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圣三界同人小说】彩云志

2018-1-20 21:34| 发布者: 云在唱歌| 查看: 961| 评论: 0|原作者: 就是小和尚

摘要: 云南区 彩云之南ID4125366就是小和尚 一 从黎明开始,这个少年就坐在这里了呀。 桃树下的少年唇红齿白,倚在树干上,静静的望向大海。 他为什么总是喜欢看着海呢?桃树柔柔的想着,一边沙沙的摇起枝叶。 ...
云南区 彩云之南  ID4125366  就是小和尚

       从黎明开始,这个少年就坐在这里了呀。
       桃树下的少年唇红齿白,倚在树干上,静静的望向大海。
       他为什么总是喜欢看着海呢?桃树柔柔的想着,一边沙沙的摇起枝叶。
       “娘说,我就是从这片海上飘来的。”少年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原来竟是他呀。
       那是十几年前来着?桃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能听见鸟语,能闻见花香,能看见日出日落。好像就是从那个深夜的一声啼哭开始,冥冥醒来的它,伸出枝桠,勾住了那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小竹篮。
       这十几年,他居然出落得如此高大了呢。
       桃树犹自记得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在这空旷的海岸上哭了五日,它小心翼翼的,用一枝嫩芽头,伸过去挤些甘露喂进他的小嘴里,小家伙便咬住不放了。直到它用另外两枝,在他面前开出两朵小花来,他才被逗得笑开口。直到后来,循哭声而来的那对渔夫夫妇惊诧地从树下捡起篮子,如获珍宝的向桃树磕了三个响头,便抱走了他。
       桃树看着少年落寞的神色,像是看见了天下间最孤单的人了。心里,也可能是树干里,也跟着酸溜溜的难过起来。
       少年摩挲着树身,又喃喃道:“娘说这棵桃树是从未开过花的,为何我却模糊记得,这棵树是有花的?咦,这——”少年瞪大了眼睛,只见一棵枝桠上慢慢慢慢地,裂出一颗青色的小骨朵,只有花豆大小,慢慢慢慢地,旋转,打开,竟开出了一朵花!
      少年兴奋得跳起来:“哈哈,桃树桃树,你竟开花啦!”
      桃树也跟着开心起来,原来他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呀,真像是海潮初生时候的太阳。
      少年还未从惊喜中平复,却见满树的枝桠竟抖将了起来。桃树使尽浑身的力气,所有枝桠上,都绽出了密密麻麻小骨朵。
      它歇了歇,不抖了,蓄足了力,看着那个激动的满面通红的少年,心里喊着,开!
       开!
      少年感觉身周的风全部静止了,呼吸也静止了,突然被浓郁得再也不能的芬芳包围。在他看来,最壮观的绽放也不过如此了吧?面前的的桃花一朵朵的爆裂开来,朝着他吐出了鲜艳的蕊心。他感觉他的眼睛,他的心灵都被这片粉红色填满了。多纯粹的粉红色阿!
       少年激动的抱着桃树道:“桃树桃树,你是为我开放的么?我就知道你是有花的!”
       它摇摆着枝桠,它想说,我就是为你开放的呀!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桃树快要急死了,他在跟我说话呀,我的嘴呢我的嘴呢我的嘴呢,我为什么没有嘴呢。她摇着摇着,花朵都落了下来,一朵朵落在少年头上肩上。
       我的嘴呢我的嘴呢我的嘴呢?
       它觉得自它长在这里,就一定没有这么着急过。虽然它只记得这十几年的事,之前的上千年,好像记得却又好像不记得。
       它心里冒火,感觉头上也在冒火,于是,悄悄的冒出一颗小桃子出来。它一边着急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忽然间,就掉了下去,掉在了少年手上。
       “咦,这是你送给我吃的桃子么?”少年惊奇的望着手心的桃子,红白透底,晶莹着。
       我怎么变成桃子啦,它觉得自己都要晕了。他的手怎么如此暖和,好像把全天下的温暖都装在这双手心里了。
       少年摩挲着手心的桃子,桃子却突然害羞起来,他怎么这般抱着我不放呀。
       他惊奇的看着手心的桃子越来越红,桃子又想起来说,你可别把我吃了呀,可是还是发不出声音。它很开心自己变成了桃子,可以被他抱着,虽然其实只是捧着,可是桃子也是没有嘴的呀。
       我的嘴呢嘴呢嘴呢。
       嘴呢嘴呢嘴呢!你别吃我呀!
       “你别吃我呀!“突然一声细气的喊叫。
       少年像是看见鬼一般睁大了眼睛,看见红桃子上裂开一道口,发出一声:“你别吃我呀!“
       “桃子桃子,是你在说话么?“
       “呀,我终于有嘴啦!”
       “真的是你在说话!桃子,你是妖怪么?”
       “妖怪是什么,我就是桃子呀。”
       “可是桃子是没有嘴巴的呀!”
       “唔——可能我是个聪明的桃子!”
       “哦好吧,那你有眼睛么,你能看得见我么?”
       “眼睛吗?我想想。”
        桃子思考了一会,然后又裂开了两道弯弯的小口子,“你看,我有眼睛啦。”
       “桃子你真厉害,那你有手和脚么?”少年又补充了一句,“手和脚是长出来的,不是裂开的。“
        桃子又想了一会,说:“那你先把我放下。”
        少年看着桃子在沙地上滴溜溜打了几个滚了几圈,滚着滚着,就滚进了满地的桃花瓣中。只感觉一阵清风,桃花瓣飞卷起来,半晌,里面竟走出一个人影来。
        他定睛望着眼前的少女,刹那间出了神。脑子里只想起建邺城里戏班开戏时候常常用起的“倾国倾城”四字。
        这明汪汪的眼眸,定然是世间最美好的景色了吧。
        少女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羞然开口道:“我这桃花瓣化做的衣裳,可好看?”
        他已然呆滞:“你是天上的仙子么?”
        少女的脸蛋就如刚刚的桃子模样晶莹透底,她眯起水亮亮的眼睛望向少年:“我不是仙子,我就是桃子呀。”
        少年看着她笑眯眯的模样,兀自红了脸,却一本正经的抱拳作揖:“敢问仙子芳名?”桃子般的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没有名字呢,你帮我取一个可好?”少年看着铺得满地的桃花瓣,脱口而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看着少女不参人间烟火的脸蛋,却红了脸再没往下念。
        少女疑惑不解看着忽然低头不语的少年:“你方才是在念诗么?桃夭夭,倒也是蛮好听呢。我就叫桃夭夭啦。你叫什么呀?”
        少年正色道:“小子严海生。”桃夭夭笑眯了眼,满意的点点头:“果然没有我的名字好听呢。”
        海生还待说些什么,却忽听得一声惊雷,脸色一变,只见方才晴朗的海面骤然狂风大作,汹涌翻腾起来。不知多远处疾射来一道白光,裹挟着海水,远远的冲向岸边来。
        “难道是什么水怪,快走!”海生拉起桃夭夭便要向高岸跑去,但那白光瞬发而至,竟脱离海面冲到了二人身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长得甚是面善,此时却有些失态,目光热切的看着桃夭夭。
        见不是水怪,海生略宽下心来,虽心里为刚才一幕所慑,却还是把桃夭夭让在身后,上前拱手一礼道:“不知小子那处惊扰了仙人,为何拦住小子去路?”那中年从桃夭夭身上收回目光,颇为赞许看了海生一眼:“倒是个端庄的少年郎。我叫敖广,你可曾听过?”海生疑惑的想了想,有些耳熟,却毫无头绪,于是又施礼道:“小子孤陋寡闻,着实未听过仙人的威名。”敖广丝毫不以为忤:“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转而两步走到桃夭夭跟前,温柔道:“小丫头,你可记得我?”
        桃夭夭摇摇头说:“我不认得你。”敖广笑着摆摆手:“你自然不该记得我,不过,你却该喊我一声爹爹。”
        桃夭夭不解的望着他:“可我是桃树上长出来的呀。”
        敖广双手背后,笑道:“你乃天生仙灵之体,受这东海灵气滋养孕育了千年方才化得人形。我乃这东海之主,可当得起你一声爹爹?”说罢,他大袖一挥,方才汹涌的海面转瞬归于平静。
        海生听得大吃一惊,难怪说这敖广名字如此熟悉,居然是东海龙王!海生忙自一跪到敖广跟前,叩拜道:“小子不识龙王驾到,龙王恕罪!”“无妨,起来吧。”敖广毫不在意。海生却依然恭恭敬敬向敖广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桃夭夭要去拉海生,奇怪道:“你为何要拜他,他也是你爹爹么?”海生正色道:“娘常说,我们建邺城传承数百年,多是渔民,靠海而居。若不是龙王仁慈,我们一城的人早就饿死了。见龙王如见父母,说不得自然是要敬拜的。”敖广听得甚是欣慰。
        桃夭夭歪了歪小脑袋:“他把你说的这般好,那就让你当我爹爹好了。”
        敖广心花怒放:“哈哈,好丫头,爹爹终于等得你化成人形,也不枉这千年一番辛苦。自你从西王母的桃园落下凡尘,这东海大半灵气都滋养了你去,你娘亲更是每隔两年便从天宫洗仙池里运些水来灌溉你。今日方才闻见海面仙香缭绕,老夫这就急急赶来了。你这就跟我回龙宫罢,你娘亲怕是要开心坏了。”说罢,身周仙气缭绕成一朵祥云,竟是立马便要腾云归去。
        眼见桃夭夭将走,海生心中一下子惆怅起来。桃夭夭跑近两步拉住海生的手,柔声道:“海生你等我,我过些天便来寻你玩。”海生见桃夭夭这样挂住自己,心中欢喜,重重点头道:“恩我等你!”
        敖广看着这对小儿女惜别,也没有丝毫不耐,心中对这知书达理的少年郎也甚是喜欢,却可惜了是个凡人。见他们挥手道别,敖广对海生道:“少年郎,你今日得助小女化形,对东海有恩,必有报答。”

