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圣三界同人小说】一世长安

2018-1-20 22:18| 发布者: 云在唱歌| 查看: 1318| 评论: 0|原作者: 老司机发车了

摘要: 江苏二区 夫子庙 ID38212718 楔子 传说中,生灵死后,需经鬼门关,走黄泉路,过奈何桥,饮孟婆汤,方可进入忘川河后的阴曹地府。 阴曹地府司掌三界六道生灵轮回转世。天地万物,死后灵魂皆被黑白无常拘至,阳间 ...


楔子

传说中,生灵死后,需经鬼门关,走黄泉路,过奈何桥,饮孟婆汤,方可进入忘川河后的阴曹地府。

阴曹地府司掌三界六道生灵轮回转世。天地万物,死后灵魂皆被黑白无常拘至,阳间一切善恶都需在此了结后,再次进得六道轮回。

但世间生灵何其之多,疏漏,逃脱,以及不愿轮回跃入忘川河的灵魂,数不胜数。久而久之,阴间阴森恐怖,尽是孤魂野鬼。

无数轮回前,地藏菩萨入主地府,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鸿蒙大愿,誓要度尽三界六道所有孤魂野鬼。可纵然他法力通天彻地,却也难能为力。

在四层地狱迷宫之下,有轮回无法管辖的阴森之域,世称“无名鬼域”。无名鬼域之大,就连地藏菩萨都无法通晓。

鬼域中,无数孤魂野鬼安居于此,渐渐形成独属于他们的秩序。从生存到繁衍,从认知到修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其中诞生的一个族群,唤作“鬼族”。

鬼族足有数十万族人,饶是如此,也不过这无名鬼域的沧海一栗,甚至连它的灭亡都无人所知。

他们吞噬弱小,壮大自身,却没料到,某一天会成了别人的猎物。

…………

那是一只吸血鬼,它戴蓝色的尖顶帽,这世间无人见识过它的面目,清楚的只是它对于死亡的渴望。

仅一个瞬息,方圆百里内,所有鬼族被尽皆吞噬,它们本是躲开了轮回的魂魄,一旦死了,便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再无重来的机会。

吞噬这么多魂魄,它的伤势减轻不少,正欲离去时,它忽然转过身。

“居然还有活口?”

嘶哑的声音蕴着疑惑,它飞过去,那里有道幼小的魂魄正在凝形,似是诞生不久。

小小的人儿粉雕玉琢,毫无鬼魂阴森,不哭不笑,安然宁静,如同淤泥中最不可思议的花朵。

她睁开眼帘,眸子澄澈清亮,却是异瞳,左眸为红,右眸为黑。

“这是……”

吸血鬼的目光停驻在女孩腰间,一块发着微光的红色古玉上,恍然,却更震撼:

“命魂之玉,你是天命之人!”

女孩没有看到他,便被其催眠,晕了过去。

“真是大功一件,没想到天命之人竟是鬼身。”吸血鬼自语,“带回去,蚩尤大人会很高兴吧……”

它叫妖风,蚩尤麾下的一员。如今蚩尤封印松动,它也四处动作,为其创造条件。
…………

妖风回到时,邪神蚩尤正在沉睡,它觐见的只是蚩尤麾下的十二大妖:帝江、句芒、蓐收、共工、祝融、烛九阴、强良、奢比尸、天吴、弇兹、玄冥以及后土。他们每一个,都令三界众生深深忌惮。

“这便是天命之人?小女娃罢了。”

“你莫小觑她,成长起来,可是不输于你我。”

“那就吃掉,省得将来祸患……”

“不,天命之人不堕轮回,我们杀不死她。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切莫浪费。”

“不如,我们教授她术法吧。”

“你疯了吗,那是天命之人……”

“没有命魂之玉,除了我们,又有谁知道?我们一起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她,培养出最强大的天命之人。她将会是蚩尤大人入主三界的利器。”

“再由她,将其他天命之人各个击破!”

“自相残杀么……”幽幽的叹息中,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俯身将女孩抱起。

“你心软了?后土,莫忘了我妖族处境。”

“我自然不会,此事由我禀告大人。”

后土秀手摩挲着那枚红色古玉,眸光却注意到女孩红衫腰系间的娟秀小字。

“潇。”

她低声喃喃,注视着女孩沉睡的容颜。

“你,唤作鬼潇潇么?”


(一)、初遇

此时正值元宵节。

日落西沉,皓月初升,酉戊之时本是集市散去的时刻,这条长街却变得愈发热闹。

长街两旁,柳树槐树上都挂满灯笼,映得比白日还要明亮,长街上熙熙攘攘,喧闹声,隔着墙壁也能听得清楚。屋子两侧,歌坊笙歌正浓,赌坊生意正旺。

贞观年间的长安城中,这里是最繁华的一条长街。

几天前,我盘下了这家乐器坊,隔壁的长安歌坊便要了大批乐器,一直忙活到现在。幸好前坊主回家安度晚年,否则,以他这大把年纪,恐怕也难以支撑得住。

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望着外面转黑的天色,舒服地扬起了眉眼。

虽然跟着几位师父修行,法力日渐高深,早已不惧日光,我却依旧是讨厌的。

毕竟,我只有魂魄,用他们的话说,我是鬼。

我叫做鬼潇潇,生于赤水的鬼女潇潇。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长安,我撑起云梦伞,打算出门仔细见识下这长安城的繁华。可我正准备动身时,又有客人进来。

“你要买什么?”

我心下不悦,语气也不见得中听。

“店家,你这里可还有上好的箫?”

那声音清脆温润,像是上等的乐器敲击,怕是寻常女子一听,便会脸红心跳。我不禁抬眸打量他,他面容精致,五官俊逸,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翻领和外襟绣着淡蓝色的四季锦花纹,腰间系着繁复的锦带,上面挂着一枚碧绿古玉。

所谓公子如玉,或许指的便是这样的人吗?

迅速回过神来,我不着痕迹地紧了紧眸,那玉的样式,我听几位师父描述了太多次,一眼便识了出来。

这是命魂之玉,眼前的男子便是天命之人,我此行出来的敌人么?

