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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礼服与小蜘蛛精
岳凝峰
她习惯性地打开背后的凝丝孔,艰难地抽出一条光洁的丝,在纺车的推拿下,织成一片晶莹剔透的罗绮。递给了爱她的丈夫。
丈夫是多么地爱她。为了她,丈夫用自己的爱战胜了胆怯,一山又一山地捕捉蝇虫儿,做成道道美味,供小蜘蛛精耐心品尝。
丈夫最喜欢看小蜘蛛精吃自己做的佳肴时的样子。虽然小蜘蛛精的背上驮着一个大丝囊,显得很丑,但小蜘蛛精的面颊是纯粹人间女人的脸。然而她的两颗巨齿却使人不由得觉得她是个妖精。
小蜘蛛精和丈夫生活在一棵枯死的柳树上。那里的清晨鸟语花香,他们生活得似神游般。丈夫带着小蜘蛛精送的罗绮,前往时装月的研讨会……小蜘蛛精微笑地送走了丈夫,回到了空洞洞的房间。她,平生第一次地哭了起来;泪,火热地流过她节支状的胳臂。面对着满桌子的各类昆虫,小蜘蛛精只是轻轻拈起一只蚊子,细细地将他化成脓水,淡淡地喝了下去。因为她要把自己所有的丝都留给丈夫,她不能再放肆地设网捕虫,她要节省丈夫所留给她的美餐,直到一个月后,爱她的丈夫回来。
十天以后,小蜘蛛精便吃掉了所有的昆虫,她已经再节省不过了。无奈,她爬下树去,啃食落在地上的蝉蜕。她想哭,却再也哭不出来……
二十天以后,小蜘蛛精已经虚弱得无法支撑起自己单薄的身子。在她憔悴的脸上,分明看不到一丝为了自己……最终,小蜘蛛精为了她爱的丈夫,还是没有打开背后的凝丝孔。她用食指轻点了自己的额头,显出了幽蓝的火光。她瞄向了自己的左臂。阳光射进了柳树香溢的房间,鸟儿惊慌失色地逃窜,就连松鼠见到那一片幽蓝的火光从那极小的范围迸射开来时也顷刻间不见了踪影。小蜘蛛精抱着自己的左臂,无语地只顾看着一个地方。她拼命地吸食着,直到等着丈夫的归来。
三十天后,小蜘蛛精总算等到了丈夫。当丈夫见到了断臂了的小蜘蛛精时,不禁扔下了奖杯,他抱住了呼吸都很困难的小蜘蛛精——泪水流在小蜘蛛精残臂的伤口上,而小蜘蛛精分明感到的是欢乐。
几个月后,进入了遥遥无期的沉冬。这几个月,想必该是小蜘蛛精最幸福的几个月。丈夫是一个服装设计师,他用小蜘蛛精打造的罗绮裁剪成为多少华丽的衣裳。你看那修长的围巾,玲珑的头花,甚至更盛蕾丝般的短裙……然而这次,丈夫要为在仲冬大办的世纪时装周而策划着。丈夫抱着沐浴后的小蜘蛛精,他望着被小蜘蛛精燃起的蓝色火焰发呆。小蜘蛛精轻柔地靠在丈夫的怀里,享受而怀忆着……“我要做条晚礼服——”丈夫深情地说,小蜘蛛精柔情地点着头。
丈夫对半睡着的小蜘蛛精说。小蜘蛛精自知那将耗费太多的丝线,但她却在第一时间内答应着。月光从云朵里浮现了出来,照在小蜘蛛精锋利而睿蓝的长牙与睫毛上。丈夫轻吻了她的眸子,也睡去。
夫妻俩人在寒冬与月光的伴随下,双双合眼。火盆里的热气腾腾如渺远的山岚般。小蜘蛛精戛然睁开眼,走到窗前,她这时才发现树下的积雪已经寸把深。
小蜘蛛精坐在床边,亲吻着丈夫结实的胳臂。她用纤细的右手打开了背后的凝丝孔,织起罗绮来。小蜘蛛精想着当初丈夫把自己从天敌的手中抢回,从一个男孩成为一个男人——她目睹着一切。在她的思维里,认定了丈夫是一个恩人,是爱她并且值得她去爱的人!
翌日,在白雪的掩映下,天亮得刺眼。更为刺眼的是,搁浅在丈夫眼前的一大缕罗绮。丈夫坐了起来,将小蜘蛛精抱上了床,自己去远山捉昆虫了去。
……
天越来越冷,小蜘蛛精的丝囊越来越干瘪。丈夫的晚礼服也日趋完成,但丈夫还是觉得不完美,以为胸前少了些修饰,而且没有合适的物品作为纽扣。
又是一个丈夫去为自己捕昆虫的日子,小蜘蛛精用尽全身的气力,抽出了最后一根丝。她照着镜子,注意到了自己两个冷秀的牙齿,微笑着,拔下了那两枚晶莹了的,作为晚礼服的扣子。
这是最后一个丈夫为自己捕捉昆虫的日子,这天,是年最后一天。小蜘蛛精望着那条已经再完美不过的晚礼服,忧伤地想着,深沉地念着,她知道自己报恩的时候已尽,就连暗火都卖弄不出,是丈夫的累赘,自己再无利用的价值。
次日,丈夫又一次奔向那层层雾霭。小蜘蛛精微翕着唇,她寻寻觅觅,望见了那两颗别在晚礼服上剔透的牙齿——她死了,自杀在自己锋利的齿锋下……下午,当丈夫看到了小蜘蛛精的死尸时,只是拔下了血淋淋的牙齿。然而,丈夫的手指被深深地蚀痛了,而那睿蓝色的牙齿也不再晶莹剔透了。
丈夫露出了木讷的表情,恶狠狠地放下了一句:“你这个妖精,这可恶的妖精!”小蜘蛛精死了,晚礼服也因她的死而毁,丈夫心中,世纪时装周的金奖也破灭了。
空旷的森林,寂寥成荫。丈夫走了,从森林回归到了城市,他是否能够适应新的生活?他只是不知道这颗枯柳是否会成为下一对人与妖的新婚殿堂——那条晚礼服成为了小蜘蛛精的殓衣,而另一颗牙齿被作为丈夫立给她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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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岳凝峰 于 2007-2-17 02:2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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