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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
一
天快亮了，我要走了，谢郎，你睡着了吗？你醒醒，睁开眼，再看看我吧。因为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
二
再对我笑一次吧，谢郎，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那样。我记得那是三年前的元宵节。那晚城里有花灯会，我背着爹爹偷偷溜出来玩。那晚的花灯好漂亮啊！有红色的金鱼灯，紫色的兰花灯，黄色的菊花灯，还有会转动的走马灯……每盏花灯下都挂了张红纸，红纸上写了灯谜，猜中了就能拿走相应的花灯。我看中了那盏最亮的莲花灯，正要伸手翻看它的谜面时，却发现它已经被另一只手提着了。我随着那手抬眼，就看见了你。
我从不曾想到，那个和千千万万个抬眼没有丝毫不同的一眼，会成为我一生梦回缱绻的记忆。
谢郎，你还记得那时的情景么？那时你穿的是一件蓝色的粗布长衫，因为家贫并未戴帽，只梳个书生髻。我舍不得莲花灯，便叫住你问公子可否将灯卖给我，然后你就笑了。唇角微微上扬，漾开嘴唇两边弯弯的波纹。你的双眼那么亮，如那盏莲花灯的灯光一样。你笑着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小姐这么喜欢这莲花灯，那便赠与小姐好了。我欢喜的接过莲花灯，正要道谢，却发现你还在看着我笑，于是我的脸就红了。
呵，谢郎，我那时的样子一定很傻吧？那么轻易，就脸红了。
三
像所有戏文中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我们很自然的相爱了。你虽出身贫寒，却丝毫无损你的满腹才情，在别人看来你是个粗衣破履的穷书生，可是在我眼里，你却比那些锦衣华服的纨绔子弟潇洒得多。我爹爹嫌你出身地位，配不上我宋家的富户望族，于是你在我爹爹跟前立誓，定要考取功名，回来风风光光的迎娶我。你说，我要天下女子，都羡慕宋琉璃。
你越发用功读书，而我总是偷偷溜出家，带着亲手做的点心去看你。我从未下过厨，你第一次吃我做的点心时，眉毛都拧到一块去了，可你还是咽下去了。我看着心里沮丧，你却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吃到我的心意，虽然嘴巴受苦，可是心里是很甜的。我看着你拧眉强笑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同时心里暗暗决定要好好练习厨艺。谢郎，我要你的心和嘴，都是甜的。
四
后来秋试之期到了，我当了自己的首饰给你作路费，怕你不肯收，便托人说是要买你的画，把银子给你了。你上路那天我送你到长亭，你送了块玉佩给我，说是即便在你最穷困时也不肯变卖的家传宝玉。你说买画的事你知道了，这玉就当是那些银子的抵押。你的眼瞳如此深深，说，也是你誓言的抵押。你说，你必将回来娶我。你说，今生今世，此情不渝。
于是我在家中数着月亮圆了一轮又一轮，夜夜思念。等你回来。谁知还未等到你回来，爹爹便要逼着我嫁人，我抵死不从，爹爹便将我关了起来，要到成亲那天绑了上轿。可是谢郎，除了你，我决不会嫁给他人的。所以成亲那天，我在房里服毒自尽。毒酒在我腹中扩散如刀绞火烧，我却只看见心上血滴泪涌。谢郎，你知道那时我有多恨吗？我恨爹爹的狠心，恨你为何还不回来，恨这命运为何这样无情！
谢郎，你知道吗？在我死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见自己穿着红嫁衣，和你拜堂成亲，就连那毒酒，都成了你我的合卺酒。谢郎，你知道吗？在我死的那一刻，我多想再次看见你的笑。唇角微微上扬，漾开嘴唇两边弯弯的波纹，双眼明亮得如同初见那晚的莲花灯。
五
或许是我的痴念太深，死后魂魄一直不肯投胎，便作了野鬼，要等你回来。我死后爹爹追悔莫及，怪自己不该一意孤行以至送了爱女性命。积怨成疾，爹爹很快就在悔恨中重病而亡。然后家丁们也各自分银散了，宋家大院也就此荒废，再无人烟，只有我这孤魂守在这里，不肯离去。
只有我，看着荒草蔓延，蛛网爬满了宋家大院的每个角落，不肯离去。只有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六
终于有一天，我从拾荒的乞丐口中听说你回来了。他们说，新科状元谢修回乡祭祖。他们说，同行的还有丞相千金，状元爷的未婚妻。
原来你迟迟未回竟是因为要娶丞相千金！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耗费了今生和来世的三年等待换来的竟是一场负心薄幸。我恨，恨你的失信，也恨自己的愚蠢。我跑到河边哭泣，拿出时时刻刻放在怀里的你送我的玉佩抚摸，然后狠狠地向河里摔去。