      海生听得敖广的声音清晰传来,父女二人的身形却在海面已消失无踪。



本帖最后由 就是小和尚 于 2017-2-19 10:24 编辑


       海生到家时老远便听得村头一阵喧闹,走近方知是父亲一众回来了。建邺城是个小城,居民多半是打鱼为生。按说父亲跟着一众乡亲出海,本应半月才得归,这次尚不过五日,今日却已经归来。
       海生开心的走上前见过父亲,只见得父亲正满面红光与母亲讲今日在海上遇到的奇事:“下午时分忽见海天变色,我们与船老大都以为风暴将至,急急打帆回程,行得半路,却见海面翻腾汹涌,本以为又是遇见了什么水怪,你知怎的?”父亲难掩喜色,涛涛不绝,“哈哈,海下的鱼儿似发了疯般跳到甲板上,而且皆是肥沃异常的深海鱼,我行船二十多年,其中半数的鱼种竟见所未见,这次急急返程,却不想落了个大丰收,哈哈!”说着,放下手中拎着的两尾肥鱼,递给海生:“我们各自挑了两条大的,海生去帮你娘杀洗了晚上炖了补补身子,剩下的你牛二叔送去集市了,这厢大家定然都能分不少银子,哈哈。”
        海生接过鱼便去厨房帮娘干活了,见得父母那开心的笑脸,海生还是跟着愉快起来。今日东海的变故他是亲眼所见,父亲说得此等奇事这般听来也无甚惊奇了。毕竟桃树上长出来个姑娘他都见得了。不过——想起那个姑娘,海生又有点愣神了。龙王看上去很是开心,她此去东海,定然会受尽万千宠爱吧?
是夜,海生仰躺在床上,怔怔的出神。那双皓月般的眸子在脑中挥之不去,一笑起来,弯成两道好看的弧。想起那刹那绽放的满树桃花,海生心中暖暖变忍不住开心起来。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海生却听得院子里传来娘的惊呼,伴随的还有些许叽叽喳喳的海鸟叫声。忙爬起身开门,却见得院子里盘旋着十来只白色海鸟,其中两只个头最大的,合力衔着一只人头大小的海蚌。海生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龙王的报答?
         他伸出双手去,海鸥便听话的将那海蚌放于他手中,入手颇沉,还带着海水的腥气。爹和娘不明所以,只见得那些海鸥放下海蚌之后就扇扇翅膀飞向东走了。爹娘上来摸摸这海蚌,海生想了想却说:“这怕是爹娘早些年做多了好事,龙王在恩泽我们呢,我们且到屋内打开罢。”父母将信将疑,时常出海,确实这些年救了不少落水之人,靠海而生,逢难必救这是渔民的规矩。可要说当中真能有谁能唤来海鸥报答,却是匪夷所思。
严父寻来一只铁面刀,在那绿苔斑驳的海蚌中间用力一起,一家三口蓦然惊住。居然是一只巴掌大的珍珠!夫妇俩惊得向东方跪下,连拜了三拜,海生忙也随父母跪下,心中感念敖广慷慨。
        蚌内还有一块半尺来宽的蚌肉,当天中午一家三口便拿蚌肉熬了汤,味道及其鲜美,严父赞不绝口,却怎么也不记得这些年所救落水众人中谁能给得如此贵重的回报。海生心中了然,却并不打算把昨日之事告诉父母。
饭后,严母在收拾碗筷时,海生却觉得头昏脑热周身发烫,回房往床上一歪便睡着了,醒来时却已经是次日天明。周身有些黏黏的,海生想是夜里太热所以出了不少汗。
        冲完凉只觉得精神抖擞,见得爹娘也是荣光焕发的模样。想来那蚌肉定是大补之物,敖广果然待他不薄。听得娘说往日的旧疾一夜之间竟耗无痛感了,海生也心中愉悦,随爹娘对东方拜了三拜,便出门往海边去了。
        三个月以来,海生每日都来到海边。
        桃树还是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那日绽放的千百朵桃花已然了无踪迹,怕是多半随着海风飘进大海中去了。那日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海还是那片海,风还是那股风,桃树还是那颗从不开花的桃树。
        海生心有戚戚,从腰间摸出一样圆圆的物事,放在唇边吹将起来。那物事灰不溜秋,像极了一个埙。吹出的声音低哑却悠扬,在这海面淡淡久久的传响开去。
一曲奏完,海生眼前一花,眼前竟立了个俏生生的人。少女负手而立,歪着头笑出两颗贝齿,一时间海天都失了颜色。
        桃夭夭轻巧巧朝海生跨出一步:“你手里这玩意是什么呀,吹起来甚好听呢。”海生忽见桃夭夭,心中开心不已,将手中似埙笛一般的东西递于桃夭夭把玩:“我并不知它叫什么,娘说这是当年放在我襁褓中随我同漂来的。还有一个小册子,上面有许多好玩的物事,我回头做两个来送给你玩。”“好呀,龙宫中甚是热闹,爹爹和娘亲也待我极好,可他们和几个师兄都事务繁忙,没人陪我玩耍。”桃夭夭拍拍脑袋不胜懊恼的模样,“爹爹说我每日都要修行仙法,我只觉得甚是枯燥。”
        海生安慰道:“龙王法力无边,恩泽四海,你做了他的女儿,修习仙法却也正常。”桃夭夭撇撇嘴道:“可却不见有什么新鲜的法术,父君教上一遍我就会了,初时使得还颇有趣,练的多了就觉得枯燥呢。对了,我使给你看。”说着她随手捏出一个诀,口中清吒一声,面前的十里海域水面应声炸裂,海水飞溅三丈多高。海生目瞪口呆,耳中轰鸣炸响,隐有余声——这还是那个滴溜溜的小桃子么?
        桃夭夭使完术法继续在气鼓鼓的抱怨:“爹爹说,他的大弟子唤作天堂海,常在凡间行走,可以把这一式龙吟用得排山震海之威,还说我虽是仙灵之体,若是不努力修习,便是寻常仙族也未必比得上,哼!”
         海生听得桃夭夭滔滔不绝,却不知道插些什么嘴才好。人家是仙灵之体,龙王之女,灵力卓绝,即使是在仙族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你不过一介凡人罢了,拿什么去思念一位神女呢?
        他正失落,桃夭夭却来拽起他的手,似想起什么了一般兴奋道:“对了以前常听来往的渔民说南边东海湾有个岩洞,终年被海水浸泡,落潮时方能露出洞口,里面五光十色的甚是好看,现在正是落潮,我们进去玩罢!”海生从小在建邺长大,东海湾那个岩洞倒是出了名漂亮,但是听说内里有不少海毛虫,很是凶恶,腿上被扎一下要肿上好几天。
