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小小说】落花犹似坠楼人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24:59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6 23:05 编辑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26:03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7 00:01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题记：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在清朝末期有段时期，珠宝行开始盛行赌石。将从山中采来的石头就地拍卖，如果切开的赌石内有许多水灵剔透的翠绿，一夜之间便可成为富翁；如果切开赌石后其本质是一块外绿内白的灰沙头，可能一夜之间就会倾家荡产。传说原石最好的产地是在中缅边界，所以前去原产地赌石的富商大户不计其数，也演绎不少流传后世的梦幻西游故事。然而，在中国内地的河北南皮县，竟有人采出了一块质地上好的石头，被人以高价买走。然而买石的老爷将原石抬回家中，剖开几块都不见翡翠的颜色。绝望之下，挥刀而劈，切入石中，却生生的折断了刀刃。

   旁边有师傅忙伸手扶住，用小刀细细的将原石锯开，都不见有半点的翠绿呈现。锯到最后只剩下蛋壳大小的时候，将刀沿着原石上的纹路划下，竟然也如剥蛋壳一般“砰”的一声崩裂成两半，然后只见绿光夺目，照的整个院落都翠生生起来。再看时，里面竟是一颗遍体通透的翡翠珠子，闪着晶莹的光泽，触手生温，珠圆玉润。

   众人皆呼：稀世奇珍，当价值连城，可媲美古时的和氏璧。然而当晚，这稀世奇珍离奇失踪。这家的老爷，报了当地官府也一直寻获未果。老爷伤心之下就搬离了大宅，听说南下去了云南。再后来，江湖上便有传言，说云南地界有个奇人，赌玉赌石一看便知，从未失手，人称赌王。

   赌王年事已高，临终之时，嘴里念着两句诗，“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众人皆迷茫间，赌王已经含笑而终。其后人只经营玉器，无一懂得赌玉赌石之术。

   故事回到那稀世的玉珠失踪的那天晚上……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27:11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7 13:08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那乔老爷得了这样的奇珍，自然是欢喜的不得入睡。

   乔老爷得了宝贝，心中欢喜异常。他小心的将玉珠放入香木的盒子中，又将盒子放在枕边，便兴奋的睡去了。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绿光大盛，满屋子都是翠玉的色彩，乔老爷吓了一跳，伸手去摸，不见了玉珠，却见眼前的翠绿迷雾之中，有位绝色的女子，伫伫而立。

   乔老爷皱了皱眉，心想是不是这姑娘偷走了宝贝，正要张口喊抓贼，竟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喊不出来。坏了，难道是被下了毒？

   那女子淡淡的一笑，“乔叔，不必害怕。我并非贼人，也非冤魂。我叫绿珠。”

   绿珠？似乎并不陌生，听她的称呼似乎也自己熟识，可乔老爷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自己与这位姑娘有何渊源。

   绿珠款款一拜，“当初我坠楼身亡，是乔叔你给我收尸立坟。只可惜，我始终都逃不出他的魔掌。今天乔叔你又将我从他的手中救出，恩同再造。绿珠仅此一拜，谢乔叔对绿珠的大恩。”

   乔老爷大惊失色，听这姑娘说话，似乎……难道说，她不是人，是鬼？

   “不，绿珠并非鬼怪。”仿佛看透了乔老爷的心思，绿珠解释道，“我便是乔叔今日在巨石中救获的珠玉，若不是乔叔将巨石剖开，绿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日。请受绿珠一拜。”说罢，便屈膝跪下，欲行叩拜。

   乔老爷忙伸手阻拦，却不敢真的去碰绿珠，只将手停在了半空，“姑娘不必如此多礼。还请姑娘告诉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珠凄然一笑，“乔叔，你竟然不记得我了。”

   千年的劫数，千年的宿怨，怎一朝解得？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28:29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8 23:27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天地初开，共工和祝融为争天帝之位曾大打出手，天崩地裂，妖魔丛生，女娲为拯救众生决定采五色灵石补天。然而天补好了却剩了一块灵石，只得弃于荒山之下。天长日久吸收日月精华，加上本身就被溶炼过，便渐渐有了灵性。

