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张天师是个奇人,他的通鬼神可不是吹吹而已,曾就有商贾耗资无数,只为求他复生自己的老母。张天师也不像一般江湖术士一样,找上一个托,与其一唱一和,玩什么“借尸还魂”,把人给骗了,而是大张旗鼓地在那女人的灵柩前开坛做法,末了,据那日在旁边看热闹的仆役说,老妇人突然就睁开了双眼,走了几天,松快了松快,然后先是请了家法,将富商打了一顿,说他扰了自己安宁,完事了才和富商进了房间,母子抱头痛哭。那次,老妇人在他家中呆了三天,这才又由张天师请回了灵柩之后,入土为安。说也奇怪,虽然为了这次作法富商耗资不小,甚至还卖了自己几个铺子,但在这之后富商的买卖倒是更好了,钱越赚越多不说,之后自己独生子还考上了进士,现在也终于歇了下来安心做自己的大老爷,每日就遛遛鸟,舍舍粥,知道那富商的事情的人都说是张天师之功。 经此一役,张天师也就声名大噪了起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富商这财力,但是遇到个小毛小病,大夫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就会难免想到张天师。而对于这样的客人,张天师倒也很是客气,只收取一点小钱,给道符就了事,若是不能治也如实说出,酬金也不要了,只取些许路费,就坚决告辞,说是天命不可违,让病人赶紧吃好喝好,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就行了。 那日,张天师的家门口贴了一张小纸条,说是自己去了京城,要半年后才回,让不少信徒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原来京中诚王的母亲裕太妃身患重疾,京中名医束手无策,眼看诚王就要怪罪下来,大家都要跟着吃瓜落,有人就把张天师推了出去,于是诚王病急乱投医,就叫手下把张天师给请了来,说是“请”,实际上说“绑”也不为过。 张天师就这么一路颠簸到了京城,虽然是快马加鞭,但还是晚了一步,刚踏入王府就听到府中传来一阵哭声,裕太妃就在不久之前薨了。张天师看到此景,不由摇了摇头说:“天命如此,又何苦逆天而为?” 听闻张天师来了,诚王连忙迎了出来说:“久仰天师,听闻天师有回生之能,不知可否在我母妃身上展露一二?” 天师示意诚王带他去太妃灵柩前,看了许久太妃,最后抬起头说:“这倒是不难。裕太妃娘娘正是固阳之体,所以如今尽管已经魂归幽冥,但我还能利用此时还在她体内的六魄暂时将三魂引回来。只是这个法术极耗真元,所以恐怕诚王殿下你需要给我准备点炼丹材料。” 诚王许道:“这有何难?我虽然只是个闲王,但这点钱还是出得了的。” 天师点头:“还有一事,三日之后,你必须请我再将太妃娘娘送回地府,否则那地府判官发现了我的雕虫小技,那我也自身难保。” 诚王自然是一叠声地答应,但天师似乎对此并不放心,只是反复叮嘱。末了诚王也恼了,说:“要不天师我在这里立个誓,若我李清涟辜负了天师所托,那么自愿受天打雷劈之苦。” 看到诚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天师只好将自己所需之物列了个表交给诚王,由他吩咐下面去准备相关事宜。到了夜里,阴风一起,就见张天师穿戴整齐,对着灵柩突然用桃木剑往虚空中一刺,念道:“魂归来兮,魂归来兮……”却见一道天雷突然划过夜空,劈到了灵柩之上,诚王不自觉地就蹲下身子捂住了双耳。待雷声平息了下来再睁开双眼,只见那裕太妃已经从灵柩之中爬起,一脸顺眼惺忪样,问诚王:“吾儿,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作如此打扮?” 诚王一看,大喜过望,连忙叫人换了那些晦气的红白之物,然后将裕太妃迎入了后院,全然不顾张天师还摊在地上大汗淋漓,张天师也不恼不闹,独自一人出了王府,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我三日后再来找诚王。” 这三日内,诚王与裕太妃共叙天伦,竟是感到母子前所未有地心意相通。到了第三日时,裕太妃叹气道:“可惜我今日就要回去地府,真想多陪陪吾儿。我这一去,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就连结发妻也不能全心信任,吾儿就少了一个知心人。” 诚王听到此言,大哭一阵,突然说:“我不管,我就要你留下来。” 话音刚落,他却听到张天师的声音在他身后如炸雷一般响起:“万万不可,诚王你当日对天可是许下了誓言,绝不违背。如今时辰已到,你还不赶紧将裕太妃交给我送回去?” 岂料诚王竟然脖子一硬,嚷道:“小小贱民性命何足挂齿,牺牲了你就能换得我母亲长寿又有何不可,再瞎嚷嚷,小心我现在就要你去见阎王。都说你有通天之能,我就要看看你断了头还能不能接回来。” 张天师看诚王竟然以其性命相挟,不由大怒道:“你不听我言,难道你以为受责罚的只有我一人么?” “就算是我也要受罚,只要能让我母亲留下来又有什么关系!” “罢了罢了。”张天师气得拂袖而去,结果想不到那诚王一不做二不休,竟拿起弓箭,朝张天师背后射去…… 在裕太妃的惊呼下,张天师的身子踉跄了下,就直直倒下,然后化为一股青烟消失,地上只剩下了他的衣衫。“若不杀他,他出了这府将我这事宣扬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诚王喃喃地说。 是夜,诚王正在与裕太妃谈论白天之事,那月光撒入了窗帏照在裕太妃身上,裕太妃突然如同见了鬼一般大叫:“他们来了!”诚王一脸莫名:“什么他们?这房子里只有我和你啊。” 裕太妃置若罔闻,只说:“牛头马面大人,求你们放过我吧!”说罢就要扑出门外,诚王连忙把她抱住,正想要叫“把张天师给我叫来”却突然想起张天师早就已经去向不明……正在混乱之际,却突然感觉自己怀中老母亲的力气突然一小,竟不再反抗挣扎,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了,心中一喜,却低头看老母,裕太妃茫然之间睁开了双眼,环顾四周,竟痴痴呆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 诚王本来心想,若是如此赡养老母一世也未尝不可,但想不到过了几日,府中仆役都说这府里有一股尸臭味,再过几日,裕太妃身上血肉片片腐烂滑落,而她却还能穿梭府内,行动自如……有了这么一件事,诚王很快被不明就里的御史参了一本,说他行巫蛊之事,从此在京城中竟再无“诚王”这两字。 而半年后,人们突然发现那张天师又回到了洛阳自己的宅中,只是这一回他再也不替人行复生之事。别人问他为何,他只连连说道:“人心不可测,人心不可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