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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镜·双城(转) [打印本页]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12
标题: 镜·双城(转)
一、雪中字

沧月
飓风吹起乱雪,弥漫半边天,掩住了方当正午的日头。

  雪暴之外,天空湛蓝,寒风呼啸,苍鹰盘旋。在这个连苍鹰都盘旋着无法落下的雪山半腰,却有一队衣衫褴褛的人缓缓跋涉而上。长途跋涉的人们,疲惫到了极点。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露出冻得发紫的皮肤。被冰尖划伤的地方,冻成了黑紫色,翻卷着,宛如孩子张开的小嘴,恐怖异常。

  风暴来临时,他们没有找到避风之处。凄厉的大风仿佛藏着看不见的巨手,攫住了这群人,要将他们从峭壁上拉扯下来。只 听几声惨叫,队伍中体力不够的人,无法立足,如纸片般被狂风卷起,抛入万仞深渊。

  人群顷刻慌乱起来,“大家小心!大家小心!”队伍中有人嘶哑地大喊,“相互拉着身边的人,站稳了!大风很快就会过去了!”一个年轻的傀儡师怀抱着一个小偶人漠无表情地站着,动也不动。虽然是流离中,他却衣着整洁,风帽之下,一张令人眩的脸,五官线条利落俊美,几乎无懈可击。这时,身侧同行的流民伸来粗砺的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傀儡师。肌肤接触的刹那,傀儡师皱了皱眉,面露嫌恶,猛然用力抽手,恶狠狠甩掉那人。

  就在这时,最猛烈的一波风,呼啸着压顶而来。“哎呀!救命!救———”好心拉傀儡师的人忽然被甩开,还没站稳便被卷下悬崖,顷刻,湮灭殆尽。

  傀儡师听着那求救声游丝般断在风雪里,漠然将右手放回怀里。

  所有人恐惧地挣扎,为了防止被风吹走,相互抱成一团。漫天纷卷的大雪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没有攀拉任何人却能在飓风中冷然孑立的傀儡师。  风暴,终于在一阵宣泄后过去。   然而这一行远道而来的旅人,转瞬也已经去了大半。

  才刚到慕士塔格山腰便如此情状,只怕能活着到达天阙的,不会有几个了吧?

  蓦然冷笑了一声,年轻的傀儡师随着众人一起停下来休息。   他在山阴一个微微凹下去的雪窟中坐下,拢起手,将偶人小的身子抱在怀里。风雪窜进了雪窟,扑在傀儡师脸上。他闭着眼睛,听耳畔的风瞬忽来去,手微微有些颤抖:离开这片土地已经多久了?五十年?一百年?他仿佛又看到,那一袭白衣如同流星一样从眼前直坠下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而,坠落之人的脸反而越来越清晰地浮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苍白的脸,上仰着,眼睛毫无生气地看着他,伸出的手指,几乎要触摸到他的脸。

  “苏摩……”那枯萎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翕合,唤他。   他猛然惊醒,拉了拉风帽,将露出的发丝塞回帽兜。

  “哒-哒-哒!”敲击火石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负责生火的铁锅李点不着火,已极度不耐烦起来,四顾大吼:“喂,谁过来帮一把?见鬼!”

  坐在旁边的一行人里,没有一个吱声。艰难跋涉之后,个个都累得全身散架,好不容易照内部的分工,各自完成了份内的活儿,立马找了地方躺下休息,等着开饭,哪有余力管闲事?   “大叔,你看看是不是火绒湿了?我这里带了火镰,你看好不好使?”忽然,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嚓!”一声脆响,热流涌起,火舌微微舔着枯枝。

  “嘿呀,果然还是火镰好使!小丫头,谢谢你了!”铁锅李如释重负,大大喘了口气。

  自荆州破城以来,往西走的一路上,这群逃难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虽说是结伴同行,实际上却是,自私冷漠只顾自己。少女的热心,无疑博得了众人的好感。“不用谢,做了饭还不是大家一起吃,翻过了这座雪山,该快要到云荒了吧?大家再辛苦几天就好了。”少女爽朗的笑声让七歪八倒的流民们都精神一震。这些人,也妄想着要去云荒?傀儡师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有仙洲曰云荒。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惟圣人能通其道。”

  《六合书·大荒西经》上那一段话,寥寥数十字勾勒出一处世外仙境。如同蓬莱、方丈一般,云荒成了多少年来中州人梦寐以求的仙境。而和那些烟波渺茫信难求的碧落三山相比,云荒的传说却是古老相传,有凭有据,甚至有珠宝商号称去过那个地方,带回让中州人目眩神迷的宝物———鲛绡明珠、黄晶碧玉。就凭这缥缈虚无的传言,多少年来,无数人长途跋涉,寻遍慕士塔格雪山每一条小径。中州人古时就有“寻得桃源好避秦”的传说,到了战乱纷飞、群雄逐鹿的时候,无路可走、欲寻桃躲避灾祸的中州流民便更多起来。

  耳边响起簌簌的脚步声,傀儡师没有抬眼,“能坐这儿吗?”雪窟外,那个少女开口问道,还不等他回答就走了过来。

  傀儡师略有不耐,终于开口,声音生涩:“授受不亲吧?”

  “不怕,我不是汉人。”少女说着,已经坐到了他身侧,自顾自地说着,“我是苗人。我家在澜沧江边,那里也开始打仗了,只好逃出来。”少女叹了口气,眼睛低垂,“寨子都烧了,早就无家可归了。”

  傀儡师有些疲惫地微微摇头,中原这场大战乱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无数人流离失所,如今烽火都已经蔓延到了南疆了。难怪这一群人,都急着想要逃离中原!

  “我叫那笙!大家都叫我阿笙。你呢?一路上都不见你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苏摩。”他淡淡回了一句。“苏摩?不像汉人的姓名啊!你是哪一族的?鞑靼?柔兰?突厥?高丽?”那笙有些诧异,一口气报出了所知道的所有国度名称,然而靠着雪窟坐着的男子没有回应,眼睛低垂,没有表情。受到了冷遇,那笙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即使是在困顿交加的流亡途中,这样俊美得令人侧目的青年,也足以引起热情的苗人少女的关注。

  “呀,你的木偶做得真好……就像活的一样呢!”没话找话的那笙,看到了他一直抱在怀中的苏诺,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摸,

  “你是傀儡师吗?”

  “啪,”忽然动了起来,一把打开了她的手。少女吓了一大跳。

  “别动我弟弟。”苏摩依然没有看她,将小偶人抱在怀里。

  小人儿的手缓缓放下。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一端连着人偶的手关节,另一端则系在傀儡师右手中指的指环上。事实上,傀儡师修长的十指上全部戴着这种奇异的戒指,每个戒指上都系了一条细线,线的另一端消失在人偶的各关节处。

  那个人偶不过二尺高,脸庞俊美非凡,垂髫黑发,穿着奇异的非胡非汉服饰,整洁光鲜。看来,傀儡师一直将自己的道具保护得很好。

  “你弟弟?”那笙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有意思……果然很像你。”

  然而,笑着笑着,少女的脸色慢慢苍白。天哪,太像了……那种相似的程度,简直纤毫毕现,一个手指、一寸肌肤,都和眼前的傀儡师一模一样!

  不知是错觉,还是苏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的缘故,那笙忽然看到小偶人转过了头,对着她笑了一下———那样诡异的笑容。

  “它笑了!”那笙贴到雪窟上,失声尖叫,“它在笑!”

  “是你眼晕了。”苏摩轻描淡写一句,抱着偶人,侧过头去。

  风雪卷进这浅浅的雪窟,两人都沉默了。雪地里除了风声,只有枯枝哔哔剥剥的燃烧声,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或许,或许是太饿了吧?头晕眼花的。”那笙认输了。然而苏摩的沉默使这种尴尬继续。仿佛终于想起什么,苗人少女兴奋地提议:“苏摩,我帮你算命好吗?”

  看着苏摩略微有些惊愕的表情,那笙得意地笑了笑,有些自豪地说:“我算命可是很准的———从小我就靠这个赚钱吃饭。跑到楚地的时候,连那些人都说我是最好的女巫呢。算命扶乩、看相占梦,我样样都行!”

  “那你准备怎么算?”苏摩开口问。

  “就扶乩吧!”那笙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呵了一下,笑容满地从怀中掏出了随身的扶乩用具———两根被绑缚在一起的白木, 一横一直,成“丁”字形。只见那笙不急不缓地用两手食指尖轻轻托起横木两端,以雪为沙盘,让木条末端轻触着雪地,然后闭上眼睛,口唇翕动,念起长而繁复的咒语。

  她念咒的声音是极轻的,然而一直漠然坐着的苏摩蓦然一惊 ———慕士塔格号称雪山之父,这个女孩此刻请降的神,居然是雪山神灵?!

  “苏摩,你想知道什么?”那笙闭着眼,煞有介事地问道。

  苏摩看着她的方向,空茫的眼神却仿佛穿过了她的躯体,落在不知何处,许久,才道:“过去、现在、未来。”

  少女会意地点了点头,虔诚地闭着双眼,嘴里叨念着咒语,左右食指托着的乩笔悬在雪上———似风吹动、又似有无形的力量带动,乩笔唰唰地在雪地上划着,一排排潦草的符号在雪地上显现出来。移动,移动,移动。当换到第三行时,乩笔忽然停住了。风雪仍旧呼啸,而白木居然一动不动。

  “好了。”那笙长长舒了一口气,顷刻,感到阵阵寒意,双眼仍没睁开,“你看看,这就是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你念给我听。”

  那笙摇摇头,道:“我从来不看我自己写的预言。我不能看,就像我不能算出自己的命运一样。你快看,看完了我就抹掉。”

  苏摩嘴角流露出嘲讽之意,笑道:“你难道没算出,我是一个瞎子?伟大的笔仙?”

  “什么?”那笙大吃一惊。

  “我说我是一个瞎子。”苏摩一边淡淡应着,一边向着少女面前俯身过来,右手覆上写着预言的雪地———他手指修长,苍白得几乎与白雪同色。手指上戴着奇异的指环,指环上晶莹细线,在雪地上已经看不出来。他摸到了第一行字上,停顿了一下,讽刺的笑容顿时消失。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急忙摸索着句。嘴角不知不觉间,抿成一线,苍白的脸庞上,泛起奇异的嫣红。他呼吸急促,手指有些痉挛地压着雪地,愣在那里,惊奇又似无法相信。

  “看完了吗?”那笙等了很久,耳边只听到苏摩急促的呼吸,却不见他的评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好似被惊醒般,傀儡师的手一颤,探向最后一句扶乩预言。

  然而,只是一个失神,荒山上狂乱的风雪卷来,雪地上最后一句预言就这样被抹去。

  “是什么?是什么?最后一句是什么?”苏摩的手在雪地上慌忙地四处摸索,“你快再写一遍!再写一遍!我没有看见!”他急切地叫道。

  那笙一惊,睁开了眼睛。此时,苏摩正看着她,空荡荡的眼里现出可怕的狰狞杀气:“快给我再写一遍!”

  “不,不行!我,我写不出来了……对同一个人、一年内只能请笔仙扶乩一次!”那笙惊慌地解释道。

  苏摩轻叹了口气,看向风雪遍布的天空,喃喃自语,“也许这是天意,不让我看到所谓的‘未来’?或者,对我而言,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他低下头,嘴角忽然闪过转瞬即逝的诡异的笑容。

  “开饭了,开饭了!”正在这时,远处,铁锅李将木柴敲着锅底,大声嚷嚷。

  七倒八歪躺在雪山避风处的流民们,闻声跃起,拿着破碗,争先恐后朝着火堆跑过去。

  那笙“哎呀”一声,顾不得等回答,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碗,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一边还着急地回头对苏摩连声招呼:“快!快啊!不然又没的吃了!”苏摩无动于衷,只坐在雪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已经横零落的雪地。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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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15
傀儡师俯下身,摸索着解开了绑腿,用力揉搓着痛得快要裂开的双腿。然后站了起来,在雪地上跺着脚,让血脉活动起来。在六合间来去,修行了那么多年,这个身体依然还是如此孱弱?他对着怀里的偶人轻轻自语般,说道:“阿诺,来,活动一下吧!”

  “啪”的一声轻响,二尺高的偶人跳了出来,因着线的牵引,凌空一个翻身,便轻轻落到地面,像真人一样踢踢腿,伸伸手,在雪地上跳跃起来。

  风吹起傀儡师的长发,明明看不见,他却一直地盯着翻滚笑闹的小偶人,神色专注,十指微动。

  那笙如获至宝地捧来小半碗野菜面糊糊,看到这情形,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实在是一个奇异的男子:肩膀宽阔,四肢修长,身材矫健,气宇轩昂;风帽下的脸却俊美无比,轮廓清秀得近乎女气,让身为女子的那笙自愧不如———这样矛盾而奇妙的组合,让这个叫苏摩的盲人傀儡师散发出难以名状的妖异魅力。

  这是个怎样的人呢?少女感受到他身上说不出的奇异力量,不由自主被吸引,一步步向他靠近。

  “吃点东西吧!等天亮就要翻山了,不吃哪里有力气。”她微笑着端碗走过去,殷勤相劝。

  只见傀儡师十指微微一扬,那个叫阿诺的小偶人一个鲤鱼翻身,啪地跳了起来,落入主人的怀中。刚转身要走,却感到一股热气丝丝缕缕触及他的肌肤———是食物?那些流民为了一勺半勺的差别,争夺不休。而这个女孩,却要将自己的那一份慷慨送给他。

  苏摩脸上显出若有似无的难得笑容。热情如火的苗人少女连忙将手中破旧的陶碗捧过去,放在他手中———他的手指冰凉。

  “还热着呢,快些吃,风那么大,很快就要凉了呀!”看见对方没有拒绝,那笙的眼里满是欢喜。然而,苏摩只笑笑,不说话,将食物原封不动地还给那笙,扭头走了。

  “……”那笙愣了半天,叹了口气。

  正要转身,忽然风里传来奇异的噗拉拉声,顿时,飞雪满天,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手里的碗“啪”地一声掉落,那笙被风吹得连退三步,捂着脸。

  “天呀!快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流民们惊呼,惊恐交加。

  那笙透过指缝,看着漫天飞雪的昏暗天空,几乎要脱口惊叫 ———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从雪山背后升起,扑簌簌像要飞过来,掠过山与天交际的地方,却始终在山那一边飞着,只有翅膀露出山巅。

  那黑色的翅膀遮掩了天光,扑扇着,搅起激烈的旋风,积雪飞扬,白色的巨浪呼啸着,从山巅呼拉拉滑下,如万马奔腾,向着山腰这群旅人扑来。

  那笙惊呆了,和所有的人一样,怔怔地看着那排山倒海的雪浪滚滚而来,忘了动弹。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轻叹:“是比翼鸟……翻过慕士塔格雪山,天阙就到了。”

  天阙?少女一震,回头看向傀儡师,惊喜地大呼:“你说天阙快到了?真的?那么,就是说,我们快要到云荒了!是不是?”