   灵石欲化身人形，却无论如何也没能成功，每次施法化身都觉得腹痛如绞。一次，听过往的路人说起有人拿了块石头去献宝，被斩断了双腿，然而终于有人将石头剖开，里面竟是块绝世的美玉。灵石不由的心中动荡，自己始终不能够化为人形，难道也是因为腹中藏玉？于是施展法术，竟发现自己身体里也有个圆润翠绿的美玉，不由的欣喜，发誓说，“若我化作了人形，必将此珠也化为人形，一生宠爱。”话落，美玉竟破体而出，如尘埃落地般，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灵石化身人形，望着苍茫大地，恨道，“我将遍寻天下，誓寻到你为止。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29:33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8 23:30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京州刺史石崇的府上，丫头仆人们乱成一片。听说是石大人从双角镇花了十斟珍珠纳了个妾室，容貌天下无双。早有人通报了回来，夫人便下令让随身的婆子带着一干侍妾家伎等在府门迎接，少时，便见一顶精致小轿抬来，众人正要接时，却见轿夫抬着往旁边的角门去了。早有人开了角门接进了轿子，便直抬入后宅的内室。众人见那轿夫是大人平时随身起居带着的，料想也是大人的意思，便不敢有人多问。婆子们带着众人回了夫人，夫人笑道，“大人也真任性，花这么重的礼金聘了来，却连正门也不让进，拜堂也不拜直送了内室，想来是和这姑娘有些偏执了。大家也不必多想，都散了吧。”于是众人各自散去不提。

   话说那妾室，名唤绿珠，在双角镇乡下渔人的女儿。自小容貌惊人，便被家里人视若珍宝，总想着有一天能凭着这个女儿发一笔财富。说来也巧，正赶上石崇大人路经此地，那绿珠的家人便收了重礼，便将绿珠送了石崇，聘为妾室。

   绿珠从小气盛，虽说生在贫苦之家，却也有股骄傲的气势。原本她并不愿意，但家里人已经收了礼金，又见那石崇也有几分英俊，虽说不是十分喜欢，但也相貌堂堂权高位重，又对她关切体贴，便也冷着脸点头愿意了。

   当晚石崇回来，自是有一番诉不尽的温柔。绿珠心想，若是他一直待自己如此，也是值得了。当下便依偎在石崇怀中，柔声梦幻西游，“大人，你真的是想与绿珠一起一生一世吗？”

   石崇搂了绿珠在怀里头，笑道，“美人说笑了，大丈夫在世自当建功立业，岂能纠缠于儿女情长？”见绿珠面有不悦之色，忙又笑道，“美人也不必顾虑，我既然接你进府，自当视你如珠如宝。放心吧，一有空我便会来看你的。”

   绿珠的心顿时冷了半截。他接自己过门，却只是他众多姬妾中一个；他疼爱自己，却没有半句的承诺。看石崇睡去的面容，安静而清逸，忍不住伸去手去抚摸他脸颊的轮廓，心想，或许一生一世就是如此吧。难怪从古至今都有女子愿意洗尽铅华，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心高气傲又怎么样，还是一样希望有心爱的男人睡在自己身边，小心呵护。

   于是将头靠在石崇的肩上，也闭上了眼，幽幽的睡去了。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3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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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32:06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9 14:02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所有的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石崇的脸上有汗滴落，旁边有姬妾拿了手绢想要给他擦去，却被他一把拂开。

   绿珠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只轻声答道，“贱妾绿珠。”

   王大将军愣了一下，将嘴贴近绿珠的耳边，悄声道，“早听说石大人府中的绿珠天下无双，今日见了，果然如此。”他轻嘘了一声，“你若不是绿珠，我定当饮下此酒；可是你既是绿珠，我便要看看，你在他心中究竟如何？”说罢，竟放下了酒杯，扭过头去，只看着石崇，不再与绿珠对视。

