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之夜。
东海海滨,所有的渔民与观光者都已退去,只有一个例外的,诗人李白。他着一袭白衫,醉醺醺的坐在松软的沙滩上。就在方才,他从那辆自长安驰来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当然还顺手拎了两坛美酒。
中宵的碧月,格外澄澈。
李白已经有些醉了,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翰林院,那个令自己永不得开心颜的地方。
他额上暴起青筋,眼睛突出红网。他愤怒的站起身来,奋力将手中的酒坛抛入海中。
片刻的宁寂后,一缕清凉的海风将李白吹醒,他忽然惊觉,胸内的愤怒复又化作辛酸。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是三年前入长安时所吟唱的诗句,然而如今却早已闷藏在了心底,现实如一盆冰水水将他所有的豪言壮志泼灭,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酸楚。
“啾!”
远空几道鸥雁飞过,留下一阵戾鸣。李白仰望,曾几何时,这是自己最羡慕的生物,万顷碧空,任由驰骋。
猛然间,一个狂野的念头在李白心中升起,他立刻转身向着不远处的小渔村跑去,并敲响了一家渔民的院门。
“什么?你要买我的渔船?”睡眼惺忪的老渔民震惊的望着李白。
“是的!”李白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又想到自己匆匆跳下马车,身上并没有带一分银两。
略微迟疑了一下,他将自己的一双金丝靴儿蜕了下来,递向老渔民。旋即自己又发觉不妥,再将自己头上那顶镶有一颗硕大宝石的纶巾扯了下来,双手递出。
老渔民手中托着两件价值连城的物什,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被发跣足年轻人。
最终,李白成功的以两件束发裹身之物易来了一艘破旧的木船。他出发了,赤足站在船头,轻轻摇橹,乘着苍茫的夜色缓缓地驶入东海。
月色银粼,海风鼓荡。
李白独身舟行东海,虽寂寥,却倍享这份自由心境。
突然,李白心中一动,他听到了一缕优美的歌声。是的,那的确是一缕歌声,悠远灵动,轻乎迷离地飘转在海波之上。
李白奋力的摇橹,循着歌声竭尽目力眺望。他看见了,一座蒙于烟雾中的小岛。他将船停在了岛前,赤着脚爬了上去。此时,歌声已经很清晰了,追逐着夜风吹送过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李白听清了,那歌声所吟唱的竟是自己所作的句子。他拨开一汪汪荆棘,向着歌声的源头走去。荒草丛的尽头,错落着的数座亭台楼阁,那里有点点灯火闪亮,犹如夜空中的繁星。亭台之内有黑点闪动,恍惚是人影。
月明于中天,夜风悠悠。
李白静静地站在楼阁之下,吃吃地望着轻纱后吟歌起舞的倩影。他如在梦中,那歌声太美了,他感觉到那种美来自声音本身,与歌中词曲无关,即便是最普遍的市井叫卖在那种声音之下也会成为天籁。
忽而,那轻纱被一只雪白的玉手掀开了,露出后面一张极美的秀脸。李白痴住了,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面庞,即便是长安深宫中的那位美人也远远难及。
“公子何故在此?”那张秀脸很惊奇。
“噢……”李白蓦然惊醒,心中大窘,万没想到一向豪放无忌的自己也会遭遇如此尴尬。
“小生李白,路过此地,方才受姑娘歌声吸引……”李白拢了拢乱发,躬身施礼。
“您是太白先生?”那张秀脸似是猛然一惊,放下轻纱跑开了。
仅片刻,轻纱复又掀起,一群与她一般美貌的秀丽女子走了出来。她们手挽手,足齐足,将李白围住了,互相之间莺莺细语。
短暂的几句交流之后,李白便被迎进了楼阁。当他站在厅阁内的那一刻,他的心凝固了。而造成这种现象的是一个女子,此刻端坐在正堂前的女子。她双手抚琴,白色的衣裙层层旋卷于地下,成为一堆云。
“ 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李白轻吟。
那女子听闻他的语句,灵动的双眸突然一凝,如一对圆润的珍珠。她起身出言,邀请李白坐下。
李白听出来了,这就是刚才那个令自己沉沦的声音。此刻,天音再次入耳,李白心中惶惶,如坠梦中。
迷胧中,李白浑噩了,接下来的事情他只记得眼前的觥筹交错与耳边的琴瑟和鸣。
月光交错于云围,夜雾如纱。
“妾名鱼儿!”抚琴女子伏在李白耳边轻语,这也是李白所能记下的最后一句话。
东方破露曙色,晨鸥嘶鸣。清早的海风如一柄朽木之锤,将侧卧乱石间的李白敲醒。
他茫然的起身,四顾荒野。他赤脚奔跑,踩遍了这座荒岛上的每一束荆棘。
海潮扑涨,有附近的渔民出海了。
“这里是一座枯岛,我家世代在此捕鱼,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姑娘住在这里!这座岛上只有鸥鸟和海蚌!”老渔民闻到了李白身上浓重的酒气,掩了掩鼻。
最终,李白寻到了自己的舟儿,失望的离开了。
《唐史》载,东海外有枯岛名曰鱼台,往岸百里,盛产海蚌,多出珍华珑珠。然每逢仲秋月明之夜,一代诗仙李太白便会现身此岛垂钓,故此世人又称此地为钓鱼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