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6楼

楼主 |
发表于 2011-12-11 16:16:5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河南
【花开富贵】
牡丹,花开富贵。
青双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七岁。她在长安停留了七天,因为私采牡丹,入狱七天。捕快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采花大盗”,捕头本想盘问几句便将青双送给顶头上司作小妾。青双被捕的时候没有反抗,她在捕快的推搡下,只顾得上观看将近十年没有缩小成为戒环的无关风月,心里边别提有多高兴,这意味着玄炎并没有灰飞烟灭,一方面证明了十年来她服用花蛊并未解除情蛊的毒,另一方面也恰好说明了玄炎在此时此刻也在思念着她。
阴森的牢房中,牢房守卫喝着陈年的酒,青双一闻便知知这是上好的花雕酒。在十年的花蛊制作中,经她手所摧残的花之早凋不计其数,当真正的糯米酒香传来,伴随着风月戒环越来越紧,关于离风与遮月的故事绵绵到来,她会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夜色浓烈的时候,守卫们有关“清妃”新闻还没有交流完毕,便已经有带着豁口的瓦盆装着牢饭摔在牢房门前。囚犯们一拥而上将一碗碗的牢饭狼吞虎咽,好心的老妪为青双抢到了一碗,便用黑泥镶嵌在皱纹中苍老的手去抓去酸气横冲的饭。青双不是吃不下这发霉的饭,她已经养成了吃花地习惯,看到真正的米粒便想到了蚊蝇的幼虫,不断干呕。见此情况,囚犯们一窝蜂地将青双的瓦盆抢过来,不过半盏香的功夫,只见守卫残破的红木桌上烛光轻微地抖动,囚徒们便风卷残云般吃罢一天以来唯一的一顿饱饭,“心满意足”地倒头睡去。
空灵的月光照在青双惨白色的双手,这是她长期吃花而带来的营养失衡。她轻轻地抚摸着无关风月,这几乎只在她的童年时代才有的小玩具,终于在命蛊升天十年之后的今天重新成为了戒环。身边的鼾声不绝入耳,青双开始回忆那个无关风月回来的夜晚,那个凤凰花瓣以龙卷风一样的能量稳妥降落在自己小茅草屋的夜晚。在那之前的梦,她忘记了,渐渐地她是如何走出西南夷,如何离开盘丝岭,乃至于如何睡在这阴森冷酷的牢房也忘记了。就在以为什么都遗忘的时候,青双忽然间听到了《花》的旋律,音律跳跃极大,最后成为三条各自独立的音轨,同时在青双耳畔响起,直到伴随着她跌进梦中。
青双一直昏睡了六天,直到第七天的前夜,牢房中的光亮越发明亮,光亮达到一定程度,反复流淌,惊醒了一旁睡着的囚徒直到惊扰到了守卫。那光亮是是由青双双手无名指上的风月戒环发出来的,囚徒与守卫们望着戒环不断地放大,最后成为神话故事中哪吒的乾坤圈的大小。老妪想要触碰无关风月,却被光芒弹开,守卫用大刀砍下来,大刀旋即断开。那断面在空中飞舞的瞬间,一个光影射在青双上翘的睫毛上,却还是未能将她唤醒。正当所有人以为“神迹”结束的时候,无关风月已经将青双双手绑缚,就像当年教授青双关风锁月舞一样,昏睡的青双就像一具僵尸,毫不费力地被无关风月摆布着带出了牢房。
长安街顿时喧闹起来,明日,便是“清妃”的册封大典,所有人都知道,这“清妃”来头不小,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因此,今天的“越狱”几乎成了全城戒严的导火索。尽管如此,青双还是逃掉了,无关风月将她带到了皇宫的后花园,那里有成束的牡丹尽情地开放。在花香阵的熏陶下,青双渐渐苏醒,在疯狂地吞食着园中的牡丹的同时,她隐约想起刚才无关风月是如何遥控着自己,又联想到业火三灾是如何遥控着玄炎。青双显然很害怕,一面将花瓣不作挑拣地塞进嘴巴,一面看着无关风月出神,她发觉自己很多事情想不起来,或者说,每次只能在休息大脑片刻,才能努力地想起几件事情。青双并不经心每一朵花,她不知道有的花瓣曾经覆盖了紫靛的指纹。
正是在这一丛花跟前,紫靛青衫隐隐,笃定自己就是“青双”——这个在她的记忆中仅存的名字,无论是与涂山暮云驻足在阳关的城楼还是在大唐官府获得了首席的桂冠,当心蛊在她体内不断冲撞的同时,阴司的冷光俨然将她的回忆升华。比起记忆暂失的青双而言,紫靛早已失去了记忆,等待她的便真的是牡丹似的荣华了吗?