         两人没用一柱香便到了东海湾,走过一块巨大的礁石,海生却示意桃夭夭等他一等。他趴在礁石旁边,手从礁石下面的缝隙里采下几颗青色的小果子。“此为草果,可解虫毒,带着防身罢,这岩洞里面的海毛虫甚是凶恶。”桃夭夭咯咯笑:“你倒像个小郎中。”“唔,这都是先生教我的,他正是建邺城里的郎中。”
        海生轻车熟路的领着桃夭夭摸进洞去,里面倒是真的如传闻一般绚丽多彩,洞内不见天日却有发着荧光的大块赤岩和珊瑚,真如进了幻境一般。海生侧耳细听,除了脚步的回声外,只有稀稀疏疏的流水声。“这里果然好看呢!”桃夭夭却像兴奋极了,蹦蹦跳跳的朝前走,脚下的海泥略有些潮湿,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地面的沁凉。沿途倒是见着不少橙色的海毛虫,莫约一尺来高,躲在岩石后面向两人呲着嘴。桃夭夭大是新奇,伸手去抓,这些大虫便蜷起身子一跳,钻进海泥中不见了。
“咦——那是什么?好看的紧呢!”桃夭夭眼尖,一指岩洞深处,海生望去,不远处一块小石头上,竟蜷着一只小海毛虫,只有巴掌大,通体幽蓝,发着荧光。似是被          桃夭夭的声音惊醒,它跳下岩石往深处逃去了。桃夭夭哪肯甘心,拔腿就追,海生急忙跟上。
眼见洞穴深处愈来愈暗,几乎不可见物,只有前方那一抹幽蓝色飞快的逃窜。海生明显感觉到这里的土质与入口处有些不同,脚下不再是松软的泥土却是坚硬的岩石。海生有些担忧道:“此处见不得日光,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若是涨潮了洞口被海水封住,我们可要被关在洞中了。”桃夭夭点头道:“那我们快些把它抓住哇。”说着脚下加快,对涨潮浑不在意。
        行至前路,眼见似乎无路可走,竟听噗通一身,那蓝色海毛小小的身体一跃竟跳进了一方水潭。没有它的荧光,洞内骤然暗了下来,不可见物。海生心里一惊,却被一只微凉却柔软的小手拉住,听得少女口中微念些什么,只见眼前明亮起来。
        桃夭夭举起一颗深蓝色的珠子,发着淡淡的光,这才见得面前就是一方二丈见长的水潭,似深不见底。海生疑惑的看着桃夭夭:“莫非这里通向大海?”桃夭夭点点头却笑的更灿烂:“甚好甚好。”说罢便直接拉着海生跳了下去。海生急忙闭气,却不见周身有入水的感觉。准确的说,他正与桃夭夭身处一个大大的光泡中,漂行在水中。海生正自惊奇还待相问,却见她兴奋的一指下方,一条小小的蓝色虫子正在水中勉力蠕动。这小海毛在水中却是比陆上的速度慢了许多,身体小动作却很是夸张,却不见游出多少距离,模样甚是滑稽。桃夭夭捏了个诀,光泡直直向它加速去了。
         水中除了避水珠和海毛发出的两团光晕相互追逐,可视极短。追逐一段距离后,眼见愈来愈近,桃夭夭却皱起白玉般的眉头:“此处有些不对劲呢。”海生望向四周,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海水,黑压压的没有尽头,道:“确实有些阴森。”“你可发现了么,”桃夭夭眉头深锁,海生倒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严肃的模样,“此处本应是在东海,却没有鱼。”
        她又向避水珠灌注了些灵力,避水珠更亮了。此时两人方才发现,此刻他们身周竟都是布满青苔的木板,怕是在水中浸泡了有些岁月了。
        海生猛然一惊,他们竟身处海底在一个不知何处的船舱里!海生思忖了下,道:“爹好像曾提过,十几年前东海湾沉没过一艘大商船,一夜之间全船人无一生还,住在建邺的渔民那时在附近海域捞到百余尸体,皆死相凄惨。建邺府衙曾为此事封海彻查了三个月却毫无结果,连那百余人的身份都不得而知,最后只得不了了之。坊间盛传这些都是倭寇的党羽,沿途烧杀掠抢,使得龙王震怒,派遣水怪来灭杀了他们。”此时四周阴森,突然说起这桩惨事,海生自己都有些不寒而栗,只感觉桃夭夭握着自己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听得后处,桃夭夭心里边是害怕却有些不解:“爹爹虽说是这东海之主,却从不干预凡人之事,再者,爹爹一向仁德,又怎会妄行杀戮。”
        海生深以为然:“自上次亲见了龙王尊驾,我也觉得此传说实不可信。只是这事发生时我应该才是周岁,十几年过去了,世上怕是再也无人知晓真相了。”“兴许水晶宫的龟丞相能知晓些什么,待我回龙宫时便去问问——咦,它怎么回来了?”桃夭夭却见得刚才在黑暗中消失的蓝色小海毛又出现在视野里,这次却是往两人的方向游过来。
       “它这,姿势怎么这般奇怪?”海生看着这小虫在水中蠕动似乎并没有刚才那般顺畅,但速度只比刚才快多了,竟像是在逃命一般。
       “哎呀你看它受伤了!”桃夭夭惊呼道。细看才发现蓝色小海毛的尾巴后面拖了一条不停扩散的红色尾巴,在水中望去甚是绮丽。想必是被何物伤到了,慌乱之下只往海底有光的地方逃窜,海毛游到两人身前似已经力竭。桃夭夭伸手把它接进光泡内,才见的它的小尾巴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又遭海水浸泡,不停的留着小股鲜血。桃夭夭抚摸着它身上晶莹的软刺,很是心疼,向小海毛灌注出些许灵力。它似有所感,朝桃夭夭手心蠕了蠕,软软的蜷成一团。
        海生自幼在海边长大,以前也从来没见过这种蓝色的海毛虫,观其体型恐怕也刚出生不久,看它软软趴伏在桃夭夭手心的模样,也当真是可爱的紧。他摸出两片四叶花,将花瓣揉碎了涂在它伤口上,又将叶子送与小海毛嘴边。小海毛探出皱巴巴的鼻子闻了闻,便将叶子咀吃了下去。“这是四叶花,专治外伤,花瓣可敷用,茎叶可食。”桃夭夭眼睛亮闪闪的望海生:“你好生厉害,竟懂得这些。”海生倒被夸的有些脸红,刚待说些什么,却骤感一阵冰寒从四周袭来,连避水珠的光芒都暗了一暗。
        桃夭夭也有所感,面色凝重起来:“哼,这四周了无生机,果然是有不祥之物。”
前方出现了一抹绿色的冥火,在这漆黑的深海中甚是诡异。它沿着刚才小海毛留下的海水中的血线缓缓行来,所过之处,居然把在海水中扩散的红色的血迹全部吸个干净。
         两人不寒而栗。