“请稍等。”

我笑了笑,他望着我同样怔了一瞬,不知是因为我这双异瞳,还是其他。我知道我容颜极美,甚至便没有见过能胜过我之人,可再好也不过面相,我只是一缕魂魄,仅此而已。

我取出一支紫竹胚子,坐着漆花竹凳,慢慢地调试音孔,看似全神贯注,实则思量天命之人的事情。

忽然,我偏过脑袋,他也正好看来,冲我微微一笑。

“箫做好了。”

我嫣然地笑,接过银两,看似不在意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大唐风气开放,若是别的时代,怕这举动也太过孟浪,引人生疑。

“在下偃无师,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偃无师么……很动听的名字。

许多年后,那一场场远去的往事被时光浸泡,早已铅华洗尽,失尽味道。历经尘世生死离别,尝过人间酸甜苦辣,岁月剩给我的,只有心灵的沧桑。漫长的等待中,曾经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和事,或生离,或死别,或江湖两忘。

在最后的最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毕生所求,我一生所愿,也不过是一世长安。

和他,一世长安。

可惜,在此时的长安城内,我是如何都不会明白的。

(二)、箫声

持着伞,我走在长安城的街巷中,倒也不在意他人诧异的眼神。

我讨厌阳光,时常以伞避日,久而久之,便钟爱于伞。如今这把淡紫花伞,便是我托神女以巫山风云打造而成,取名“云梦”,我很喜欢。

在乐器坊和赌坊的前面,是进出长安的驿站,生意太过兴旺,驿站老板时刻不曾停歇。门前的长街上,摊位鳞次栉比,摆满了我不认识的东西,还有一些铺子间,传来香喷喷的食物气息。

只不过我是鬼魂,不食五谷,也不觉饥饿,奢比尸曾经要教我摄食精魂,但我不愿。

我经过一间又一间摊位,买下许多有趣的小物事,有些是孩童的玩具,但我从未见识过,兴致浓时,却没注意脚下的路途,不小心便行至灯火阑珊处。

我认出来,前方是明月桥,一个姓陈的员外常喜欢在桥上散步,此时他应该在灯会中,而站在桥上的,竟是那名天命之人。

偃无师,他来这里作甚么?

来长安前,师父们便已嘱咐过我,切莫在长安城动手,大唐官府弟子无数,强者众多,一旦暴露身份便万劫不复。他们却是多心了,虽然诸多教诲,我仍是惫懒的性子,就算在野外,我可
能也不愿争斗。

他取出买自我的紫竹箫,缓缓地抵着下唇。

我不禁停下了脚步,这箫声……

蓐收精通于箫,我常央求她传授与我,但许是我资质愚钝,这多么年也只习得皮毛,唯独耳朵挑剔了不少。

可如今听来,偃无师的箫声,比起蓐收也不逞多让。

笙笙清脆,蕴着一丝难言明怅惘,远处,一只机关木鸢飞来,盘旋着落在他的肩头。

他放下箫,转身看到了我。

“又见面了。”他迟疑了下,却是继续道,“鬼姑娘。”

听闻这个称呼,我有些忍俊不禁,这倒也是,大概没人会是“鬼”这个奇怪的姓氏。

我移步上前,行至桥头,好奇地注视着那只机关木鸢,它没有魂魄,却分明可以自由行动。

“好神奇,这是你做的吗?”

“祖上留下的粗浅技艺罢了。”

“能让我看看吗?”我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本想轻轻地触碰,却没想到木鸢挥一挥翅,落在了我的手背。

他微笑道:“看来,小然很亲近你。”

小然,这只木鸢的名字吗?

我低语,心中自有了算计。据说命魂之玉有微妙的联系,使天命之人有大概率相遇,何不接近于他,找到其他的天命之人。

看他的样子,恐怕还未知晓自己的身份。

我这样想着,却生不起多少杀意,只可惜天命之人是妖的大敌。

如今的三界,是人、魔、仙的三界,而我们这些被驱逐在外的,统统被称为妖。

妖族,在等待蚩尤大人归来。


(三)、盗珠

妖和人、魔、仙有什么区别?

那时我问后土,她说,世间生灵中凡被三界驱逐的都是妖。

妖和他们没有本质的不同,就像五百年前的那只石猴,自号“齐天大圣”起是妖,在天庭当弼马温时却为仙,大闹天宫时又化作妖,如今西天取经,待得功德圆满,怕又成了一个仙。

多么荒唐可笑。

他们将妖驱逐到贫瘠荒芜的地方,供门下弟子修行历练,捕捉驯养幼妖作召唤兽,甚至还创造出如“炼妖”、“炼化”之类残忍术法。

其中一处,便是长安城东南角落的大雁塔,那里镇压了百万妖族,以圈养的方式生杀予夺。

回想后土的描述,我倚着天台边缘的石栏,眺望对面那座深青色的高塔。

待到子时,我合上伞,缓步走下天台时,身形便已隐去。这对于魂魄之身的我而言,太过简单。

我小心地潜入大雁塔内,躲过来回巡视的卫士,向着交代的方位接近,师父们让我去取一件名为“定魂珠”的东西。

大雁塔看似只有七层,下面却有鲜为人知的雁塔地宫,足有百层,每层都有守护兽,供各门派精英弟子历练。

我以魂魄之身绕过守护兽,渐渐发现它们感知不到我的存在,直到最底下的那层,我看到一枚散发淡淡幽光的圆球,放在华贵的锦帛中,极其美丽。

我悄然屏息,指尖小心地触向了定魂珠,而就在那一瞬间,地面剧烈震动。

“什么人?竟敢盗取镇塔之宝!”

这是镇塔之宝?

我不敢迟疑,迅速将定魂珠收起,散去化形,料想常人是瞧不见魂魄的。

但我随即意识到自己错了,破空声响,我连忙转身,手中胭脂横在胸前。

一把银色长剑刺中胭脂的刃面,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我心里有些疼惜,毕竟胭脂作为防身的爪刺,跟随我很久。

我借着力道后掠,抬眸,长剑的背后,那人剑眉星目,此刻正冰冷地看着我。

“休逃!”