   绿珠低头笑了笑，也不再劝，就静静的坐那里，斜眼看那桌上酒杯，不言不语。

   石崇却犹如受了晴天霹雳般，脸色苍白，不知所措。要说按规矩杀了绿珠，自己是万万舍不得的。虽然说平日里有刻意的冷落于她，但不论是爱是恨，起因还是爱的。但若不杀她，之前的三个姬妾也就白斩了，众人不服不说，也惹得自己成为他们的笑柄。看王大将军，有挑衅之意；再看绿珠，却一脸落寞，根本没看他一眼，也知道她心中怨恨。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绿珠却已经死心了。原来他始终不爱自己，所有的爱，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进退都是绝路，满目皆是虚幻。

   丞相大人却悠悠的睁开了眼睛，醉意朦胧，蓦然间看到绿珠，便觉得精神一振，酒意也去了七八分。再看满座无声，石崇面色铁青，早已猜到了三分。王丞相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便摇摇晃晃的踱到了将军的桌前，伸手拿起了酒杯，对将军道，“你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美人敬的酒，岂有不喝之理。”说罢，一饮而尽。

   石崇这才松了口气，笑道，“绿珠，还不谢过丞相大人。”

   绿珠款款一拜，谢了王丞相。于是满堂皆欢喜，绿珠陪着石崇和王丞相饮酒作乐，直至深夜。

   回到房内，绿珠洗漱卸妆，只觉得眼内干涩的一片。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此刻，却连恨也没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不爱便不恨，不念便不怨。弱质女子，随波逐流，只能将满身的疼痛隐藏在笑逐颜开之下，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闭上眼，有回忆一浪一浪的袭来，原来所有的柔情似水，不过是一场梦。

   “咚咚咚！”有敲门的声音，绿珠起身披了件外衣，隔着门道，“是谁？”

   “是我。”一个声音答道。

   绿珠听得是府上的管家老乔，便隔了门应声道，“什么事，乔叔？”

   管家老乔道，“大人让奴才来传话，说今日乏了，让姑娘好生休息。”

   绿珠有些奇怪，按说夜已深了，即使传话，也应该便个丫头婆子来，为什么让管家来后院传话？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便追问，“乔叔，大人只说了这些吗？”

   “呃……”管家有些吞吐，“大人很生气，说请姑娘以后呆在房中，无事时就去练舞游戏，莫要去厅堂。”

   “知道了。”绿珠应道，转身时却再无睡意。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将他的无情无义硬生生看做是心疼和保护。这四方的高墙，围的连天也四方起来。漫漫长夜里若只剩下了回忆与等待，那么生命将慢慢变成一口枯井，了无生趣。若是此刻，有一双翅膀，她宁可马上飞去，永远不再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绿珠沉沉的睡去了。正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得嘈杂吵闹之声。绿珠感觉头痛的很，便将头埋进被子里，不准备理睬。似乎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蟋蟋索索间只觉一只小手轻轻的推她，“姐姐，醒醒啦。”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33:13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9 14:15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绿珠起身一看，竟来了满满一屋子的人。桌边坐的正是大夫人，旁边站着的是大夫人房中的侍妾；大夫人旁边坐的是贾国公爱女的好友，也是新入府一年多的三夫人蓝蝶。府中上下皆知，石崇在朝中所倚仗的正是贾国公，能有如今权势财富也是因为贾国公所致。虽然蓝蝶并非贾国公府中人，但由于自小与国公府上的小姐交好，所以自蓝蝶入府以来，颇得石崇的看重。今日竟与大夫人一同前来，不知是吉是凶。

   绿珠款款一礼，向两人行了礼，然后柔声道，“贱妾身子不适，不知道两位夫人今日前来，未有远迎，望请恕罪。”

   大夫人未曾开口，蓝蝶便抢先道，“绿珠妹妹这话客气了。绿珠妹妹如此客气，不知是故意疏远我们姐妹呢，还是当真清高自傲呢。”

   大夫人轻咳了一声，“蓝蝶妹妹莫要如此赌气，我们来是为了正事。”见蓝蝶不作声，大夫人顿了一下，继续道，“虽说府中珍奇宝物不少，但是也不能由着是个人便随意糟蹋。府上的规矩，吃穿用度都是由管家按着品级来分，大人赏赐自不必说，大人未赏赐而私取，当视为盗以家规处置。”见绿珠面无表情，大夫人接着道，“上个月大人从宫内带了两串番邦进贡的七彩琉璃珠链，绿珠妹妹可曾见过？”

