哇——”小男孩一下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双手揉着仰天流下的大豆泪珠，两只脚不停的在地面上蹬起来，“我又不是亲生的了！哇——” 云烟阿姨为难的看着，但是好像这一切又是她们的家常便饭。 片刻过后，她们发现了站在树荫下等候的鬼潇潇，“哎呀，潇潇回来了。” 鬼潇潇走过来，“孙厨娘好。云燕阿姨好。” “唉，别人家的孩子都这么懂事，不像我们家这个……”孙厨娘斜视在地上嚎啕大哭，已经在地上蹬出两个大土坑的小胖子，然后用一只强壮有力的大粗胳膊拽起他，扛在了肩上。 “那我们先回去了啊，哦，对了那坛女儿红，正好埋在这坑里吧，那可是我的陈年独酿。”孙厨娘温柔的说完，对着两个人抛了一个媚眼，转过身去，“别哭了！再哭把你丢了！” “哇哇哇——我爹呢！” “你爹没了！” “……爹！！！！” “怎么了，儿子！”孙厨娘的相公，郭大正好刚外出打渔回来，听到儿子正在叫自己。 “我娘说你没了……”小胖子委屈的说。 当—— 郭大的鱼掉到了地上，“娘子！我做错了什么嘛……哇——”然后就也跟着哭了起来。 孙厨娘一下子又把她瘦弱的相公也扛到了的肩上，只见爷俩抱头痛哭，她淡定地捡起地上的鱼，“今晚上，吃鱼。” “我要吃红烧！” “我要吃清蒸！” 肩上的两个人突然就兴奋的喊起来，一人一口亲在孙厨娘脸上，吵闹安逸，一如往日。 茶村的人，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下，炊烟泛起千朵。 百家的炉火渐渐微热。 【八】 人们都说雨生百谷。 又是一年谷雨，会祈雨的父亲还没有回来。 趁着夜色，鬼潇潇走上山顶的竹台。 她在高处眺望着那些远处的村落。 就是这样一个鬼潇潇，总是默默不语，却静观万物。 琥珀不知何时，已经卧在了高处的树上，身边放着从贡品堆里偷偷拿来的一坛酒。 他从未喝过，抱起来就送入口中，没想到，这看起来像水一样的东西，竟如此浓烈。 鬼潇潇闭上了眼睛，在夜色中翩然起舞。 萤火指间环绕。 山谷中传来风的声音。 他可以在夜色中看到，鬼潇潇衣上的牡丹，墨色青丝上的发簪。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已经无法从那一袭红衫上移开。 她的样子好美……  （二三楼续） 来源: 【聚圣三界同人小说】山雨欲来 滴答。 下雨了。 萤虫悄悄躲了起来。 远处，百家灯火突然亮起。 山下。 “娘，我猜是那个红衣服的大姐姐做的。那天我和萍儿她们看到她在竹林跳舞，也下雨了呢。”小男孩歪着头告诉大人。 孙厨娘抬起头，看着这潇潇夜雨，温柔的讲，“大概，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孩子吧。” 鬼潇潇不知，今夜的这一舞，山雨伴着浓烈的酒香而至，在一个人的心上，泛起了波澜。 【九】 很久没有这样过了，久到我以为，在很小的时候，眼中出现的画面，只是我的错觉。 最近的这段时间，我的眼睛里总会频繁闪现出一些，我还未见过的画面。 巨浪，打碎的茶杯，熊熊大火，还有，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它们的每一次出现，都不断灼烧着我的眼睛，我总是在梦中被这种剧烈的疼痛惊醒。但是跟痛苦比起来，更我让感觉到害怕的，是它们还未曾发生。 转眼，鬼潇潇的父亲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茶村了，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耽误这么久的。 有人说，他的父亲可能回不来了。 数天前，他父亲那片打渔的海域掀起了从未见过的，犹如水龙一般的凶猛巨浪，也许他是被这浪带走了。 鬼潇潇突然想起她眼中曾闪现过的画面，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隔天，她又看到了，那一幕打碎的茶杯。 云烟阿姨晕倒在家门前，不久后，便一病不起。 村民的男壮丁，自发组织起队伍，决定去找鬼潇潇的父亲，让鬼潇潇安心照顾好云烟就好。 【十】 “你见过山外的世界吗？”鬼潇潇问，因为那些外面的世界，她见过的实在太少了。 琥珀拖着腮，双眼微闭，“啊，见过的太多了，君临过多少天下，烈火葬了多少国都，青锋弑了多少人……” “琥珀……”鬼潇潇打断了他的话。 “嗯？”他微微抬头。 “你有对你来说，重要的人吗？”她轻轻的说出口。 “……”琥珀说不出什么，转头看向鬼潇潇，却没想到，鬼潇潇正在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她在流泪。 琥珀愣了一下，然后眼睛连忙闪躲，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刺痛了她。 那一天，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把脸埋在双膝里哭了起来。 山谷里的风，伴着潮湿泥土的味道吹来。 琥珀突然间不知所措，因为鬼潇潇看起来，是那么的难过。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琥珀的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会心痛呢？ 【十】 过了几日，不光她父亲的消息没有打听到，大量的兵马却来到了这个地方。 官兵抓住了那几个人正准备返回茶村的人，条件是交换出鬼潇潇。 村民们当然不肯，她还是茶村恩人的孩子。但是官兵说，“这几年城中连年大旱，听闻这山中有会祈雨的女菩萨，想请去给做做法事。” “放心吧，只是去祈雨。照顾好云烟阿姨。”她留下最后的话，换回好心的村民，上了官兵的马车。 她没有回头，却听到身后隐约有人在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鬼潇潇想借这个机会去找回父亲，但是，把她带到城里之后，官兵把她囚禁在了阁楼，说祭祀一结束，就会带她去找她的父亲。 后来来到的官爵说，这段日子，她想要什么都会给她，锦衣玉食，绫罗绸缎。 可是，她知道，她最想要的，谁也无法再还给她。 她从他手下的将士眼中看到。 那些人群中流传的，是要捉到一个呼风唤雨的妖女，献给神明，才能让城府福运昌隆。 鬼潇潇的父亲在城中发现，这谣言漫天的告示，气愤的撕下，却被官兵发现。在大批的官兵到来时，他掀起巨浪，可灵力早已大不如前，随后被人偷袭，堕入大海。 官兵打听到她父亲船只来的方向，悄悄跟随寻找他父亲的村中人来到茶村。 带走鬼潇潇之后，他们想用一把火掩埋这段关于她的故事。 最后，一切在大火中覆灭，茶村一夜成空。 鬼潇潇看到的那些画面，依然不断灼烧着她的眼睛。 那段时日，天空中挥之不去的，是雷云密布。 山中雷鸣电闪的寒夜，有一袭浑身湿透的白衣身影，无力的从树上掉落下来。 【十一】 在红妆阁的这个夜晚，她看到了那支在此刻显得无比锋利的凤簪。 鬼潇潇拿起凤簪，闭上眼睛，狠狠的朝着自己的喉咙刺去。 一支倒落在手边的烛台。 在她的眼前，渐渐黑去。 再次睁开眼，她正卧在一叶竹筏上，怀中抱着一把竹伞，四面有薄雾笼罩。 她看到崖壁的江水，飞流而下，巨大的瀑布闪烁着荧光，江中偶有翠玉石柱，侧面雕刻着姿态各异的佛像。 一盏灵灯指引着竹筏的路途。 “这里是凌云渡，你要去的地方，必经之路。”就在她疑问之时，从灵灯传来解惑的话语。 难道这就是大人们曾经讲起的传说，凌云摆渡。 瀑布拍打江水，不断扬起细碎的水滴。 她撑起伞，侧目环视。 三三两两的竹筏交错而过。 谁会注定成为经过你身边的人呢？ 我看到。 有人打着灯笼站在竹筏前，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 有人淡然的枕在一把重剑上，闭目养神。 命运伊始。 原来，竟有这么多需要到达的地方。 而我要到达的地方，又会是哪里呢？ 【十二】 竹筏停下了，她的脚下却还是一层清澈的江水。 正当她准备提起衣摆淌水过去的时候，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朵朵云雾环绕的玉石莲花。 她到达彼岸，脚轻触到这地面之时，一阵风出现，让她下意识挡住了眼睛。 就在她的脚下，迅速向四周扩散出一片红色的曼珠沙华丛，她放下衣袖，周围尽是纷纷绕绕的花瓣，和那些游荡的灵魂。 在那黄泉中徘徊的灵魂，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父亲。 我无法与他对话，却在这曼珠沙华丛中，用这双猩红色的眼睛，追溯到了那段我触及不到的时光。 一幕幕刀光剑影，一幕幕生离死别。 上古之战中，母亲变成火凤，燃起巨焰，父亲化为水龙，掀起骇浪，他们随三界勇士，为打败蚩尤元神，致死一搏。 这场战斗持续了数不清的夜晚，硝烟密布，乌云蔽日，没有天明。 母亲为了救父亲，沾染了太多戾气，灵魂在坠落黄泉之前就已灰飞烟灭。 