        冥火愈来愈近,寒意也更甚。海生只觉那火光压得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桃夭夭将小海毛交于海生手中,手中捏起法诀,口中唇齿轻合,清吒一声!
一声龙吟!
        海生只觉耳中嗡的一声炸响,肉眼可见的波纹自桃夭夭的身周的水中荡开,四壁上的青苔都震散脱落开去。暗流直接冲散了小海毛留下的血线,震到冥火处时,那冥火被推出去数丈远,火苗飘忽,似要泯灭。却抖了两抖,火苗逐渐放大,幻化出本相,竟是一团青火缭绕的人影,面目却甚是狰狞。
        桃夭夭见这鬼影现出本相,心中大定,捏出一道“逆鳞”法诀,周身金光大盛,自腰间扯出一条红绫,冲出光罩,入了海水去,与那鬼影斗了起来。
        海生捧着奄奄一息的小海毛,见着夭夭与那鬼影在水中打得你来我往,矫健的身形在水中划过一道道惊鸿,竟是痴了。
        与这鬼影交上手,桃夭夭基本是摸清了他的底细。终究只是一个成型十几年的怨鬼罢了,却远远无法和桃夭夭的千年底蕴相匹敌。心下了然,桃夭夭却玩心大起,难得一个真刀真枪的对手,将爹爹近日传授的武技一式式演练起来。
        越往下缠斗,桃夭夭越得心应手,爹爹传授的几式仙法也越来越纯熟。趁着这鬼影一扑落空,操纵红绫将之捆做一团,扔到了光罩里,海生吓得退开两步。那怨鬼飘在光罩里,不停挣扎,却完全使不出气力,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低吼。桃夭夭一副得意的模样看着海生:“嘿嘿,我厉害吧。”海生手心中的小海毛似是恢复了点精神,昂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唧唧叫了一声。桃夭夭见它好转,甚是开心,小心的从海生手上接过,向小海毛输送起灵气来。
        “那少年,你腰间是何物?”那怨鬼突然开口,吓了两人一跳。桃夭夭嗔怪道:“你这瘟鬼原来竟是懂讲话的,为何早不开口?”怨鬼不理她,只是直勾勾盯着海生腰间那圆溜溜的埙笛模样的物事,眼神甚是骇人。
        海生壮起胆来,从腰间取下埙笛,举起来供他细看:“我并不知此物为何,自小便在我襁褓里。”怨鬼听之,颇为激动:“此物可是身侧仅有三孔,却能吹奏九音?”海生心中一震,此物自幼随自己长大,父母都不知其中蹊跷,莫非这怨鬼与自己的身份有关?想及此处,海生道:“你所说不错,此物从何处来?你又从何处来?”那怨鬼听自己所言被眼前的少年证实,面色变幻,似是宽慰又似是狰狞,最终谓然一叹,眼眶竟流出两行浊泪。
        “少年,你可否用这九音埙吹奏一曲?”海生心中有千百个疑惑,却想了想还是举起这被唤作九音埙的物事,这漆黑的海底传响起苍凉的乐声。
        那怨鬼在埙声中慢慢竟变了模样,身周的鬼火泯灭,面庞上的青色也消退,变作一副中年文士的模样,目光也恢复清明。他望了自己半饷,又望着海生半饷,目光复杂。
        曲闭,海生放下九音埙,刚待开口,那文士就道:“少年郎,你可是想问你的身世?”海生急切的点点头。文士又道:“想必你看出来了,我身上的怨念,已被你的九音埙所度化。你可知为何?”海生疑惑的摇摇头。
        文士望向漆黑的深海:“这九音埙在我族流传千年,是我族特有之物,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用它能度化我身上附着的这一百七十人的生前怨念。”这文士顿了顿。“只有你。”
        “因为这一百七十人,都是你的族人,其中,包括你的父母。”
        族人?
        海生心中响起惊天炸雷!
        文士目光悲凉,继续道:“当年,我族被仇家追杀,几番大战,仅剩最后这一百七十余人,绝境之下,只得将族内的三名婴儿置于竹篮中飘向海上,只求能留一息血脉,你便是其中一人。”说着,手中托出一方古朴的玉简,递于海生:“这方玉简乃我族最后的传承。若你有生之年,能修道有成,莫忘了我族血海深仇,若你平凡一生,便忘了今日之事——其实,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到这,他身形竟开始有些飘散。
         海生接过玉简,其中一个古色古香的“偃”字端端正正刻在正中,再无他物。眼见文士的身形越来越淡,海生急道:“前辈,你怎么了!”文士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我化作怨灵在这深海守护这玉简十余年,今日终于等到你,怨念消散,我也该入轮回了。少年郎,我虽是你的族叔,却不知你可会怪我,交付你这血海深仇?”
海生只觉胸口一酸,即便他是个怨灵,他可能也是天下间最后的血脉亲人。海生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身体渐渐透明,根本拿之不住,海生惊恐道:“族叔——”文士身体终于再不可见,束缚着的红绫也散落下来,只留下一句谈谈的耳语。
        “要好好活。”
        海生再也控制不住,直哭得泣不成声。
        只觉得手心被一双小手紧紧握住,抬头见着桃夭夭星月般的眸子,盈满了泪水却坚定道:“海生莫哭,你还有我呀。”
        海生只哭得更难过了。

