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叶念雪

一、天上
“镜中空花，梦里水月。”当年，在仙界的清玉山上，雩娘曾那样对我说。
那时正是黄昏，雩娘正在赏玩手中的一颗冰粒。她是赤松子的爱徒，司雨宫的婢女，亦是我的好友。
“镜中空花，梦里水月？”我问，“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我师傅在司雨宫炼冰粒时，忽然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星宿，然后叹息着说了这句话。”
我微笑起来，点着她的鼻尖。“赤松子怎么会说这么古怪的话？花就是花，怎么会是空的呢？”我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你看看，难道我是空的吗？”
　雩娘咯咯笑起来：“当然不是，你是百花谷鼎鼎大名的芍药仙子，怎么会是空的呢？”她随手将冰珠扔出玉霜台。隐隐的青雾遮住了我们的视线，但我们都知道，那粒冰珠将迅速下坠，然后在下界的某处，将会下一场冰粒大的冰雹。

蝶∮雩斓

第2章有<<镜花缘>>的味道/./

の、木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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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本人的详细调查.
论坛出现一个神秘人物---指楼主.
今天早上本人起床时便看着主页齐刷刷的都是这个Mm的帖子.
然后在数十分钟内完结.
奇人一个.

尕小珊

已经没了

叶念雪

感谢楼上支持 不过已经完了

尕小珊

好看...更新.

叶念雪

谢谢楼上哦

布气球

居然没有人来看??
纳闷~~
郁闷~~
还可以卡文章!
替作者不公平!

叶念雪

暂时结束了  希望看完觉得好的 给加点人气 谢谢

叶念雪

六 北里
转眼半年过去。韩针儿已在长安声名远扬。
我的琴棋书画，我的诗词歌赋，善解人意……达官贵人有时花上无数缠头，只为博我一笑。而我为他们付出的，只是彻夜清淡。这样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
其中更不乏年轻英俊富豪的贵族少年，但我从来没有动过心。在我心深处，有一片角落，永远不为别人打开，除了他……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他。那日，贺大人到冰姨这里来喝酒时，提起晚上会带一位青年才俊来。
“呵呵，你不知道他的诗写得多好，连老夫都自愧不如啊。他的诗，带有仙家气息，飘逸又清新。”贺大人赞不绝口。
冰姨笑了：“是么？那带来看看好了，我们的针儿，也很会写诗呢。”
“今晚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了。”贺大人说，“好好打扮一下，针儿。”  
见到他的刹那，我手中的果盘砰然落地。是他！阿白！一样的俊朗，一样的神采飞扬，只是看上去更意气风发。
阿白看见我，也惊喜：“夜来，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故人，那就更好了。”贺大人笑起来，“大家入席吧。太白，今晚少喝一些，明天我还得带你进宫呢。”
凝望着阿白，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总有一天，阿白会喜欢上我，我们会在一起，然后一起回青峨山去，相亲相爱。
再见到阿白，是七天后，贺大人府中。他站在一棵梨花树下，一脸的惆怅，口中吟着：“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你在说谁啊？”我笑着走到他面前，“阿白，也会犯相思病吗？”
“夜来，我在思念一个人，我从没这样过。”他炽热的眼光落到我身上，却穿过我，落到一个遥远的所在，“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属于我！”
我的心像被重重刺了一刀，然后撕裂，我的声音已经颤抖：“你……喜欢上别人？”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一辈子……都是她了。可是，为什么相逢这么晚？为什么她偏偏在宫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口，勉强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
“你，那你当我是什么？”我后退几步。
他吃惊的看着我，微笑着说：“青梅竹马的小妹妹啊，怎么了？夜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不舒服？”
那一夜，冰姨和我同榻而卧：“我知道你的心事。可是，你要记得，不要付出真情。”见我不语，她叹息：“或许有个消息能让你开心起来。明天贺大人将带你进宫，面见皇上。一旦面见天颜，将来你不仅是名扬天下，或许还能名载野史了。”
是的，那真的是个好消息。可是，我宁愿用一切去换阿白。
次日，我和阿白，还有贺大人一起进了宫。
金銮殿中，皇帝李隆基显得平易近人：“这就是色艺双全的韩神针吧。朕已经听说你很久了。能否为朕弹奏一曲？”
宫女拿来古琴，我轻轻拂弦，奏出一曲《汉宫秋月》。
李隆基不住点头：“好一双调琴的玉手。来人，去请贵妃娘娘，一同出来欣赏。”
贵妃？就是当年的寿王妃，轿中的知音吧。
佩环叮当作响，一群宫娥簇拥着一位美人出来。肌肤赛雪，冰而不寒，双眸如星，眉如弯月……竟是她！
竟是她！我一心要斗败的对手！我惨然一笑，经历这么多艰辛，做到这一步，我还以为自己赢了，却没想到牡丹早就母仪天下，她早就是盛世最负盛名的女人，而且来得轻轻松松。
她的眼光没有落在我身上，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发现他在看阿白。他们的眼神交织在一起，炽烈、痛苦、倾诉、伤感……无限的情思。
竟是她！他爱的竟是她。牡丹，她又给我一记重创，夺去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我心中涌起无穷的嫉恨，她——将为此付出代价！
李隆基再一次唤她：“玉环，你可喜欢针儿的琴艺？”
她终于看我，微笑着回答：“很是蕙质兰心，让我一见就觉得亲切呢。皇上可否开恩，让韩姑娘可以常常到宫中走动？”
李隆基呵呵一笑：“妃子开口，朕无有不应。来人，去拿一枚金牌来。”
金牌放在我手上，贵妃亲自嘱咐：“韩姑娘，以后凭这个可以随意入宫。”我不动声色的接过它。这，将是她的催命符！
我要让李隆基知道她对小白的感情。那样，她将被李隆基打入冷宫，而阿白也终将再回到我的身边。

