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邪和沈天还没来得及有一句对话,剑帝便拂袖一挥,沈天的身影连着天姬一起消失在龙邪的视线内,天空中又再次布满了浓厚的云雾。龙邪心中的疑团如山石般重重的压住了他,而这些仿佛没有尽头的悸动与不安就这样随着沈天的消失像头乱撞的猛兽怎么样都无法停下来找到出口。龙邪眉峰微动,愣生生的转头冷着眉瞪向剑帝,“你干什么?” 但是剑帝并没有去看龙邪,他甚至连转身的弧度都利落得有点过头,“天界的事,你不得插手。” 龙邪心里窝着火,好脾气自然没剩多少,他看着剑帝的背影,也忘记之前盈满心间的种种温柔,开口的语气都是自然而然的冰冷,“我对你们天界的事情不感兴趣,你把那个人给我,从此我便不再踏足于这里。”龙邪的语气非常平淡,平淡得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有多坏,平淡得都好像要渗出血来。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沈天感到心悸,可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又让他不得不正式自己的意愿,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为了那个总让他觉得应该得到很多很多爱的人…… 剑帝冷淡的眉动了动,不明白心里突然溢出来的那抹冰冷源自何处,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龙邪不知几时已经失去温度的眼睛,淡淡地道,“神与魔,不该有所交集。” 不等龙邪去消化那几个简单的音节,一阵长风拂来,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不在天界了。 龙邪怒了,而且非常彻底。他虽为魔,可不曾伤天害理!你虽为神,却不是真的博爱天下!你早已知天下间种种因果循环,早已知冥冥中谁会和谁惺惺相伴,可这个时候,我一心求你,却为什么不给我成全?龙邪的脑子里不断交替着沈天的身影和剑帝那双无限淡漠的眼睛。等他带着一身的怒气回到阁楼时,已经没有什么精力与耐心了。他躺在那张贵妃椅上,周围十米之内都是生人若近,格杀勿论的气焰。狐美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她从没有在龙邪的身上看到过如此真实的情绪,“怎么了?” 龙邪不语,也并不抬头看她。 狐美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想笑,“怎么了?月饼过期了?”听到月饼两个字龙邪才稍微回过点儿神来,抬眼看着狐美的脸,又突然想起九尾狐氏族源远流长的血脉。 “狐美,你多少岁了?” 非常突然又莫名的一个问题,狐美愣了一下,但只是一会儿她就扯开唇无奈地道,“龙邪,我是因你未能成仙,你却忘了我有多少的修为。” 龙邪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腾得反应过来,妖怪万年修为可位列仙班,那狐美应该已经活了至少一万年! “那你知道天上有个神兵吗?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狐美看着龙邪眼睛里明显的认真,心里越发感到诧异,“我不认识这一届的神兵。” 龙邪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又暗了下来,狐美看着他的样子,许久之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缓缓地说道,“但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经常听我的祖辈们提起,她们以前总爱在一起谈论这件事情,这是一件关于一个神兵和一个魔之间的爱情。传说数万年前,有一场神魔之恋。神魔同时出世,一兵惊人,一魔惊天,两人于最初的时候相遇,匍匐人间,相知千年。可禁忌之爱不容于世,那一年里杀星不平,六界不安,不知其间发生了何事,几乎无人能力挽狂澜,一切在一场神火中毁于一旦。在那场最后的消亡里,神兵被破抽去情丝,送入轮回,而凶魔,再未现世。” 龙邪在怔愣中久久无法回神,脑海里不断的闪过无数零星的碎片,他确信狐美说的都是真的。因为那都是他的故事! 沈天,那不就是他的小天!可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完全的想起来?为什么脑子里的东西像被上了锁一样打不开? “如果那个人一直都不曾出现,那小天我就能说服自己一直去爱你,如果你认为那是爱。” 龙邪的脑子里又开始出现一些支离破碎的话语,还有一个模糊的,熟悉的,深刻的,某人的面孔。 “剑帝,你杀了我吧。” 一阵目眩袭来,龙邪有些狼狈的捧住脑袋,他在隐约的记忆里,封闭的信息中,绝望的看到一把黑金色的刀,缓缓地推进自己的心脏。