   绿珠摇摇头，“大人并未曾将此物赠予妾身。”

   一旁的蓝蝶说话了，“夫人何必与她多言，搜一搜便知了。”

   大夫人对蓝蝶略微皱了皱眉，“妹妹莫要胡言。”转头对绿珠道，“妹妹，是这么回事。我身体一向不好，有头痛的毛病。前几日番邦使者来朝，进贡了这七彩琉璃珠链，传说有镇痛醒服的奇效。大人知道后便向皇上讨了两串送我，我每日佩戴，效果极佳。可昨日，这珠链却不翼而飞。若这只是普通的珠宝倒没什么，府上随处都是，我也并不心疼。只是我这头痛之症恰恰离不开这七彩琉璃珠链。”大夫人环顾了一下众人，又看了看绿珠，“妹妹也不要多心，只不过是例行的每处都找一找。昨日大人设宴，也就未来得及追究此事。正好今日府上无事，也就带着大伙来找找。”

   绿珠心中暗自不屑。这种女人间争斗的事情自她入府以来耳闻眼见实在太多，可是从未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心中也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大人宠她，虽然说初时也有人嫉妒争宠，用过一些计谋手段，但是大人却不管不顾的偏向自己，重惩那些惹出是非的人，渐渐的，也就无人再敢对她怎么样。蓝蝶入府，便拉拢大夫人做依靠，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也听说了一些大人专宠绿珠的事情，所以对她还算是客气。

   今天这事，莫不是已经想了连番的计策，便是借题发挥，来试探大人的态度。绿珠打心里看不惯这种虚伪的嘴脸，便沉了脸道，“刚才贱妾已经说了，大人并未将此物赠予。夫人的东西不见了，自当找当值的奴婢，凭什么就到我房里来搜？”

   大夫人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绿珠会如此强硬。蓝碟却忍不住了，“你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歌姬，连个妾室都算不上，竟然敢如此说话！你以为你还是当日的绿珠吗！”

   一语出，四座无声。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间，突听得门外一声咳嗽，“是谁在这里如此放肆？”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34:20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9 14:21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石崇石大人，众人忙跪拜迎接。大人进了屋，伸手扶了绿珠坐在床边，转头对众人道，“一大清早，这么多人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见大人有些恼怒的样子，谁也没敢答话。石崇便挥了手，让众人起身，然后指了大夫人，“你说。”

   大夫人拜了一拜，道，“回大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府上妇人间一些琐事……有些没有头绪……所以，来绿珠妹妹这里，看一看……”

   石崇笑道，“既无大事，就都散去吧。”

   “是。”大夫人应道，“那妾身们告退了。”

   “夫人……”蓝蝶轻轻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袖，“我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别说了。”大夫人微皱了眉头，轻拍掉了蓝蝶拉她的手，暗使了个眼色道，“走。”

   蓝蝶咬了牙，跟在大夫人身后，正欲随众人退去，忽听石崇喊了一声，“且慢”

   众人停下，见石崇面色凝重，都有些惴惴不安，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只听石崇严肃道，“刚才来时，好像听有人对绿珠颇有微词，有这么回事吗？”

   不理会众人的神态各异，石崇继续道，“绿珠是我的宠姬，我如何对她是我与她两个人之间的事。但是其他人若是因此有什么轻贱之心，可别怪我不顾情面。”他顿了顿，用眼睛扫了一眼众人，越过了蓝蝶，最后停在大夫人脸上，“府中女眷既由夫人管制，希望夫人能够担得起这个重任，平衡各处，少生事端。”

   石崇的话既威又利，众人也素知他平日里处事的狠辣，虽然此番并未提及谁人的过失，但也无不心惊胆颤，喏喏称是的退下了。

   绿珠有些感动。他肯这样为了自己，令人心头一暖。不管从前种种是非，多少怨恨，在此刻，都可以化为烟尘，随风而去。
石崇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你也累了，继续睡会吧。”