他左手捏着剑诀,右手长剑扬起,整个剑身发出耀眼的银色剑芒。

横扫千军,这人是大唐官府门下。

我意识到来人身份,自然不愿与他缠斗下去,施展学自蓐收的封印术法,好在我的师父也不是自吹自擂,那人动作果然凝滞了一瞬。

我趁这个机会离开这层,可已经算晚,大雁塔的守卫之多超出预料,几乎结出了一道密密的网,而在那名大唐官府弟子的带领下,我难以隐匿。

他是怎么发现我的?师父们都说只有照妖镜和齐天大圣的眼睛才能找到我,现在想来也太不靠谱。

最终,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总算是逃了出来,看天色已是寅时,耳边传来军士战马呼啸而过的声音,我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循着一间房屋便翻了进去。

“鬼姑娘?”熟悉的声音,透着讶异。

我魂体受损太重,听闻这种称呼,心里一松,便晕了过去,不知为何,我竟会莫名地信任他。

明明我和他只有两面之缘。

不过这也太过巧合,如果不是我没有那个命魂之玉,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天命之人了。


(四)、桃源

我睁开眼时,只觉一片漆黑,浑身酸软无力,低眸却见到数寸外,一双翠绿的眸子正盯着我。

我的睡意瞬间便被抛到了战神山,它似乎也吃了一惊,扑棱棱地飞起来。

“小然?”

我识出来,这是偃无师的那只机关木鸢。是了,当时我逃到长安酒店,翻进一间厢房中时,听到的是他的声音,后面的事我便不记得了。

看来,他是救了我一命。

可我现在又在哪?

“鬼姑娘,你再休息会,里面有糕点,都是比较清淡的,不会伤了肠胃,你若饿了不妨吃些。”

外面传来他的声音,帘沿透着些许亮光,伴着马蹄声,我明白自己是在马车内,只是我竟没感觉到颠簸。

这才注意到,身子下面是厚厚的软垫,车厢内糕点,茶水,许多周到的准备,十分细致。

我心里一阵翻腾,这人也太体贴了,萍水相逢,他便能如此细腻地对待于我。

“鬼姑娘?”他见我不应声,又问了一句。

我默了默,低声道:“你唤我潇潇好了,鬼姑娘什么的,未免怪异。”

许是初醒的缘故,声音蕴着糯软的嗔意,我心中微赧,连忙闭口。

可是许久,都不见外面应声,我心中有些失落,直到他忽然说道:

“潇潇,已经到建邺了。”

建邺城,这么说来已经出了长安?他这般赶路,怕是已经知道些什么,只不过体贴地没有揭破。

想着,我心里不愿承认,自己会因为那人唤着自己的名字而有些开心。

“你可有去处?”

这是要与我分开吗?可我下决心接近他,又怎会如他所愿。

“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哪里会有什么安身之地。”见他没有拆穿我,胆子索性大了起来,“不如,你先收留我几天吧,我……吃的很少的。”

嗯,其实我想说,我不用吃食,很好养活的。

“好。”我听出来,他似是笑了笑。

倚在马车里,我微闭着眸靠着软垫,听着车轱辘压过石板的声音,哒哒的马蹄声参杂其中,回荡在这宁静的建邺城内,我有些安心,连魂体的损伤也觉得舒缓许多。

至于什么天命之人,什么妖族使命,再不愿去想。

马车渐缓,最后停了下来。我挑开车帘,探出身子,他没料到我要下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

此时已是夜晚,天色正好,繁星点点挤满了整片天,前方有一潭湖水,夜色中湖面晕开波纹,将漫天星光全部倒映湖中,此情此景,让我觉得将要置身于漫天星空中。

“你觉得怎样?”

他看似随意地问,我却听出丝关切的意味,大抵是关心我的身子状况,可我一区区魂体,不怕风寒,也不受外伤。

我淡笑道:“很美。”

他怔了怔,同样笑了起来,温声道:“这里是我的家,桃源村。”

桃源村,传闻中的那个世外桃源吗?




(一)、初遇

此时正值元宵节。
日落西沉,皓月初升,酉戊之时本是集市散去的时刻,这条长街却变得愈发热闹。
长街两旁,柳树槐树上都挂满灯笼,映得比白日还要明亮,长街上熙熙攘攘,喧闹声,隔着墙壁也能听得清楚。屋子两侧,歌坊笙歌正浓,赌坊生意正旺。
贞观年间的长安城中,这里是最繁华的一条长街。
几天前,我盘下了这家乐器坊,右侧的长安歌便要了大批乐器,一直忙活到现在。幸好前坊主回家安度晚年,否则,以他这大把年纪,恐怕也难以支撑得住。
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望着外面转黑的天色,舒服地扬起了眉眼。
虽然跟着几位师父修行,法力日渐高深,早已不惧日光,我却依旧是讨厌的。
毕竟,我只有魂魄,用他们的话说,我是鬼。
我叫做鬼潇潇,生于赤水的鬼女潇潇。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长安,我撑起云梦伞,打算出门仔细见识下这长安城的繁华。可我正准备动身时,又有客人进来。
“你要买什么?”
我心下不悦,语气也不见得中听。
“店家,你这里可还有上好的箫?”
那声音清脆温润,像是上等的乐器敲击,怕是寻常女子一听,便会脸红心跳。我不禁抬眸打量他,他面容精致,五官俊逸,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翻领和外襟绣着淡蓝色的四季锦花纹,腰间系着繁复的锦带,上面挂着一枚碧绿古玉。
所谓公子如玉,或许指的便是这样的人吗?
迅速回过神来,我不着痕迹地紧了紧眸,那玉的样式,我听几位师父描述了太多次,一眼便识了出来。
这是命魂之玉,眼前的男子便是天命之人,我此行出来的敌人么?
“请稍等。”
我笑了笑,他望着我同样怔了一瞬,不知是因为我这双异瞳,还是其他。我知道我容颜极美,甚至便没有见过能胜过我的人,可再好也不过面相,我只是一缕魂魄,仅此而已。
我取出一支紫竹胚子,坐着漆花竹凳,慢慢地调试音孔,看似全神贯注,实则思量如何对付天命之人。
忽然,我偏过脑袋,他也正好看来,冲我微微一笑。
“箫做好了。”
我嫣然地笑,接过银两,看似不在意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大唐风气开放,若是别的时代,怕这举动也太过孟浪,引人生疑。
“在下偃无师,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偃无师么……很动听的名字。
许多年后,那一场场远去的往事被时光浸泡,早已铅华洗尽,失尽味道。历经尘世生死离别,尝过人间酸甜苦辣,岁月剩给我的,只有心灵的沧桑。漫长的等待中,曾经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和事,或生离,或死别,或江湖两忘。
在最后的最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毕生所求,我一生所愿,也不过是一世长安。
和他,一世长安。
可惜,在此时的长安城内,我是如何都不会明白的。