龙邪全身无力,深深的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种退无可退的境地。没人能帮他,小天逐渐暗淡的脸,没人能给他,剑帝无比淡漠的眼睛。一切似远还近,一切殊途难归。龙邪从贵妃椅上颓然地站起来,幽蓝的眸底仿佛融进了前世的冰冷与仇恨。他是集天地怨气于一身的异兽,却从未真正的想过毁天灭地。如果最终要因为这种勿虚有的罪名而失去自己最想保护的那个人,那么龙邪觉得,他也不妨去试试挑战一下神的权威。 龙邪回来不到一刻便又消失在那方苍茫的天地中,狐美的直觉告诉她,龙邪是一个被宿命缠身的人。这种枷锁很难摆脱,就像他们九尾一族,虽然生性妖孽,可一旦动心,就绝对非他不可。龙邪穿行在苍茫无边的天际,他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沈天,就这么茫然的寻找着,天地之间一处也不想放过。 而沈天真正所在的地方,是个极阴之地,那里寸草不生,任何生物都不会想去。他冷笑,还是不明白剑帝将他送到这里来的用意。当然,与他同难的还有天姬。沈天远远的走在前面,他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是因为体内力量的快速流失,而是因为他非常想出去见那个人。千万年来,唯一一个一眼就看进了他魂魄里的人。而天姬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跟在沈天的后面,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 “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你急什么? 沈天没有理他,只是专心的寻找着那条出去的路。天姬看着沈天无视他的冷硬的侧脸,心里感到了一丝惊讶,他们两个斗了数万年,斗到好像只有仇恨才是他们唯一的羁绊,这么长时间的拉锯战,这么深的仇恨和怨念,让沈天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只跟着天姬转。但是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她的心里涌着一股怪异感,同时感觉自己又走回了某个熟悉的圈。天姬看着沈天的背影,突然加快脚步一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沈天皱眉,转过头来瞪着她。 “放开!” “天天,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了。” 谈?有必要谈吗?都打了几万年了你现在说要谈?无疑,沈天已经将答案写在了脸上,天姬看着他冰冷的表情,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那双海棠色泽的嘴唇上。比起龙邪,沈天作为神还要更无情一些,而就是这种无情让他身上的各种美都显得不容亲近。如果这个人也有温情细腻的一面,天姬无法想象,他会是多么的美丽致命。在天姬愣神的那一刻,沈天甩开了她的手,神情冷淡的又径自往前走去,天姬撇了撇嘴,笑着又继续跟在后面。 龙邪穿梭在六界之中,不管到哪里他都无法感受到沈天的气息,这个人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天上地下,一处都无法找到。龙邪几番隐忍才勉强平息下来的怒火终于烧出理智的可控范围了,他抬头望向天际最顶端的地方,嘴里喃喃地念道,“剑帝,你似乎总是在逼我。” 九天之上,云顶天空中,剑帝看着突然出现在神殿里的龙邪,然而这一次已与他第一次来时的情形完全不同。龙邪阴沉着脸,剑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闭上眼睛继续修炼。龙邪跨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来与他平视,几次想要开口问小天的事,又几次都感觉他之前的话言犹在耳,仙界的事,不该他插手,可作为凶兽,他会受这些规矩的约束吗?而沉默了片刻之后龙邪还是只挤出了这样三个字,“为什么?”其实说到底,如果真的没有那个必要的话,他还是不愿意去违背他的意愿的,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几乎无条件认输的本能到底来源于何处。可龙邪只是想问,他这些被人锁起来的记忆,这一切只冒了一点点头绪的真相,他是否知道一点?如果知道的话又能否告知他一二?毕竟那些破碎的记忆里,还有他的存在。然而剑帝却一直沉默,龙邪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的脸,然后渐渐感觉这熟悉的五官,这莫名融进心间的苍白感,慢慢的化成某种锋利的东西,稳稳的刺进他的心脏里。 这一刹那,龙邪喉间一阵腥甜。龙邪笑了笑压下喉间的异样,剑帝在同时睁开眼睛看着他。四目相接,龙邪皱眉道,“剑帝,你觉得神与魔之间不该有交集?