留下年幼的我，或者说，是为了保护我。 母亲最后对父亲说，如果有来生，希望只做普通人就好，听命生，听命死，只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 【十三】 鬼潇潇的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这片曼珠沙华丛中，一朵又一朵曼珠沙华开放。 阎罗殿，判官掌管的生死簿中，有一页，突然泛起涟漪，模糊了字迹。 “小姑娘，看来离你指引幽冥路的日子，还早呢……”远处，有一位老者的声音在上方回荡。 待到鬼潇潇转身寻找，那声音的主人早已没有了踪迹。 三生途中，生死有命，世事无常，曼珠沙华的花瓣，忽然向着一处飘落，她随之看去，却让一片光明照得睁不开眼睛。 那是，被指引的归途。 鬼潇潇从梦中惊醒，眼泪沾湿了衣衫。 妆台前，烛光依旧，那支凤簪也不见了。 恍惚间，她记不得这是梦境，还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第二天，祭礼开始之前的清晨，丫鬟来整理她的房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只凤簪。 【十四】 镜中的鬼潇潇，一身红妆，神若秋水。 纤手玉镯，胭脂樱唇，轻纱挽红袖，凤冠珠帘在她的眼前摇曳，她记得，这应该是一个女孩最美丽的时刻。 但是，为何等待她的，却是一场不归之途。 临行时，丫鬟说，“小姐，节哀。” 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场景，才会说出这样的无奈。 “谢谢。”鬼潇潇没有回头，慢慢说出口。 她庆幸这一句话，不是恭喜，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风吹来，天渐渐暗了。 鬼潇潇，被接出楼阁，坐上了喜轿。 轿台四面红丝轻纱环绕，这一路上，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那轿台上的少女，美若韶华，有人不禁感叹。 而她，只是闭着双眼，生怕这样的画面再一次灼伤了她的眼睛。 【十五】 鬼潇潇走上高高的祭台。 人们等待着，她用生命换来的风调雨顺。 一段段零星的片段，恍如隔世流年。 夜空中有什么冰凉的落在人们的脸颊，飘飘绕绕的落下。 下雪了。 可这立夏时节，为何会下雪呀？ 当人们惊奇于这朵朵不合时宜的雪花时，忽然间有人看到，从祭台蔓延起的大火。 火光照亮了天边，犹如朝霞的颜色。 有人发现这火无法浇灭，才猛然想起，那些关于地狱之火的传说。 黄泉离火，彼岸生荼蘼，焰起寒夜中，崇光袅袅，彤云灼灼，烛照红妆，月落无眠。 这，这是火神的愤怒啊！ 曾想要她翻云覆雨没黄沙，没想到，得来却是星火燎原照边关。 哀嚎声，哭泣声，淹没长夜。 人们跪在地上，祈求她的原谅，祈求她放过这片土地。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心魍魉，蝼蚁弑君。 想去恨…… 却分辨不清人间善恶为谁。 寒夜中，鬼潇潇闭上了双眼，张开手，向那片灼热的金红色扑去。 那些过往的画面，在她眼前一幕幕抽离，伴着她的身体陨落。 了无牵挂。 【十六】 烈火中，突然有人在身后抓住潇潇的衣服猛然把她拽起在身前。 凤冠落入火中，不见了踪影。 鬼潇潇的长发，拂过他的指尖和眉宇，她看到那一袭背影，好像在眼中的某个场景见到过。 他们从祭台坠下。 银色的头发，白色的衣衫…… 他转过身的瞬间，她不会忘记的，还有那双眼睛的光芒。 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他俊逸的面容，精致的如同雕刻好的玉石，但是，他闭着的一只眼睛，却有些空洞。 “琥珀，你，你的眼睛！”鬼潇潇惊讶的望着他。 琥珀立刻用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唇，“别说话。”而那一只金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他，“这是我最后的力气……” 他伸出手，轻轻拥抱了她。 那么温暖的怀抱，让鬼潇潇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火光中，不断扬起泪滴。 琥珀伸出温热的手掌，想拭去她的眼泪。 可是，他的力气渐渐消散。 鬼潇潇拼命想拉住他的手，而他却落的越来越快。 