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二十三）
（二十三）读完信，桃枝才发觉自己早已泪眼婆娑，心口宛若针扎，痛意细细密密的蔓延开来。
就连易枫几次问她为何要哭，她都没有听见，只是一味沉浸在愧疚和伤怀的情绪中。
蓦地，桃枝红唇翕动：“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易枫这会儿却很平静，随即对上女人蓄着泪水的眼眶：“没有了，非台哥写完这封信，只交代我一年后再将此信交给你，便离开了。 ”
为何是一年后？
桃枝红着眼睛，似乎并不相信易枫的话，又问了一遍：“当真没有？”
易枫心里一个咯噔，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嗫嚅道：“非台大哥……他……”
桃枝厉声：“我让你说！”
易枫捏着衣角，垂下眼眸终于妥协。
易枫到现在还记得，易非台临走前，将他叫到身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男人语气平常，笑着说他长高了不少，都快赶上桃枝了。
他问男人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男人只是一脸平静的望着他说：“阿枫听话，要好好修炼，好好陪在她身边。“
易枫嗯了一声，乖巧点头。
男人又道：“若有机会，我带你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好？
“好啊，好啊，桃枝一直念叨说想去境外的大漠看看，去走走丝绸之路，一路阅遍沿途风光。我听说那里黄沙漫天，商队旅人很多，别有一番风景呢。”
“好，一言为定。”
最后，男人取下剑穗，将四法青云置于桌案，随即离开。
其实这段时间，桃枝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司泷为何要将四法青云留下。一如百年前，他也固执地非要赠予她三件法宝。
那时的桃枝灵力低微，尚能理解。可如今的她已经恢复了全部修为，其实并不需要这把神剑防身。
最终，桃枝决定去一趟师门，凌波城。
或许师傅二郎真君知道些什么，若是能为她解惑，她心里至少不那么空。
在人间等了数月，还是未恢复记忆，再加上司泷在银华镜说的话和留的这封信愈发让她觉得恐慌。
司泷为何要封印她的记忆？既然封印了为何又会面临失效？
其实，能让封印失效的原因，桃枝再清楚不过了。
封印全靠施术者的灵力支撑，灵力越充沛，封印便愈发坚固。可若是施术者身故，支撑封印的灵力自然也会消失。
或许，只有等她恢复记忆，一切谜团都会解开，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二郎真君每日未时都会在凌波城的演练场盯着徒弟们操练。
作为凌波城的弟子，桃枝进出凌波城自然如入无人之境，看守的弟子根本没察觉到她来了。
她本可以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入，只是考虑到如今的身份颇有些尴尬，不宜声张，只好作罢。
而杨戬似是早有预料，知晓桃枝这段时间会来，连着几日早早便从演练场外回来，在后山等着徒弟。
万年前，司泷没有向杨戬隐瞒桃枝的事情，甚至请求杨戬协助他将桃枝带回银华境。
天界羽化的仙人，可以由师傅带回师门。桃枝是凌波城二郎真君的首徒，由杨戬带走她，王母和众仙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只有这样，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予她新生。
桃枝感应到师傅的踪迹，立时施展轻功去往后山。
凌波城座落于大唐国境，是一座建立在湍急瀑布之上的城池，站在布满云雾的崖边往下望去，就能看到冰冷汹涌的雪涛，此起彼伏。
桃枝拨开云雾，不疾不徐的往前方眺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崖边的二郎真君。
男人身着鳞甲，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冰蓝色的披风随风翻飞凛冽。他的随身配枪五金三叉戟，则深深扎在地面，风如何猛烈都屹立不倒。
桃枝自杨戬身后一丈远停下脚步，而后俯身屈膝行跪拜礼，神色平静自若：“弟子灼华，拜见师父。”
杨戬没有应声，也未转身。
桃枝继续叩首，语气从容，不卑不亢：“不肖弟子灼华，拜见师傅。”
杨戬掀起眼皮，不动声色的眺望着下方的惊涛，眼眸清冽平静，暗藏锋锐。
灼华和司泷皆是他座下的得意门生，亦是凌波城的首徒。
百年前的变故，令灼华身陷囹圄，若非司泷大胆拦下，灼华早已在斩妖台灰飞烟灭。
天道向来无情，可下令让他这个师傅亲自处置自己的首徒，还是让其灰飞烟灭，又如何下得去手。
是以，司泷一个眼神他便心中了然。
予灼华新生，同时还她自由。
但他太了解这个弟子了，也算到她迟早有一日会寻到这里。
说起来，司泷前往战神山之前也曾秘密拜见过他。
“师傅，倘若他日灼华来师门寻你解惑，你便告诉她，从始至终，司泷不过是为了偿还她的救命之恩，她无需自责，往后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人阻拦。”
他这两个弟子啊，打小就优秀，就连固执起来都是同样的别扭。
杨戬收回思绪，长叹一口气，转身看着跪在地上昔日首徒，终是不忍心：“起来吧，灼华。”
桃枝应声抬头，随即领命起身：“多谢师父。”
杨戬笑道：“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无需行此大礼。往后若是见到我，道二郎真君便是。”言语间皆是客套和释然。
桃枝凝眸不语，面色沉静。
蓦地，杨戬叹息着开口：“你们两人的性子还真是一模一样，都这般固执，既然回来了，又何必拘泥于前尘。这可不像你啊，灼华。”
“罢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若你想知晓当年全部真相，便去战神山吧。”
“当年司泷封印了你的记忆，就该找他当面问清楚，你说是不是，灼华？”
“多谢师傅，徒儿记下了。”桃枝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连忙跪地叩谢：“弟子灼华谨遵师父教诲。”
待到杨戬离开后山，她才起身施法前往长安。
空无一人的后山，雪涛汹涌，云雾弥漫，悠悠响起二郎真君的叹息声。
“但愿，还能赶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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