叶念雪

她不料是我，又惊又喜：“夜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半年不见你，你越发秀丽了！”听我讲完后，她叹息：“原来韩针儿就是你，你的神针之名，已传遍长安。都怨我……未能去照看你们母女。”
“不，冰姨，你已尽力。”我趁机问她，“女子要如何才能名冠天下？”
她凝视我很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色艺，以及聪慧。夜来，你的容颜出众，且聪慧异常，只差技艺了。要知道，那样的女子，便是老夫人看久了，也会欢喜的。还有，若你真的想名冠天下，你不能在这里久呆。只有属于自己的女人，才能招来万人的瞩目。”
“多谢冰姨。”
冰姨微叹：“冰姬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那夜我辗转无眠，要如何才能精通琴棋书画？前世的记忆虽已恢复，但身躯却不随我意，难道一切还得从头学？可我等不及了。
三天后，老夫人去城隍庙，我借口为母祈福，也随同而去。我跪在偏殿的雨神前，焚了一张纸。
那夜，我在屋里静候。三更时，一个身影从窗缝中闪入，果然是雩娘。她看见我，又是欢喜又是埋怨：“怎么搬到长安也不跟我说，害我到青峨山找了你好多次，都不见人。”
“我也是刚想到这个法子。”我拉住她的手，郑重的求她：“雩娘，可否帮我做一件事？”
雩娘睁大眼睛：“姐姐你说，雩娘一定尽力。”
“好，那你去魁星宫，帮我偷那种蓝色的小药丸，吃一颗，便能精通一切才艺的。”
雩娘惊愕为难，但良久，终于轻轻的点了头：“既然答应了姐姐，我会去的！”