  传说中,天阙位于云荒东南,是隔开中州大陆与云荒的屏障,如果能平安到达天阙,便可算是到达了传说之地。

  苏摩没有回答,只是听着风里翅膀的扑扇声,冷笑道:“首先来的是黑鸟……看来真是凶兆啊。”

  ———他的预言瞬间实现。

  大鸟卷起的旋风,使雪山顶上的积雪全部崩塌下来,有如滔天巨浪。“雪崩啦!”一声巨喝,把吓呆了的人们惊醒,慌忙奔逃,“快逃!快逃!雪崩了!”

  然而,面对那骇人的雪浪,那笙已吓得两腿发软,自称通的少女已经无所适从,只有束手待毙。

  几十丈高的雪浪如同天幕坠落般兜头而下,瞬间湮没了所有。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18
慕士塔格雪峰上雪崩乍起的时候,云荒大陆正进入静谧的黑夜。大陆中心是连绵的巨大湖泊,湖面宛如一面镜子,倒映着黑沉沉的夜以及湖中的城市。湖中心那座孤城拔地而起,气势磅礴,夜色中看来,重重叠叠仿佛堆到了九重天。城市正中,一座庞大的白塔高耸入云,壁立千仞、飞鸟难上。白塔底层的基座占地十顷,塔身越往上越突,但即使如此,到了塔顶,依旧有二顷的广大面积。塔顶上的风分外猛烈,吹得衣袂猎猎舞动。如此大的地方,其实只有寥寥几座建筑:神庙、观星台、祭坛。

  观星台上,夜凉如水。少女拉紧了素衣,手中拿着白玉的算筹。身边一位年老的黑衣女人,仿佛听到了风里不祥的声音,颤巍巍转过身,望向东南那里,一片黑色的浮云,遮蔽着星夜,不停涌动。

  “比翼鸟惊起———看来又有人到达天阙了。”老妇人叹了口气———那些飞蛾扑火般的中州人啊,为何总以为云荒是世外桃源呢?如今黑鸟惊起,天阙上,又要多几具僵冷的尸体了。蠢笨的中州人啊,真的是不顾一切吗?

  “天狼星色变赤红!”沉默的少女遥指着黑夜里的星辰,“巫姑大人,有个不祥的人接近云荒了!”

  “圣女,你说谁来了?”老妇人浑浊的眼睛变得雪亮,“不祥的人?圣女,请您再次推算那人的具体情况,以便我们派人早日除掉他!”

  圣女看向东边天际,暗夜里,那里有一片如星非星、如云非云的薄雾笼罩着天阙。

  “这是归邪。”圣女慢慢答道,“有归国者回到云荒了。”

  “请圣女示下。”巫姑俯下身去请示,“是那个归国者带来了不祥吗?”

  “我算不出。”片刻的沉默,看着天狼星和归邪的少女低下头来回答,“我算不出来那个人是谁……但是,天象预示:危险和不祥正靠近云荒。腥风血雨席卷而来。”

  巫姑怔住,抬头看着圣女———这世上,难道有连焰圣女都无法推算的人?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20
湖面辽阔无垠,宛如接着大海,湖心的城市里,伫立着一座巨大的白塔。湖的另一边,无数的双翼轻轻掠过雾气,骏马四蹄无声落地。它们神俊非凡,额心有一点白色的星芒,双翅薄如蝉翼,长长的鬃毛好似绸缎一般,奔跑起来飘曳如梦。马背上坐着清一色的黑衣骑士。他们戴着头盔和面具,遮挡了整张脸———面具后的眼睛黯淡无光,宛如两个黑洞。这些乘着天马的军团从天而降,领队的两名骑士却是一白一蓝的着装。
   “白璎,你看,天狼星有变!”左首的蓝衣骑士,看着中天那颗最孤独也最明亮的星辰,有些焦急,“得快回去禀告大司命。”
   天狼星已经变成了暗赤色,寂寞地放着冷光,仿佛暗示着苍穹之下鲜血流布。天狼星出现,大灾难便会降临人间!百年前,冰族入侵云荒时,天狼就曾出现过如此惨厉的血色。
   “你先回去,蓝夏。”并骑的是一位女骑士,白色的纱衣在夜风中扬起,握剑勒马,“天狼现于东方,我先去天阙那边看一下,顺便向鬼姬问问情况。”
   “白璎,小心。那些冰夷多年来追杀我们空桑遗民,此刻见你落单,说不定会……”蓝夏没有阻拦,却又忧虑。
   “不必担心,我带了光剑。”白衣女骑士微微一笑,手腕一转,一道大约三尺长的白光铮然从手指间腾起!白光挽起一串剑花,半空的流霜和落叶被搅得粉碎。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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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24
那笙站在比他低七八尺的地方,抬头看着那个年轻的傀儡师,却见这个盲人茫然的眼里,闪过闪电般雪亮的光。
   她努力在齐膝深的雪中跋涉,跨上了最后的雪坎,和苏摩并肩站着。猛烈的风吹得那笙摇摇晃晃,几乎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看向脚下的大地,不由得脱口轻呼。
   太阳还没升起,但晨曦的微光已经笼罩了大地。站在万仞绝顶之上,俯瞰脚下的土地,神秘的新大陆在黎明中露出真容,呈现出奇异美丽的色彩:白色、青色、蓝色、紫色、黑色、砂色交错着,宛如一张纵横编织的巨毯,铺向天尽头。大陆中心巨大的湖泊,绵延万里,宛若天神撒落的珍珠,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那便是中州人众口相传的云荒大地?
   “那就是云荒?那就是云荒!”那笙惊喜地叫了起来,多少个日夜的劳累都烟消云散。她揉揉眼睛,确信眼前看到的不是幻境后,忍不住拍手跳着,大笑起来:“苏摩!苏摩!那就是云荒?我们……我们终于到了!”
   傀儡师眼里却闪过一丝冷嘲———云荒,那里是那些中州人传说中的桃源?这个丫头委实高兴得太早了……
   “要过了天阙,才算是真正到了云荒。”他漠然道。
   “天阙?”那笙怔了怔,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在慕士塔格雪山之后,便是去往云荒州惟一的入口天阙。只有过了那座山,才算是真正到达了传说之地。
   想到这里,她的喜悦之情也褪了大半,看着脚下近在咫尺的大陆,振作精神问:“天阙?天阙在哪儿啊?”
   虽然看不见,但苏摩似乎对云荒大陆了如指掌。他指指山下的一处,脸上有令人费解的细微变化,道:“看到那个镜湖了吗?湖心有一座白塔———它就是整个云荒大陆的中心。天阙,在它的正东方。”
   “哪里有什么塔……就是有,站在这里怎么看得见?”那笙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嘀咕着,目光在大地上逡巡。忽然间,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天地尽头,笼罩着清晨的薄云,云的背后霞光瑞气。云团中,似有一抹云如虹倒挂般缓缓下垂,轻触着云荒大地的绿水碧波。晨光中,那条下垂的云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彻方圆数百里的大地。
   “什么!什么!你,你说,那是……那是一座,一座塔?!”那笙结结巴巴,几乎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你看到了?那就是号称云荒之‘心’的伽蓝白塔……”苏摩低着头笑了,笑容里有诸多感慨,“多少年了,它还在那里。多少人,多少王朝都覆亡了,只有它还在。”
   那笙痴痴地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半晌,喃喃自语:“怎么,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塔?那得花多少力气建成啊!果然……云荒住的都是仙人吧?这么高的塔,中州可造不出来。”
   “白塔在镜湖中心的伽蓝帝都内。镜湖方圆三万顷,空桑人的帝都伽蓝圣城就在湖心。”苏摩怀抱偶人,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低声道,“白塔高六万四千尺,底座占了都城十分之一的面积———大约七千年前,空桑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星尊帝听从了大司命的意见,用九百位处子的血向上天祭献,然后分葬白塔基座六方,驱三十万民众修建,历时七十年,才在号称云荒中心的地方建起了这座通天白塔。”
   “啊?干吗要造这么高?”那笙对这一奇景目眩神迷,却仍忍不住问道,“连爬上去都要费好多功夫吧?又不是真的能通天。”
   “空桑人自诩为天神的后代,从来都自以为他们有通天之能。”苏摩蓦然冷笑起来,讥讽道,“后来造到了六万四千尺的时候,发生了一次坍塌,近万名工匠死去。星尊帝大怒,杀死了总管以下两百名监工,以一千八百名童男童女祭献上天,重新加派人手开工———这一次超过了原来的高度,到了七万尺。结果再发生坍塌,塌下去六千尺,还是回到了原来的高度……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五次,无论献上多少生灵,伽蓝白塔始终只能达到六万四千尺的高度。”
   “哎,看来是老天只许他们盖到那么高———那个皇帝可真倔。”那笙感到了寒冷,抱着肩微微发抖,“造得这么高,又有什么用呢?”
   傀儡师茫然地看着云荒大地,眼里始终透着嘲讽的光:“空桑的大司命说,白塔造得越高,就离天人住的地方越近。那么司命和神官的祈祷就更容易被天帝听见。星尊帝暮年性格大变,独断专行,一旦决定要做某事,便不惜投入倾国之力。”
   “哦,可是看来,天帝原来不喜欢他们靠得太近了……”那笙已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忍不住大笑,“你说什么‘空桑’?云荒原来和中州一样,也有国家的啊?”
   “当然有———你们以为云荒真的是桃花源吗?”苏摩摇头冷笑。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27
“不要说了。再说,我都觉得自己是白来这儿一趟了。”那笙郁闷起来,一边跳着脚暖身子,一边嘟着嘴,“天阙,天阙,到底哪个是天阙呀!”
   “跟你说了,就是白塔正东方的那一座山。”苏摩回答。
   那笙低下头去,以白塔为中心辨别着方位,目光在大地上逡巡许久,终于落到了面前不远处,忽然跳了起来:“什么?你说那个小山包就是天阙?见鬼,天阙不是该比这个雪山还高吗?喂喂,你是不是记错方位了,那个小土坡怎么会是天阙!”
   “天阙本来就不过三百尺高……”苏摩懒得理她,回了一句,“别小看这小土坡,那里死的人可不比这座雪山上少。你能一个人过去,就算你厉害。”
   “……”看着雪山下那片翠绿茂盛的丘陵,少女感到一种压迫力———起伏的山林里,居然有着比苗疆丛林还浓郁的诡气和杀意!
   “现在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只说一遍,说完了我们各走各的路。”苏摩感觉到脸上的暖意越来越浓,知道旭日就要跃出云层,陡然加快了语速,“以白塔为中心,它的正东方,是天阙。你如果能活着走出天阙,就顺着山下的水流往西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那里应该是泽之国的桃源郡。然后你接着想去哪里,就可以问那里的人。”
   “我……我要跟着你过天阙!”看出对方有要走的意图,那笙一把抓住他,央求道:“反正你也要走这条路的,是不是?你带我一起走嘛!”
   “为什么我要带你一起走?”苏摩冷笑,挣开了她的手,“人总是那么贪心?对那一碗饭的好意,我已经回报得够了———太阳出来了,要尽快下山,不要说我没警告你。”
   那笙被他甩得踉跄后退,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年轻傀儡师,讷讷道:“贪心?我们……我们一路同行,其他人都死了,难道我们不应该相互帮助吗?”
   “相互帮助?说的好听……你能帮我什么呢?从来没有人帮过我。而我为什么又要帮你呢?”
   “你眼睛看不见,我可以帮你认路啊。”那笙认真地说:“你这样子摸索着下山,怎么行呢?”
   苏摩一怔,忽然笑道:“哦,对。我都忘了自己是个瞎子了———” 然而笑容未敛,脸色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但是,你觉得我真的像是那么无能的瞎子吗?”
   那笙被他问得愣住,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是奇异的深碧色,有点像苗疆的土人。那种眼光空洞,散淡,没有底,没有聚焦点。但你在看向他的时候,会觉得他也在看着你。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东西呢?
   “阿诺。”手指轻动之间,怀中几声磕嗒声,木偶的手脚就被装好了,苏摩轻轻吩咐了一句,怀中的小偶人仿佛囚鸟出笼,欢天喜地地一个筋斗翻落地面,伸伸手,踢踢腿,在雪地上跳跃前行,磕嗒磕嗒,轻快异常。
   那笙惊奇地看着这一幕———难道,苏摩就是靠着这个木偶带路?在少女愕然的瞬间,那个小偶人忽然间回头,对着她咧嘴一笑。
   “哎呀!”再度看到那个叫阿诺的偶人诡秘的一笑,那笙又一次忍不住惊呼出来。
   然而不等她惊呼落地,阿诺蹦蹦跳跳地带着苏摩,风似地消失在冰峰积雪中。
   万年不化的雪山顶上,天风呼啸,苍鹰盘旋,空茫茫一片恐惧的白。天地间,除了那些雪下的尸体,便只剩她一人。
   天光慢慢强了起来,云荒的日出和中州毫无二致,只是在她这个远方来客看来,太阳照耀的这片土地,笼罩着说不出的神秘与瑰丽。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30
“好美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笙忍不住赞叹,举起手臂,大呼:“云荒!云荒!我一定要去云荒!”清脆的呼声响彻空山,震得积雪簌簌落下。
   那笙振作精神,寻找下山的路———苏摩方才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她只循着走了十丈左右,就犹豫起来,不知哪里是可以落脚的实地,哪里浮雪之下又是冰沟和裂缝。片刻,她头晕目眩起来,一大片刺目的白让她眼睛痛得要命。
   太阳越升越高,让这千年积雪的山顶有些暖意。天是晴朗的,没有雪暴和飓风袭来的预兆———这慕士塔格峰的西坡,可比来时的东面好多了。看来,就算没有苏摩帮忙,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天黑之前可以到达雪线以下的山腰。
   那笙心里暗自庆幸,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落脚点,慢慢从雪山顶峰上往下走。
   忽然,她听到身后轻微的“簌簌”声。
   “谁?”那笙以为能碰到同行的幸存者,又惊又喜地回头叫了一声———然而慕士塔格雪山上空空荡荡,没有丝毫人的气息。
   听错了吗?少女怔怔地回首,惊疑不定地继续摸索着下山的路。然而,簌簌声又响起,越来越密,范围也越来越大,到后来居然四野间到处都是同样的声音,诡异恐怖。
   “是什么?”那笙感觉到一种极其可怕的邪意正向她靠近,四顾,然而山上除了厚厚的积雪空无一物。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她却无端打了个冷颤。
   苗人少女有种不祥的预感。“太阳出来了,要尽快下山,不要说我没警告你。”———苏摩的警告冷冷地在她耳侧回响。再也不顾前方是不是可走的路,她用尽全力,跌跌撞撞地在雪地中狂奔。
   忽然,她被什么绊倒。雪层中露出一具僵硬的尸体,中州人样貌,穿的却是上古的衣服,不知是多少年前为到达天阙而死在半途的旅人。
   “这座山是你们中州人的坟场。”苏摩的话又响起在耳畔。
   那笙连忙挣扎着起身,继续往山下踉跄而逃———然而,她的脚突然被什么拉住!下意识地望向身后,“啊!啊啊啊———”那笙忍不住惊叫。
   一只冻得青白的手,从雪中探出,紧紧抓住了她的足踝。而此时,雪下的尸体也缓缓动了起来,正慢慢从雪层底下爬出。
   这分明也是个早就死去的古人,不知道在雪下埋藏了多少年,脸和手已苍白得几乎透明,皮肤下面淡蓝色的血脉清晰可见。它身子直直地撑起,让压着它的厚厚积雪簌簌而落。
   “鬼!鬼啊———”僵尸苍白浑浊的眼睛看过来时,那笙心胆俱裂地大叫起来。
   簌簌声越来越响,那笙惊恐地环顾四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整 片山都在动!一个个面色惨白、毫无表情的僵尸纷纷破雪而出———都是各式各样的上古装束的死人,满山遍野都是死白死白的脸。
   要死在这里了吗?跋涉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如今云荒已近在咫尺,她却要死在这里?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她咬紧牙,从怀中摸出随身带着的苗刀———就算留下一只脚在雪山,也比葬身在这里好吧?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是一刀!
   就在这个瞬间,那只拉住她足踝的僵冷的手忽然松开了。
   那笙来不及多想,一屈膝站了起来。正要逃跑,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满山遍野的僵尸忽然都面朝东方跪了下去,对着从山顶升起的旭日,高高举起了双臂!
   他们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冻成白玺土一样的嘴巴开合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噜声。高举的手臂林立,触目惊心。
   那些僵尸……那些僵尸是在膜拜太阳?
   那笙立刻回过神,慌不择路地奔逃,连滚带爬地从那些跪拜的僵尸中穿过。尖利的冰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耳朵,她也丝毫不顾。
   奇怪的是,那些分辨不出瞳仁的浑浊眼睛直直仰视着雪山之巅上刺眼的太阳,对于面前狼狈奔逃的少女却视而不见。
   “说不定冻了几千年,它们都成瞎子了。”
   一个想法从那笙脑中冒了出来,她横眼看了一下身侧的僵尸,暗自松了一口气,跳到了一个雪沟里。
   就在这时,林立的手臂忽然放下,僵尸们缓缓站起,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在雪坡上四处游荡,弯着腰在雪地上拨拉着。
   那笙还没猜透它们在干什么,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僵尸拨开积雪,从雪下拉出一物来。顿时周围的僵尸都围了上去,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噜噜声,七八只青白干冷的手伸了过去,向各个方向一扯,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等看清楚雪下拖出的是一具新死的尸体时,那笙慌忙捂着嘴把惊呼硬生生吞回去,肠胃却开始激烈翻覆起来。
   她悄悄从藏身的雪沟起身,不顾一切地急奔。一起身,那群觅食的僵尸们立刻惊觉,喀嚓喀嚓,大踏步围了过去。
   那笙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奔逃,而那些僵尸们看似笨拙,迈一步却足有常人两倍距离。眼看它们越来越近,那笙大声呼救,希望苏摩尚未走远。
   不知跑了多远,那笙无意中转头,竟看见不远处有一位少女向她急奔而来,身上闪烁着夺目的淡蓝色光芒———有人?这个雪山上,还有别的活人?
   那笙又惊又喜,拼命向着那个少女奔去,却不曾注意前方积雪虚盖在冰棱上,已非实地。
   忽然一脚踩空,哗啦一声掉了下去,直坠向万丈深渊。
  