本帖最后由 老司机发车了 于 2017-2-19 11:19 编辑

(五)、栖居

桃源村,如我想象中的那般,景色秀美,落英缤纷,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偃无师为我结了一间草庐,我便在这里暂时栖居下来,每天看日出日落,平平淡淡。

听他说,这里与外界隔绝了数百年,是他先祖偃师携精通技艺者避乱世而入,直到贞观年间,繁盛之世,才逐渐恢复与外界的联系。

而他去长安城,便是寻找偃师留传的偃术技艺,听闻大唐官府擅于鉴赏神兵,故而前往讨教。

难怪那时,我会在长安酒店为他所救。

桃源村民风淳朴,食用丰足,风景也很好看。

刘大婶有一双妙手,能将寻常的粗麻布料裁剪出极其美丽的样式,我穿上后,十分相衬;在她隔壁的孙厨娘,可以用普通的食材烹饪出美味绝佳的菜肴,哪怕我是鬼身,也不免馋嘴。

她俩经常拌嘴,不过每当这时,孙猎户便会出来,笑呵呵地将她们劝开。

孙猎户据说祖上是有名的铁匠,偃无师喜欢使用古朴无锋的重剑,便都是他打造的。

在村子南面,有一座药庐,玄大夫时常坐在外面,讲解医理,村民们几乎都不生病,还有雨画师,他有一手妙笔丹青,那次见到我后,几番缠着要为我作画,他顽固地像个孩子,我央不过他,便是允了。

村民们都很和善,对我也很好。

几天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我是偃无师从外界带到桃源村的女子,他们怕是心照不宣地认为我是他的妻子。

我是鬼,是妖,自幼跟着几位师父在战神山修行,对于男女礼教本就懵懵懂懂,是以才有这般的羞窘境遇。但他们不主动提起,我也无从解释,否则岂不是更添无措。

我有些羞恼于偃无师,怨他不向村民们说清楚。如今看这人,分明像是元宵节吃的汤圆,外边雪白糯软,内里却是黑的。

“潇潇,现在已然入春,我带你去桃花潭泛舟游玩,好不好?”

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引诱,听起来像是在哄弄小孩,我想去,但又撇不开脸,便抿着唇,故作犹豫地看着他。

他见我这副模样,继续温言道:“桃花潭风光秀丽,虽然不算宽阔,但胜在清逸宁静,如今天色正好,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着凉的。”

我弯弯眉眼,在他期许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他向夏大叔借了一排竹筏,摆上两只竹凳,铺上厚实的软垫,搀扶着我登了上去。

撑起竹篙,竹筏缓缓划动,湖水澄澈,偶尔还能看到游鱼经过,湖面荡着微风,透着些许湿气,桃花潭上、下游各有小瀑飞落,岸边桃花含苞待放,的确让人心旷神怡。

游到湖心,他放下竹篙,任竹筏随湖水漂流,取出那支紫竹玉箫。箫声,和长安城全然不同,曲调分外悠扬。

我几乎迷了眼。

“待到桃花盛开,落英纷飞时,才是桃花潭最美丽的时刻。”

我嫣然地笑,却微微低垂了眸。

桃花盛开时么?我怕是等不到了。

早在几天前,我魂体的伤势便已痊愈,我注定不能在这里生活多久。

回去的路上,我掩饰低落的心情,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向他辞别。

不如,再住上几天吧?我自欺地想着,却不料生了变故:

妖风到了东海湾。

我消失了近一个月,几位师父怕是都要急死了,他们被封印在战神山无法出来,所以遣妖风来寻我么?

桃源村以偃术隐蔽,寻常人进出不得,但我是魂魄,阻不得我。我在入口依依回眸,最终转身。

我选择了不辞而别,不知他是否会生气,会心急?

对不起了,偃无师……

无师。



(六)、后土
我回到战神山,将定魂珠交予师父们。

听妖风说,自大闹天宫后,杨戬从炼丹炉中寻出火眼金睛的修习之术,如今早已不是齐天大圣独有的术法了。

囚禁了五百年,当初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如今却是打个神仙坐骑都要搬救兵的孙悟空,也不知我的这几位师父真要出来后,又能否是这三界的对手。

我问妖风:“那人既修炼了火眼金睛,有无可能窥得我的面目?”

“三界悬赏令没有您的画像。”妖风举止恭敬,“大人,我查探清楚,那人是大唐官府的翘楚,叫做剑侠客。”

“我知道了。”

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在战神山修行了几日,我隐隐觉得胸口烦闷,起初我以为是伤势复发,但这不是魂魄该有的症状。

我终是按捺不住,找向后土,几位师父中,我和她最是亲近。

“后土,你说,如果……”

我斟酌着语句,低声说道,“一个人经常会想到另一个人,又是为何?”