        此方海域怨灵消散,从海面透下稀薄的阳光来。海底的鱼群终于再无所惧,一股脑涌进来,绕着两人所在的光罩绕着圈。海生甫一知晓这自己身世,却毫无心情欣赏这奇景,桃夭夭心有所感,只巴巴的拉着海生的手不说话。小海毛也耷拉着脑袋伏在她肩上。
        终回到岸上,天色已暗,几只海鸟在海面上盘旋,发出声声鸣叫。桃夭夭望着郁郁的海生,依依道:“母后在唤我了,我要回水晶宫去了。你莫要太难过,不论从前从前是谁,往后是谁,我终归是陪着你的。”说到这,似有些娇羞,白暂的脸蛋泛起微微的桃红色。未等海生答话,又道:“你要好生振作,我此番回去定然好好修习法术,他日我便陪你报了这仇去。”
        望着佳人的殷殷期许,海生满心感怀。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海生只握住桃夭夭的手,郑重道:“桃夭夭,我定不负你。”桃夭夭的小脸蛋蓦地腾起一片血红,这海生说话竟这般囫囵,到底是哪般不负我呀,哎呀我的脸!
        只见那桃夭夭突然捂着脸,跌跌撞撞的逃开去,消失海面不见,那几只海鸟也低鸣着飞远了。海生只觉心中阴霾渐消,自起一阵豪迈,若往后的日子注定不得平静,那便让它来罢。
        海生的身后自虚无中变化出一道人影,望向海生的目光颇有激赏。海生有所察觉,转过身去,竟看见锦衣华服的敖广,忙跪下见礼:“龙王大人。”心中却是窃窃,不知方才与桃夭夭的暧昧情形可曾被龙王瞧见?脸上也似火烧一般。
        敖广笑吟吟地受了海生一拜,道:“起来罢,不必拘束。”海生起身后感激道:“谢龙王大人恩德,赐我一家神物,治好了我娘的旧疾。”
        敖广摆摆手:“那可算不得什么神物,不过是个千年蚌精化形后留下的凡胎,不是什么稀罕物。本就是赠予你的,你孝敬爹娘一同分吃了,你爹娘也是沾着你的福气治好了病,与老夫并无干系。说起来,小女的名字,你倒是起的很不错。”说罢,敖广笑得颇为揶揄。
        海生被敖广笑得甚慌。
        敖广大笑两声,又正经了颜色:“我听着说,你今日与小女去那沉船,度化了那只怨鬼?”海生听敖广说起有些心惊,恭恭敬敬回禀:“是了,那岸边的东海岩洞与那沉船连通,我与夭夭姑娘为了抓那只蓝色海毛虫才误闯了进去。都是小子的错,让夭夭姑娘置身险境。”敖广挥挥手:“无妨,虽是我女儿,但也是龙宫弟子,那怨鬼成形不过十数年,无甚厉害的,历练一番不是坏事。”听得敖广确无责怪之意,海生才放下心来。
        “不过,”敖广话锋一转,语气有些唏嘘,“你既能度化此怨灵,想来果然是那一族中人了。”海生听得身后的草木似有异响,此时心中激动却没空在意其他:“如此说来,龙王大人知其内情吗?”
        “唔,那怨灵初初成形之时,老夫便派遣海夜叉曾去驱逐过它,但其苦苦哀求,后念其心智扔在,其一族确是灭族于我东海之上,便随他去了。”听龙王如是说,海生跪下又叩了三个响头,才恭谨道:“龙王大德,小子今生莫不敢忘。”
         敖广伸手扶起海生道:“我方知你是这一族人,当真是造化弄人。十几年前那场灾劫,我事后去查看,手段之残忍前所未见。一船百余老小无一活口,死相都甚是凄惨。我心下猜是魔族所为,便去问责我老友万圣龙王的姑爷,那姑爷在魔族颇有威望,查了几番后特来我门上告罪说,魔族的四大派都查过了,并未查出结果,我也只能不了了之。事已至此,我虽有心相助,却不便插手凡俗中事,接下来的还是要靠你自己查了。”海生听得心下惨然,摇头道:“多谢龙王告知,来世做牛做马也是报答龙王的。”
         敖广负手而立,望向远处,神情亦悲亦喜:“此番你逢遭大变,还能稳住心性,这倒是让我很是欣慰。国仇家恨固然要报,但凡事不可强而为之,千万勿要因为仇恨而堕入魔道。”
         海生听得灵台一阵清明,谢道:“定遵龙王教诲。”
        “你我也是有缘,以后莫要再拜我了,你与夭夭这般要好,拜多了她难免不高兴。”听到敖广口说“这般要好”,海生又开始窘迫非常。
        龙王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再与你说件正事——你可是喜欢小女?”
        海生猝不及防:“我,我我——”
        敖广爽朗一笑:“莫慌,我虽为龙王,却没什么门户之见。你若是能长长久久陪着夭夭,我认下你这女婿又有何妨?”
        海生听得心中激动:“龙王说的可是真的?”
        敖广慢条斯理道:“不过,夭夭受我东海千年灵气滋养,自化形便是神女,少说也能活上千年。而眼下你不过一介凡人,多不过百年寿元,又该如何能陪到她长长久久?”
        “我……”海生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浑身的血液都冰了下来。
        敖广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你有空沮丧,倒不如趁着年轻勤勉修道,说不得能早日得道飞升。”海生怔了一怔,忙忙跪到龙王身前伏首:“求龙王大人收小子为徒,小子愿在龙王座下做牛做马以报师恩!”
        “你反应倒是快——不是说了叫你不要再跪我了吗?”敖广袖中腾起一缕轻风,扶起海生,“你根骨虽是上佳,又用千年蚌肉洗经伐髓,但我龙宫术法只能仙族修炼。”
        “那小子该去何处修道?”
        “天地万法,皆有其道。修哪道,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海生似懂非懂,只得点点头。
        “长安城门派林立,多有能人异士,你若有一天想走出这建邺城,不妨去那寻找寻找机缘,我也有不少弟子在长安行走,唔——夭夭嘛,过段时间自然也是要去长安历练的。哦对了,你父母既然吃了这千年蚌肉,等闲三五十年倒是不会再有何病疾之苦。你若是出门学艺,此事大可放心。”
        “好了,今日与你说得也够多了,我这便去了。”说罢,敖广挥挥手,脚下生云,便遁去了。海生向敖广离去的方向深鞠一躬,也满心思虑的归家去了。
        半饷,敖广去而复返,在这不见一人的岸口,悠悠的出声:“尊者着实好性子。”
        不远处的草丛动了一动,滴溜溜滚出一块小石,滚了一圈,幻出个白衣素服的青年人。
        那青年捋了捋衣袖,与龙王打了个哈哈:“龙王还是敏锐不减当年哈哈。”
        敖广咂咂嘴:“我倒是以为你方才会现身将此子收入门下,不曾想你能就这般窝到最后,还真是小看你了。”
        “方才龙王也说了,凡事不可强而为之,若他与我门无缘,我强行收下反而不美,再者,我也多年不曾收徒了。不过明日我便当知会空度,让他遣一个弟子去江南守着罢。”
        敖广拍拍脑袋一脸懊恼:“你这婆婆妈妈的和尚,不知为何竟也能服众。罢了,我已尽力点化此子,应承你的事已办了,倒是半点好处不得,还赔了一个女儿。”         那白衣倒是呵呵一笑:“我观此子气泽醇厚,五内清健,倒像是已经洗经伐髓过。龙王对他出手这般大方,却与我一个出家人斤斤计较。”
        敖广翻了翻眼皮:“我东海水晶宫历来有恩必报,一向大方,却不似你们佛门弟子,借人财物却从不提归还的。”
        白衣打了个哈哈:“那孙大圣来借你定海神针之时,还算是菩提祖师的弟子,与我佛门无甚关系,龙王要算账,也该算到菩提祖师头上。”
        敖广霎时一口老气提不上来。
        “不过说到这脾气古怪的菩提老祖,听闻近几年来倒是在闭关,可他那神出鬼没的大弟子火烈鸟,若是知晓了这偃族遗孤之事,说不得也是要代他家老祖来争一争的——单看他那洗经伐髓过的清脉气泽,大唐官府那程咬金难免都会惜才,龙王你这把注下得委实惊险了些。”
        “哼。”敖广翻了个白眼。
        白衣倒是面带忧色:“这少年虽说心性淳朴,可他毕竟是偃族后人,注定命途坎坷,假以时日,必将有所成就。届时,若能受我佛度化,匡扶正道还好说,如若不然——”
        “不可!”敖广脸上倒是少见的严肃,“我就这一个女儿。你可知,九重天的桃仙,出世之后,都是没有性别的。若开始动了凡心,思慕男子,便会化成女身,若是倾心女子,则会变成男儿。小女在化形之时,便已直接化成女身——也就是说,小女注定此生痴恋海生,变无可变。所以,不论怎样,万不可让此子坠入魔道,我         龙宫,输不起!”
        白衣久久不曾言语,终是叹了一口气,朝着敖广一礼:“维摩诘告辞。”