   再度醒来时,日头已经升到了中天。
   那笙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酸痛,似乎每一块骨头都震碎了。左手应该是真的跌断了,痛得不得了———幸亏山坳之下积雪有十多尺厚,坠入这个万仞冰窟后,居然还活着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32
她痛得流泪,忽然想起坠崖前刹那看到的女子,眼睛一亮,振作精神,撑起身子,四顾大声呼救———在这要命的空山里,多一个人结伴总是好的。突然,面前咫尺之处,一个妙龄少女坐在雪地上抬头看她。
   “喂!”那笙下意识凑近了一些。那个少女也一脸痛苦地挣扎着,挪近了一点。
   “见鬼!”那笙苦笑,随手握了一团雪向对方扔了出去,雪球在光滑坚硬的冰壁上四散开去,让映在上面的少女满头白雪。
   她居然被自己的幻象给骗了———这面万仞高的冰壁上映出的原是自己的影子!
   十七岁的苗人少女咬紧牙,挣扎着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又环顾一遍四周,疑惑不解,在她昏迷过去的一个多时辰,那些僵尸们居然没有过来!
   那笙仔细打量着这个地方:其实不过是雪山西坡上一个凹进去的山窟,离自己方才跌下的地方足有几十丈高。一条冰川倒挂而下,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往西看依然能看到云荒大陆和白塔。而周围,僵尸木无表情地游弋,灰白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噜噜的声音,却没有逼近一步。
   她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贴紧了冰壁。
   为什么它们不过来?难道这里有什么它们忌讳的东西?
   那笙霍然转过身来,仰头看着那镜子似的冰川———隔着冰面,一道淡蓝色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她坠落刹那,看到的自己影子身上发出的光。
   她扑向那片冰壁,仔细端详:那样的光芒来自一枚戒指。被封在万年冰川之下的宝石戒指———然而,让那笙震惊的,却是那只戴着戒指的断手。
   那是一只齐肩断裂的右手,血肉俱在,宛如生时。断裂处露出长短不一的骨头,肌肉翻卷,血污了手上裹着的淡金织锦万字花纹的袖子。手腕上有一圈三指宽的黑色套索,深深勒入肌肤,沁出的血已经在冰内凝结———看得出,这只手是被这条套索连着袖子生生撕下!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冻结在这座飞鸟难上的绝顶冰壁内。
   那笙隔着冰面看着里面封住的那只断手———应该是一只贵族人的手。服饰华美,皮肤苍白光洁,手指修长,指节有力,指甲因为淤血而微微发紫,然而修剪得非常仔细。手指微微向着掌心弯曲,成半握的形状。在这只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只银白色的戒指:托子是一双张开的翅膀,双翅中一粒蓝宝石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就是这只戒指的缘故吗?是这只戒指,震慑住了那满山的僵尸?
   庆幸的笑弥漫了少女的脸颊,那笙毫不迟疑,挣扎着站起:“无奈啊,不知冒犯了哪一位,还是先借这只戒指给我保命吧!”
   边说边拔出苗刀,一刀扎入冰壁中,想要破冰取戒。然而当那一刀扎入冰中撬开冰壁时,忽然一个踉跄,地下有什么动了一下,震得整座雪山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难道是比翼鸟又飞回来了?”那笙吓得举目四顾。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任何飞鸟的痕迹———然而就在她回头观天的刹那,那只戒指忽然又发出了一道亮光,窥探似地照在她脸上,然后迅速黯淡下去。
   那笙不敢耽误,丝毫不停地砍开冰块,很快破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
   “喀嚓”,终于把冰撬开。那笙将整只断臂捧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无名指上的银色宝石戒指。转了一圈,看到指环内侧刻着一个银白色的双翅符号———看起来这只戒指来头不小。她欣喜万分,如获至宝。
   随后她将断手放回了冰洞,重新用碎冰堵上了洞口。拿着戒指,在手指上比了比,发现比无名指大了一圈,于是,往中指上套去。
   刚将指环凑近中指,她立刻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扯动着自己的手,竟不由自主将手指往前一送,套入了戒指内!“喳”,轻轻一声,那只戒指稳稳戴上了她的右手中指,分毫不差,便是专门打造的都没那么服贴。
   她转动着戒指,精致的银色双翼托子上,宝石闪过一道绚丽的蓝光。
   “啊,看上去很值钱……身上没盘缠了,把它卖了正好当路费。嘿嘿。”那笙看着戒指,盘算着喃喃自语。
   然而,不等她想完,山体陡然剧烈震颤起来!积雪纷纷落下,天灰白一片。雪暴再次来临,那些僵尸们发出快活的低吼,听得那笙心惊胆颤,不敢多留片刻,握着苗刀冲出了那个小山坳。
   前方影影绰绰,几具黑影僵硬地在风雪中举臂,向她扑来———这一回 ,可不用怕那些东西了!她伸出戴着戒指的右手。
   然而,一具僵尸居然毫不避让,一只手直往她脖子卡过来!———怎么回事?它们、它们并不怕这只戒指?
   电光火石的刹那,那笙陡然察觉了这一点。惊叫着,举刀砍向那具僵尸,嗤的一声,僵尸那只手臂被砍了下来。然而对方依然不急不缓地向她逼过来,她想绕开这只行动僵硬的怪物,满天的飞雪却遮住了她的眼睛,才奔出几步,就发现前方隐约有更多缓缓逼近的影子。
   脚下震动得越来越剧烈,不远处积雪大片滑落,腾起更大的雪雾。她听到身后的冰川断裂的声音,惶恐之间,又看到无数晃动在风雪中的僵尸———完了!那个瞬间,那笙脑中只掠过两个字。
   又一具僵尸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她惊叫着用力挣扎,然而力气远远不够。其他的僵尸拖着迟缓的步伐逼近过来,诡异的噜噜声近在耳侧。
   “救命!救命!苏摩!苏摩———救命!”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用尽全力大呼———只能呼喊这个名字了吧?没有谁可以救她了……只 能指望那个奇异的傀儡师此刻并没有走远,还能听得到她的呼救。
   然而声音被呼啸的风雪掩盖,转瞬消散。僵尸冰冷的手指掐得她的肩胛骨几近断裂。
   旁边的雪雾里又出现了三四具僵尸,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缓缓伸出手,分别拉住了她的手脚———
   “救命!救……命!”那笙用尽全力呼救,生死一线的刹那,无数学过的占卜、巫术都掠过脑海……然而,没用,仅靠算命预言来换取温饱的半吊子巫女,根本不会什么有用的护身法术。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34
“无论是什么———神佛!仙鬼!妖魔!……快来救我!什么代价都可以!救我!救我!”在四肢即将被撕扯开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在心底大叫。
   一刹那、右手上那一枚戒指,闪射出闪亮的光芒!
   “什么代价都可以吗?”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幽幽地问她。
   身体有被扯裂的剧痛,那笙根本顾不上思考声音从哪里来,冲口大呼:“都可以!都可以!快救我!……救命!”
   “喳”。耳畔有骨骼断裂的脆响,身体一轻,突然被一股大力拉着往后飞出。然后是连续不断的喳喳断裂声,只见那些僵尸如同木桩般飞了出去,只留下五六只青白僵硬的断手还牢牢抓在她身上各处。
   她迅速退后,重重地撞到冰壁上。
   “苏摩?苏摩!是你吗?”看到那样惊人的力量,那笙叫了起来,“该死的,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苏摩,苏摩,救我!”
   然而,根本看不到苏摩和那个小偶人的影子。
   身后的冰壁在震动中发出碎裂的咔啦声,似乎要坍塌。那笙下意识惊慌地往前爬了几步,想逃离开那面坍塌中的冰壁。
   “带我走!”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她感觉有人猛然扳住她的肩膀。
   “谁?”那笙吓了一跳,回头。突然瞪大眼睛直跳起来———那只手!那只齐肩断裂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了冰壁,伸出来抓住了她!
   “啊呀!”她瞪着抓住自己肩膀不放的那只断手,说不出话来。心中恐惧至极,用力挣脱出来,狂奔。才奔出几步,脚踝蓦地一紧,又被那断手拉住,扑倒在雪中。
   “想逃?”那笙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却只见那只手在雪地上
   “走”了过来,冰冷的修长的手指轻敲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山谷里传来一声冷笑。
   慕士塔格雪山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面冰壁也已经承受不住上方积雪的压力,从下而上整片断裂开来,万千积雪和碎冰劈头盖脸向着她淹了下来!
   她又一次失去了知觉———这一次,她是多么地庆幸自己可以及时地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了过来。
   “哎呀!”———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离地十几丈高的地方!
   脚下是大风暴过后面目全非的雪山,而她居然逃出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雪崩,稳稳坐在一根十丈高冰柱的顶端———那样的高度让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冰柱上光滑无比,她刚一挪动便失去了平衡,从冰柱顶端直栽下去。
   还来不及叫喊,“啪”的一声,她被什么提住脚踝倒着拉了上去。
   这是哪里?少女搜索着记忆中最后自己被滔天雪浪淹没的一刹那,不明白身处何处,不由紧紧抓住身侧的某个东西,让身体在这高高的冰柱上保持平衡,探头四顾。
   “这里是慕士塔格雪山半坡。”忽然,有个声音回答。
   “谁?”震惊于自己未曾开口的想法居然被人知道,那笙蓦然回首四顾。空荡荡的雪山上白茫茫一片,天空是灰暗的,连那些四处游弋的僵尸都不见了。坐在高高的冰柱上,她更加紧张起来:“是谁?是谁在说话!”
   “是我。”那个声音回答。同时,有什么拍了拍她的手。
   那笙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竟然看见自己紧紧拉着一只苍白的断臂,坐在冰柱顶上。
   “呀!”她烫着一般甩开那只手,踉跄着后退。
   “小心!”那个声音疾呼。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笙不顾一切地退开,身子一歪,从方圆不过三尺的冰柱顶上一头栽了下去。风呼啸着从耳畔掠过,地上尖利的冰棱如同利剑般迎面刺来,求生的本能让她脱口惊呼:“救———命!”
   “啪!”她忽然觉得脚踝上一紧,身体下落的速度忽然在瞬间减低,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抱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放到了雪地上。
   感觉到脚终于踩上了大地,那笙低下头,一眼看到右手上那枚戒指,还有揽在自己腰间的断手,再度烫着一般地跳了起来,尖叫着用力去掰那只断手:“放开!放开!放开我!”
   “放开就放开。”那只手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果然松开了手。只见它跌落在雪地上,以指为步,懒洋洋“走”到了一边。
   已经是二度看到这样诡异的景象,那笙终于稍微镇静了一些,远远退到一边,看着雪地上似乎在舒活筋骨的断手,小心地问:“你……你救了我?”
   “当然。”那只手在雪地上立了起来,遥点着她,随着声音变出各种手势,“还救了两次———看来走过天阙之前还要救你好几次。不过你不用谢我,因为你答应要付出代价的。”
   “你……”那笙张口结舌地看着那只会说话的断手,心底寒气一层层冒起:这只手究竟算什么?妖魔?仙鬼?神佛?———似乎哪一样都不是。
   她忽然跳了起来,撸着右手的戒指:“还给你!还给你!我不干了!我才不和你一路!”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那枚银色的戒指仿佛生了根一般套在她右手中指上,怎么也摘不下来,而且越是用力,勒得越紧。
   “别白费力了。”看到她如此急切地想摘下戒指,那个声音笑了,“再用力,你的手指就要被勒断了。”一言提醒,那笙想也不想,左手拿起苗刀,一刀斩了下去!
   “呃?”看到如此绝决的举动,那个声音第一次表示出了惊讶,“厉害!”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37
然而刀还未接触到手指,那枚戒指忽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如遇雷击一般,那笙手里的刀断为两截,直飞出去。她左臂本来就已经折断,这一下的用力更是痛入骨髓,痛得她弯下腰去。
   “你手臂上的骨头断了。”那只断手遥指她的左臂说,“别用力,得先扎起来。”
   “别过来!”看到雪地上“走”过来的手,那笙惊恐地后退了一步,“你……你别过来!”
   那只手笑起来了:“看你吓成那样……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又不会吃了你。”
   那笙看着雪地上那只苍白修长的手,不由脱口:“很可怕!我、我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可怕的压力!你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啊……你、你……不管是什么,离我远点!”