后土神情变得严肃,她追问我遇上了什么人,我不愿瞒着她,便如实说了。

“这件事,切莫与他人说起。”

她轻叹,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潇潇,你涉世不深,是我疏忽了。”

我知道,师父们对我一直都存在两种不同的态度,一方希望多磨练于我,另一方则不愿。但他们都生怕我遇上三界的高人,似乎那样我便会叛变妖族。

这又怎么会呢,我可是跟着他们修行长大的。

“那人是天命之人?”

我点了点头,犹豫着问道:“师父,为什么……天命之人一定会阻止我们,为什么妖族就不能和他们很好的相处?”

我知道这问题太过天真,可我还是不甘,为何这世间之事,非要如此曲折。

后土沉默了许,低叹道:“你性子散漫,这些事你既不愿,便不必再管,只希望有朝一日莫与我们刀兵相见。”

我连忙摇头:“师父说笑,我怎会加害于你。”

她没有细言,却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这世间不如愿事十之八九,最痛苦的莫过于‘求不得’。潇潇,那个人……”

“不去想,便不会苦,空欢喜,不如放下吧。”

求之不得,就不必自苦么?

可我求什么了,我不明白。

(七)、化境

这些时日,后土不许我出去,我便只能在战神山内蹦跶,无聊招惹花花草草,偶尔作弄山里小妖,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蚩尤大人尚在沉睡,师父们同样被封印在山底,我便几乎是战神山的山大王,嚣张久了,凡山中精怪,只消看到那标志性的淡紫花伞,准会化作鸟兽散。

许是我把战神山折腾地够呛,师父们勒令我努力修行,言说封印即将解开,必须早作准备。

可我没看出,他们有什么紧切的样子。

帝江能歌善舞,但太自恋,大家都忍受不了她,共工和祝融碰上面便要吵个没完没了,强良和天吴好勇斗狠,每日都要切磋一番,句芒喜欢种树,可树要么是被烛九阴烧了,要么果实被奢
比尸偷吃精光,玄冥整天睡觉,哪怕蓐收拿着竹箫吹个半天也吵不醒,唯独正常的,或许只有弇兹和后土,但她们也是无所事事。

如果蚩尤大人哪天真要醒来,怕是也会被他们气晕过去。

我这样想着,心里终归有些泛酸,他们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千百年,也只能这般打发时间了。

想归想,我也懒得打扰他们。

直到一日,我修为不进反退,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连忙找上了弇兹。

弇兹本是一只蝎子精,她端详了我半响,面色古怪。

“你化境了。”

化境?

那岂不是飞升么,据说自那之后,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其他师父听闻这消息,也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过来,他们望着我,眼神复杂。

我不解,那不完全是喜悦,似乎还有别的意味。

强良咧开嘴,大笑道:“仅仅十数年就化境,不愧是……”

他未说完,便被天吴一枪刺了过去,他俩可真是力逢对手,非要争个高下。

可我总觉得,师父们有什么事隐瞒。一直以来,他们都像是在提防于我,唯一没给我这种感觉的,只有后土。

对了,后土呢?

玄冥打着哈欠说,“她该是躲起来了,每年的今日,她都会去想那个男人。”

我从未听说起这种秘闻,好奇询问。

“后土原先是女娲族的净瓶女娲,曾经与一名人族男子相爱。五百年前的大战中,那人为她送了性命。”

人族,是我们妖的敌人,恐怕这里面存在许多曲折,可如今也只是一句话便带过的往事。

或许,这就是后土所说的,最苦莫过求不得。

我隐约明白,却还是不懂:

“那……什么是爱呀?”

师父们都笑,弇兹忍俊地说:“爱呢,简单地说,就是你见不到一个人时,总会想起他,时刻地想起他。”

我身子颤了颤,面色平静如常。

原来,这便是爱?

(八)、桃夭

我终是按捺不住寂寞,跑出了战神山,料想几位师父知道,也定是无可奈何。

长安城,一如往昔的繁华。

我打着云梦伞,走在长安街的大道上。此时已值盛夏,阳光正热,两侧槐树传来蝉儿单纯而又倦人的声音,摊位间商贩的吆喝声也渐渐失了力气,驿站里,车夫们擦拭额前的汗水,同样昏昏欲睡起来。

我讶异地看到,此时乐坊正开着门,走近前,里面竟然是前坊主,不,现在前坊主是我了。

他看到我,似乎十分高兴。他说,因为我消失了年许,商铺早被官府收回,他在家里闲不住,又拗不住孙子央求,便再次买下这间店坊,继续以前的行当。

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我笑着说,那以后如果我无处可归,你可要收留我为你做工呢。

他欣然应允,又从里屋拽出了一个小孩子,说真要有那天,一定要帮他管管他那调皮的孙子。

那孩子叫做小宝,一点也不怕我。

离开长安城,我穿过野外,来到了建邺。

建邺是座安宁的城镇,正午时分,阳光照到这座小镇时,它像是在静静的午睡。我坐在茶馆的二楼,有些欣喜和情怯。

我马上就要见到无师了,可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见他。

踌躇间,我不经意地往下一瞥,身子如遭雷击。

底下那人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正是偃无师,可他的身边,还伴着一名粉红色衣衫的女子。

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是呆住,直到他们几乎走远,才想也不想地悄悄跟上。

我是魂体,隐去身形后也不怕他们发现,是以才敢接近。

“无师哥哥,我们去看戏好不好?”女子撒娇般地说着。

光天化日之下叫得这般亲昵,实在有违礼法!

我不忿地想,却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

一袭粉纱柔情似水,冰肌玉骨眉目如画,她仿若初成人形的桃花妖,夭夭正艳,灼灼其华。

哪怕我对这女子没有好感,却也无法否认,她的容貌不下于我,甚至那份灿烂明媚,是我比不上的。

我可是鬼,做不到明艳。

后来,我内心烦乱,不记得是怎么跟着他们进的梨园,看那场名为《一斛珠》的戏。

那戏似乎是讲述沈唐潜入崔府,骗娶崔家明珠进行报复的故事,一曲唱罢,感动倒没觉得,只看到两个负心男人。

可那“桃花妖”竟哭得我见犹怜,她问无师,沈唐究竟爱不爱崔明珠?