【花开彼岸】
彼岸花,花开彼岸。
皱起的眉间终于松开,缓缓吐出一口气,凝结在长鞭上。涂山暮云走到彼岸花跟前,望着满目的血红,她似乎已经遗忘了手中枯黄的便是三千年前从同样的地方采摘下的彼岸花叶。那时候,她将青玉戒环套在拇指上,只有这件毁器才能斩断彼岸花的根茎。如今,她已经将黄玉戒环套在了拇指上,于是弯下腰,身后的狐尾柔软地摆动,便割下了一簇彼岸花。这制作心蛊的原料,却也是相互的解毒之药。涂山暮云没有节制地收割着彼岸花,灵川大人将收割的花朵整齐地摞在无常舟上,等待回到云川大殿去炼蛊。她一方面也明白时间的紧迫,另一方面也不愿意看到涂山暮云如此辛苦。灵川大人望着忘川昏黄的河水,她很想听到清尘大人按照《花·清韵谱》吟唱,哪怕是她用紫电青霜的破碎作为休止符留给冥府最后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葳蕤的青草香,这香太诡异,让人遗忘。云川将银色的短发向后绾,不远处涂山暮云似乎打算收割最后一缕彼岸花。这一次,由云川大人亲自摆棹无常舟,向着忘川三途驶去。路边的风景似乎已经是最后的画面,涂山暮云只是轻轻地握着云川的手,她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如果清川大人还在,这样的悲剧不会上演——但可悲的是,就是清川创造了这样的结局。姐妹俩都还记得清尘轮回的时候,紫电青霜的碎片不疾不徐地跟着她,清尘双手一伸,紫电青霜被有规律地再次形成一对双短剑。她从另外的大千世界带来了太多的人与事物,却在自己走向司命一职尽头的时候,为自己梵唱古老的《花》歌无韵篇。
心蛊出炉之日,就是涂山暮云逃逸之时。她很不幸,尚未来得及完成清尘交给她的重任,便要派遣去到另外待毁的大千世界警告那里的人们做好毁世前的准备,她亦是幸运的,就像云川当年被清尘大人从木萝草原带到忘川一样,她具备了“永生”的前提。两个蛊袋中,一袋情蛊,一袋恨蛊,显得那么平庸,却是人间不曾拥有的植株造就。三千年了,还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加充分呢?涂山暮云只是太过担心,在自己数万年的寿命长征中,剩余的两千年仿佛天界四花的一次枯荣般转瞬即逝,这五千年的约期太长远,便在云川大殿前自己的圣像上用牧云清歌用力地抽了两下,算作对于苦守约期之人的两千年报答,方隐隐消失在云川大人泪花不止与忘川的滂沱之中。云川拿着心蛊,这是毁世的奇毒,一个叫做情,一个叫做恨,合起来,是叫做“心”的阴司花蛊。
【花不好,月不圆】
离星离开的不是人间、不是广寒,而是浩瀚的星空、无边的暗狱。
从广寒宫走出,月香侍女便匆匆赶回来,告诉离星,遮月在储灯崖收集人间的天灯。面对不计其数的灯火,她只想要哥哥的那一盏——但又怎么可能找寻得到呢?算起来,离风是在上一个满月之日被贬下东海,已经长成年近而立之年的青壮年。不仅是遮月,就连离星这个做妹妹的也很是想念离风。遮月见离星徐步走来,倏地转过头来,只是用余光打量,遮月的白眼仁布满血丝,想必又流了一夜的泪。风月双环在她脚下叠放着,本是一对精玉做的戒指,一环呈现金色,一环呈现青色,然而现在,却已经放大了从前的模样。人间的天灯依然在上升,星官的明亮要靠凡间的祝福去点亮。离星将淡紫色光芒的摘星揽月围绕在她的肩颈上,坐在遮月身后,见离星抚摸着风月双环,呜咽声又起。安慰,离星只是想要安慰她。这层别离有多痛,不言而喻,将守护潮汐的重任交由遮月去做、冲淡相思之苦,才是离星唯一可以为哥哥做的吧!青玉环被离星艰难地捧起来,果然比以前更加沉重了。她小心地卖弄着自己拙劣的舞姿,在天灯祝福的背景下,她的提议与行动没有惊起遮月的半点波澜。