   “真是无情……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吧?”那个声音有点无奈地笑了,然而那只手却对她翘起了拇指,“不过,很厉害,你居然能感觉到我的力量。不愧是能戴上这枚戒指的通灵者。千年来,这个机缘也算被我等到了。不过……碰上的怎么是你这么麻烦的小丫头?”
   那笙气急地甩着自己的手,想脱下那枚戒指:“反正我不要了!还给你!你、你别跟着我了。拿回去!”
   “啧啧,哪有这样说话不算数的……这戒指一戴上去,除非我自己愿意,不然它怎么都不会脱落的。”看到她又气又急的神色,那个声音反而讥讽地笑了,“其实你何必这样怕呢?我不会害你,而你如果没有我,大约连这慕士塔格峰都下不去,早就白白成了僵尸的饱餐了。”
   那笙蓦然打了一个寒颤。想到那些暂时消失的僵尸很可能就在雪下,她忽然之间就不敢在雪地上坐了,一下子跳了起来。环顾着白茫茫的四野,心里的恐惧却越发浓了。
   “你只要带着我过了天阙就行。”大约看出了她的动摇,那个声音继续循循诱导,“你看,很容易的事情啊。我可以护着你平安下山,而你只要带我上路就可以了———我又不重是不是?不像你那样,沉得死猪般拖都拖不动。”
   “你!”毕竟是姑娘家,那笙气得跳了起来,然而想起方才雪崩中,一定是对方将自己拉出险境,一阵理亏,说不出话来。看到她沉吟不语,那个声音似乎终于气馁了:“算了,不强人所难。没你,我最多多花点时间‘走’到云荒去,你就留在这里喂僵尸吧。”
   声音未落,那笙忽然觉得右手中指上的指环一松,铮然落入雪地。
   那只手果然也不再纠缠,甩下她一个人在雪地,就走了。那笙一个人站在空山里,孤独无助的恐惧一阵阵袭来,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喂!喂!回来!那只手!你给我回来!”
   然而那只手走得越发快了,五根手指迅速交替着在雪地上移动着,很快消失在冰棱中。那笙一下子没了主意,在空白一片的雪原里抱着肩瑟瑟发抖。
   迟疑片刻,恐惧终于还是占了上风,生怕这只神秘的手会如同苏摩一样扔下她彻底消失,那笙慌忙弯腰捡起戒指戴上,高高举起,对四野大呼:“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喏,你看,我把它戴上了!你、你别扔下我!”
   然而,声音消散在风里,没有听到那只手回答。
   那笙不死心,四顾再度唤了一遍,耳边却还是呼啸的风声。她站在雪地上,恐惧感让她站在原地不敢擅动一步。不知是不是幻觉,她觉得脚底下的雪又动了一下,仿佛什么破冰而出,抓住了她的脚踝。
   “呀!”只道蛰伏的僵尸又要再度出没,那笙吓得大叫着跳了起来,跌倒在雪地里,
   “哈哈哈哈……”忽然间,那个熟悉的声音重新响起来了,笑得很得意。
   那笙惊魂方定,定睛看去,果然是那会走路说话的怪物。
   “你!”长长嘘了口气,她一脚踢掉那只手,“滚开!”
   “好,以后就要拜托姑娘你的照顾了。”那得意到嚣张的声音终于收敛了,温文而有礼。同时怪手伸过来,拉住那笙的手、将她从雪地上拉起,“劳驾,请送我去云荒,而且谨记不要让任何人发觉。”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那笙没好气地回答,拉着那只断手站起,然而话音未落,她不耐烦的语气忽然冻结了———抬首之间,看到面前雪地上拉着她站起的,竟是一位英俊的青年!衣饰华美,高冠广袖,眉飞入鬓,丰神俊秀。嘴角上笑谑的神色还未收敛,看起来如同太阳般光芒四射。
   “啊?”那笙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神话中降临的男子,“你、你……”
   然而,只是刹那的失神,眼前的人陡然消失,抓着她的,依然是那只齐肩而断的怪手。
   “凝结一个幻象给你看一下———”心底那个声音响起来了,大笑,“记着我英俊潇洒的样子,以后你也不用看着断手就觉得可怕。你叫什么名字?”
   “呃……”那笙还没有从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讷讷说不出话来。
   “算了,知道你叫那笙———不过按礼节才问你一声。”那只手懒得再等,便一拉她的袖子,“天色不早,快些下山吧。等天黑了就糟了。”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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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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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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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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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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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56
一瞥之间,鬼姬的脸色忽然变了。
   在傀儡师说出“吵死了”三个字的时候,慕容修立刻知道不祥,然而他根本来不及躲闪。眼前细细的光芒一闪,他只觉得什么东西打中了他———要死了!
   那个瞬间,他绝望地喊。然而,他发现自己不能出声,仅仅只是不能出声而已。
   树下睡醒的年轻傀儡师站起来了,收回引线,冷笑:“女仙,很多年不见了,可好?”
   “苏摩?……苏摩!”怔怔看了傀儡师半天,仿佛震惊于今日他的样子,鬼姬脸色变了,喃喃:“天哪……是你?是你归来了吗?白璎昨夜告诉我那个预示———原来应在你身上!”
   “白璎……”听到这个名字,傀儡师忽然间震了一下,脱口:“她、她不是死了吗?”
   鬼姬并没有回答,只是飘在空中,冷冷俯视着他如今的脸庞,忽然笑了起来:“一百多年不见了,苏摩,你长成男子汉了。”
   苏摩的手颤了一下,嘴角忽然也浮出了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无奈的笑意。
   “不错,婚典那一日白璎侥幸没有死———比翼鸟接住了她。”鬼姬终于回答了,注意到一丝不易觉察的神色从傀儡师眉间掠过,她陡然话音一转,冷笑起来,“她死在倾国的时候!你往北方去、在九嶷可以看到她的尸体。”
   “哦,原来真的是死了。”苏摩开口了,声音冷漠,唇角泛起笑意,“真可惜,我还以为能重温旧情———当年把太子妃搞到手、
   可算是我一生值得夸耀的事情呢。”
   “魔鬼。”看到傀儡师的笑意,鬼姬的眼里蓦然有冷锐的光,不屑地厉叱。
   苏摩却只是淡淡道,“让开,我要过天阙。”
   “休想!”鬼姬愤怒起来,白虎蓦然咆哮,丛林中无数生灵同时长啸回应。黑夜中,天地之间仿佛有旋风呼啸而起,引起天上地下的所有生灵一起咆哮。
   “魅婀,别忘了,你属于‘神’!”丝毫不被那样的气势吓倒,傀儡师冷笑,“你忘了天规的第一条是什么了吗?不得擅自扰乱天纲,干涉星辰的流程你要违反天命吗?”
   鬼姬的身子凝定在半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盲人傀儡师:“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神’的天条?!你怎么可能知道!———你究竟从哪里回来?你从哪里得来的力量?”
   “呵,呵呵……”苏摩低着头,抱着怀中的小偶人,慢慢笑起来了,开口:“中州,波斯,东瀛,狮子国……一百年来,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魅婀,天底下并不是只有云荒才是力量之源,六合之中游离着很多力量,只要你能付出代价你就能得到!”
   一阵大笑之后,傀儡师拂袖离去。
   仿佛被方才他提醒的“天规”震慑,鬼姬只是漂浮在半空,看着这个人离去。一直到他消失在黑夜中,她才回过神来,发现地上被封住声音的慕容修,连忙拂袖解开他的禁锢。
   “仙女……那个傀儡师,他、他是人吗?”看过苏摩那样血腥残忍的出手,听到这样背天逆命的狂妄之辞,慕容修不免心存疑问,讷讷道:“他……很强啊。”
   “他是很强,我怕他已经太强了。”鬼姬看着慕容修,茫然点头,忽地笑了一笑,“你问我他是什么———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杀你?因为你是他的同族啊!”
   “他、他是个鲛人?!”蓦然间明白过来,慕容修脱口惊呼,
   “他是个鲛人?”
   “他……不,它,就是百年前引起‘倾国’的‘那个人’啊!”叹息着,天阙鬼姬仰头看着苏摩离去的方向———离开天阙的时候还是一个没有性别的鲛人少年,如今归来时,却已经成了如此诡异的傀儡师。
   鬼姬抚摸着白虎的前额,那只灵兽仿佛也被刚才的人所惊动,一直不安地低低咆哮:“是的,我们这些被称之为‘神’的,不可以干扰土地上代代不息的枯荣流转。但是,看到乱离再起心里无论如何不能无动于衷吧?云荒就要卷入腥风血雨了,慕容修,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还要再去那里吗?”
   听到那样的警告,地上衣衫褴褛的公子却抬起头来,眼色坚决:“是的,在下无论如何都要去云荒。请女仙成全!”
   “好吧,就如你所愿。”鬼姬拂袖,手指一点,呼啦啦一声,一棵倒悬在慕容修面前树上的藤蔓滑落了下来,落到地上。那绿色的藤蔓居然如同活的一般,蜿蜒着爬到了白虎面前,昂起藤梢灵蛇一般待命。
   “借你一位‘木奴’,跟着它走,就能平安走出天阙。”鬼姬道,看了年轻公子一眼,叹息道:“天阙险恶,千万莫要乱走———到 了泽之国就把货物卖了罢,然后就速速回中州。”
   迟疑了半天,慕容修却没有答应,涨红了脸抬起头来:“我、我想在泽之国卖一部分。剩下的拿到叶城去卖———听说那里是云荒最繁华的地方,一定能卖出最好的价钱。”
   鬼姬看着这个腼腆的年轻人,没有料到这样一说话就脸红的少年公子居然也有家传的商人天赋,不由得摇头,“云荒立刻就要起动荡,还是莫要多留。而且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随身带着巨资,不怕被歹人掳掠吗?”
   “我已经请了护卫,一下山就有人接应。”慕容修再次禀告,
   “女仙莫担心。”
   “哦?你知道云荒大地上出没的都是哪些人啊……”鬼姬看着这个年轻人,笑了,“鸟灵、九嶷的巫祝、砂之国的盗宝者、沙魔、幽灵红 、那些四处游荡杀人的游侠儿!———云荒上危机四伏,你请到的是什么护卫?这么有信心?”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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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02
标题: 说有不良内容,只能一段一段发
那个空桑贵族少女不过十六岁,是空桑六部中白族之王的长女,品性、容貌、血统,乃至剑技无不出类拔萃———然而美中不足的却是她有一个不甚光彩的母亲。白王的原配夫人在女儿三岁时离弃了丈夫和族人,跟随别人远走他乡,这个丑闻成为了诸王的笑柄。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04
因为那样的污点,本来并不会轮到她当选皇太子妃。由她继母———上任青王之女所生的妹妹比她更适合成为那个显贵的角色。然而没有料到,负责在白之一族里遴选皇太子妃的大司命,为了防止青王擅权,却指出她才是千年前白薇皇后的转世,皇太子妃人选非她莫数。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06
那一句话成了一锤定音的证据,当即承光帝便颁布了诏书,送来了玉册。在册定之时,她的眉心就被画上了朱红色的十字星状封印。这是历代皇太子妃的封印,等婚典举行之时才由丈夫解去。在那之前,云荒上不可以有任何人触碰她———若是被未来丈夫之外的人触碰,那个封印就会消失。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11
从十五岁开始,这个少女就远离了所有家人,居住到了云荒最高处,接受伽蓝神殿里女官和大司命的教导,准备着十八岁时候的大婚典礼。在她寂寥的婚前修行阶段,舅舅青王将一个买来的鲛人童子送入了神殿,给她玩傀儡戏解闷。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15
“是她勾引我的。”那个少年的鲛人奴隶看不见东西,却直指面前的贵族少女,毫不留情地冷冷指控,“是太子妃勾引我的!我碰过她,也吻过她。”
   诸王随即哗然一片。
   “呵,果然眉心的封印破掉了呢!”青王冷笑起来,毫不留情地走上去揭开少女的面纱,看了一眼,然后大声宣布,“太子妃已非完璧!的确被这个卑贱的鲛人触碰过了!”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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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26
听得那样毫不留情的指控和满朝的窃窃私语,那个少女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直直地看着站在阶下那个指认她的少年,猛然嘴角牵动了一下,仰起头来坦然回答:“是的,我被鲛人的魔性所惑,让其触碰,有负于空桑,也玷污了帝王之血。请处罚。”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28
白璎郡主清白已污,应废黜其皇太子妃之位。”殿上,大司命皱了一下花白的长眉,虽然觉得有点可惜,可鉴于如此重大的罪行,根本无可挽回,只能按律令冷冷宣布,“然后,应施以火刑,焚其不洁,以告上天!”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35
听到那样的判处,白王肩膀震了一下,用力握拳。然而,面对如此重大的罪名,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他也无力回天。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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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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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43