我不甘心，我要你为你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于是现身去找你。你看见我时很是吃惊，却马上又装出欣喜的样子。那时爹爹不肯外传家丑，便命婢女穿上嫁衣代嫁，并封锁我的死讯。如今“宋小姐”嫁的那户人也已经搬里此地。于是我骗你说你走后爹爹突然重病不起，没撑多久爹爹死了我一人便成了孤苦伶仃。我在你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我说谢郎我知道你已有未婚妻可是我不介意只要能在你身边哪怕是金屋藏娇我也愿意。
我说，谢郎，我只能依靠你。
七
你将我安顿在你当年的旧屋，瞒着你的未婚妻日日与我幽会。我偷去看过那位丞相千金，相貌平平，不及我美貌之万一，更何况我还有鬼力所化的千娇百媚。谢修啊谢修，你贪图的果然是丞相权势，如今还要想那齐人之福，哪有那么容易。我便是那厉鬼，要来取你这无情无信无耻小人的狗命！
那日我不停劝你喝酒，你很快便醉倒在我怀里。我终于可以泄我这心中之恨了。十指正欲掐下，却听得你梦中呓语，你说，琉璃，琉璃，我真的很想娶你为妻。
霎时往日种种一齐涌来，我终是没忍住哭泣。伸出的双手收回来从怀里拿出了那块玉佩。我终是舍不得将它抛入河中。谢郎，谢郎，我真是没用！谢郎，谢郎，我真的好恨你。
可我更恨我自己，因我最终还是没能恨下心来杀你。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只想就这样陪在你身边，不介意你的背叛，不介意你是否有妻子，不介意人鬼殊途，不介意金屋藏娇。只要这样，陪着你。
世事如此迷离，当日用来骗你的媚惑言语，竟真成了死心塌地。
八
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我终是太天真了。在你将那个道士拉走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终是太天真了。那是三天前，不知哪来的道士跑到你跟前来说施主你身边的女子不是人。你听了显得很生气，大声骂道士满口胡言并亲自将道士赶至屋外。我偷偷趴在窗缝上看去，迎面而来的是你与道士低声私谈后向屋内看来的一个惊恐表情。呵。我忘了，我不介意人鬼殊途，可是你未必不在乎。
可是谢郎啊谢郎，是否我做了鬼，你便不爱我了？那么你说的那些此情不渝，都是假的吗？
九
送走道士回来，你仍是如往常般喝酒吟诗，笑脸对我。谢郎啊谢郎，你在害怕一旦我发现你已知道我是鬼后会翻脸杀人吗？谢郎啊谢郎，你可想过，我真要杀你早已下手了，又怎会等到今日？谢郎啊谢郎，你可知道，琉璃这样爱你，即便作了鬼，也是不舍得害你的阿！
也罢。终究是人鬼殊途，你怕我，我不怨你。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不必想法子摆脱我，过了今『警告：注意文明用语！』便再不会见到我了。我当年放弃了投胎的时机做了三年孤魂野鬼，现在精气耗尽，又无法投胎，今日便会灰飞烟灭了。可是谢郎，今夜你来时将一纸黄符烧了化在酒里，以为我没看见么？你真是这样急着，要摆脱我吗？
我还是喝下了你递过来的酒，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骗你，也骗自己。今夜你似乎兴致特别地高，拉着我一直说话，变着花样逗我开心。是为了补偿你的心中愧疚吗？谢郎，还是谢谢你，让我能开开心心的离开。其实谢郎，你不用这样挖空心思哄我的，我现在能陪在你身边，就这样在你身边，我已经无憾了。谢郎，我此生无憾。
谢郎，你醉了吗？天快亮了，我已经感觉到符水的效力发作了。我感到自己在慢慢变轻，越来越轻，轻的要飞起一般……谢郎我抓不住你了……谢郎你醒醒啊……再看我最后一眼吧……谢郎你怎么还不醒呢……谢郎……
永别了，谢郎……
[ 本帖最后由 ¨浮世绘 于 2010-5-22 09:34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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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9 19:2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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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那些可爱可恨的表情又没了。。。我只会发
起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