   “大人……”

   “看你脸色不好，昨日吓到了吧。快好好休息吧。”石崇起了身，“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有什么事，让乔管家来通知我。”

   绿珠刚刚暖起来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她很想一把抱住石崇，让他别走。可是她做不出。眼看着他起身欲离开，绿珠只感觉，置身于万年冰封之中，头从到脚的寒意，连骨头里都冻住了。只有眼睛滚烫烫的热，有雾一样的水气滚落下来。

   “大人，”绿珠咬牙道，“你为何这样对我？”

   她的话且怒且怨，若是平日里，是断断说不出口。可今日，似乎幽怨如流水般，将自己冲了个缺口，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却听得石崇长叹一声，“绿珠啊，我爱你时便恨你，所以不愿见你；恨你时便爱你，所以无颜见你。我本无心，所以不管爱你或恨你，都刻骨难当。绿珠啊，我不知道面对你时该如何自处，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啊。”

   绿珠愣住了，“大人，我不懂……”

   “罢了，”石崇伸手拭去绿珠的眼泪，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说罢，伸手用力的抱了抱绿珠，决然的离开了房间。

   绿珠一直不明白石崇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揉碎桃花红满地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了，石崇对她，是怎样一种复杂而纠结的感情。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35:21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9 18:09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偶尔也有些波澜不惊的小插曲。石崇依然沉醉与百花丛中，绿珠依然每日与歌舞为伴。自那以后，绿珠便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任他想来便来，不来便不来。而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却似乎比从前更好了些。

   这一日，绿珠正在练舞，忽然见乔管家面色苍白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按说平日里管家是不进后院的，今日不知是怎的了。见他拔开众舞姬，径直走到绿珠面前，拿出一物，俯耳低声道，“姑娘，大人吩咐，让您马上收拾东西跟老奴离府连夜赶往洛阳，洛阳的乡间有大人的一处宅子，请姑娘去此暂避。

   绿珠一惊，见管家手中正是当初她初入府时送石崇的香囊。当时她身无长物，便绣了这香囊，并剪了一缕发丝置入其中，石崇见了，便也剪下一缕发丝置入，并笑称为“结发”之意，自此他竟每日贴身带着。绿珠安抚了众人继续排舞，带了管家到无人处，低声梦幻西游，“乔叔，出了什么事了？”

   管家急道，“姑娘，不好了。今日大人上朝，老奴在宫外等候。忽听得相熟的太监偷偷来告诉说，皇后娘娘被杀了！”

   “啊！”绿珠大吃一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后一死必牵连府上，忧道，“那大人呢？”

   “大人被赵王软禁起来了。”管家答道，“大人暗托了黄门侍郎潘大人传话给老奴，要老奴携此物来带姑娘暂避，说府中不可久留。”

   “那你预备好车马等我，我收拾一下就来。”绿珠道。

   两人各自准备，刚收拾了随身的包袱到了门口，便见石崇独自一人踱步走了进来。绿珠忙将包袱递了管家，迎上前道，“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石崇此时面色如常，却隐隐有些焦虑。绿珠见他不作声，却愣愣的盯着自己，眼中竟似一汪湖水般平静，又似一团火焰般灼热。半晌，急切切的拉住她的手，往阁台小楼去了。

   管家想问些什么，终没敢多言，跟着两人身后。在小楼的阶梯处停下，看两人抬步上了阁台小楼的顶层。

   这阁台小楼有七层楼高，下面都是缕空的雕花石刻，层层叠叠，伴着弯弯曲曲的阶梯，在每个阶梯拐角处均设一小亭，内置了琉金的桌子、嵌玉的座椅，每天都有人摆了时令的新鲜果酒，用来纳凉玩耍。而顶层更是珠帘玉翠，辅以琴棋曲牌，做即时歌舞之用。

   顶楼的亭台有风吹过，吹得丝绸的卷帘一波一浪的拂动。石崇的脸上露出少有的伤感神情，他默默的抱紧了绿珠，又轻叹一声，“美人，弹一曲吧。”