可是他们天生就是敌人,他们一出生就注定被绑在一起,你如此懂命理,怎么不替你自己算算?”剑帝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地执拗,可他没有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的命格在轮回之外,既是轮回之外的东西,他又如何能推算出来?可是龙邪,他是异兽,不断死去又不断的重生,之所有每次都神形俱散,是因为情根太深,可他无心造杀戮,却执念拗于心间,手间染满鲜血,注定生生世世都将在这个世界上不断徘徊。剑帝看着他的眼睛久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放了吧,若你想解脱,想得到真正答案。” 让他放了?放什么?对小天的寻找?还是一些莫名的纠缠?他连自己要放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要他怎么去放? 龙邪看着剑帝淡漠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突然就想起记忆里小天看自己的那双深情的眼睛,他突然倾身向前捏住了他的下巴,“剑帝,你有感情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一定不知道的对吧?因为你只会叫别人放下!因为你没有爱过任何人!你又怎么会懂?!你又凭什么让我放下?!” 剑帝漠然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被他火焰般的怒火波及,他仰着头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开口,“上天赋予它们生命,我便爱这天下万物。” 龙邪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你说你爱天下万物?可老子也他妈的是这天下万物中的其中一个!难道你也爱我吗?你们神对爱的认知到底是有多宽广?龙邪恨得牙痒痒,他盯着剑帝的眼睛,手指使力扳住他的下巴,头一侧倾身上前几乎贴着剑帝的嘴唇说道,“你所谓的爱,是连这个也可以做的吗?” 语罢龙邪就扎扎实实的亲了下去,两唇相接,鼻息间尽是柔软,龙邪吞噬般的侵略他的嘴唇,他吮吸他的唇瓣,描绘他的唇形,伸出舌尖去舔舐他的牙龈,在微凉中寻找他的舌头。这场亲吻从一开始泄愤般的粗暴,到最后龙邪融在动情之中的温柔,剑帝都只是全程淡漠地看着他,他真的很神圣,这是龙邪此刻的想法,他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淡然的,还倒映着他的影子,他突然就觉得心中一阵剧痛。龙邪终于放开他,皱着眉毛,却也笑着,他站了起来,转身,然后又回头,“你不是博爱天下的神,你不爱任何人!” 你,才更像是这个世界上,毁天灭地的魔! 龙邪失神的徘徊在天际,可剑帝的眼睛,剑帝的影子,就连他袖口间的那抹红色都在他的脑里久久挥之不去。他深深的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对劲,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神,一个完全不可能有感情的神。龙邪无力的感觉到,这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不是我爱他他却不爱我,而是你爱着他,他根本不会爱你。龙邪看着自己脚下那无比繁华的人间,看着那些被神仙们归类为凡尘俗世里庸俗的幸福,他忽然就觉得人类才是最超脱的,因为他们想爱就能爱,他们拥有着这六界中最宽裕的权限。龙邪停在一处高楼的檐角上,他看了看蔚蓝的天,又看了看脚下的芸芸众生,最后闭上眼睛沉淀下所有的思绪去聆听人类的心声。 “我还要!我还要得到更多的财富!” “我要变成这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 “我要得到她,如果可以得到她……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龙邪吸收着源源不断的力量却突然被一股异常强烈的欲念给震住了,欲望的另一端是来自一个重楼华宇中身着龙袍的帝王,他正贪婪的注视着神圣庙宇里那尊受世人膜拜庄严不可侵犯的神像。那是一个仙女的神像,这个皇帝居然对神仙起了爱意。龙邪嘴角盈笑,他看着这个人的眼睛,看着他如何在自我挣扎下越发暴戾的野心。果然,人心都是刺激不得的,你越是让他得不到,他就越是会想方设法据为己有。龙邪笑了笑睁开眼睛,想来这天下间是又出了一个暴君,苍天也要让我如此强大,剑帝你呢?作为神准备拿我这个万恶的凶兽怎么办呢? 当沈天找到那扇虚空之门的时候人间都已经过去了数日,但是人间数日只不过是天界的几刻钟,他希望那双暗蓝色眼眸的人还没有离开。但是被人蓄意破坏的轮回转轴就是那么的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从天际一闪而过的身影硬生生的与地上的龙邪擦肩而过。