一场戏罢了,你还当真了不成,真是幼稚。

我忍受不住,踉踉跄跄地逃开了。

(九)、鬼女

师父,我该怎么做?

后土看着我,眼中蕴着丝丝疼惜。

“忘了他吧,潇潇,不去求,不要想,便不会苦了。”

我低着头,缄默不言。

后土叹了口气,“你恨他吗?”

恨?

我找不到恨他的理由,他救过我性命,我又不曾表明心迹,就算想说他负心也谈不上。

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我在战神山时常想念他,他却怕是早已忘记了我。

不过空欢喜一场,也好,我便放下罢。

那师父你呢,有没有放下那个人?

“没有。”

你……苦吗?

后土笑了笑,她如今瞧着还像是个二十岁的姑娘,唯独目光沉静而又沧桑。

“我已经习惯了。”

“每次我望着战神山外,黛色的山峦,便有一种我还在神殿做我的净瓶女娲,而他从未离开的感觉。”

我无法体会这种感情。

后土注视着我,低声道:“情之一事,最是折磨,潇潇,你入情不深,切莫陷了进去。”

“我不会。”

那时,我答应得坚决。

…………

不久后,战神山传来消息,妖风死在了东海湾,杀它的是天命之人,九头精怪独木难支,我便站了出来,分担压力。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心里是有恨的。

可我恨的是什么?莫名其妙。

我游走于三界中,收集破开战神山封印的材料,其中和不同的人、魔、仙交过手,学自师父们的术法诡异,招式强大,他们大都打不过我。

在一次次战斗中,我摸清楚了这三界间的门派,找出了十五名天命之人,他们或是天赋异禀,或是聪慧过人,单打独斗我自不惧,可一旦他们联合起来,我便不是对手。

毕竟,我只有独自一人。

饶是如此,他们也奈何我不得,反倒被我杀了不少门派弟子,亦未能阻止我将材料一件件聚齐。

我的法力日益高深,那把淡紫色的云梦伞已不适合我。听闻金蛇之鳞,可萃命魂之焰,我便以百条金蛇,取百鬼命魂之火,炼制一把碧绿幽伞,取名“碧火琉璃”。

此伞杀气腾腾,所过之处,有百鬼夜哭。

我的名字在三界间传开,他们都知道,这世间又出了一个妖女,叫做鬼潇潇。

生于赤水的鬼女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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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渡劫

一日,我潜入东海龙宫,盗取至宝镇海珠,却未料到那是他们埋伏已久的陷阱。

东海龙宫法宝繁多,如“照妖镜”、“现形符”之类皆可克制我,我还没意识到自己中招,东海龙太子便携着其他天命之人杀至。

我抬眸望去,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勾心夺魄的剪水明眸,竟然是建邺看戏的那只“桃花妖”,她眸光晶莹,似乎隐含担忧地看着我。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里一颤,目光扫视,没看到偃无师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我都在躲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敢想他会怎样对待我。

潜意识里,我不想与他刀兵相向。

这只“桃花妖”也是天命之人么?如此以来,十八位天命之人已知十七,也不知道那最后一个又是谁。

想着,我从容地逃遁,几位师父的术法被我融会贯通后,恐怕比三界十五门的技艺还要强大,可这次他们做了充分准备,甚至连“捆仙绳”都借了来。

不得已之下,我不再压制自己的修为。

早在很久之前,我便可以渡劫,达到“出神入化”之境界,只是……

我有心魔。

我从东海龙宫逃脱出来,落到蓬莱仙岛上,望着天穹那滚滚的劫云,凄然地笑。

心结未解,这心魔,我是渡不了的。渡劫之日,便是我魂灭之时。

也罢,我太累了,听师父们说,我生于赤水,只遗憾,不能再魂归赤水。

我疲惫地闭上双眸,只等那雷劫降下。

“潇儿……”

那熟悉的温润声音,唤得我心里发颤。心魔,开始肆虐了么?

“潇儿。”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真实。我不禁睁开眸,便再次见了他。

偃无师,他真的就站在我面前。

我回过神,语气冰冷:“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潇儿,我一直再找你。”

“找我作甚?”

我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可嘴上却说着伤人的话:“你去找你的‘桃花妖’,看你们的《一斛珠》去,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吧。”

“桃夭夭?”

他怔了怔,连忙说道,“你误会了,我一直把小夭当作妹妹,再说,她已经有意中人了。”

什么?

我呆住。

他面色微白,神情急切,“潇儿,先别说这些,快点渡劫,我支撑不了多久。”

我这才注意到,他竟用偃术阻住了雷劫,这种事情万分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无师,我只是一缕魂魄,你为何要对我至此?

我内心酸楚终于抑制不住,哭喊出声。

“你才是我的劫!”

“你要我怎么渡?我渡不了!”

天穹那些雷劫我又有何惧,只是很久以前,你就成了我的心魔。

无师,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劫。

我又能怎么渡,我没办法的,从一开始,我便没有办法的。

(十一)、天命

到头来,竟是一场误会。

我流着泪,笑开了颜,心结解开,心魔随之消散,我便是渡劫成功了。

“无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夭告诉我的,我和她说起过你的事。”

我忽然明白过来,桃花妖,不,桃夭夭当初为何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这么说,她可是救了我一命。”我心下感激,却又迟疑道:“那她会不会有麻烦,毕竟……”

毕竟我是妖,是你们天命之人的敌人,在我们中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天堑。

为什么这世间之事,非要有如此多曲折?

我低垂着眸眼,悄悄转过了身子。

“潇儿。”

他唤着我,抓住我的手,要我看着他。

“不管有什么困难,让我们一同面对,好吗?”

我嫣然地笑,轻声道:“可我是妖。”

“妖该在三界有一席之地,我们可以想办法。”

“我抢走了你们不少东西。”

“我们一起,慢慢偿还。”

“我还……杀了三界十五门派很多弟子。”

“那,我们便去阴曹地府,助他们顺利轮回转世。”他深深地望着我,“潇儿,这天地间任何事情,我们一并担之。”

我又哭了。

后土,我食言了,你说,我怎能不去求?

