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angaroo.
服务器:山东一区 锦绣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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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生前的事我记得已不多。
自成妖以来,前生之事渐渐淡忘模糊,细细想来,迷蒙一片,只叫人惆怅。
我只记得,那个无月无星的夜晚,我仅存的一点点灵魂孤零零的飘荡到盘丝岭,请求——也是我后来的师傅,冰冰姑娘——助我成妖。
那个时候师傅不应,道,天理循环,本该死的就是死了,何必硬要复生,妖,不是那么好做的。
我倾膝,悲怜地跪地不起,苦求:我本是人间一女子,红颜薄命,死时却也不满16岁,我不甘,确心有不甘。
师傅沉吟半响,一声轻叹,笑容僵硬而凄婉:起身吧。
从那以后,我叫骨精灵,没有生前的月貌花颜、弱柳扶风;亦无生前的盛服浓妆韶颜雅容。
师傅用我之尸骨助我成妖,但只是头面成人,肩至四肢,仍是嶙嶙白骨。
师傅说,我带你入门,修行乃为之个人。是否能修得人身,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好自为之罢了。
二,
为了重生。
每日师傅命我徒步穿行傲来,步入花果山界内,去一个叫水帘洞的地方,打坐凝神,洗净浊思。
之于我,这是一段艰难的旅行。
熙洵的阳光洋洋洒洒包拢着这世间的一切。
看着渔家孩子嬉戏叫闹,看着渔夫停船拉网,看着茅屋炊烟四起。
而我,只能重布缠身,不得露出半点肢体。
仰脸,亦不觉半点普照的温存。
我已经没有温度,没有感知。
只为不甘,只为生的渴求,只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世间好多事并没有缘由,看罢,生前之事我已模糊不清想不起半点分毫,可我亦求生。
只是暗暗心里那种孤单不安,形影相随。
我不知道,我现在,既不是人,亦不称妖,我是谁?
三,
修行的水帘洞里还有旁人。
第一次穿过湍急的瀑水进入洞中,着实吓了我一跳。
他说他叫齐天。
齐天,好熟的名字。亦好大气。
我道:我来,是为修成人形。
他答:我亦是,修心。
肌骨生肉是一番痛苦的过程。
众多次,一丝一丝清肉盘桓于骨,鲜红,暗红,那之于我,如同经历了一场幻灭之旅。
我已失去感知,可痛彻心骨的感觉,是那么真切,那么清晰。
师傅说过,天理循环,死本就是死了,有违天理的事,为之,必要付出万千痛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叶生,叶绿,叶繁,叶落。
每日经历一番幻灭般的痛楚,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可以。
某日离开,齐天突然出言:带我转告汝师,我心已修成,日后好自为知。
我这才大悟,齐天,这原本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末了,齐天也告诉我,境外五庄观有仙果谓之——人参果,又名草还丹,闻一闻,得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得活四万七千年。若能盗之,区区白骨生肉,有何难哉?
转告了齐天的话,师傅清淡素雅地笑:我却是怜惜梦想之人,有一种坚持,是为执念。
徒儿,好自为知罢了。
再入洞,齐天已不在。
四,
国境外有庄观谓之五庄观,五庄观生仙果,谓之人参果。
闻之,得活三百六十岁;食之,得活四万七千年。
若能盗之,区区白骨生肌,有何难哉。
入观盗果,我已死过一次,若再次触犯天条,那便是打入地府永世无投生超度之机。
我怕死。
路漫而修远,我已记得不得我苦修了多久,更不知晓还要多久。
还要多久。
我早已算准这时树下不会有人,但在人参树下,却还是被一只乾坤袖给牢牢套住。
恐惧和绝望本能让我只剩白骨的身子缩成一团。
我明明算准了此刻人参树下应当无人。
三个月的侦查。
三个月摸透武装弟子的作息,三个月研究好了进入和逃跑的路线。
而,此时,一只乾坤袖却牢牢的把我可笑的定在这枝蘩幽香的仙树下。
绝望地等待,等那法术将我轰得魂飞魄散,等那兵刃将我斩得四分五裂。
师傅说的对,有些坚持,不可为,为之,那是有违天理,那是执念。
我命该此,只是不甘,又何用?