   绿珠本善《明君》，却略一思索，坐在琴前，弹了起来。

   “新酒秦淮缩项鳊，凌霄花下共流连。

      别来客邸空翘首，细雨春风忆往年。

      寒灯孤对拥青毡，牢落何如似客边。

      却忆花前酣后饮，醉呼明月上遥天。

      客里逢春一惘然，梅花落尽柳如烟。

      无情最恨东来雁，底事音书不肯传。”（注①）

   弹的是《梅花落》，楚楚之姿，凄婉动人。到高声处，如冬日里寒风吹落花满天，到低声处，如暖阳乍现鬓绯红。

   小楼高处，绿珠琴，石崇伴。缓缓和清风伴着香炉中袅袅的青烟，缭绕纷乱。管家抬头望去，竟似一幅人间仙境之画卷，美极非常，一时间似失了魂魄，只征征的望着。

[注①：唐·唐彦谦词。新乐府中词多为自填，故虽然时间上略有偏差，仍引用了唐彦谦词，仅供娱乐。]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36:31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3-10 15:17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一曲未尽，只听得门外有刀光之声。来了好多的官兵，个个手执利器，剑拔弩张，将石府团团围住。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府中仆役女眷都被赶至一处，也是密密麻麻站了一片，被无数的剑弩指头，都是战战兢兢，哭成一团。

   见官兵突然分成两列，整齐的让出一条小道。从中走出一人，披戎装骑战马，细眼宽颌，青铜面色，正是赵王麾下的谋士孙秀。

   从阁台上向下望，一张张面孔上尽是杀戮的气息。孙秀抬头，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看了半晌，喊道，“石大人，不要再执着啦！带上你的诚意，赵王可饶你一死！”

   石崇轻声示意绿珠，“你继续弹奏，我下去见见他。”

   刚下了阁台，便有官兵一拥而上，将石崇擒住，押到孙秀面前。孙秀笑道，“石大人，在下也算在美人面前给足了你面子，让你自行来受缚，没有派人上前拿你。你还不拿出你的诚意，休怪在下对大人你无情了！”

   石崇双手被扣，整个身子被压在了地下，却抬头冷笑，“绝无可能。”

   孙秀“哼”了一声道，“绿珠之名，艳绝天下。赵王已经承诺，只要大人交出绿珠，便可饶大人和你全府上下性命。”他撇了撇嘴角，“在下如此客气的问大人一声，是给大人你一个机会。若大人执意不肯，在下也可以命人立刻登上你的阁台，拿了绿珠。只不过如此做，一则惊了美人实非在下之所愿，二则大人你的性命使再没有机会留在这世上。”

   石崇依然低声坚持，“府中女眷任何人皆可，唯绿珠乃我心头至爱，绝无可能！”

   孙秀摇头，“大人，机会在下已经给过你了，可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说罢抬手一挥，便有官兵立刻迈步，向阁台楼顶一步一步的上了去。

   石崇心内俱焚，他想跳起来阻止，奈何身上有几个壮汉压着，动弹不得。眼见那官兵就要上了楼顶，不由得双目眦裂，青筋尽现。他使足了生平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大喊道，“绿珠！我是为你而死的！我是为你而死的！你万不可做那邹氏[注①]，要以死为我守节！”

   孙秀大怒，忙命人捂了石崇的嘴。

   再看绿珠时，已经是曲毕人怨。绿珠站在高处，无视渐渐靠近的虎狼般的官兵。耳边除了风声，便是石崇的喊声。他说，要为他殉情。

   其实绿珠不怕死。这么久的仿佛幽禁一样的生活，她早觉得索然无味。有多少次，梦想着能有双翅膀，带着她飞出这四方的天。只是，一介弱女，辗转来也只是任人鱼肉的命运。外面的世界，若是无法凭澜鱼跃，和在这四方的院墙之中又有何分别？

   若说，曾经有那么一刻的感动、有那么一丝的眷恋、有那么一腔的深情，在此时，全部荡然无存，只化为缕缕的轻烟，随风而逝。

   原来，所谓至爱，不过只是被肆意践踏的血肉。他死，便也想让自己陪他一起死。他不愿意看到阳光继续将自己衬的夺目，不愿意看到自己为他人笑颜而开。从相识的那天起，他便不曾给过她自由，不曾给过她希望。无尽的冷漠折磨还不够，还要捆绑她的灵魂。绿珠忽然想到一句话，“身可尽，心犹在。”在这浊世之中，若无净土，不如去往他处，另觅安宁。