六星破空而来的时候,天阙山下慕容修刚刚弄熄了那堆篝火,准备和三个同伴一起上路。他无意一抬头,脱口惊呼:“天……你们看!六星!是六星出现了!”
   昏迷了半夜的那几个人都醒了,压根不知道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是惊喜地看到已从乱兵手中解脱。书生还在安抚那个不停哭泣的女子,没有听到他的惊呼,接口的却是那位潦倒的中年人,和他一起看向天上:“六星?那是什么?”
   抬首之间,果然看见破晓前的天幕下,有六颗大星划过苍穹,留下六道不同的淡淡光芒:蓝、白、赤、青、紫、玄,向着
   天阙方向迅速划落,转眼没入林中。
   “你是泽之国那边的人,你不知道六星的传说吗?”看着那个潦倒的中年人,慕容修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点破。那个中年人面色尴尬地抓抓头发,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那边的人?
   你到过云荒吗?”
   “在下慕容修,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年轻人有些腼腆地介绍自己,摇摇头,“不过我听来过云荒的长辈介绍过,泽之国的人多为中州迁徙而来,说中州话,穿着鸟羽穿成的衣服,宽袖垂发———就像阁下的装束。”
   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抵赖:“我叫杨公泉。的确是从山那边的泽之国过来的……倒霉啊,天阙的凶禽饿兽没吃了我,却被这群强盗逮了,又遇上了鬼姬,当真吓得我昏了过去———是小哥你救了我们几个吧?好本事啊。”
   慕容修没有否认。在这荒山野岭,防人之心不可无,让对方觉得自己有本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大家都是拼了命往天阙那边去,怎么你却是反而往这边来了?”
   “嘿,只有你们这些中州人才把云荒当桃源。”那叫杨公泉的中年人用破旧的羽衣擦了擦自己的脸,“我是在那边没饭吃,家里的老婆孩子也快饿得不行了,才冒死跑到天阙来———据说雪山坡上长着雪罂子,一棵抵万金,就过来碰碰运气。”
   “哦……”听得如此说,慕容修应了一声,从怀中贴身小衣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拿了一根火堆上的炭棒,将那句话记了上去,然后再细细问了雪罂子的外形如何。
   “这是?”杨公泉却是个多事的,大咧咧地凑过来看。只见那是颇为破旧的册子,上面写着行行文字,却是记着一些云荒州上各处的风土人情,在他看来都是无甚大不了的事情。而这个年轻人却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慕士塔格雪峰西坡出雪罂子……”
   他呵呵笑了起来,搓手:“这位小哥倒是个细心人。”
   “我的先辈也来过云荒,都在这本《异域记》里留下他们的见闻,以助后人。”慕容修写完了关于雪罂子的一条,将册子往前翻了翻,果然字迹都各有不同。
   “小哥不远万里来云荒,是为了———”杨公泉,开口问。然而话刚出口,猛然间天上仿佛有闪电一现,吓得他忘了要说的话,抱着头看向天上。天色即将破晓,只见方才没入丛林的六颗大星居然此刻又掠了出来,盘绕在天阙顶上,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只管在丛林上方流连不去———六色光芒宛如闪电,映照得土地光彩绚烂,令人不敢仰视。
   “六星!”慕容修急急翻开那本册子,疾书,“元康四年九月初七,天阙上六星齐现。”
   “那是什么?”被惊得跌坐到慕容修身边,杨公泉抬手挡住了眼睛,诧异。
   “你真的不知道‘六星’?”慕容修倒忍不住惊讶起来,“那不是你们云荒空桑国的传说吗?宇分六合,地封六王;六星齐陨,无色城开!”
   “啊呀!这个我怎么知道?”听得“空桑”两字,杨公泉不知怎地面色大变,一把堵住了慕容修的嘴,左右看,“莫说莫说!这两个字可千万提不得!那是忌讳!被人知道私下提及前朝,保不定要掉脑袋!”
   慕容修怔了一下,看着旁边那个泽之国人的紧张神色,不由得心下一惊。来之前,也知道冰族建立沧流帝国之后,对于前朝的一切都采取了彻底埋葬的暴烈做法:除了白塔,伽蓝城中几乎全部宫殿都被推倒重建,典籍被焚毁,钱币收回重铸,仿佛为了建立新的王朝就要把前朝从历史上彻底抹去一般。但是,那时候的这种做法仅限于国都和叶城而已———他没有料到,二十年后自己继父亲来到云荒,这种坚壁清野的政策已经扩大到了周边属国!
   慕容修暗自在心中倒抽一口冷气,记住了这一忌讳,决定绝不沾惹这种麻烦。
   然而,树林上空六星还在盘旋,时近时远,光芒耀眼。
   * * * *
   那笙被那只断手连推带拉地弄上了天阙山顶。虽然只不过是几百尺高的小山,草木却异常茂盛,几乎看不到路。那笙一路飞奔,穿越那些树木和藤蔓,身不由己地跑到了山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好,还没有遇到苏摩。”断手仿佛松了口气,喃喃道,推了那笙一把,“得快点。”
   “干、干什么?”她弯下腰,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膝盖,剧烈喘息着。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47
“快点擦你的戒指!”断手一把将她拎起来,急切地吩咐,
   “快啊!天就要亮了!”
   “天亮了不正好?你不是要天亮才能———”那笙翻眼看了看茂密树林上方露出的天空。然而话说到一半,猛然被拉了起来,那只断手的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别 嗦!快!”
   本来就受伤的左臂猛然一阵剧痛,那笙脱口哎呀了一声,疼得皱起了眉头。乖乖地抬手,摩擦着中指上那枚戒指,一下,又一下,没见有什么异常,不由莫名:“就……就这样?”
   话音未落,她右手上猛然腾出了一道闪电!
   惊叫声未落,那只戒指上发出的光芒已经穿透了层层密林,射出了天阙。
   天阙上空盘旋不去的六颗星,发觉了那道光柱,猛然间一齐向着那个方向聚集,迅速穿破了密林,落到地面上,将正在惊叫的那笙围在中间。
   那样强烈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灵力。
   蓝、白、赤、青、紫、玄,六色光芒呈圆形落到地上。星辰坠地,生生将林中土地击出六处浅坑。光芒渐渐泯灭,消失的瞬间凝定成六个屈膝半跪的人,四男二女,均是穿着奇异的华服,齐齐向着她低头。
   “恭迎真岚皇太子殿下重返云荒!”那笙目瞪口呆的时候,当先的一名蓝衣男子躬身行礼,“属下接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那笙做梦般地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六个人,听到那名蓝衣男子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然而那只断手却是推着她,让她身不由己地一直走到那个蓝衣人面前。
   见她走近,蓝衣人屈膝半跪在地上,恭敬地捧起那笙戴着戒指的右手,用额头轻触宝石:“六星归位,无色城开———恭迎皇太子殿下返回!”
   “皇、皇太子殿下?”那笙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句,烫着般地缩回手,“你认错人了……我可是个女的!”
   “这番话,是对着我说的。”忽然间,一个声音微笑着回答。
   那笙怔了一下,猛然间反应过来:是那只断手的声音!———
   然而,那个声音却是切切实实地传入她耳际!
   她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大吃一惊:前方半跪着的是一名白衫女子,脸罩黑纱,容色沉静。她手里捧着一只金盘,盘上居然是一颗孤零零的头颅,面貌如生。那笙吓了一跳,看着那颗陌生的头颅。那颗头颅嘴唇翕合,居然开口对她说话:“多谢一路上的照顾,如今已经回到了云荒境内,我可以随他们回了。”
   “你……你……”听出了是和那只断手同样的声音,那笙说不出话来,“臭手你、你是……啊呀!怎么可能?!”
   “我的名字是真岚———是空桑人的最后一名皇太子。”那颗头颅对着目瞪口呆的少女微微一笑,解释说:“这六位,是我的妃子和臣子。”
   “妃子和……”那笙迟疑地看看那六个人,只有白衣和红衣两位是女子,而红衣女子的年龄显然已经不小了。果然,那名带着黑色面纱的白衫女子抬起头来,对她微笑致意:“我叫白璎,是空桑皇太子妃,真岚的妻子———非常感谢姑娘你救了我的夫君。”
   那样清冷的容色和语音,让一向嘻嘻哈哈的那笙一下子束手束脚起来,忙不迭回礼:“啊……啊,我也只是顺路……不用谢,不用谢。”
   旁边的蓝夏拿出另一只金盘,举过头顶。那只断手从她肩上松开,跌入了蓝夏手中捧着的那只金盘里,支起手肘,对她摆了摆手:“多谢你把我从慕士塔格雪山的封印中带到云荒,我们很是有缘啊———作为回报,那只戒指就留给你吧!”
   “戒指……”那笙愣愣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中指上那枚奇异的指环:银白色翅膀上托着一粒蓝色的宝石,真不敢相信方才那道照亮天地的光芒就是从这上面发出。
   “这上面的力量应该能保护你走遍云荒,只是莫要轻易被别人看见———”真岚皇太子的头颅在金盘上微笑着,顿了顿,翻翻眼睛看了看天色,连忙道:“天就要亮了,没时间多言。小丫头你自己保重。”
   六个人一起起身,蓝衣白衫两位男女分别捧着金盘,带领众人转身。
   “喂!喂,臭手!”那笙在看见那几个人离开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脱口叫了一声。金盘上的头颅闻声,自己转过脸来,对她扬扬眉:“怎么啦,小丫头?舍不得我?”
   那笙看了那个发出熟悉语音的人头半天,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它大叫:“臭手,你骗我!你、你给我看你自己样子的时候,根本不是这张脸的!你这个骗子!”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51
  “……”金盘上的头颅忽然对她撇了撇嘴,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个小花痴,我不变张英俊的脸出来,你怎么肯带我走啊?”
   “走了,走了!”不等她回答,看了看天色,蓝夏手中的金盘上,那只断手洋洋得意地一挥,瞬间六道光芒照彻林间,六星腾空而起,划破已经露出了第一线曙光的天空,消逝。远处天尽头的镜湖中,万丈高的伽蓝白塔投在水面上的影子,陡然奇异地扭曲。无色城开,迎入了它的主人。
   天色已经破晓,再也看不见有什么星辰闪现。晨曦从林外撒下点点碎金。
   “啊……那只臭手就这么走了?”扬起脸,看着转瞬消失了踪影的六道星光,那笙喃喃自语,有些惘然若失,然后皱了皱眉头,不解,“不过……一个皇太子说话的腔调那样痞,也是奇怪。哎,那个皇太子妃倒是很漂亮。”
   “你说什么皇太子、皇太子妃?六星去了哪里?!”忽然间,耳边有人急问。树叶簌簌分开,极茂密的树林里,一个人闪电般掠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瞬间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脱口惊呼,“你手上的戒指是哪里来的?”
   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停顿之后,那笙看到站在她面前的
   人居然是那个诡异的傀儡师,不禁吓得脱口叫了起来。苏摩伸出了手。伸手的瞬间,十枚指环闪电般无声无息地飞出,那笙刚要闪避,忽然觉得手腕就是一痛———低头,一根细细的透明的线绑住了她的手腕,切入肌肤,渗出了血。那样纤弱,然而却是比刀锋更锋利的细线。如果她看到了昨夜火堆边那些乱兵可怕的死像,便知道如今她离死亡也只有“一线”。
   “不要乱动,一动,你的手腕就要被整只切下来。”苏摩的冷冷响起来。傀儡师走过来了,手指托起少女的脸,“老实回答我的话———不然我就把你四肢一根根切下来,然后用线穿起来,像人偶一样吊在树上。”
   对着他空洞然而无表情的深碧色的眼睛,那笙打了个寒颤,身体立刻不敢乱动了,手脚却是不自禁地微微发抖。她只能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你要问什么?”
   “你手上的‘皇天’是哪里来的?”苏摩开始发问。语音一落,远处地上的小偶人身子一动,那笙只觉手腕刺痛,不自禁地抬起了右手,放到傀儡师面前。苏摩慢慢伸出手,抚摩着那只银色的戒指,面色复杂。
   “你、你说这只戒指?”那笙讷讷道,“我、我在雪山冰下的一只断手上找来的……”
   “雪山?断手?”苏摩却是愣了一下,“空桑皇帝的信物,怎么会在那里?”
   “皇帝?那只断手说他是空桑皇太子啊!那颗头也这么说!”
   看到对方不信,那笙生怕苏摩一怒之下真的下毒手,连忙分辩,“它们说,他是什么空桑国的皇太子……对了,叫真岚。”
   苏摩的手猛地一颤,微微闭上了眼睛,有些梦呓般地低声重复:“真岚……真岚?”
   那是多么遥远的名字。
   “头?手?原来在云荒之外的慕士塔格雪山上有一个封印?”傀儡师喃喃自语,忽然间语气变得有些反常,“那么,你也看到了皇太子妃?”
   “嗯,是啊,很端庄的漂亮姐姐。”那笙听到对方的语气慢慢缓和下来,惊魂方定,“那只臭手说那是他的妃子,穿着白衣服,戴着黑纱,好像……好像叫做白璎?”
   “嚓”,苏摩的手指蓦然收紧,用力得让骨头发出了脆响,痛得那笙陡然间大叫起来。
   “白璎……白璎……”那双一直空茫的深碧色眼睛里,第一次闪现出某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愫。傀儡师头也不回,蓦然开口厉声道:“鬼姬!你还骗我说白璎已经死了?!”
   “你先放开那个姑娘。”他身后一个声音淡然回答。密林的枝叶是无声无息自动向两边分开的,仿佛那些树木在恭谨地避让着那个骑着白虎从林中深处出现的女子。
   显然也是刚才看到六星出现才赶过来,鬼姬坐在白虎上,注视着面前的傀儡师:“我没有骗你,白璎的确已经死了———九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的白璎不是人。”
   “不是人?”苏摩蓦然呆住,瞳孔收缩,“你、你是说———她现在是……”