三天后，雩娘才来。她掏出一颗蓝色的小药丸给我：“天庭各处最近都看守很严，因为在清点名册时发现有魔使偷偷到了下界，已经投生西域，并且将纠集魔军进攻大唐。不过天帝说那时大唐劫数，不准旁人插手，姐姐，若发现有人左腕上长了三绺黄毛，你千万要躲开，那便是魔使。”
“谢谢你，雩娘。”我正要接，却发现了什么。我一把抓住雩娘的手，捋起她的袖子——上面全是血痕！“你……你偷药时被发现了，然后他们打你？！”
“不是！”雩娘委屈的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他们差点发现我。逃跑的时候，我一着急，身体蹭到了魁星宫防盗的毒药，结果全身就火辣辣的疼了。”
“雩娘！”我抱住她，心里却没有多少内疚，而更多的是喜悦！我闭上眼睛，吃惊而难受的想着，我已经变了。
雩娘走后，我服下了药丸。脑袋里一阵尖锐的痛楚，五脏六腑滚烫，一时之间我以为我要死了，可终于挺过来了。我重生了。
我“无意”中让谢姑看到了我弹琴。然后，她又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从此异常宠爱我，也因此结识了不少名流官宦。他们都欣赏我的才色，不少人慕名前来，只为一睹我的风华。
但这也给我带了隐患——崔尚书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异常。他时常在我独自行走时，用言语戏弄我，我暗暗懊悔自己未想到这一层。听谢姑说，崔尚书已经向她母亲要了我好几次，只是老夫人怜惜我，不忍让我落到风流成性、妻妾成群的儿子手中。
我暗暗心惊，想起冰姨说过，女子要出人头地，必得独立和自由。我开始有离开尚书府的打算。
正在这个时候，老夫人过世了。夜半的灵堂，只有我和谢姑。
风吹动满室的白幡。老夫人的棺材前，孤零零的放着一盆炭火。谢姑一面往火里扔纸钱，一面低声的唤我：“针儿。你改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将来了。尚书平时便垂涎于你，只是碍着老夫人的面子，不能得手。如今老夫人归西，他恐怕是不能放过你了！”
我浑身一激灵，如醍醐灌顶：“多谢谢姑提醒！我这就带母亲走。”
“好，你自己小心。”谢姑说，“若需要我帮忙，就到暖香院来找我。”
我急急忙忙的去仆妇院。走到母亲房前，我轻轻的敲着窗户，一连好几下，却没有回应。我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推了推门，竟轻易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背后传来脚步声，我急忙转身，看到崔尚书似笑非笑的脸：“韩大娘被我请去叙旧了，你要不要去探望？”  
娘在床上躺着，看到我挣扎着起来：“夜来，他们把我带来这里。”
“娘，我知道。”我的心开始揪痛，是我平日对母亲的照顾疏忽了，甚至好几天不去看她，才会有这样的事。
“尚书想以我做要挟，让你嫁给他。可我不想，我知道你也不想，是不是？”娘握住我的手，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答应我，夜来，出去后嫁个本分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我还能出去吗？”我苦笑。娘轻声说：“来，让娘抱抱你。”她抱住了我。我埋在娘的怀里，什么也不再想。那一刻，我体会到什么是亲情，还有骨肉。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我抬起头。一枝铜钗拆在娘的喉间，那是我第一次卖出绣品后给她买的，从此，娘再没有摘下过。她的唇边淌出一丝血，却微笑着：“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你，夜来……”
泪落下来，我的喉咙哽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擦去血迹，把娘的头发拢好，盖好被子。走出门，我平静的对崔尚书说：“我娘刚睡着，不要去打扰她。”
“你放心，没有人敢对韩大娘不敬。”崔尚书万分得意地说。他没有起疑心，拉上房门，和我一起出去：“现在，你回暖香院收拾一下吧。”
我回到暖香院。谢姑在那里，我告诉她：“我要离开。”
一乘小轿抬着谢姑出了大门，谢姑的背后藏着我。她把我送到北里坊。我敲响了冰姨的大门。