琥珀渐渐闭上了眼睛，最后无力的说，“对不起……总是让你流泪……”这时，她才猛然发现，原来琥珀坠落的地方，不是火海，而是一个更深的地方。 现在离她越来越近的，唯有那滴向她拥来的金色眼泪。 那些和他在一起的画面，伴着这星火不断闪现在她眼前，那滴眼泪融进她的一只瞳孔。 再次睁开眼，那片金色，慢慢在她那只红色的瞳孔晕染开来。 她的身前飘绕起金色的丝线，交织成了一朵巨大的金色牡丹，温暖的，好像有光在身体里流动。 随后，从她金色的眼瞳中，又飞出了金色的萤蝶，守护在她的身边。 她在火中坠落，渐渐失去了知觉。 在那之前，她只记得，好像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告诉她。 “活下去，去见你想见的人……” 【十七】 白驹过隙。 究竟是过去了多少时间呢？ 我也忘记了。 再次醒来时，我在巨大的荷叶下躲雨，我并没有受伤，只是带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等雨停。 等着等着，眼前随细雨飘落过几朵桃花花瓣。 我抬头望去，有人打着一盏荷灯从远处走来。 她来到我面前，摘下斗篷上的帽子，低下头，露出了稚嫩美丽的面孔。 “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跟随她的路上，鬼潇潇没有说话，而她，却笑语嫣然宛若春风，娇憨顽皮，对万物充满着好奇。 鬼潇潇看着她的侧影，有些人，好像在哪里曾经路过，可是又想不起来，难道是错觉吗？ 她随那女孩来到一处村落。 眼前的那一幕，也许她永远不会忘记。 满园桃花。 池塘。 水车。 农田。 厨娘的笼屉正冒着热气。 雨中熟悉的研墨声。 云烟阿姨的病好了。 父亲手上的龙印消失了。 大家都在打造新的家园。 孩童的欢笑，邻家的吵闹，那些熟悉的声音伴着花香从四周传来。 透过这个女孩的眼睛，她又看到。 那些大火，被她归为了灯之火。 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暂时忘记了彼此。 现在起，她不再会只是看见一些难过的事情。 鬼潇潇忽然感觉到鼻子一阵酸意，她掩住嘴，泪珠一颗颗倾泻而下。 “太好了……真的太好……” 【十八】 在那些来到这的时间，鬼潇潇究竟梦到了什么呢。 她梦见。 那些千百万年的时光，他一个人静静的渡过。 身边是和他一样，只能孤单望着的朋友。 目睹过那些无奈的风景，无聊的交易，是作为一颗玉石的无奈。 某一天，他被人遗忘。 某一天，他被人拾起，沾染了仙树的灵气。 又在某一天，他有了新的形态，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一天赤如火焰的双眼。 她梦见。 竹伞红衫。 他的心跳。 锦绣牡丹。 风中的呢喃。 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他说，自己好像遇到了一个重要的人。 她又梦见。 从山中回去的那一晚，那个人独自游过了忘川河，用自己的一只眼睛做了一盏引魂灯，在光芒暗淡之前，他在无名鬼城找到了鬼潇潇父亲的魂魄，然后用魂灯仅剩的灵气，让他还阳。等他回来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而最后的希望和力量，让他也来到了凌云渡。 鬼潇潇的眼泪，打湿了梦境。 她看到。 阎罗殿内，那个少年交换了生死簿中，他唯一会写的两个名字。 她还看到。 散落在黄泉中，那一枚，断裂的凤簪。 【十九】 临行的前一天，那些梦却消失了，只留下了几只金色的萤蝶在她的梦中轻轻飞舞。 如此温暖，仿佛在做着告别。 她模糊的记得，好像有那么一个人，曾经来过。 却依然看不清他的样子，想不起他的名字。 每天醒来时，她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如果能再见，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你。” 【二十】 细雨朦胧，却遮不住桃源村开的正好桃花。 她身后的桃花树上，一颗水珠晶莹欲滴，金丝沿着水珠的边沿闪过，发出声响。 是你吗？ 鬼潇潇蓦地回头，红衫飞舞，扬起墨色的发丝。 雨停了。 有蝴蝶翩然飞过。 她慢慢收起伞。 那片琥珀色的阳光。 正如她现在的笑容，灿烂，而不耀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