"何方大胆妖孽,竟敢偷取五庄观仙果。"
五,
"何方大胆妖孽,竟敢偷取五庄观仙果。"
我战战兢兢的回转过身子。寻找这个声音源头。
定住我的是一黑衣少年,龙角隐隐现于发髻之间,面目清隽,睫毛闪动,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桀骜不羁,玩味,单纯。
我无半分言语,已经是妖的浅绿色眼睛大大的睁着,戒备地盯着他。
黑衣少年嘴角斜翘:小妖精,你可知盗取武装仙果该当何罪。
微风起,吹起我轻纱的裙摆,森森白骨裸露出来,全身上下磷光蓝恻恻,那是没有长全肌肉的骨骼发出的鬼火。
我想拉下被风吹的翻飞的裙摆,却发现,仍旧是乾坤袖套住动弹不得半分。
我已经是妖,我已不是人。
那还有什么要遮遮掩掩,罢了罢了。
他叫我妖,什么是妖,师傅说,本该死的,本不该活着的,却都活着,就是妖。
这种跳出轮回的方法有违天理循环,所以从妖诞生的那天,就注定是不祥之物。
我再度闭上眼睛,终归是逃不出天命的安排罢。
半响,对面一阵迟疑。
"小妖精,你偷取人参果,是要幻化骨肉吗?你不可以偷,你偷的话,这里的弟子会受罚的。"
六,
"小妖精,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一次修炼过后,他对我说。
白骨生肉,万分痛苦,已经消逝的骨肉要重新盘桓生长,硬化,结疤,周而复始。
我不愿他看到我这般样子,狼狈,不堪。
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妖。
你救我,亦是有悖天理,妖,仙,那更是天地不容。
"若你是想幻化骨肉,我可以帮你,但你,真的不能偷取人参果,那这里的弟子,会受到重罚的。"
我绝望,咫尺之遥的果子,解开的乾坤袖,一步之遥的他,若是出手,或许大事已成。
可我却,尾随他,隐入五庄观后的隐秘竹林。
他总是会跟我说话,尽管我一言不发。或许,他知道这个过程对之我的痛楚,他总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不会对他说话,他的目光诚挚真诚。
"小妖精,是不是你不识字,我教你识字吧。"
我仍旧是瞪着大眼睛戒备地盯着他,仙就是仙,妖就是妖,既然我选择了这条万劫的路。
他笑笑,自说自话的捡起一节枯木枝在地上边比划边说:那就先教你我的名字吧,我叫镇塔,镇——塔——,就是我写的这两个字,镇塔。"
他对着我笑,夸张的比划着口型:"镇——塔——。"
我张了张嘴巴,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又笑了:"没关系,没关系,慢慢的就读出来了。"
在我的印象里,他经常在笑,干净的笑。
我一直搞不明白,他怎么能对着我一个妖精笑的那样纯粹明朗。
师傅说,世上一切都是互换的,有人笑,就必定有人哭,有人幸福,就必定有人痛苦。
他的笑,让我痛苦,也安心。
七,
我的血肉已经长出许多。
花开,花繁,花落,花败。
或许我就快幻化成人形了,那便永远不用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周身都缠着厚重的布匹。
境外五庄观有仙果谓之——人参果,又名草还丹,闻一闻,得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得活四万七千年。若能盗之,区区白骨生肉,有何难哉?
只是,我已是妖,幻化,那亦只是人形,我,是妖。
"小妖精,今天教你写什么呢。"
看罢,他依旧喊我小妖精,妖精。
若是早点幻化成人形。
他依旧用枯枝在地上画。
"我——"他拍自己的胸脯,然后拉着我的手,碰碰我自己的胸膛,"我——"。
我为我而非汝,汝为我而非我,我生于物而非物,物与我同而非,我生物未生,我觉世万千。
"你——",他继续写着,笑着看我,指着我,夸张的口型"你——"。
镇塔的眼睛亮亮的看着我。
我笑了。
八,
时常我会想,若是让那镇元大仙发现,他的弟子竟然窝藏了一只妖精于观中,那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到了那时候,镇塔与我,定当被抛进万劫不复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我命不当如此。
或许,幻化成人形的我,亦可携镇塔去那傲来的小渔村看一看。
那个曾经我一直低头含胸疾步而过的安静村庄。
那里嬉戏叫闹的孩童,那里劳作诚恳的渔夫,那里日落后飘荡的袅袅炊烟。
那要多久。
" 小妖精,你如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每次修行,都很痛苦罢。"
"罢了,罢了,你又听不懂我的话,你又不会说话。"
"小妖精,都说仙活的逍遥自在,可我怎觉察不到半分,倒是每日来对着你闲聊来的快乐惬意呢。"
"小妖精,你不要总是那样看着我。"
我想,我定当趁早离开了。
趁着夜色溜出戒备森严的道观,回望那隐于竹林的景逸景象。
镇塔,谢别。
九,
江湖传闻:
五庄观大乱,武装之仙果,人参果被盗取,众多武装弟子受到严厉惩戒。
武装之弟子镇塔被处以重罚,置于大雁塔顶层,镇守大雁塔,永世不可离开半步,谓之镇塔之神。
"小妖精,要不要我教你写字。"
"小妖精,上次我仅教你写了'你'、'我'二字,你且不知,中间还有一字,我却也没机会再授予你,定当如此罢,罢了罢了。"
镇塔,你可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妖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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