   “是冥灵。”鬼姬笑了起来,摇头,“你以为我骗你吗?你如果路过北方的九嶷,就能看到她的尸体还和其他五位同僚一起,伫立在苍梧之渊边上的传国之鼎旁吧。”
   “冥灵?”傀儡师脱口,猛然想起了自己在星宿海观测到的那一场浩大的流星雨———九十年前……正是那个时间!那是空桑倾国之时吧?
   鬼姬抚摩着白虎的额头,看着山下的白塔,叹息道:“你不知道吧?那时候你已经离开云荒了———真岚皇太子带领空桑人死守伽蓝城十年,最终被冰族攻破。那时候,为了保全城中无路可逃的十多万空桑百姓,大司命决定打开无色城。”
   苏摩的手猛然握紧,低声重复:“打开无色城?”
   关于无色城的传说,即使云荒大地上的人也少有耳闻。七千年前,云荒六部之间相互征战不休,蛰伏在西方广漠的
   冰族蠢蠢欲动,试图再度复出逐鹿天下。在这样混乱的杀戮中,空桑历史上最杰出的一对帝后———星尊帝琅 和皇后白薇拔剑起于蓬藁,并肩开拓天下,统一六部,驱逐冰夷,终于让云荒大陆重新安定下来。
   那是云荒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强大的国家,被后世称为“陵王朝”。
   太初元年,星尊帝即位,与白薇皇后并掌天下,内外称之为“双圣”。他们在百废待兴的土地上进行了一系列举措:按战功分封了六个王,镇守六方国土,并开始鼓励农耕渔牧和商业。为了空桑的长治久安,帝后两人决定将帝都迁移至镜湖中心的孤岛上,并以此为中心界定云荒大陆方位,
   然而,在空桑皇家嫡系才能翻阅的典籍中记载,开国帝后所建立的“国都”,并非如同后世普遍人认为得那样,仅仅指代帝都伽蓝,而同时包括了水下的另一座城市———无色城。
   太初五年,在星尊帝统一了云荒后文治武功达到顶峰的时候,白薇皇后却暗中忧心忡忡。为了应对空桑在某日必然来临的“大劫”,皇后听从了大司命的谏言,动用后土神戒上“护”之力量,用最纯粹的念力在伽蓝城对应的水下,建立了一个“镜像”的都城。
   如果说水上那座伽蓝城是这个大陆“真实的”中心,那么水下的无色城却是虚无飘渺的存在,那一座“空无”的城,是与水面以上世界完全不同的“异世界”之城。
   无色城的存在,宛如伽蓝城的倒影,孪生姊妹般并存,光与影般相互映照。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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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1:58
“呃?”那笙愣了愣,有些糊涂地眨眨眼睛,大致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自己似乎在无意中放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那东西是好是坏?山神仙女,那只臭手……那只臭手是灾星吗?我做错了事吗?”
   “嗯……它不算坏吧。”被她问得愣了一下,鬼姬沉吟着,苦笑着回答,“不过说是个灾星,倒也没错———那时候白璎来警告我说有不祥逼近天阙,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应在苏摩身上……原来是有两股力量重叠着同时进入了云荒!”
   “呃?不算坏就行。”那笙还是不明白,却松了口气,“那个苏摩不是好东西吧?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害怕啊。”
   “苏摩……”鬼姬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而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笑笑,俯下身拍了拍那笙的手背,嘱咐道:“下了天阙到了有人的地方,可千万别被人看到这只戒指!‘皇天’是空桑皇室历代以来和‘后土’配对的神戒,被人看见要惹祸的。”
   那笙吓了一跳:“什么?那臭手还说这戒指能保我走遍云荒!
   那个骗子,就没一句真话!”
   “‘皇天’有它的力量,能保护佩戴的人。”鬼姬安慰道:“只要你小心不让别人看见,那就是最好的护身符。”那笙点了点头,忙不迭用布条将右手手掌包了起来,层层缠绕,一直包到指根上,将戒指藏起。
   看着手忙脚乱的苗人少女,鬼姬暗自叹气:“一个小女子戴着‘皇天’走到云荒去,总是让人担心啊……”就在此刻,听到了树木被拂开发出的 声,仿佛有一行人走了过来。
   “是慕容家那个孩子?”听出了慕容修的声音,鬼姬忽然有了主意。脚步声越来越近,草叶无声分开,一条藤蔓如同活着一般在草地上簌簌爬行过来,如蛇一般。那只木奴来到鬼姬座前,抬起了藤稍,昂头待命。
   跟着木奴来的,果然是昨夜露宿天阙山下的那几个人。慕容修走在最前面,一边拿着砍刀分开树木藤蔓开路,那个泽之国过来的中年男人和那一对书生小姐跟在后头。
   “鬼姬!鬼姬!”跟在慕容修后面的杨公泉一眼看见那个骑着白虎的女子,失声叫了起来,往后便逃。慕容修拉住他,要他不用怕,然而杨公泉哪里肯听,往山下就逃。那一对书生小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下意识地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回头跟着跑。
   “随他们吧。”看到慕容修无奈的神色,鬼姬笑了笑,对着他招招手,“过来,孩子。”年轻人走过去,恭谨地低头,“女仙有什么吩咐?”
   鬼姬笑了笑,拉起那笙的手:“这位姑娘也是去云荒的,我想拜托你一路上照顾她。”
   慕容修看了那笙一眼,却不料苗人少女正一脸惊喜地看着他,目光闪亮。那笙看得放肆,他反而倒红了脸,低下头去,讷讷道:“男女授受不亲,只怕对这位姑娘多有不便……”
   “不妨事!没有什么不便的!”不等他说完,那笙跳了起来,满眼放光,“我不是那些扭扭捏捏的汉人女子,苗人可不怕那一套!”
   鬼姬看着腼腆的慕容修和热情的那笙,忍不住偷笑,然后正色道:“你们行事小心老成,这位姑娘不通世故人情,你若是同路,也好顺便照顾照顾她。”
   “这……”不好拂逆了鬼姬的意思,慕容修红了脸,嗫嚅着。
   “啊?是不是怕我一路白吃白喝?”看到那个慕容世家的公子还在那里支支吾吾,那笙急了,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举到他面前,“喏!我拿这个谢你行不行?这是雪罂子!”
   慕容修看到她手里那个淡金色的块茎,眼睛陡然一亮:雪罂子!作为商人,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东西的价值。鬼姬看到慕容修意动,在旁加了一句:“出门在外,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如此,以后就要委屈姑娘了。”搓着手,年轻的人觑着那株雪罂子,终于规规矩矩地向着那笙做了一揖,“在下慕容修。”
   “我叫那笙!你叫我阿笙就好。”喜不自禁,那笙回答,把雪罂子递给他。
   慕容修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小心收起,然后对着那笙拱了拱手:“请姑娘在此稍等,待我去找回那三个同伴,再一起下山。”
   那株木奴唰地回过了梢头,领着慕容修下山去了。
   很快他的影子就消失在密林中,那笙却是嘟着嘴,担心:“啊呀,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拿了东西就扔下我不回来了。”
   “那孩子为人谨慎,算计也精明———他执意要找那几个同伴, 怕也是需要一个熟悉泽之国的人当向导。”鬼姬看着慕容修离去的方向,微笑着拍拍那笙的肩膀,“不过那可是个好孩子,作为商人,对于成交的生意要守信,他不会不懂。小丫头,你努力吧。”
   “什么,什么努力啊……”那笙陡然心虚,矢口否认。
   鬼姬笑起来了:“看你忽然粘上去非要跟他走,我一算就算出来了……”
   即使爽快的那笙,也羞得红了脸,幸亏一路颠沛,尘垢满面,倒也看不出。
   “呵……”云荒的女仙笑着拍了拍白虎,转过头,悠然而去:
   “努力啊!”
   苗人少女在林中空地上蹦蹦跳跳地走来走去,等着慕容修返回,心里充满了对新大陆和未来新旅程的向往。
   * * * *
   东方封印打开,六星归于无色城,迎入了主人的右手。蓝夏和白璎的双手分别捧起金盘,举过头顶,缓步走入光之塔,一旁大司命的祝颂声绵长如水。许久,等祝颂结束,两人才小心翼翼地将盛放着头颅和断肢的金盘放入神龛内。
   头颅的双眼蓦然睁开。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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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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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10
她的手指猛然抓住了圆筒状的剑柄,微微一转,喀嚓一声,吐出一道三尺长的白光。震动着手腕,调试着光剑的长短和强度,她觉得手感慢慢恢复,就飞身掠了出去。她抓着剑,从街道上空掠过,快得如同闪电。
   “我们完了,皇太子殿下被他们俘虏了!”
   “青王背叛了!他害死了白王,也出卖了皇太子殿下!”
   “听说青王的儿子也一起归顺了冰族!只有他的义子青塬不肯背叛空桑,还留在城里。”
   “空桑要灭亡了吗?天神为什么听不到我们的祈祷!天神要空桑灭亡吗?”
   “赤王、蓝王、黑王、紫王还在,不要怕!还有四位王在啊!”
   “皇太子都死了,血脉一断,空桑最大的力量就失去了!失去了帝王之血,还有什么用!”
   亡国的慌乱笼罩了本来奢华安逸的伽蓝城,到处都是绝望的议论,街道上看不到路面,所有人都走出房子,匍匐在大街上,对着上天,昼夜祈祷———多 少年来,空桑人以神权立国,信仰那超出现实的力量。然而,这一次,上天真的能救空桑吗?
   “那些冰夷要车裂皇太子殿下!就在阵前!”
   祈祷中断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在民众中传播着,所有人都在发抖。
   “车裂……”高高的白塔顶上,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神殿里大司命的脸也陡然变了:“他们、他们居然知道封印住帝王之血的方法?那些冰夷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是谁?是谁泄漏了这个秘密!”仙风道骨的大司命状若疯狂,对天挥舞着法杖:“惟一知道封印帝王之血方法的人只有我!———是谁?指挥冰夷攻入伽蓝城的,究竟是谁!”
   “智者大人,时辰到了。”金帐外,巫咸跪着禀告。金帐内没有一丝光亮,黑暗深处,一双眼睛闪着黯淡狂喜的光,吐出两个模糊不可辨的字———那样奇怪的声音接近于呼噜,外人无法听懂。然而帐内跪着一个白衣的少女,却显然受过长时间的教导,立刻恭谨地将这两个字清晰地传达了出来:“行刑!”
   冰族十巫之首的巫咸立刻回身,大声传令:“将空桑皇太子带上,行刑!”
   军队的中心空出了一片场地,五头精壮的马被牢牢栓在桩上,打着响鼻,奴隶们挥动长鞭用力打马,那些马被鞭子抽得想挣断笼头往前方跑去,将缰绳绷得笔直。每一匹马都拉着一根坚固非常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锁在中心那个高冠长袍的年轻人手脚上。
   听到金帐中的命令传出,城上空桑人绝望地捂住了脸。
   空桑人年轻的皇太子被绑在木桩上,手脚和颈部都被皮绳勒住,然而那个平日就不够庄重的皇太子却一直微笑,满不在乎。听到行刑的口令,他蓦然开口,对着城上黑压压的军队和臣民,说了最后一句话:“力量不能被消灭,天佑空桑,我必将回来!”语声未毕,缰绳陡然被放开,五匹怒马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同样的瞬间,伽蓝内城上四道影子闪电般扑下,直冲层层重兵核心中的皇太子。
   “四王!四王!”一直到影子没入敌军,城上的空桑人才反应过来,大叫,一瞬间感觉到了一丝希望。然而,那一丝希望一瞬间就灭了,因为冰族阵前也是掠起了黑色的风,显然早有防备,由巫彭带领着,“十巫”中的八位分头迎上了由高处下击的四王,陷入了决斗。
   就在那个刹间,五匹马狂奔而去,木桩上的人形陡然间被撕成六块。奇怪的是没有一滴血流到地上。
   那样可怕的速度,让铁链撕扯开身躯之后,甩脱了马上的铁钩,带着血肉顺着惯性如箭一般往前飞出。然而,反常的是去势居然丝毫没有遏止的迹象,五条铁链仿佛被什么力量推动着,如同呼啸的响箭往五个不同方向飞去。
   右手往东,左手往西,右足往北,左足往南。
   而更奇怪的是,扯断了的头颅,居然直飞上了天空,只余下躯体还留在阵中。
   城上的空桑人怔了一会儿,刚开始似乎还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然后轰然爆发出了绝望的哭喊声。真岚皇太子的死亡标志着帝王之血的断绝,彻底灭了他们心中的希望。
   “说得好!看来那小子虽不是纯血,但是天赋很高。”金帐中,听到最后一句话,那双眼睛亮起来了,连连赞许。然后,对跪在帐外的巫咸缓缓解释,“宇宙六合中,力量从来不能凭空产生,也不会被消灭,只能从一处转移到另一处,或者保持着平衡而让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帝王之血的力量不能被消灭,也不能转移给除了空桑王室嫡系血统之外的任何人,所以那小子到最后还那么狂。”
   巫咸看着阵前还在混战的四王和九巫,又看着向着五个方向消失的躯体,喃喃:“不能消亡?怎么可能……难道、难道能死而复生?”
   “空桑的帝王之血蕴藏着多少力量啊!”金帐中的眼睛满意地看着被车裂的皇太子躯干,然而眼里全是奇异的怨毒和追悔,
   “星尊帝的血被流传了下来,那种被诅咒的力量一代代传承。如果不被封印,他的子孙即使在灰烬里也可以重生!然后毁灭这个天地!”
   “那……”巫咸吃了一惊,“智者,这一回———”
   “这一回我要让帝王之血彻底凝结!”金帐内,那个人冷笑道:“把他的四肢镇于四方,头颅放入伽蓝白塔塔顶,身躯封入塔基,用六合的六种力量封印了他吧!‘空桑’两个字,将彻底从云荒消失!我要将一切抹平,让云荒从鸿蒙最初重新开始!”
   冷笑着看着外面已经瞬乎消失、即将进入封印的五部份躯体,金帐中他的眼睛眯起来了,冷锐雪亮。忽然间,帐中的智者变了声音,震惊地脱口:“那道白光!是什么?”
   白王死了,青王叛了,剩下四王还在苦战———还有谁?居然有那样“破天”的力量?!用尽了全力,然而她终究还是来晚了。
   没能扭转命运倾覆,反而看到了最惨烈的一幕。