        翌日,海生起了个大早——或者说,一夜都并不曾睡得安稳。烧了水,洗净了床被,将房厅院落都清扫干净后,入厨烧起一锅稠粥。严父严母起身时,热腾腾的早膳已在饭桌上。用毕早膳,海生为父母沏了两杯茶,恭敬道:“爹,娘。”
        严父不明所以,严母却心有所感,问询的声音已带着颤意:“我的孩儿,你这是怎么了?”
        海生到爹娘面前正经跪下,认认真真叩了三个响头,尚不及开口,却已经看见娘亲泛红的眼眶。
        “爹,娘,孩儿、孩儿打算远行。”话还未说完,自己竟已梗咽了起来,大滴的眼泪从流下,滴滴答答湿了衣襟。
        这在脑中思过了千万次的离别,却不曾想,当到时处,还是情难自禁。
        这十八年以来,父母并未瞒他身世,但却也没有一天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没爹娘的孩子。自小在父母膝下牙牙学语,到陪同父亲戏水打渔,归家时母亲的殷切呼喊,这座小院洒下一家三口的劳作汗水,这安然长大的十八年,每一幕每一幅,都像是牵扯心窝的一根钝器,翻一翻,就是撕心的酸疼。
        严母流着眼泪,来扶泣不成声的海生:“你到底是怎么了,孩儿,可是惹了什么祸事,你莫怕,这建邺城咱们住了几十年了,就算是那几个大户,也要给你爹爹几分面子的,我们还可请陈先生代为赔礼阿孩儿,再不济家里还有那颗珠子,赔给人家就是了,你牛二叔那还有你爹几两份子钱,待你爹去取来一道赔给人家就好了,呜——你这般小,出远门去不知要遇到多少难处阿傻孩子?”海生只摇头不肯起,听得娘亲如是说,只抱着娘亲哭得更凶。
        严父还算镇定,端起颤抖的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知烫是不烫,沉声问道:“海生你可是有何事情未告诉我们?”
        海生扶严母回榻上安坐,缓缓开口道:“爹,娘,孩儿日前遇到一位文士,认出了孩儿,说是孩儿的族叔。”
        “什么?”严父差点把茶杯泼在地上。严母像是一下苍老了十岁,颤抖道:“我的儿,你可是要去寻你的亲生父母?”见父母此般模样,海生心中阵痛,哽咽道:“爹,娘,你们养我育我,此生你们便是海生的亲生父母,海生此生都不会抛弃你们。那位族叔说,我亲生父母十几年前便死于海难。”听到这,严父严母竟像是都松了一口气。
        海生并不觉得父母狭隘,只觉心中感动。父母都是没有读过教学的渔夫,每次有街坊进城去,总是托人给海生带上几本书册。只因为街坊邻居从小便夸海生长得文气,像个书生。建邺城这穷乡僻壤,只有一个独居的陈长寿老先生,据说是先皇时的秀才,又通几分医术。严家夫妇便拎了几尾大鱼去请这陈先生指点海生念书。这十来年下来,海生慢慢长大,也确被陈老教的知书达理一派文气,夫妇二人心中欢喜,每次严父出海回来第一个便是要去给陈老送鱼的。
        海生咬了咬牙,与父母扯谎道:“那族叔一生凄苦,膝下无子,家人也都死于海难。他欲传些手艺给我,我想着,即便冲着这血脉亲情,我也理当去侍奉他。此番他是要我跟他进城学艺,为期三年,届时定回来与爹娘团圆。”夫妇听得海生说得有理有据,又只去三年,一时松了口气。
        沉吟了片刻,严父道:“你若是去学几分本事倒也是好的,我与你娘打了一辈子鱼,可就盼着你能有些出息。好好伺候族叔,莫要给人家添了麻烦。”严母却还是心有不舍:“孩儿,若是在外面呆得不开心就早些回来,本事不本事的倒也罢了,你能每日平安,娘才安心。”听得娘这般讲,海生鼻子又发起酸。
        “爹,娘,孩儿打算明日一早就动身。”
        “什么,明日就走?”严母惊诧道,“你这族叔会否忒心急了些?”
        “娘,族叔是有大本领的人,年纪大了,脾气有些古怪,我若是不允,他自个便走了,海生还想跟着他学些本事呢。”
        “可是娘还不及给你缝几双鞋子,你这出门在外,走远路是难免的,若是鞋底薄了,你那脚板可怎么受得了。”说着便又要抹眼泪。“好了,咱们去给海生准备点衣服干粮,明天上路莫要让孩儿饿着。海生,你总要与陈先生道个别去,莫叫先生觉得你不尊师重道,寒了先生的心。”
        海生循父亲的话从外院挖了几颗极旺盛的笋苗,用篮子拎着,去拜别陈先生。
        陈先生还是一如往故端坐在厅堂,着一身整洁的墨袍,花白头发束的一丝不苟。见海生来了,慈眉善目的向海生招招手。
        海生先是将笋苗放了,恭恭谨谨的行了师礼,道:“先生,海生明日要外出学艺了,特来向先生拜别。”
        陈老呵呵一笑,道了一个好字,又问道:“可是去长安?”
        海生想说不是,可看着陈老那慈眉善目的面色,对着这个尽心尽力教学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人,却说不出一声谎来。只低声说:“是。”
        陈老眯着两只老眼:“长安我有一个故人,唤做赵姨娘,你若是打听到他的住处,且代我去看望一下她。”
        海生点头应了,心中想这赵姨娘莫不是先生的红颜知己?若这般的话,倒是要好好替先生打听一番。先生独居至今,颇为孤单,年岁大了自然出不了远门,要把知己请过来和先生团聚才好。
        陈老又笑着道了一个好字。说着,陈老起身走向书桌,海生忙去搀扶。陈老却示意海生坐下,道:“海生,你帮老夫写个字裱起来,你这一走,老夫以作念想。”海生闻言把砚台磨了磨:“先生要学生写个什么字?”
        “你写个行字罢。”
        “是,先生。”
        海生提笔匀满墨汁,一笔一划的写。兴许是陈老在一旁看得海生有点紧张,海生额角沁出点点汗珠。
        写毕,陈老只眯着老眼又说了一个好。
        言罢,指指海生带来的笋苗说道:“海生,帮我把这几株笋种到后院可好?”海生应了,寻了杆锹,挖下土便把笋埋了。自幼帮着爹娘干些家常的农活,这倒是不算什么,还不如刚才写一个大字累。
        “先生,您还有什么海生能做的琐事一并交代了,海生明天一走,不值何时才能回来伺候您了。”
        海生真心实意的想多帮陈老做些琐事。这个垂垂老矣的先生,这么多年来对自己丝毫不曾吝啬,不论是诗书还是医术,皆倾囊相授。跟着陈老在建邺城中行医,不论大病小病,有治好的,也有治不好的。建邺这穷乡多是渔民,没有几户殷实的人家,从来治完病,东家给多少,陈老都是乐呵呵收着,从不嫌少,也不嫌多,再加之又是个老秀才,经年下来,在建邺城很有几分威望。
        “无事了,你这就去罢。众生善恶,皆由心生。入世虽苦,要保持本心才好。”
        “学生记住了。”海生恭恭敬敬的再行了一遍师礼,方才归去。离去时,海生疑惑的回头望了望陈老的院落,刚才似看到了一丝氤氲的紫气,细看却是又没有。自吃了那蚌肉后,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陈老在厅堂内看见海生眼中那一抹疑惑,眼中的赞赏之意倒是更浓了。海生走远,陈老拿起方才海生写的那个“行”字,指尖飞快掐动,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推演着什么。手指越来越快,陈老面色有些凝重,又带些疑惑。
        终之,他单手捏出一个法诀。不多时,面前凝出一团水汽,化做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蜡笔。”
        “弟子在。”
        “明早你匿了形迹,跟住方才那个少年。待他平安到达长安后,再回师门禀告。”
        “是。”

        海生离开陈老的住处,又去往东海湾岸口的一片乱葬岗。历年渔夫们在海上捞回的尸体,全埋在此处。海生看着一大片坟头,也不知哪些是自己的族人哪个是自己的父母,在门口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这才回家。
        海生到家时,父亲不知去何处了,娘亲独自在厨间烧着伙。见着娘亲犹自泛红的双眼,海生真想说不走了。
        可自在沉船揭开身世的面纱,海生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重,那灭了自己全族连龙王都查不到踪迹的凶手,到底是何人物?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
        如果继续留在建邺,他终怕那扑朔迷离的身世会有一天。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来终结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平静生活。更何况,还有与夭夭那懵懂青涩的约定。想到这,海生只得狠下心来。
        父亲归家时已是天黑,满身的风尘,还未歇脚,递给海生一包散碎的银两:“喏,收着,这是爹存在你牛二叔那的银两,你出门在外不要乱花,遇到些好的吃食就买了孝顺你族叔。”
        海生握着这一小包沉甸甸的爱,鼻子又开始发酸。这一小点碎银两,不知道父亲要在船上辛劳多少个日头。父亲从来话不多,对自己还有些严苛,但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站在自己前头。
        娘亲原本有旧疾,向来都是父亲一人跟着乡亲出海,不论大寒还是大暑,从不听过父亲叫过一个苦字。海生从来都觉得,父亲虽然平凡,但比起那些持枪论剑的侠客,一样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用完晚膳,严父说:“明日你既然要早起,便早些去休息,桌碗今日你娘收拾就好了。”海生应了一声便回了房。许是前夜实在没睡好,这厢倒是睡得很是安稳。
醒来时天才蒙蒙亮,海生想着父母应该尚未起身,不若自己就这样悄悄走掉,也省的送别时父母再添伤情。
        海生悄悄的行至院落,却发现厅堂隐隐亮着烛火,一细看,竟娘亲,许是一夜未眠有些疲色,正一针一线的缝着一只厚厚的鞋底。
        海生再也控制不住滂沱而下的泪水,捂住口鼻奔回房中大哭。
        待到鸡鸣三遍,父亲来敲自己的门,海生若无其事的做出一副刚起身的模样,穿上了母亲连夜置的新鞋,耐心微笑听着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
        直到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可交代了,父亲才面带颓色挥挥手:“去罢。”
        海生想了想,道:“爹,娘你们不如把那夜明珠卖了罢,说不定能值好些银子呢,你们也不用再这般辛苦了。”严母听之却脸一板:“卖什么卖,那珠子是留着你讨老婆用的,我和你爹过得甚好,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海生不再争辩,走出家门,转头跪下,向爹娘认真叩了三个响头:“爹娘莫再送了,再送孩儿便舍不得走了。”
        背起行囊走了一段,海生回头笑着与爹娘挥挥手,远远见得爹娘笨拙的向自己挥手的模样,拐过墙角,海生再也忍不住,边行边嚎啕大哭。只觉得这几日将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净了,心中想着,最后一次了,以后离了爹娘,再也不哭了。
        隐在城头的黄衣少女,看着下面边走肩头不停耸动的少年,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这就是凡世间的亲情么?