破开封印的材料我已经集齐,我为妖族做的够多,能否让我自私一点,这三界之事,我再不想过问了。

我是贪恋了,想和他在一起,每天看日出日落,云起云舒。

我回到战神山,把此事告诉后土,她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潇潇,快点走,蚩尤大人醒了!”

可是已经迟了,一股磅礴的威压笼罩着战神山,压抑地我几乎窒息。

这是邪神蚩尤,令整个三界都为之颤抖的存在。

“你想走?”浩瀚的声音仿若炸雷。

我硬着头皮回答:“恳请蚩尤大人成全。”

蚩尤大笑,听不出这笑声是何意味。

“我这里有一图,名为《天地七元》,得于丹青生之手,其中有轮回七境,你若是闯过了,便离开罢。”

“当真?”

“当真。”

“好,我闯。”

既然无师肯为我付出这种地步,我又怎会畏缩,让他一人承担所有险阻?

我踏了进去。

战神山内,几位师父面面相觑,后土面色变了又变,终究是忍不住道:“蚩尤大人,那可是轮回境,连我们化圣之人都不一定能闯过的轮回境……”

蚩尤打断道:“但她是天命之人,我岂会放她走。”

后土沉默了,片刻,才发出低低叹息。

“天命之人啊……”

所谓天命,究竟是谁之命?

(十二)、归梦

我是后来才知道,在《天地七元》之前,丹青生还有一图,名为《乾坤九曜》,其内有生死九劫阵法,戾气深重,被破开后引动三界心魔化入阵中,方才衍变为轮回苦境,共有七重。

每一重,都聚集着足以毁灭三界的魔息。

在第一境轮回,面对五方鬼帝时,我毫无悬念地落败,那时我便明白,蚩尤根本就没想让我离开。

那又如何,我非要离开不可。

无数次的由生入死,由死而生,我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虽然这轮回境是与心魔的较量,真身无恙,但长久下去,我的心也逐渐麻木。

他们的实力就像是遥不可及的天渊,沉重地让我绝望,我甚至生了放弃的念头。

无师,如果我真放弃了,你一定会失望吧?

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失望。

渡劫之后,便是出神入化之境界,从那之后,修为很难精进,我只有在无数次的生死之间,才能感觉到丝丝的变化。

真耶,幻耶?

我似乎摸索到了出神入化之后的下一个境界。

“你化圣了?”

五方鬼帝倒在了我面前,中方鬼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原来,这个境界叫做化圣。

无师,我们快能相见了。

从第一境轮回之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依次冲破了九灵元圣,华岳圣母,南北二斗,八部天龙和无上天尊的轮回之境,来到了最后一重。

我缓步登上前,那里是一片濛濛的混沌。

“化圣第九层,也难怪你会站在这里。”

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却感受到堪比蚩尤的压力。

“吾之名为,自在天魔。”

那个传说中,连佛陀都奈何不得的魔么?

我平静地望着他,折开了伞。

与其说是伞,倒不如说是一朵花,这是我在第一境轮回中,取三生河畔曼珠沙华,以幽梦为瓣,情丝作蕊,再辅以句芒种植之法,培养而出。

我取名为“浮生归梦”。

“好名字!”自在天魔大笑,“这世间种种,何尝不是一场梦?”

我双眸冷彻,手中浮生归梦娇艳绽放,向他进攻过去。

曼珠沙华一株,藏浮生忆念一世,也不知何时方能引墨蝶翩翩,归梦浮生。

我终归是不甘。

(十三)、明媚


我闯过了轮回七境。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打败了自在天魔,只有我清楚,我们最后没有交手。

他说,魔是佛的对立。佛是彻悟,是放下,是圆满,而魔,则是放不下,是执念。我执念很深,早已入魔。

我觉得好笑,我不是魔,是妖,不过他既然让我出去,我也懒得和他争辩。

蚩尤没有再为难我,我离开了战神山,一路不停歇地赶到了桃源村。

无师,你在哪?

我们约定好了在这相见,可我找遍了桃源村,最后只发现那个机关木鸢。

小然,无师呢?

木鸢啾啾地叫着,它似乎很焦急,我却听不懂它的话,看来以后,我有必要让无师教我机关术。

我带着小然,顺着它的指引来到长安,才知道消息已经传遍了三界:

人族偃无师私自救下妖女鬼潇潇,现已被关入天牢,即刻问斩。

我脑袋嗡地一声,如遭雷击。

为什么会这样?无师可是天命之人!

我登时心乱如麻,慌张无法思量其它,直奔天庭,顷刻间来到了南天门外。

“来者何人?”

天兵天将拦在面前,我手中浮生归梦一卷,将他们击飞。

“你们交出无师,不然……”

我走到凌霄宝殿前,望着那诸多仙神,声音压抑到了极致。

“今日,我便大闹天宫!”

自在天魔说的没错,我在轮回七境中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磨砺的不止是修为,还有执念。如今我执念之深,怕是佛陀也度化不得我。

如果这是魔,那便入魔罢。

我长发如瀑,红衫似血。

五百年前,齐天大圣一根金箍棒搅得这里天翻地覆,五百年后,我手持浮生归梦,即将做着同样的事情:

大闹天宫!

化圣九层的我,修为已胜于当年的齐天大圣。

“潇儿。”

就在这时,那仿佛岁月深处传来的呼唤,叫醒了我。

我怔怔地转身,便看到了偃无师,他也化圣了,身着一袭银色衣甲,英武俊朗。

只是,他的身边还有其他十六位天命之人。

我终于冷静下来,是了,无师是天命之人,天庭怎么可能会处死他,这么漏洞百出的事情,我竟看不出。

他们的意图是要引我入天庭,方便抓捕我,但这个计谋,无师应该不知情吧?