   真岚皇太子躯体撕裂的刹那,手指上那枚戴上去就无法脱下的“后土”猛然间共鸣。剧烈的痛楚传入她的内心,那个瞬间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迟了……不是迟了片刻,而是迟了十年。整整十年!
   作为六部之首的“白”,历代空桑皇后的“白”,以“后土”的力量对应“皇天”的“白”———本来作为族中的最强者,空桑的太子妃,她该担负起的责任有多少!享有了那样的力量,却没有担起相应的重任,十年来,她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而逃避,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终至无可挽回。
   那些绝望号哭着的百姓,那些死战的战士,那些孤身陷入重围的各部之王!还有她那八十高龄而代替女儿出战、战死在乱兵中的父亲。
   这是她的国家,她的子民,她本该与之并肩血战的下属和同僚!
   空桑要灭亡了……空桑要灭亡了吗?恍惚间来不及多想,她已经冲到了城头,看着呼啸着被带往天际的头颅,只是点足一掠,整个人宛如白虹一般从女墙上掠起。那样的速度让城上城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等大家回过神来,只看到那一袭华丽的羽衣从天而降,面色苍白的少女一手执着光剑、一手抱着皇太子真岚的头颅,落在伽蓝内城的女墙上,一头雪白的长发垂到了脚踝,宛如神仙中人。
   “太子妃!是太子妃!”在看清楚穿着婚典嫁衣的少女正是白王之女时,所有空桑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沸腾般大喊了起来,“太子妃从天上回来了!空桑有救了!”
   “天佑空桑!”她站在城头上,将真岚皇太子的头颅高高举起,高呼,泪流满面。
   “天佑空桑!”忽然间,那个头颅微笑着,开口回应。所有人都呆住,片刻后,全城的空桑人发出了震天的欢呼。连陷入苦战的四王都振奋了精神,仰天大呼,声浪一直传到了天阙。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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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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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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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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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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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31
夜色笼罩住桃源郡的时候,一家破落茅舍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惊起邻家黄狗声声吠叫。那敲门之人一哆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老婆子,老婆子,快点开门!”
   “谁啊?”房内一灯如豆,传来一个妇人有气无力的问话声。拖曳着脚步到了门边,一听门外男人的声音,那个妇人反而倒立双眉,隔着门叉腰大骂:“死老贼!一整天死了去哪里?家里灶冷锅破,米也没一粒,菜也没一棵,是想饿死老娘哩!胡混一天,亏你还有脸回来!”
   “老婆子,老婆子,先开门好不好?”杨公泉生怕惊动邻居,用破衣袖掩着嘴,小声地哀告,“让我先进去,你再骂个够,啊?”妇人开了门,冷笑了一声:“骂?要骂也要有力气!嫁了你这个窝囊货,老娘就是个饿死的命!”啪的一声,把门一摔,径自进屋去了,一路上千蠢货万杀才地骂个不停。
   杨公泉沉着脸进门来,没有同平日那样低声下气哄老婆,只是从屋角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抹抹嘴,坐到了那盏昏黄的豆油灯下,任由妇人唠叨,从袖子里摸出一物来,在灯下晃了一晃,斜眼看那妇人:“你看,这是啥?”
   妇人瞟了一眼,冷笑起来:“几片破叶子也当宝?穷疯了不成?”
   “妇人见识!”杨公泉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将那半枝草叶子放在烛火上方,稍微烘烤了一下,忽然间那片枯黄的叶子颜色就起了奇异的变化,馨香满室。
   “哎呀!”妇人看得呆了,以为自己花了眼,用力揉了揉,脱口,“天哪!那是什么?”
   “瑶草!没见过吧?”杨公泉洋洋得意,将草叶子从灯上拿开,“知道值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
   妇人想拿过看看,杨公泉却是劈手夺回,自己袖了:“蛋也不曾下一个,成日只是唠唠叨叨,受了你多少气!这回得了奇宝,我买良田美宅自己享着,娶房年轻女子,再不用每日听你数落。”
   妇人听得杨公泉这般说,心下倒是慌了,脸上堆起笑来,扯他的衣袖:“你莫不是真的恼了我吧?我也是为你好,何曾真的嫌弃过你来?”
   杨公泉冷哼了一声,转向壁里坐着。妇人再上前软语求饶,他只是不理。
   妇人说了几句,也觉得尴尬,便也顿住了口,忽然捂着脸,呜呜咽咽了起来:“嫁了你十几年,顿顿吃不饱,能一句不说吗?
   我若真嫌你,早另寻出路了,哪还天天在这里挨饿?”
   杨公泉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着自家老婆干草叶似的脸儿,粗服蓬头,四十多的妇人已经白了一半头发,心下也是恻然。于是也放缓了语气,开口问:“今日吃饭不曾?”
   妇人听丈夫开口问她,喜得笑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道:
   “你昨日出门后,已经两天没揭锅了,哪里来的饭!”
   杨公泉惊道:“如何不去隔壁顾大婶家借些米下锅?”
   “哪里还好意思去?”妇人擦擦眼睛,苦笑道,“前些日子陆续借了一升了,都没还过。”
   “老婆子,”杨公泉眼角一红,心下软了,伸手抱着妇人,
   “苦了你了。”
   妇人抹抹眼睛,强笑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生得了这个宝贝?”
   “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什么法子,便想去天阙那边雪山上碰碰运气,挖雪罂子。”杨公泉便把这两日遇到的事一五一十
   说给老婆子听了,叹了口气,“最后下山的时候那群官兵不由分
   说就要砍杀我们,几个人便散了。幸亏那时天黑了,我又熟天阙山里的路,爬爬滚滚下得山来,不知道慕容公子他们如何了。”
   “哎呀!难怪今日村里人都说官府好多人来封山,从山那边过来的统统杀了,尸首都堆在路上。”妇人听得胆战心惊,白了脸,“死鬼!你如何跑到那里去了?不要命了?被官府知道了可要捉去杀头!”
   “不拼出命来,哪里得来这宝贝。”杨公泉笑道,把半枝瑶草放到老婆手上,“你好生收着,找个时间去镇上卖了,然后买房买地,好好过日子。”
   妇人慌忙细心拿帕子包了:“你也饿了罢?待我去弄些酒菜来,好好吃一顿。”
   杨公泉看着妇人出去了,一个人抱膝坐着,心下又后悔起来,觉得不该把那株瑶草便这样交付了老婆。肚中饥饿难忍,在榻上辗转反侧。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 之声,刚开始他还以为是风吹窗纸,然而那声音却是一直前行到了门外,然后停住。杨公泉悚然惊起,在榻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见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应该便是这里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道。
   “你没记错吧?你不过站在山上那么看一眼,就能摸黑找到他家?”反驳的却是一个女子,“万一错了,被人发现是今天从天阙那边来的,我们就麻烦了!”
   “嘘……”年轻男子让对方压低声音,道,“先看看吧。”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38
杨公泉明白了是谁,不由暗自失笑。听得窗下轻轻一响,开了一条线,四只眼睛齐齐排着看进来。屋里灯光黯淡,还不等两人看清楚,窗子却忽然吱呀大开了。那笙失声叫了起来,引得隔壁黄狗吠了起来。
   “嘘,快进来!”杨公泉本来想吓一下两人,反而被那笙唬了一跳,连忙过去开门。
   慕容修拉着那笙进门来,杨公泉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惊动
   邻居,立刻栓了门,灯下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看,又惊又喜:
   “慕容公子,你们怎生逃下来的?让我白担了半日心!”
   “我们在山上藏到了天黑,木奴回去找了鬼姬来,让比翼鸟送我们下山来的。”慕容修也是一脸的疲惫,应对却依旧从容,
   “幸亏还记得老兄你白日里指过的家舍方位,摸黑拉着那笙姑娘便投奔了过来———麻烦杨兄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杨公泉搓着手笑了起来,忙把两人往里让,“没有慕容公子,我早在天阙上被强盗杀、被野兽啃了———对了,那一对公子小姐如何了?”
   “跑散了,没见他们。”那笙叹了口气,想想难受,“说不定,已经死了。”
   “那笙姑娘莫难过。”杨公泉看看家里别无长物,只能舀了两碗清水过来,“我家老婆子刚出去买吃食了,两位稍等就好。”疲惫交加,慕容修道了声谢,便接过来一气喝下。外头拍门声忽然响起,屋里三人立刻噤声。
   “死鬼!关门干吗?老娘手里拿满了东西,怎么开?”外面妇人声音嚷了起来,用脚踹着门,“重得不得了,快来开门!”
   “不妨事,是老婆子回来了。”杨公泉舒了口气,对二人道,上去开了门。
   那妇人一脚跨进门来,兀自唠唠叨叨数落,只见她:左手抱着一斗米,米上放了一块熟牛肉、几样杂碎,右手提了一壶酒,还有一只咯咯乱叫的母鸡。
   “如何买那么多?”杨公泉关了门,一回头看见妇人这样,也呆了,脱口。
   妇人却看着房内两位不速之客,惊疑不定:“这两位是……”
   “哦哦,老婆子,这就是我方才对你说的慕容公子和那笙姑娘!”杨公泉连忙过来介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然我的命早送在天阙上了!这是我家老婆子,娘家姓黄。”
   两头介绍了,分别行礼见过,黄氏便将满手的东西放下,满脸堆起笑来:“两位是贵客!稍坐,正好买了东西,待我下厨切了送上来,老头子,你陪着客人说话。”杨公泉唯唯诺诺惯了,不由得便答应了,坐着陪两人说话。黄氏转到了后面灶间去切菜不提。
   少时便料理好了,那笙帮着端了上来,满满摆了一桌子,四人围着入座举筷。一个个都是饿得狠了,竟是顾不上多客套,闷头吃了起来。等吃得差不多,才吐了口气,斟上酒来。黄氏自己敬了慕容修一杯,堆下笑来,问:“公子从中州来,可是要去叶城做买卖?”
   慕容修点点头:“小可带了些货物,准备在泽之国出手一些,然后便去往叶城。”
   “如此便多留几日。外头这几日不知怎地,只管要砍杀天阙东来的客人,您两位还是先避过风头再上路。”黄氏言语伶俐,殷勤留客,“只管在我家住下,也好报公子救命之恩。”
   “多谢了。”慕容修忙用手拉了拉那笙衣袖,两人一起谢了。不一时吃完,黄氏让丈夫收拾碗筷,自己下去整理了一间多年不用的房间出来,家里被褥只有一套,又不好出去借,只得将自己房里的破褥子抱了出来铺上,出来对慕容修道:“只有两间房,被褥也破烂,让两位见笑了,将就着宿一夜,明日便去买新的来。”
   那笙斜了慕容修一眼,见他飞红了脸,看上去更见俊秀,心下忽然一动。
   入睡前,黄氏端了盆水来,招呼那笙洗漱,一眼看见那笙右手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便惊道:“姑娘可是受了伤?如此包着可要烂了伤口,快敷点草药才好。”
   那笙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放到背后,脱口道:“不用不用,没受伤!”
   旁边慕容修只是冷眼看着那笙的窘态,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果然 是故意包上的,是为了掩饰什么吧?作为商人,他天生对宝物有一种奇异的直觉,那笙身上那种无以言表的贵气是他从未遇见过的。他只是个商人,之所以答应鬼姬照顾这样一个累赘的女孩,不但是为了那棵雪罂子,更重要的是他第一眼看到那笙时,就直觉地感觉到了她身上携带着宝物。
   如果能想办法从这个头脑简单的女子手上换取宝物,那应该不虚此行。慕容家大公子心里打着算盘,却不料那个被计算中的少女也在计算着他,心心念念要钓金龟婿。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样开始了相依为命的异乡跋涉之途。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40
那笙洗了很久,洗下满盆的灰尘污垢来,原本黝黑的脸登时变得雪白晶莹,虽然五官平常,但是长眉大眼,鼻子翘翘的,看上去倒也爽利喜人。她照照水面,满足地叹了口气:这一路的颠簸总算到头了,也算看到了自己干净的脸。
   “姑娘生得真端正。”知道女孩子爱美,黄氏在一旁夸了一句,那笙美滋滋地擦干脸解散头发梳理起来,转过了身。然而转身之间,忽然呆住。
   慕容修也掬水洗漱完毕,散开一头墨也似的长发重新打了个髻。原本风尘仆仆的时候还不大显真容,如今一旦尘垢去尽,只见剑眉星目,便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也不过如此。
   那笙看得呆住,黄氏虽是快半百的年纪,此刻乍一见居然也看得发怔,说不出话来。
   慕容修转头一看两人,心下大窘,脸上不觉一热,忙忙进了里间。
   那笙还在发呆,黄氏却回过神来,拉了一把刚烧了水进来的丈夫,把他拉到厨下,压低了声音急急道:“老头子!这位慕容公子只怕有些怪异———生得也太俊了。”
   杨公泉怔了一下,失笑:“老婆子你年纪一把,怎生看到英俊后生也动心了?”