本帖最后由 就是小和尚 于 2017-2-18 21:46 编辑

        走出建邺城门行了半日,已是正午,前方这是江南野外处的一方茶栈。
        海生给了小二一文铜钱,要了一碗茶水,关顾四周,这近了长安的地段果真就是热闹些,一个野外的茶栈也有这么多人。
        店小二却觉得今日甚是心忧,往日,倒时常见这野外有些行商侠客走动,却不曾有过这么多人来喝茶,生意虽然是好了,可不要发生些什么事端才好。
        海生喝了半碗茶,面前兀的落座下一个道人。海生甚有些奇怪,刚才一直觉得有人窥视自己,明明四周都留意了一遍,来往路上也瞧了,也未见有什么道人,怎的这人就慢条斯理的坐到了自己面前?
        道人不动声色的抖了抖衣襟,也不说话,只要了碗茶坐定了。
        角落桌上一个俏丽的少女见状,对身旁的男子小声问道:“师兄,要出手吗?”那男子丰神俊朗一身贵气,斜睨了下那道人,对少女道:“静观其变。”
        海生见这道人身上的道服一尘不染,颇有些仙气,不禁开口问道:“敢问道长,可认识建邺城牛大胆?”
        道人倒是被他问得一愣:“牛大胆是何人?”
        海生老实答道:“我们建邺算卦的,三文钱一次,听说算得可准了,十次里总能中个三两次呢,我看他和道长服饰很有些相像,他可是与道长师出同门?”
        道长翻了翻白眼,还未来得及答话,邻桌爆发出一阵嗤笑。
        海生见道长脸色阴晴不定,很是有些害怕:“道长,小子可是说错了什么?”
        道人平复了一阵,黑着脸道:“这世间招摇撞骗者大有人在,一多半都是挂我道门的名头。”
        “哦。”海生看着道人脸色,不敢再言语,却见他从袖中摸出六枚古朴的铜钱,向海生道:“小兄弟,你我今日一桌倒也是有缘,我为你算上一卦罢。”
        海生连忙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子囊中羞涩,却是算不起卦的。”
        “无妨,不要钱。”道人大咧咧的一挥手,把铜钱洒在桌上,似模似样的开始推演起来。
        半饷,道人开口:“小兄弟此行,可是去往长安?”
        “是呢道长。”
        “可是为的拜师学艺?”
        “咦,道长神算,确实如此。”
        “唔,可你命中犯了火冲,却与这长安两不相宜,若是去往长安,怕是将有大凶险。”
        “这……那道长说小子该往何处去才好?”
        “西行八百里,有一方水土,叫做长寿村——”
        此时横插来一个人声,是刚才邻桌发出嗤笑的那个蓝衣青年:“好了,你这破鸟,要在此处装神弄鬼到几时?”
        道人咬的牙根痒痒,恨声道:“舞不恋,方才我不与你计较,你还欺上门来?我与这小兄弟有要事相谈,你且滚到一边去。”
        那蓝衣青年从邻桌起身,腰间挂了把长剑,面上净是不屑:“怀念明着约了我在野外桥上单打独斗,背后却叫你这破鸟来偷袭于我,你们傲气盟现在都喜欢玩这般腌臜的路数么?我是忒瞧不得你们这帮小人。”
        道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我早已不问帮内事务多年,并不知你与怀念的约战,此番我来另有要事,你速速滚开,我便不与你计较。”
        “你的要事就是来装神弄鬼,忽悠这少年郎?这江湖上谁不知你火烈鸟虽是菩提老祖的首席弟子,却未得乃师半点占星问卜的本事?披着这道袍在这误人子弟,真是贻笑大方——多说无益,看剑吧!”
        “你不知这少年身份——奶奶的,我就说我玩不来这招摇撞骗的把戏!”火烈鸟把道袍一摔,连带假胡子也扯了下来,端的也是一个俊俏的儿郎,一头红发扎在脑后,颇有些妖艳。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剑,欺身迎向舞不恋。
        两人旗鼓相当的缠斗了几个回合,火烈鸟笑道:“江湖人称的大唐第一快剑,也不若如此。
        舞不恋闻言回敬道:“身法快又有何用?你有能耐来躲过我这招——横扫千军!”他手中的长剑幻出三道惊天动地的剑气。海生在一旁感受其剑气,只觉得胆战心惊,无力动弹。
        火烈鸟避无可避,只得提剑格挡,生生受了三道剑气,脸色有些发白。舞不恋也似是力竭,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火烈鸟两指捏碎一张符咒,念道:“失心!”
        符咒点燃,化作一圈蓝火,缚住舞不恋无法动弹。
        海生又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什么法术,竟这般厉害?
        火烈鸟见失心符生效,手中不停,又捏出一个法诀:“五雷咒!”
        白日里降下一道雷来,生生砸在舞不恋身上。只听得一声闷哼,舞不恋身周的草地皆成了焦土,吐出一口老血。
        眼看舞不恋是败了,火烈鸟却收了法术,淡然道:“你今日既然与怀念有约在先,我也不愿意多事,但你今日扰我大事,说不得,我来日是要上你彩云会与公子白讨要个说法的。”
        说罢,走到海生跟前,正色道:“少年郎,跟我走罢,我师傅欲收你做弟子,你去那长安城鱼龙混杂,于你身份——于你并不会有什么好处。”
        “他不能跟你走。”海生有些犹豫,还未答话,听得身后衣袂带风,身侧落下一男一女两个人来。男子一身贵气,女子仙灵跳脱。
        “天堂海?”火烈鸟眯起一对凤眼,“这件事你江南堂也要管?”
        “并非代表江南堂。”天堂海不紧不慢道,“我与窦师妹来此乃是奉家师之命,不得让此子拜入你方寸山。”海生身侧的少女却亮起一对扑闪的眼睛,暧昧地望着海生:“你就是我夭夭师妹的小情郎?”海生大羞,蓦地红了脸。少女哈哈一笑,拍拍海生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听这两人是龙王的高徒,海生倒确实是心宽了些。初出建邺就见这一场乱斗,方才却有些惊魂未定。
        见得火烈鸟被天堂海搅得火起,压着怒气道:“你龙宫向来不收凡人弟子,今次居然要管这档闲事?”说着手中已捏上法诀,一言不合就待出手。
        天堂海不慌不忙,施施然摊开一把折扇:“家师与此子有莫大渊源,命我守在此处,所以并非闲事。菩提老祖固然功德无量,可教出来的徒弟却亦正亦邪——哦对了,前日家师与维摩诘尊者论法,说是我东海的定海神针倒是该向你方寸山讨要呢。”
        火烈鸟不接他的话茬,冷笑道:“你这般说法,这少年拜到哪派才叫合适?”
        天堂海却转过身对着海生正色道:“家师以为,化生寺最为合适小弟你,但终究如何抉择,还是凭你本心。即便你最后真的选了方寸山,家师也命我不得阻拦你。”海生懵懂的点点头,这化生寺又是个什么门派?
        “化生寺?”火烈鸟环顾四周,不知何时,茶栈里自己方才的座位上,端坐了一个和尚,正心无旁骛地品着茶。见火烈鸟望过来,做出一副刚见到的模样,施施然起身向众人打了个哈哈:“洒家是化生寺慧海,见各位聊得甚欢快,便先喝了会茶,哈哈哈。”
        火烈鸟心中不忿,确也知事不可为了,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隐在远处的黄衣少女微微皱起眉头,今日这江南野外,倒是忒热闹了一些。这小少年何德何能,引得数个大门派这般关注?



第六章总发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

长安方向远远行来一个白衣青年,身法利落,英姿飒爽。

正端坐在一旁调息的舞不恋眼中爆开一道精光:“怀念,你终是来了。”

那唤作怀念的青年行至跟前,却奇道:“护法,你怎的在这里?”