我内心忐忑,看着他缓步走过来。

“潇儿。”

他注视着我,声音一如往昔的温润。

“我说过的,不管面对什么,我们一并担之。”

一并担之。

我扬起嘴角,在这天庭无数仙神面前肆意地笑,笑得张扬明媚。

我有说过,鬼做不到明媚吗?那或许是弄错了。

(十四)、死别

“你是天命之人,最后一位天命之人!”

呼声打破了寂静,我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个满面灰尘的老道士,看其服饰,像传说中的太上老君,此时应该是炼丹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这才出来。

不过,他似是发现了第十八位天命之人,也不知那最后一人,又是什么模样。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周围,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神色或多或少地变得复杂。

那个老道士,说的是我?

“你们看我作甚么,难不成你们会认为,我是……”

我说着,突然呆住。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我的腰间,出现了一道古玉的虚影。

这怎么会?

而与此同时,其他十七枚古玉也发出微微的光芒,仿佛在呼应着。

“十八位天命勇士齐聚,便会有这番征兆。”

所以,我竟是那最后一人?

这世间总有太多的出乎意料,让人难以接受,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在战神山的记忆仿佛流水般经过心田。

后土的欲言又止,师父们的隐隐忌惮,如今想起来,竟是那么理所当然。

全都是虚假的,他们从一开始便设计好,一直都是在利用我,为他们做事。

这些年,我所做的又是什么?我的存在又究竟有何意义?

我茫然四顾,他们看着我同样沉默,我突然生出一种天下之大,也无处可归的错觉。

最不济,就去长安乐坊给坊主做工。

“潇儿。”

他轻轻地抱住了我。

我抬起眸看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温柔而怜惜。

“不管这些了。”

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我的心是暖的,我整个人也是暖的,我茫然的心变得安宁下来。作为鬼魂,我冰冷了太久,很少有这样的感受。

我应道,嗯,那便不管罢。

不再理会三界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只要我们不分开,就好了。

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回桃源村,你要教我机关术,再待到那桃花盛开,落英纷飞时,我们去泛舟游湖,好吗?

之前的生离太过痛苦,让我更珍惜和无师在一起的时光。

我开始迫不及待地憧憬着以后的生活,却不知道,这世间比生离更痛苦的,是死别。




本帖最后由 老司机发车了 于 2017-2-21 17:07 编辑

(十五)、终曲

我的命魂之玉在蚩尤那里,玉中锁着我的心魂,为了不让十八名天命之人齐聚,他便毁了那玉,好让我身死魂灭。

但最后死的,不是我。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和后土相爱,又为她付出性命的人,叫做偃师。后土的血沸之术,便是学自他的偃术。

血沸之术,乃是以血换血,而那偃术,却是以命易命。

偃师,偃无师……偃族之人,都是如此么?

前一天,我们还在商议成亲的日期,后一天,留给我的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们明明说好了,要待到落英纷飞,桃花盛开的。

无师,你这个骗子。

我终究是随其他天命之人一同封印了蚩尤,就像古老流传的传言中描述的那样……

天命勇士,挽救了三界苍生。

……

长安城,又是一年上元节。

是夜,万家灯火通明,却有一人站在明月桥上,身材修长,一袭红衫随风飘荡,静静地看着雪花翩翩地落下。

无师,今晚长安城下雪了呢。

湛蓝的夜空中,雪花飘飘洒洒,喧闹的灯会里,没有人会听到我喃喃低语。

无师,你听,我们的故事,被吟唱成了传说。

无师……

我折下“浮生归梦”,指尖轻轻摩挲腰间的紫竹玉箫,任那青丝在雪中飞扬,万千如瀑。

你可知道,在你走之后,就连这长安城,也太寂寞。

这世间种种,都已寂寞。

到最后,我回到了桃源村,住在了那间草庐里,每天看日出日落,平平淡淡。

我翻出无师留下的书籍,研究其中的机关偃术,闲暇时,也陪桃源村的村民说会儿话,日子便这么一天天地过去,我的心里奇异地觉得安宁。

就像后土所说的,逐渐习惯后,我总会以为他就在我身边,不曾离开。

……

无师,我会做机关了,小然看起来很生气,你说,它是不是怕我丢了它?

……

无师,刘大婶教了我裁缝,孙厨娘又让我学会烹饪,我给你做了衣裳,等你回来,我再给你做饭好不好?

对了,昨儿她们又吵起来了。

我们是化圣之人,早已超脱三界,不堕轮回,那偃术虽然是以命易命,我心中却还存着一丝念想。

无师不可能魂飞魄散的,他定是还会活着。

中间,桃夭夭也来看过我,她和小狼在一起了,却是单独来的,是怕他们有情人恩爱,惹我徒添伤心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

……

无师,你说,当初如果活下来的是你,该多好,我便不会累了。

……

无师,夜里下雪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走在雪地里,就这样……

白头偕老。

……

无师,桃源村的桃花终于盛开了,实在是太美太美了,唯独……没有你。

……

十多年了,我却觉得等候了太久太久,直到在这桃源村住得有些倦了,我便又来到了长安城。

几年前,乐坊的坊主终于是熬不过岁月,撒手走了。

小宝也是闲不住的性格,他要去大唐官府拜师学艺,这间乐坊店,便交给我打理。

我坐在这乐坊里,读书作画,生意稀少时,常常泡上一杯茶,就是一天。

偶尔会有好事的客人问我,我便会告诉他们,我在等一个故事里的人。

历经尘世生死离别,尝过人间酸甜苦辣,漫长的等待中,曾经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和事,或生离,或死别,或江湖两忘。

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我毕生所求,我一生所愿,也不过是一世长安。

与他,于他,予他,一世长安。

……

直到那天,我像往常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麻木生活着。
“店家,你这里可有上好的箫?”

我脑中“哄”的一声,一片空白,我身子仿佛中了定身术,半天动弹不得。

直到好半响,我才小心翼翼地抬眸。

那人鬓发微乱,像是从桃源村一路疾驰过来,中间不曾有半点停歇。

他嘴角含笑,温柔地看着我,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润如玉,令我沉迷。

到最后的最后,终于如愿以偿的那样,一世长安。

(全文完)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