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风物志】流浪

一刀就见效

尽管看起来和牛魔王是一家，但牛妖在魔王寨中还真是一个尴尬的存在。自牛魔王得了“平天大圣”这名号之后，他就再也不和那些之前和他一起捉牛虱啃嫩草的兄弟待在一起了，特别是在他娶了老婆铁扇公主之后，更是深居简出，深怕一个不小心，这爱吃醋的婆娘就要怀疑他跑到外面去沾花惹草，把他的牛角给绞了。

当然牛魔王也并非是一个“苟富贵，就相忘”的家伙，至少他把魔王寨划了出来作为了牛妖们的领地，比起之前恶劣的生存环境，水草肥美颇有江南之风的魔王寨真是让牛妖们太幸福了。但也仅此而已罢了，在这里，牛妖们的口粮虽然得到了保证，但自身安全却不会得到庇佑，牛魔王自认已经仁至义尽，就搂着他老婆过小日子去了，牛妖们却只能在来往于魔王寨的三界少侠之中勉强求生，甚至连魔王寨子弟，对于他们的遭遇也不理不睬，有时候遇到心情不好时还会拿牛妖作为发泄工具。

牛妖们是不满的，但是不满又如何呢？出去也许就是饿死，留下，只要躲好一点，离人群远一点，至少吃喝是不愁的，再加上牛妖的繁殖力不弱，在无数次牛妖内部聚会时，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结果还是，继续呆在魔王寨，心安理得地接受牛魔王的恩惠。

但是这其中有一只叫臭蹄的年轻牛妖不那么想。

按照牛妖长老的说法，臭蹄就是个愣头青，年轻冲动不考虑他人的想法，满脑子的“大计划”，却几乎没有实用性。比如在“离开还是留在魔王寨”这件事情上，臭蹄就是一个坚定的出走派。但是和其他出走派至少还能提出点意见不一样，臭蹄的想法简直有天真之嫌，他只说“走出去，总会有出路”，但是往哪里走，哪里又才是终点，他对此毫无概念。他只说在这个地方汲汲营营苟且偷生，还不如有骨气地饿死在外面，但他却不知道，他是一只出生于魔王寨的牛妖，他根本没有尝过挨饿的滋味，而他的上一辈却尝过。

于是在又一次劝说失败之后，他自己收拾了行李，偷偷走出了魔王寨，离开了那些不理解他的同胞。

才出魔王寨，他才知道原来整个大地可以被一种色彩所完全覆盖，在大唐境外，这里是一片黄色的土地，几乎没有什么生命的迹象。臭蹄第一次意识到，死亡也许距离它很近。在这里食草动物几乎没有出路可言，食肉动物则在互相窥视着彼此的漏洞。但也因为如此，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些食肉动物眼前的牛妖，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可怕但又跃跃欲试的存在，所以臭蹄虽然本能地感觉到了食肉动物们散发出的危险，却始终没有人真正下手。他们都在等，等待臭蹄自己被饥渴、寒冷、疾病所拖累倒下，只要他显示出一点疲态，他就有可能被一只一直隐身于黄沙中的豹子咬破喉管。

所幸臭蹄运气太好了，在他几乎山穷水尽，产生了一种“即便倒下去被啃噬也无所谓”的想法时，他来到了长寿郊外，这是一片与大唐境外接壤的土地，但是却与大唐境外景色完全不同。在那里拥有甚至比魔王寨更为肥美的水草。然而，臭蹄却只能匆匆地享用了一番，然后匆匆上路——当夜幕低垂的时候，那潜伏于树丛中的一双双幽绿色眼睛让他觉得格外不安。和魔王寨弟子那种恶作剧不同，他明白，那双双眼睛中透露出的是杀机。

于是，虽然勉强补充了一下体力，但他却依旧遭遇着疲劳的重压。每天他都只能先找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场所——也许是一个小土坑，一个古树洞，甚至只是一个污水池，在其中打盹一个时辰，然后起来抖落一身的毒虫，继续踏上不知未来的旅程。他曾经后悔过，但当他想要回去时，他却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归途的方向。他甚至忘记了，他离开魔王寨已经过去了多少岁月，只知道每过一天，他就会从自己的左手上拔下一根牛毛，而现在他的左手早已秃了。当他无意中在水中照到自己的身影时，他几乎不敢承认那是他自己，那只是一只衰老而憔悴的老牛妖罢了。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的，在他漫长的旅途中，遇见了无数风景，但是没有一片风景是真正安全的，他只能一次次怀疑，是不是真的只有那记忆中的魔王寨才是他们一族最好的归宿。

这一天，他又来到了一片黄土覆盖的世界，啊，他还记得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刚离开魔王寨的时候，天地就是这片光景，那时候他年轻气盛，靠着一股劲终于走出了这个世界，而现在，面对这片不见尽头的土地，他已经没有信心重复一次年轻时的壮举了。

于是他倒下了。

朦胧中，他听到了无数人的声音在他的周围回响。他一激灵，就突然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软绵绵的担架上。人！那种残忍的破坏了他们乐园的生物，走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还是没有办法摆脱他们么？他瑟缩了一下，出声道：“请你们至少对我温柔一点，让我走之前不要那么痛苦。”

那些抬着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在一阵喧哗后，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者，他问道：“您是来自东土大唐的神牛大人么？”

“神牛大人”是什么？臭蹄不明白，但他的确是来自大唐，于是他点了点头。

“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啊，我是拉哈米，因为早年在大唐曾留学过，所以对那里的语言略知一二。想必您知道，在我们天竺，牛是一种圣兽，而像您这样还能口吐人言的，更无疑是上天派来的使者。请务必跟随我们到国王陛下的宫殿去，大家都在等待着聆听你的神谕。”

不，我不知道。臭蹄在心中大声呐喊道，但是他终于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看了看四周。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有一片虔诚。在意识到自己安全之后，那种日积月累下的疲劳感又压倒了他，让他再度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次，他终于在出生之后第一次，学会了笑着睡去。

O大鱼O

好文！必须顶！楼猪继续努力！

小豆苗°

来收录啦~T T看完觉得有点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