遮月终于止住了眼泪,离星将用星月飘带擦拭她脸颊的泪水。当她将哀怨发泄,虽然又变成了那个孤傲的女仙,但这次她乐意陪离星去检查每一官星座的发光度。遮月重新绾弄着长发,不输嫦娥的容貌。两人散步天阶,将大千繁星尽数,竟发现有一只天灯无端地挂在了双子宫的井宿上。遮月好奇地移上前去,将风月双环放在星轨上,解下天灯,只见天灯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命”字,却是用十二个“蛊”字组成的。遮月将天灯递给离星,拿到手中的那一刻离星就明白,这是一场荒唐而古老的蛊术,以牺牲自己一半的生命为代价的“命蛊”。尽管这些人间的蛊术没有办法伤害天神,但在遮月的眼神中,离星见证了遮月遗忘感情的起步。首先,她将天灯悬浮在空中,让摘星揽月为软毫,一笔一笔重新描画两个老灵魂的守护星座。望着更加明亮的星宿,端起天灯,遮月将天灯递向离星,离星们轻轻地将天灯吹熄了,却还是施法让天灯继续上升。在这个寡情的天界,就算是生离死别的故事,也值得玩味。离星却在想,如果离风不是离星的哥哥,离星会不会真的像蛊苗族的这对姐妹一样,将一个男人充当对方生存下去的祭品,也许会引来一场有关摘星揽月的故事,在嫦娥仙子高超的画艺下,不仅保存在《苗志》也纪录在《星册》之中:当她们的悲喜被遮月俘虏,那样善待与之对应的情愫,才显得极其珍贵。
洪荒时代的星宫昼夜图画,不为广寒宫的繁荣,只为江河入海波涛汹涌。这是风的源头,是雨的终点,月的阴晴圆缺,三垣之内星座框架牢固不可改变的规则。或许离星还不能区分星河与爱河的根本区别,同样的遥不可及,不一样的是星河中的星斗需要离星有规律地去擦拭、重画。或许这是她的幸运,眼见离风与遮月的悲剧,离星宁愿到大梦中逡巡。当离星从青双的《花》梦中归来,坐在星轨上望着遮月绚丽的“关风锁月舞”已经跳到第三韵章,离星多么想避开舞台,而去擦亮古老的星河。但离星又不敢这么做,只是害怕星图中在人间明日的退潮后,徒增一官被称为“风月”的星座。这星座显然无关风月,有关“花”或者是《花》。
伴随着离星一路与青双随行,离星眼见她常年食用花蛊而保持着十八岁的容颜与腰身,但她的头发早已斑白了。尽管她的命蛊被遮月吹熄,但她穷尽大半生经营着自己的花蛊未央,常年流连在乡野山谷。这一生,她只在清妃册封大典那一年、那一天来到过长安,她听说那里的牡丹开得正旺,去过以后,见到“不过如此”,便在无关风月的帮助下离开。随着无关风月的撞击而发出类似《无韵谱》上的旋律,皇家的仪仗队从青双背后缓缓地拐出程咬金的官府。步辇中坐着那个中了恨蛊的女子,只是她的双辫被梳理开来,盘着孤独的发髻。女子坐在花车中,她望着前方穿越人海奔跑向玄武门穿墙而过的青双,只觉得头疼欲裂。紫靛所有的荣华富贵与青双乃至蛊苗族都无关了,除了刚被选为秀女的时候,一身石榴裙,头戴凤凰花……她仅仅记住了的是自己便是拥有“青双”这个名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