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风物志】诸 葛

玩世不恭v

(一）

西牛贺州，解阳山。

明湖如砚，山岳如墨，新月如钩，夜色如水。

在一处隐蔽洞府的最深处，一个手执羽扇的黑影正端坐在洞厅的最上位，透亮的眸子在漆黑环境的映照下，犹如两枚滚烫的红炭。

“来了吗？”周围浓黑压抑，看不清座上黑影的表情。只有他手上的羽扇轻轻摇晃，划出道道凌冽如刀锋的弧度。

此刻，庞大幽深的洞府长廊里，回响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沉闷而有力的回音，使得整个山洞愈加空旷。须臾，那个响声便已穿过了冗长的洞窟，止步在了那个掩藏在山腹之中的，更加空阔的厅堂前。

“来了啊。”

话语刚落，一簇簇火焰如彼岸花般在铜制的火盆里悄然盛开，整个洞厅霎时光亮了起来。一时间，洞厅内两人脸部的狰狞神色从阴影中浮现，他们互相望着对方，身后的影子被拉得斜长。

“锦毛貂精，你到底想做什么？”压抑的气氛被一声怒吼打破，说话声正是那个站在厅堂内人影。那是一个挺拔的青年，他背负铁剑长刀，一脸愤然，像个野兽。

“我想做什么？”正座上人反问道，确切地说，应该是正座上的貂妖。他没有褪去妖身，还是一副小貂的样子，平顺的毛发泛着水银般流动的光泽。

放下羽扇，他慵懒伸了一个腰，定睛望向了座下的青年，眼眸里顿时杀机隐现，“我还想问问你们，都做了什么！”

（二）

那年我才刚刚出生，穴居外面还下大雪。

广阔的天地寂寥安静，干净素白得犹如新造的宣纸。我依偎在母亲怀中，观望着这个纤尘不染的陌生世界。

我本以为我会像母亲说的那样，在这个美丽的天地自由地长大，平凡地死去。但你们，毁了我所期盼的一切。

那一天，在适应了冬日的寒冷之后，我偷偷跑出了巢穴。因为雪积压得太厚，我瘦小的身子陷进了深雪里，我呼唤着母亲和族人，遇见的却是手执符箓，身背利剑的你们。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那个时候，对着我露出的虚伪笑容，就如同烙印一样印刻在我的生命中。

你们小心地将我救出，任由我跑远，我那个时候竟然还天真地认为我遇见了另一个友好的种族。

“是啊！”一个傲然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论述，“如果不是我们人类救了你，你早该葬送在那片雪野里了。”座下的青年虎视眈眈地盯着我，脱口而出。

“闭嘴。”厅堂里的火焰登时剧烈地升腾而起，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如果可以，我宁愿被活活冻死！”说完，我顿时感到了深深的内疚，“如果那个时候，我哪怕只懂得一点幻化之术，就不会在脱困之后就往家的方向跑。”

“可是没有如果。”青年冷冷答道。

“是啊，所以我把一群恶魔带回了族群居住的地方。”我难以掩藏住内心积压的感情，愤然出声。

我还记得当我回到穴居时，母亲和族人眼中的欣喜，然后随着我一步步走进，我清晰地看见他们眼中的欣喜逐渐变成了恐惧。

我猛然转身，却看见了跟在我背后的你们。你们依然在对着我笑，对着我露出那种虚伪的笑容。

然后便是我一生永远铭记的噩梦——火光、利剑、鲜血、哀嚎。

我甚至亲眼看着母亲的皮毛被人生生从身上剥离下来。

可你们却没有对我下手，夸赞我是功臣，又或者是在讨论我还幼小，皮毛还未长开。然后我被你们带了回去。那时我在你们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吧。以至于后来我逃出了圈养我的铁笼，你们也并未有所动作。

你们以为我是逃离了这里，但事实上，我一直在你们周围。我偷食你们栽种在山间的灵药百果，学着你们的样子修行，感染天地灵气，终于，我成了妖。

但我没有化成人形，我厌恶那副人类的皮囊，厌恶那种看不出的情感的虚伪笑容。

我深知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断然无法为族人复仇的。或许我应该感谢你们将我圈养的那几年，让我知道和学会了你们独有的阴险和奸诈。

我来到了深山里，挑拨起了山中其它精怪对你们的不满和愤怒，然后出谋划策，引导他们与你们发起冲突，而我，则成了妖族的军师。

后来，在一个下着连绵大雪的夜里，火光、利剑、鲜血、哀嚎，再一次如噩梦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最后，我亲手划开了那个剥去我母亲皮毛的道门弟子的喉咙。

“然后，我闭关山中，‘妖中诸葛’这个名字却散了出去。”我平静得叙述完最后的故事，望向了下方的青年，“但我没想到，你当天刚好下山，成了整个山门唯一的幸存者。”

（三）

“对，就想那个时候的你一样。”青年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去。

“所以，你应该也和我一样，也想着复仇吧。”锦毛貂精开口道。

“不，我是想放下仇恨，才来找你的。我不想再被这种情感折磨和束缚了。”青年抬起头，缓步上前，露出善意的笑容。

座上的小貂暮然一怔。

下一瞬，青年的目光陡然冰冷，他飘动的双袖间，浮现出道道冰冷的剑刃，如同深海中的游鱼，倏忽地袭向座上的貂妖。霎时，飞砂走石。

锦毛貂精望着面前这个此刻面色阴冷的青年，嘴角含起一抹薄凉的笑意。像是早就有所防备似的，他飞快地闪身避开。然后，他羽扇轻挥，青年脚下的土石即刻瓦解崩碎，尖锐的楞面像是开锋的黑色铁剑。

青年一愣，自知不是敌手，连忙催动手中的灵符，化作一道流光遁去。

貂妖没有去追，羽扇轻拂，一切归于沉寂。

“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我的过去呢？如果你没有露出那个笑容，或许我还会恍惚地去相信你。”锦毛貂精手持扇柄，看着那个漆黑悠长的洞厅廊道，缓缓出声。

放下仇恨，怎么可能，他深知一个幼小的孩子在看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同类惨死的场景时，应该会是怎样的心情。如果没有这份复仇的意志，又是什么在支撑着你活到现在的呢？

我可是“诸葛”啊！

小豆苗°

来收录啦难道只有我觉得锦毛貂精蛮好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