涉及师门隐秘,火烈鸟不欲多言,只道是路过此处,与舞不恋交战了一场。

舞不恋右手被火烈鸟雷得动弹不得,左手拿剑撑着身体站起:“你既来了,那我们便开始吧。”

海生想着这舞不恋虽说不认识自己,却阴差阳错的挡了来势汹汹的火烈鸟,看得心中不忍:“这位大哥,你重伤未愈,今次还是莫要再战了吧。”

舞不恋对海生倒是很有几分好感:“无妨,小伤罢了,小兄弟无需介怀。”

怀念皱着眉头:“你伤得这般模样还在与我叫嚣,可是想引得江湖笑我欺负你一个病残?”

舞不恋嗤之以鼻:“你莫要把自己说的这般磊落,先不说今日我也是被你傲气盟护法伤了右手,你先前偷袭我彩云会的次数可还是少了?”

怀念也不生气,却是正儿八经说:“往日偷袭便是偷袭,今日却是约生死一战。罢了,我也自断一臂罢,师出同门,你也好输得心服口服。”说着,便提起一把腰刀就要断臂。

火烈鸟知其古怪脾气,忙忙抽了他的刀去:“怀念不可!”

海生见事情变成这般模样,上去抢道:“舞不恋大哥,我略通医术,你可能让我看看手?”

“好。”舞不恋爽快的伸手来。

海生平心静气,一丝不苟依循着陈老教的门子把了舞不恋的脉,颇有几分医者的模样,倒看得慧海和尚眼前一亮。海生凝神感知着舞不恋的脉相,右手固然是外伤,可是总觉得舞不恋体内生机有些奇怪,按着其人年岁,正该是勃勃向上的模样,可不知怎的,却感觉舞不恋体内生机正在缓缓逝去。海生又观了舞不恋的印堂与耳后,皆隐约有一丝黑气。

海生有些疑惑:“舞大哥,你身上可是中了毒?”舞不恋先是惊诧,继而一声苦笑:“小兄弟好医术。”海生急道:“你的外伤我可用四叶花调配血色茶花入药,将养几日也就好了,可你这毒我却医术不精毫无办法,大哥你快快去找人医治吧,这毒在蚕食你的生机阿!”

舞不恋却是洒脱一笑:“这尸腐毒,我已遍寻多方名医,皆是束手无策,我也早已看开了,大丈夫生死何惧?你且让开,我要与怀念一战。”

海生焦急万分:“大哥不可,你手上有伤体内又有顽毒,你这样去与他人决战必是送死!”

舞不恋见与这少年萍水相逢,只因阴差阳错打了一架,他对自己这般说话皆是语出真诚,心生感念,和颜悦色道:“小兄弟,我舞不恋潦倒一生,只剩下这半条命,再过两个个月毒性蚀骨,我就再也提不起剑了。彩云会对我有大恩,我这条命必是要报答彩云会的。傲气盟与彩云会争斗数年,死伤无数,今日我来,为的是了结这段恩怨,所以,不得不战。”

海生久久不能言语。又听舞不恋说:“今日我选在这野外桥上,便也是选好了归宿。我与怀念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相识,一同拜入了师门做了师兄弟。今日不论我还是他,死在这里,都是无憾。”舞不恋脸上显出无限神往,海生只听得心中酸楚。

“在那桥北一块小墓里,葬着我年轻时用的一把剑,名为湛卢。我把此剑交托于你,若你有一日能修到神威之境,便替我带着他重出江湖罢。”

说罢,便单手执剑要寻那怀念。海生拖拉不住,却见刚才那茶栈里的慧海和尚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前。

“阿弥陀佛,罢了,洒家虽不能根治你的毒,却能帮你暂且压制,若施主此番归去长安,可来化生寺与小僧一晤,我空度师叔医术通神,说不定可医治施主。”又向海生道,“小施主,你且帮洒家把着他的脉相。”

慧海和尚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绽出一层薄薄的金光,推向舞不恋后心。

海生只觉得一阵蓬勃生机融入舞不恋体内,毒性真真是被压住了。这和尚的医术竟如此神奇!

舞不恋动了下手臂:“咦,手竟不疼了?”说着向慧海施了一礼,“大师妙手回春,若舞不恋若能得过今日,必登门拜谢。”

见舞不恋暂无大碍,海生也再不拦他,怀念早在桥头等的不耐,见舞不恋飞身过来,已是一刀迎了上去。

二人师出同门,一刀一剑在桥头打得甚是精彩,诸人在两岸看着唏嘘不已。

一众人等,海生却只觉得龙宫的窦仙女颇为亲切,便去与她搭话:“窦姐姐,夭夭姑娘在龙宫可好?“

窦仙女看着海生笑得却是揶揄:“我师妹阿这几日正发奋在龙宫修习仙法呢,昨日来拜托我说是她的小情郎要往长安拜师,便拜托我来照看你,我正好遇上大师兄得了师命,便一道来了——你这张小脸,倒是很让我欢喜,难怪这方寸山也要来抢你呢。”

海生红着脸跳过话题:“方才他们说的傲气盟与彩云会,皆是长安的门派吗?”“非也。”窦仙子摇摇头,“傲气盟与彩云会都是长安城内的大帮派而非门派,与大师兄所在的江南堂三足鼎立。傲气盟与彩云会相互争斗多年,各有胜负,此番,便是两帮内的私斗了。”

场中打得旗鼓相当,不过,方才听那火烈鸟说舞不恋是大唐第一快剑,这厢怎么觉得那怀念的身法比舞不恋还要快上半分?

果然不过一会儿,舞不恋一个不慎,给怀念的刀气伤了面颊,虽无大碍,却流了半脸的血,甚是骇人。

两人打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上各是多了几道伤口。怀念的脚步也略有些酿跄了,两人都是身法见长,这般缠斗实在是消耗大。

“后发制人!”

“后发制人!”

见两人施出相同的技式,围观众人都是心中一凛,到了搏命的时候了!

眼看两人同时出剑,刀气与剑气相撞激起一阵罡风。

终究,还是怀念快了一筹。

那刀尖正插在舞不恋的心口半寸,眼见是活不成了。

舞不恋笑着吐出一口猩血,几乎发不出声音:“师兄,收手罢。”

再没有了声息。

怀念弃了刀,木然的看着舞不恋的尸体,脸色阴晴不定。

火烈鸟喟然叹了一口气,捏了一道雷诀,在北岸炸出一个土坑。

怀念抱起舞不恋的尸体,连着他的那把刀,一并埋了下去。

大唐第一快剑舞不恋,江南野外一战,卒。

只等得慧海和尚在墓前念完一整段往生咒,怀念堪堪开口说话,却是对海生说的:“少年,你根骨不错,与我师弟也甚投缘,可愿与我回师门习大唐剑法?”海生却是摇头拒绝了:“我想跟慧海大师修习医术。”一言听得天堂海和窦仙子松了一口气。

“也罢。若以后在长安有何难解之事,可来傲气盟寻我。”怀念一甩衣袖,便遁去了,身影很是落寞。

慧海双手合十,朝海生说:“洒家不敢收徒,小施主可随我回寺,拜在我师叔空度禅师门下做个俗家弟子。”海生还了一礼:“那一路有劳大师照应了。”

火烈鸟见此情景,颇是无奈,化成一只浑身赤红的大鸟,也飞走了。

天堂海也与慧海话别:“我帮内尚有事务,此子跟随大师,家师定然很放心。”窦仙子过来拍拍海生的肩膀:“小家伙,我们长安见啦!”说罢,一簇雾气飘散,两人也是不见了。

一时间,诸人散尽。

见海生与慧海和尚渐行渐远,蜡笔现出身形来。这慧海和尚高深莫测,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小仙子,你跟着这少年一路,可是思了凡?”

听着话音蜡笔一阵心惊,迅疾转身,法器玉如意已幻化在手上。

身后站了一个紫衣少女,与自己一般大的模样,紫头发,绿眼睛,轻笑的嘴角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蜡笔瞳孔微缩。

魔族!



(未完待续)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朋友。
只来得及写了六章,暂时先发上来了。
明天就是截稿的时间,不知道官方还能不能允许继续更新作品,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继续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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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都不想说我真的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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