   耳边有风呼呼的作响，大地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的深洞。若这样一直坠、一直坠，没有尽头，该有多好。

   一众将士看傻了眼，没等缓过神来，只听“砰”的一声，仿佛连天都弥漫上一层炫丽夺目的颜色。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绿珠不曾想到，那阁台高楼上的凄美绝唱并未随着那一跃而终结，更大的牢笼正在窃窃的等着她的到来。

[注①:邹氏，张济之妻，在宛城攻略战中被曹操看上，结果送了典韦一条性命。书上说：昨晚小侄窥见馆舍之侧，有一妇人，生得十分美丽，问之，即绣叔张济之妻也。曹操听后便强娶之。]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37:41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7-13 23:55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绿珠但觉身似轻风，心似明镜。本以为那是剧痛是终结，却不想有一团碧色光芒直刺双目，脑中回忆前尘种种，竟似梦境一般。仿佛有一素衣仙子破沌混而出，游荡人间，日久竟好奇生羡，投为人身。

绿珠此时才明白了，为何石崇会怨恨她至深。当日她初成之日，其实正是破灵石而出。切肤之痛，痛入骨髓。然灵石未成人形，则痛入全身皆为髓，久裂而不能愈。

灵石久裂，分崩离析。若不是曾经受女娲炉火淬炼，早已灵气外泄，被风侵雨蚀而化为灰尘。

她在人间游戏时，他正受尽煎熬，挣扎在生死边缘。恨，似乎也有理由。

只是这么久了，也该够了。这样的伤心之地，不如早些离开。听说西处尽头，有乐土，净而无垢，乐而无忧。不如去游历一番，前尘种种，自是黄梁梦一场。

绿珠飘然正欲转身，忽见身下之处乱做一团。那孙秀眼见绝色美人坠楼身亡，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手拎了石崇，大喝道，“你好，天堂有路你不走，你就等着被处死吧！”

石崇哈哈大笑，“你费尽心机，终究什么也得不到！”

孙秀恨道，“你这人无耻小人！”

石崇傲然对视，“我的东西，宁可毁掉也绝不会落入他人之手！赵王算什么东西？他喜欢就让他抱着尸体去吧！哈哈哈！”他越说越得意，到后来竟狂笑起来。

孙秀一挥手，让侍卫押了石崇下去，又吩咐手下道，“府上所有财物皆归赵王所有，将所有进出都给我看起来，许进不许出。等赵王派人查收。”

士卒指了指绿珠道，“这怎么办？”

孙秀略一思索，“赵王要的是活人，人死了还有什么用？无需管她，如实回禀就是了。”

“是！”

大部分的官兵撤去了，只有一部分守在门口处。绿珠看那一地艳红，与身上的素衣色彩反差鲜明，不由得叹息。此时已经日斜西山，她想伸手去接住那落日的余晖，却发现阳光穿透了身体落在地上。时光逝如流水，人间事如浮云。绿珠转身欲离开，却发现竟然只能勉强在三尺之上浮动，不能够肆意游荡，随心而动。

这是怎么回事？

仿佛有什么东西拉住一般，绿珠静下心来，略一感应，发觉了原委。原来，当日自己沉迷于人间，化身为人。而今返本归真，却只是走了元神，无法将身体化为碧玉，重回仙身。

该怎么办？

绿珠心下一急，那石崇被带回赵王府，想来他也是如自己一般，化为人身。一旦被斩，必将追逐而来。而自己本就始于他，满身法术来源于吸收当日灵石之精华。若被他再次困住，将再无自由之时。

正在不知所措间，忽然见管家带了人蹑手蹑脚的往这边来了。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39:02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7-13 23:59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管家带了几个家丁，避过岗哨处的官兵，将绿珠的尸体用小架抬走。绿珠脑中忽然有灵光一闪，跟着管家，见他带着家丁抄小路左拐右拐，从角落小门偷偷出了去，径直往城外的郊野处走去。