叶念雪

五 崔府
转眼，已卖了半年多的绣品。尽管衣食无忧，但只是平平凡凡的度过。难道，我在人间的故事，就只是为作为一个针线出众的女子而度过？我不甘心！
机会终于来临……
那天，我刚把绣品摆上柜台，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她穿着锦缎的衣服，容貌一般，气度却远胜一般仆妇。她上下打量我，微微点头，沉声问我：“传言中的韩针儿就是你？”
“正是。”我微微一笑，裣衽作礼。
她满意的笑：“这些绣品，都出自你手？眼见究竟为实，韩姑娘可否在我面前绣一朵荷花？”说罢，她掏出一幅白绫，双手递与我。
我掏出金针，传上黑丝，飞针走线。转眼，一枝水墨荷花便凝于绢上。
“为何是黑色？一般人都喜用红色。”她看着我，眼底是捉摸不定的神色。
“此白绫乃天山冰蚕丝织就，淡而洁，若用红丝固然热闹，却不相协调。而这黑丝乃江南玉蚕所吐，以及稀有的黑昙之汁染成，光洁馨香。以此为配，愈加显得淡雅幽香。”
中年女子颔首微笑：“不愧是韩针儿。好，随我上车去一地方，你可愿意？”
一辆油篷车停在我面前，我心中莫名一动，上了车。
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厅堂中，我见到了年迈的崔夫人。女仆向她禀报了经过，又将刺绣呈给她看。崔夫人不住地点头，微笑道：“你可愿留下，常伴我左右？这里是崔尚书的府上。”她指了指仆妇，“她是我的陪嫁丫头，以后你就叫她谢姑。”
尚书府？我愿的，因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我可以面见许多达官贵人，从而更快的出人头地！我跪下来：“崔夫人，针儿愿意效劳。”
我和娘搬进了尚书府。崔夫人在她的院子里给我辟了一件小室，而娘则住在仆妇院中。府里几乎所有的针线活儿，都交到我的手里。每次交上去，夫人总是微笑点头，然后赏赐我各式各样的东西。
可是，那并非我所梦想的。老夫人只是让我做针线，除了交活计的时候，她几乎不见我。从门童的口中，我得知每日都有许多名流来拜访崔尚书。那时我无法得见的，没有老夫人的许可，我连小小的暖香院都出不去。我开始焦虑，却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
直到那天我无意中看见冰姨。
那天，老夫人命我即刻绣一条腰带，绣好后，老夫人却不在房间，谢姑告诉我老夫人在花园散步，于是我被特许进入花园。
我走进花园，却不见老夫人踪影。前面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我分开花枝偷偷张望，却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在弹奏古乐：是冰姬，我的表姨！
一曲终了，周围的士大夫们争相称赞。崔尚书捋着胡子，微笑道：“冰娘子果然色艺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非贺丞相钟爱，怕是连老夫也要动心的。”
一个官员摇头晃脑道：“要知道女子之美，必得兼才色。世间美色无数，但耐咀嚼的，又有几个？便是圣上也不能免俗：宫中佳丽三千，却独独钟爱寿王妃，还把她夺进宫，还不是因为玉环娘子艳绝天下，擅长音律么？”
我心中一惊，难道那赠我珠花的知己，已被玄宗皇帝召入宫中？那一边一阵喧闹，已经散席。冰姨道：“各位大人先行，妾身愿独自在此赏花。”
众人散去。我走出隐蔽之所：“冰姨。”