天姬在背后亲眼目睹了这两人交错的身影,突然就有种全部人都身在一张无形蛛网中的错觉。她忽然就停了下来,异常静默的看着这一切,龙邪一出世就缠根绕命的执念枷锁,沈天自始至终的无心无爱,这一切的一切是否有一点点联系?天姬开始追溯起过去,可无论她怎么回想也记不起几万年前发生的事情,天地初开,混沌初现她都还记忆犹新,可为什么脑子里就是没有龙邪上一世的记忆?不对,确切来说,她没有关于龙邪的任何记忆。天姬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即使这也许是一个不可能的天大的纰漏,但这的确就是事实。若龙邪是盘古开天地时就存在的异兽,那么作为最早时期的神,她是不可能对他毫无印象的,所以这说明,她有一段很长的记忆,是缺失的!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或许直接关系到人间每一次扫荡般的灾劫。因为不对劲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沈天。他同样是神,却为什么会轮回?神是不用轮回的!他为什么会轮回?而最重要的是,是什么样的事需要让一个神进入轮回?天姬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了,轮回对神造成的影响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会被清除掉每一世的记忆。所以沈天跟她一样,也或许她缺失的更多。这真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她忽然想起云顶天宫里的那个哑巴,两个神同时丢失同一一段记忆,这货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吧?天姬最后又看了眼在人间游荡着浑身恶息缠绕的龙邪,就那样看了很久,然后一道黑光闪过,人已直奔九天而去。 一点也不意外的,她在第九重焰火般的天幕下看到了沈天的身影,在这里难道是要表演飞蛾扑火吗?她看到沈天试图穿过火幕的模样,看着在熊熊烈火下被灼烧的模样忽然就有种非常疼痛的错觉。天姬伸手扳住沈天的肩膀阻止他再次无视自己痛苦的行为,“你想去找哑巴我可以帮你,何必为难这层结界呢?” 沈天斜她一眼一巴掌拍下了他的手臂,“别碰我!” 天姬摊手笑了笑,“你找哑巴干什么?不是从来不待见他的吗?” 沈天根本不理天姬,视线只集中在火幕的另一头,因为他在这里能感受到了龙邪强烈的气息。 天姬发现沈天在遇到龙邪之后真的变了,就像他现在眼睛里的东西就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认真,果然他想的没错,在很久以前,这两人绝对有着某种难以斩断的联系。天姬想着,原来沈天也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反而像那鲜红血液凝结而成的冰,只是表面上的无情。 剑帝坐在云顶天宫的神坛上闭目观禅,视线自动无视掉了火幕下那两道争执的身影,朝着恶息蠢动的人间使去。他在一道道华重的宫墙里看到了龙邪,而龙邪也在那一瞬间发现了剑帝的视线,他勾唇一笑,弯下腰朝那还在睡梦中的帝王而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爱那天上美丽的仙女,我爱这人间看不见的绝色,你我同病相怜,我便助你一臂之力。”说完龙邪倾身向前朝着那帝王的鼻息而去,两张嘴唇就好像要碰到一起一样,龙邪眼睛微眯斜了剑帝一眼,右手一挥硬生生的将他的视野挡了回来。最后的画面停在那两人的嘴唇上,剑帝睁开眼睛,眉毛紧皱。 火幕下的天姬和沈天被一阵巨大的火光逼得倒退几步,一道红光冲破第九层天幕直朝凡间而去,天姬和沈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银光一闪,沈天已经消失在天姬的面前。天姬无语,耸了耸肩膀也如一道极光般划过天际。 “你做了什么?” 华贵的皇宫里,帝王的床榻前,剑帝站在龙邪的身后,而龙邪只是笑着抚摸着床榻上那张已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剑帝,你听尽人间夙愿,我听尽人间贪恋,你解救天下苍生于水火,而我也只是在做和你一样的事情,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我说过,你若造杀戮,我必诛你!” 龙邪笑了笑,转头看他,“你知道这帝王他在想什么吗?他在想天界的仙女,可是这有错吗?你能判他错吗?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若爱都能造杀戮,毁天灭地,那么爱本身就是有罪的,那你就要去治这全天下人的罪,也包括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