   几人到了郊外一处较为隐密干净的空地，简单的挖土修坟，设了香炉，略拜了拜。管家道，“姑娘好好去吧。如今形势无法给姑娘风光上路，老奴仅能奉上薄棺一副、清香一柱，希望姑娘一路平安。”

   说罢，又拜了一拜，看天色微亮，便又急急的都辙去了。

   天色微亮……

   有人给自己入土为安、有人点火烧香、有人奉了棺木、有人洒泪坟前、加上坠落时身上所带的金饰，正是五行俱全。此时日月交替之际，阴气衰极阳气初升，在那一瞬间，绿珠意念动时，身子也化为灵体，袅袅而出。

   要尝极乐，必先尝极苦；要有所得，必要有所舍。绿珠本就是翠玉仙子，受日月精华，吸灵石之气，即使坠入红尘受情爱之苦，一旦超脱前因后果，便明白一切皆为偿还欠债之理，自然便了无牵挂。一路渐行渐远，见到的无不是尘世纠葛，正在思量间，突然间天就黑了下来。

   绿珠正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正午时分为何会突然间风云变色？还没来得及多想，天似乎就塌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就那么倾斜着，将绿珠困在其中。

   如山一般的黑暗，压抑的人根本无法喘息。是他！绿珠想喊，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喊不出。

   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黑暗的四面八方传来，“不能同生，但愿同死。就让我们化为原形，生生世世在一起！”

   世界突然间就静止了。绿珠的眼前，再没有半点视线、半点声音。

   灵石化为了原形，将翠玉覆在其中。所谓尘归尘、土归土，时间硬生生的被倒转，回到了仿佛天裂地陷的时候，日月交替，世事变更，灵石深埋于土中，不见天日，不管人间。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40:28

本帖最后由唐·方于 2013-7-14 00:03 编辑

《落花犹似坠楼人》

   沧海桑田……

   灵石所化之地，早已经成为一座高山。人间变化，也已经渐渐不再相信远古的神话。灵石长埋于地下，无法吸收日月精华，并要消耗自身灵力来抵御阴寒之气，渐渐的，便愈加顽固，终于化成了一块真正的顽石。

   美玉的灵气也渐渐开始消散，不知道多久的与世隔绝，愈加微弱。就在灵气几近溃散的那一刻，忽得见一道日光从缝隙中隐隐透出，带着无限的灸热与活力，照得美玉通透而温和。

   尽管日落黄昏，绿珠却清楚的感觉到，滚烫的如沸水一般的生命力重新灌注全身。正是那乔老爷，在细细锯石。

   月华如练闪着银色的光芒洒向绿珠，她向那个劈开巨石将自己重呈于天地间的恩人深深的拜去。她对那个目瞪口呆的中年大叔谢道，“乔叔，百年前若不是您将我收棺入殓，我无法重回真身。今天，若不是您将我救起，我将在无尽的黑暗中化为原形。绿珠不知如何报答您，只有送您一物，来表达我对乔叔的感激之情。”

   绿珠伸手袅袅一指，那乔老爷只觉得双眼一晃，有什么东西飞入眼中，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清淡而翠绿了一下。

   “这……？”乔老爷恍了恍神，有些愣愣的不解。

   绿珠只笑不语，然后乔老爷只觉得绿光大盛间，绿珠便隐在了光芒之中，再一看，已经消失不见。

   美玉本藏于石中，凡人难识。绿珠送了乔老爷，能透石见玉的眼睛，做为回报了这一世的恩情。爱恨嗔痴尽是债，还过报过两不欠，自此直上青云间，红尘人世皆不见。

唐·方 · 发表于 2013-3-6 20:42:05

占楼，勿断，稍后编辑。

唐·方唐·方当前离线积分 717 头像被屏蔽今日未签到	6楼楼主\| 发表于 2013-3-6 20:30:48 \| 只看该作者来自：辽宁提示: 该帖被管理员或版主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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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短文小小说】落花犹似坠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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