叶念雪

我们在平安坊租了间小屋，那是小商小贩的聚集地。娘接了好多衣服，每天到一里外的河边洗，再走一里路回来。长安无山，有时候遥望郊外，只见的四野茫茫，我不禁回想起秀美的青峨山，还有……他。
阿白，他在哪里？他现在好不好？他，还记得我吗——每每想到他，心里总是一缕说不出的苦涩。相去万余里，各在一天涯。今生，怕是相见无期了。
冰姨并不曾忘记我们，她差青梅给我们送了几次钱粮，但都被娘拒绝：“虽然穷，却也不能拿那些钱。”
送青梅出门的时候，青梅转过头，迟疑的看着我：“其实……娘子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淡淡一笑，没有答她。人间的是是非非，远较蓬莱复杂，谁又真说的清？
长安米贵，久居不易，娘揽尽了附近的零碎活计，不久便累倒，衣食顿时无依。我头一次尝到赤贫的滋味，竟难以忍受。
那一夜，我向邻居借了几把米，熬粥给娘喝下。她睡熟后，我走到了院外。繁星满天，那青冥的天上，哪一处，曾是我的家园？我长叹一声低头，不经意看到粗布外衫上有一处绽线，我不禁苦笑：如此蓬头垢面，还想在京城大显身手，成为盛唐第一的女子，真是妄想。
心灰意冷的回屋，我准备把衣服缝补一下。针线包不在原来的地方，看到熟睡的娘，我不忍心掌灯翻寻。可衣衫不得不补。驻足良久，我忽然想起当初在悬崖上拾得的金针，它就在我的梳妆匣中。
我将金针拿到院中，就着月光，拈起一根线，穿过针孔，凑近衣衫。
不料手中忽然一动，金针竟带动我的手缝织起来。我吃惊的看着那根针飞速的动着，在月光下金光闪闪。只是片刻，衣服便已修补好。
那一处缝补过的地方，竟如此精美，远胜原来的针脚。这根金针……不是人间之物啊！
一片云掠过明月，院子里顿时阴暗了。隐隐可见一个红影从云上轻盈飞落，落到庭院中——是神针婆婆。
“原来是你在这里。”神针婆婆冷笑，“那日在青峨山悬崖上断了一根指甲，后来遍寻不见，原来是被你捡走了。”
“婆婆，我不是故意的。”我道，“那日捡得金针，也只以为凡人所丢，今日因找不到针线包，方才想起此物。”
神针婆婆扫我一眼，看到我膝头上摊着的粗布衫，嗟叹：“不料玉苑仙葩，竟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也罢，你就先用此救急，只是不可让人窥透此物，且只能织凡间织品，否则定会连累我。”
“多谢婆婆！”我裣衽下拜，心里对牡丹的怨气更深：若不是因为她，我又何至于此！
“老身去了。”神针婆婆招来一片紫云，转眼便不见身影。  
立夏。细雨霏霏。柳枝早已浓密，在雨中，竟如烟。
我照常去了市集。那日，店铺快打烊时，一定精致的小轿经过门前，轿子停下，一只玉手掀开帘子，轿中人低声对站立的侍女说了几句话后，侍女微笑着走了进来。
那侍女虽是仆婢，却满头珠翠，气度不凡。她挑选了几样花草山水，放下一锭金？？。那时我平常售价的几十倍。
我心里一动，将？？推回去，微笑道：“请转告轿中贵人，平凡绣品，值不了几个钱。”
侍女露出惊讶的神色，她收回？？，快步走回轿边。半晌，她转回来，手里拿着一只珠花：“夫人说，绣品既无可标价，她亦以无价之物以换。”说罢转回，轿子又复抬起，离开了市集。
我低头凝望，那珠花乃无数珍珠缀成，粒粒匀称光洁，一看便知是上品。市集邻人纷纷侧目，投来一片艳羡的目光。后来我才知道，那轿中的人竟是艳冠天下的寿王妃玉环娘子。
玉环娘子？那传说中人间的绝色，一笑倾国倾城的佳人么？长安城中沸沸扬扬的传颂着她的美，她的冰心玉质，她的聪慧。而寿王对其宠爱至深，竟不许任何人描画妃子，以免被世人窥见，亵渎了她。
可是，我离这样的生活似乎很远。

