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
一
时值三月。
终年积雪的北俱芦州,一场新雪过后,愈发苍茫地白。寂寞荒芜的深雪道上,一辆马车辘辘碾出两道平行的辙。驾车人是辗转各地的旅商,对于北俱这般极北的白色荒原,一年之中不过来有限的几次而已。
马车在一座小茅屋前停下。早已等候多时的葛生拉开柴扉,接过旅商手捧的一坛女儿红。他迫不及待拍开蜡封,却见澄澈的液体上有几片尚自带有浮色的桃花,不由一愣。
她们说,这是最陈的一坛。旅商微微叹息,这坛,有十七个年头,桃花瓣是新添的。孙掌门说,既是故人寻酒,拿去也无妨。
原来,女儿村的桃花已然开过了。葛生抱着酒坛怔住,忘了同离去的旅商道别。
故地的桃花已经开过,他屋后的那湾湖水却还没有解冻。北俱所谓的春天,仍要比东胜晚上几个月。
其实葛生并不喜欢解冻的声音。那细小的冰块碎裂声总让他想起女儿村里的那条小溪,淙淙汀汀,终年不息,是他想忘无计、欲罢不能的梦魇。
二
晏晰。这个名字同女儿村里的那条小溪的水声一样,是他一直想在十八年女儿桃花红里寻找迷醉的理由。这世界上有些人,是没被选中的桃花瓣,桃花开了,谢了,那些人的记忆和故事就化在泥土里,没了。而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被放到了女儿红里,醉了,溶了,所以每饮一口都是在回味他们的过往,涩,香,苦,甘,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决堤的潮水一样,浸痛了陈年的记忆和陈年的伤。
那些溟溟漠漠的痛隐隐发作的时候,他会想起一只小狐妖。
我先许完愿,好么?她幻化成人的形貌却被他发现,在他提起利刃的时候,她的怯意绝似人类的少女。
只是那是师门任务,不得有违。他不能放过她。最终,他把她掩埋在女儿村不远,许愿树旁。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一只妖怪殓尸。
其实这本来跟那只不知来历、不知名姓的小狐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如果她幻化成的不是晏晰的形貌,如果只是在乖乖完成任务的他所多做的一切没有被晏晰看在眼里。
那他就不会认识他不该认识的人---昔日女儿村首席,晏晰。
三
曾记村头许愿树,忘却长安女儿红。
开始,他以为这两句诗不过是那块丝帕上一年淡似一年的墨迹,会随时间的消逝在他心里磨灭。
令他不曾想见的是,墨迹淡去,这两句诗却在他心里打上了烙印。
真的忘却了吗?忘却了长安,忘却了女儿红?
说要忘却这些,还不如说要忘却何丹青,还有那个一身白衣的化生游医,莫东篱。
何丹青在他还滴酒不沾的时候就已经嗜酒如命。只是长安云来的女儿红虽然最佳,何丹青却一直在寻找醉生梦死,一种比忘川水还要诱惑人的仙酿。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做常了杀手的何丹青竟会有重新来过的想法。而现在,他已经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想法的背后是什么。
莫东篱的笑容很温暖,常常让他想起自己闲来无事,仰卧在观里人参果树下的时光。那时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渗漏下来,在他身上,身旁的泥土上铺开同样层层叠叠的影晕,风里飘来人参果的醉香。
四
认识莫东篱是在云来酒店。
在他杀了小狐妖,交过任务后不久,何丹青就喊他去喝酒。其实那时的他滴酒不沾,去了只是要些包子。长安城里,很多人都偏爱云来的包子。
到了才发现,他们常坐的一楼临街的桌子边已经有人了。
在座的男子就是莫东篱,身上白衣一尘不染。当被告知占去了他们的位置后,莫东篱微微一笑,要了一坛女儿红,道,既然大家都喜欢,何不坐下来共饮一杯。
难得素来冷漠的何丹青没有排斥,他却想何丹青多半是惦念那坛女儿红。
半坛酒下肚,话丹青突然问起,为什么以前没有遇见过莫东篱。
白衣的医生微微一笑,笑容温暖。我在等一个人,只有每月十五才来。
何丹青应了一声便做了罢。他却心下好奇,问,是何人,为什么只有每月十五才来这里?
每月十五,女儿村首席准时来此取走五十坛上好的女儿红,用以泡制毒草。莫东篱温暖的笑容欢欣而愉悦,仿佛人参果树下,滤过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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