叶念雪

老妇转身，眼神如剑：“呵，原来有人躲在这里偷听！”她抬起手，红袖滑落，露出她的手：细长的五指上，指甲竟是银光闪闪的针，而每根针上都穿着七彩的丝线。她一抖手，一束丝线立即飞向我，捆住我的腰。我被凌空带起，落到老妇面前。
她长长的叹息一声，眼中有颇多不忍：“我本来不该杀你，但你既然知道我非尘世之人，按天条律令，只能让你死。”老妇挥起红袖，将我卷起，抛向了万丈深渊。
“不可这样，神针婆婆！万万不可！”空中突然响起清脆焦急的声音。一个穿黄衫的女孩子衣袂翩翩，轻盈的飞落下来。她梳着双髻，明眸皓齿。一股亲切之感在我心里涌动，她的名字似乎就在我的口中，我却无法吐出。
黄衣女子党在我和老妇中间，恳切地向老妇求情：“神针婆婆，她不是凡人啊！”
仿佛一个惊雷在我头顶炸开，心里被封印的一些东西似乎被开了锁……燕草碧如丝，草坪，棋盘……高挑的，闪着杀气的风眼……一个女人坐在宝座上，厉声叫着：“万劫不复，万劫不复……”太多纷繁的东西冲出来，我一时无法理清。
老妇食指一动，我被牵引回悬崖上，她上下打量我，似若有所思。
黄衣女孩抓住我的手，语气有些凄凉：“神针婆婆，她是芍药啊，是被王母娘娘贬下凡间的芍药仙子啊！”
芍药——芍药！那是我啊！所有记忆在我脑中定格，变得清晰。是的，我是芍药！
“你是雩娘。”我说，泪涔涔落下。
雩娘娟然泪下：“芍药姐姐，你终于记起了一切！”
神针婆婆叹息一声：“冤孽啊，冤孽！你们还在这里叙旧？即将交卯，届时天官换班，看你们怎么办？只剩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快说吧，我在这守着。”她举起袖子一挥，红袖里迸发出无数丝线，在空中织出一条青烟色的帷幕来。婆婆指着帷幕。喃喃念颂，那条帷幕圈住亭子，亭子顿时与周围景色浑然一体。
“由此为屏，即使天兵天将在旁，也无法发现你们。”
我和雩娘牵手入亭，她吸吸鼻子：“芍药，你现在看上去比我还小。”
我拉住她的手微笑：“能见到你太好了，原来，我们天上最好的朋友。对了，姐妹们都在人间么？”
雩娘摇摇头：“先下凡了一批——牡丹和你，就只有你们两个。”
牡丹也临凡了？一股怨怼之意在我心里散开。我咬咬牙，问雩娘：“她也记得从前的事吗？”
雩娘摇摇头：“不，她只以为自己是凡间的女子。芍药姐姐，你记得么？你下凡的前一天，我给你饯行。那时我偷偷把师傅刚炼的一粒仙丹放在你酒杯中了。仙界的人吸气为生，一旦服食下界荤腥，便会由清明至混浊，不再记得前尘之事。而那粒丹药却可令你自然抗拒荤腥，所以，一旦有时触动前缘，便会迅速记得一切。不过……若有什么重大事故，她们说不定也会记起来。”
我心中蓦然一动，难怪我幼时就不食荤腥。我欢喜的抱住雩娘：“谢谢你，谢谢你！”是的，我要谢谢雩娘，因为，我终于可以胜过牡丹。
神针婆婆的声音穿过帷幕传过来：“雩娘，快走，时辰快到了！”
雩娘急急出去，道：“芍药姐姐，我先走了。等我再有时间，便会来看你！”眼前一亮，帷幕突然不见。雩娘和神针婆婆披上帷幕，急急乘风而去。
我站在悬崖边，天边正露出微微的曙光。脚下似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微细的亮光，我捡起来：是一根金针。
也就在那一天，爹在蜀道不慎一脚踩空，堕入了悬崖。料理完爹爹的后事。长安的冰姬表姨托人捎信来，说有空房，让我们去。娘有些犹豫，但终于决定动身。
长安。最繁华的都市。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可是他呢？我的心一阵刺痛。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他在我心里的地位。阿白，我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上了山，我只想问他一句话：“你要不要我留下？”
一样的青峨山，一样的小径，一样的荒草。青瓦白墙的青峨书院里传来朗朗书声，一个年轻的学子拿着《论语》从我面前走过，我急急拉住他，央他帮我唤一下阿白。
他似有所悟，微笑着道：“阿白么？他不在书院了。三天前，他说要好好念书，然后到深山找了个山洞闭关了。”
黄昏降下来了，一片片柔软而炽烈的火烧云挂在天际。一滴清泪落下，风呼呼的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