   黄氏摆摆手,示意他低声:“嘘……不是,我是觉得他俊得太过了。你不觉得那样的面容,活生生像个鲛人吗?”
   “鲛人?”杨公泉吓了一跳,立刻否认,“不对不对,鲛人都是蓝发碧眼,慕容公子可是黑发黑眼睛,和我们一样。而且,他明明是从天阙那边来,中州哪里来的鲛人?”
   “……这倒是。”黄氏想了想,依然心事重重,“私自收留鲛人可是死罪!老头子啊,我眼皮老跳个不停,只怕留下他们会引来大祸呢。”
   “胡说,哪有那么巧……一定也是和我一般运气不好撞上日子了。”杨公泉压低嗓子呵斥,但是忽然顿了顿,声音也犹豫起来,“不过……方才无意看见那小哥的耳后……似乎真的有鲛人那样的鳃。”
   “真的有?”黄氏也唬了一跳,“我就说他是个鲛人!这回可惹了大祸了!”
   “但是,老婆子你说,鲛人不是都和鱼一般全身冰冷吗?可
   我碰了碰他手肘,明明是温的。”杨公泉分解,但毕竟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心里也有点惴惴不安,“而且他的头发、眼睛,都不似鲛人的样子啊!”
   “反正是个祸患,还是不要往家里招了。”黄氏压低了声音。杨公泉为难:“人家救了我的命,总不能赶人家走吧?”
   黄氏冷笑:“救你命是顺手罢了,如果官府查过来,可是连坐的。那时候要赔老娘的命进去,一进一出,你说是赚了还是亏了?”
   “人家说不定不是歹人,是规规矩矩的客商。”杨公泉压低声音回答,终究没忘了爱财,低声道,“人家有一篓子瑶草哩!咱们招待好他了,能短了好处?”
   “嘁!没见识的老骨头!”黄氏不屑地冷笑一声,在暗中戳了丈夫一指头,“指望人家手指缝里漏一点下来,还不如……”
   “嘘。”杨公泉唬了一大跳,连忙去堵老婆的嘴巴,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动静,低声骂,“糊涂!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打人家主意?
   你知道那个慕容公子多厉害,连天阙上的鬼姬都和他客客气气说话!你几个胆子敢这么想?”
   “那报官如何?”黄氏想了想,继续出主意,“说这两人是今日从天阙那边过来的———让官府来,咱还能拿些赏钱。”
   “作死!”杨公泉冷笑,“我是和他们一路过来的,官府来了他们一攀供,还不把我也抓进去?”黄氏倒是不言语了,过了半天,笑了一声,道:“说得也是,老头子,去睡吧。”
   杨公泉叹了口气,也回房去睡,喃喃道:“不过这两个人的确来路蹊跷,留得久了也怕是惹祸……怎生打发他们快些上路才好。”
   虽然连日奔波辛苦,慕容修却没有睡着,睁开了眼细细听着外头谈话,脸色渐渐严肃。窗外淡淡的月光照进来,年轻的珠宝商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有“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透过破碎的窗子看外面,那漆黑的夜色背后是莫测的新大陆。人心险诈,前途莫测,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赖的了。
   这里是住不得了,到了明日就走吧,在人家发觉自己原来是个普通人,下定杀心之前。
   * * * *
   连日辛苦,那笙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慕容修推醒了那笙,连忙出屋,只见桌上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三四样小菜、两双筷子、两碗稀饭。杨公泉站起来招呼慕容修和那笙吃早饭。两人洗漱后坐下,那笙便只管下筷子,慕容修拉住,横了她一眼,转头对杨公泉道:“杨兄为何不来一起吃?”
   “我和老婆子起得早,早吃过了。”杨公泉笑着推辞。慕容修暗自察言观色,见他说话之间并无不自然之色,心里防备稍微放下几分,然而还是细细看了看桌上饭菜,举筷每样尝了一点,确定无毒,才放开手让那笙下筷。
   “如何不见大嫂?”吃着饭,四顾不见黄氏,慕容修又问。杨公泉搓着手笑笑,道:“老婆子说两位一路奔波、衣衫破旧,去城里买几件我们这里的新衣裳给两位替换,也免得穿着中州式样的衣服走在街上显得触目。”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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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46
如意赌坊今日生意依旧很好,宾客盈门,喧闹非常。
   老板娘如意夫人坐在阁楼雅座上,挑起帘子,看着底下热闹的赌场,旁边的丫头给她打着扇子,捶着背。她喝了一口茶,眼睛逡巡了一圈,落在西南角那位客人身上。
   那位客人并不显眼,穿着普通,外貌也不出众,一幅不得志的样子,个子挺高,坐下来也比旁人高出一截子,喝酒喝得很猛,赌钱也赌得很猛,只是手气一直不好,和同桌几个人玩骰子猜点数老是输。
   让如意夫人注意到他的原因,却是跟在他身侧的深蓝色头发绝色少女,那样的发色让人一望便知是个鲛人,居然公然带着鲛人出头露面?要知道、在沧流帝国的条令中,鲛人只能呆在两个地方:叶城东市,或者私养的内室,绝不许上街和主人同行。然而那个少女仿佛却习惯了在人世走动,毫不拘谨,站在那名男子身后听从他的吩咐,给他倒酒捶背,口口声声叫着主人,恭敬顺从,看得旁边那些赌客垂涎欲滴。
   果然是世代伺候人惯了的鲛人,被训练得奴性十足……如意夫人冷眼看着,鄙夷地笑。
   “夫人,苏摩少爷醒了。”采荷过来,轻轻禀告。如意夫人连忙站起:“伺候少爷洗漱过了吗?快些迎来这里就餐。”
   采荷应了一声,却不走,迟疑着,脸色有些发白:“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见采荷吞吐,如意夫人叱道,“快说,别见了鬼似的!”
   采荷定了定神,贴耳轻轻道:“但是昨夜去伺候少爷的银儿死了。”
   “死了?!”如意夫人也吓了一跳,脱口,“怎么回事?”采荷苍白着脸,显然惊魂未定:“奴婢也不知道……一清早去到少爷房里,就看见银儿裸着身子死在床上,手脚血脉被割破,满床是血。苏摩少爷已经起了,在内堂沐浴,洗下满桶血水来。吓得奴婢掉头就跑了。”
   “怎么……怎么这样?”如意夫人也听得呆了,“难道说……”
   “如姨。”还不等采荷回答,雅座珠帘忽然被人掀起。
   “苏摩少爷?”如意夫人意外地看见傀儡师走进来,连忙挥手让采荷退下,放下帘子,上去迎了他进来,恭谨地道:“如何自己过来?少爷眼睛看不见,万一……”
   “我看得见。”苏摩打断她的话,径自走进来,挑了个位置坐下。
   “你、你看得见了?”如意夫人眼睛闪出了亮光,过去看着他的双眸,惊喜交集,“少爷小时候就失明,两百年了……如今真的能看见了?!”
   “其实眼睛还是看不见的。”苏摩淡淡回答,深碧色的眸子黯淡无光,却精准地伸出手去,端起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但是我学会了不用眼睛看东西。”
   如意夫人满是喜悦:“恭喜少爷!少爷一回来,我们鲛人真的有望解脱了啊!”
   “解脱?我是永远不能解脱了。”傀儡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眉目间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混合着种种自厌、自弃和傲慢,有些烦躁地将脸埋入掌中,“如姨,我完了……我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少爷,怎么了?”如意夫人吃了一惊,连忙问,“就为银儿的事吗?一个小丫头少爷不必放在心上,她服侍得不好就该死,少爷不用为此烦恼。”
   “不,她服侍得很好。”苏摩笑了笑,抬起脸来,声音忽然变得很怪异,眼色恍惚,“很媚,脸很漂亮,身子也温暖……如姨,你有没有觉得冷过……我们鲛人的血都是冷的吧,和鱼一样……但是为什么我常常觉得很冷呢?这些年来不抱着女人晚上我就睡不着。”
   听到那样恍惚的话,如意夫人不知如何回答,只看着年轻的傀儡师睁着空茫的眼睛,摆弄怀里的那个小偶人,偶人的手上也沾了血。见她注意到了自己,小偶人忽然睁开了眼睛,诡异地咧嘴笑了笑。
   “天!”如意夫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上杯子“啪”地一声摔得粉碎,她直直瞪着苏摩怀中的偶人,惊呼,“它、它怎么在笑!”
   “阿诺很烦。我让它活过来之后,它就变得很烦……”苏摩毫不惊讶,漠然回答,狠狠转过手捏合了偶人的嘴巴,眉间却是刻骨的厌恶,“总是不停对我说话,总是想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上次它要非礼那个苗人女孩,这次,它又杀了银儿……我说抱着她我已经能暖和了,它却非要说人血才够暖……它喜欢人血。”
   如意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担忧地看着面前自言自语的苏摩,有些口吃地问:“你说什么?苏诺少爷活了回来了?他、他不是没生下来的时候就死了吗?”
   “他是死了……”傀儡师抚摸着小偶人的秀发,喃喃道。那个小偶人面貌栩栩如生,和苏摩仿佛孪生兄弟,精巧得纤毫毕现,“我不要他被埋到土里腐烂掉,就把它做成了傀儡……我切断它的关节,用提线串着,让它动起来,像活着一样,到哪里都带着它……”
   “天哪……苏摩少爷。”如意夫人看到苏摩的神色,心底寒冷起来,低低惊呼。
   苏摩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后来我去了中州,学会了操纵死尸,阿诺就真的能自己动了……可是它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不听话……它太喜欢杀人了,一闻到血的味道就兴奋得不听我控制……它快要脱离我了,怎么办啊。”
   “苏摩少爷。”如意夫人低唤,想把眼前年轻人的神智从崩溃边缘拉回来,“苏摩少爷,别这样,不会有事的。”虽然暗自担心对方的精神状况,如意夫人依然柔声安慰着少主人,“你是我们所有鲛人的希望……要振作一点,很快复国军左权使他们就要来看你了,你可不能这样说话。”
   “复国军?”傀儡师怔了怔,喃喃自语,“复国,复国……是的,海国。他们都说我是海皇转世,说我是少主,但是,为什么非我不可呢?为什么要我复国?我不干。”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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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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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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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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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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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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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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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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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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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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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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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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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28
大司命和六王都猛然呆住,半晌想不起来皇太子说的是谁:“裂镜”之战以后,伽蓝城里十万空桑人全部沉入无色城沉睡,云荒大陆上残留的空桑人遭到了冰族的残酷血洗,一遍遍的筛选让在民间的空桑残留百姓无一幸免,而如今时间过去了百年,即使当初有侥幸存活的空桑遗民,也该不在人世了。许久,还是白璎先明白过来,脱口:“大师兄!”
   “对了!”看到妻子终于猜中,真岚皇太子大笑了起来,“就是西京———我的骁骑大将军。当年我下令将他逐出伽蓝城,永远流放,也是为了预防万一出现如今的局面啊。”
   “皇太子圣明。”大司命和六王惊喜交集,一齐低首。
   “呃,别说这样的话,我一听全身不自在。”头颅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苦笑,抓抓头,却忘了自己目前哪里有“全身”可言,然后顿了顿,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只是,毕竟过去了百年,就怕如今西京未必会听从我的指令了……”
   “哪里的话,西京师兄从来都是空桑最忠诚骁勇的战士,不然当年也不会这样死守叶城。”白璎反驳,眼神坚定,“百年后,定当不变。”
   “希望如你所言。”真岚叹了口气,有些头痛地抓抓脑袋,又看了看白璎,“你和西京是同门,看来还得让你去一趟了,不知道西京将军如今在哪里,要辛苦你了。”
   “这是白璎的职责,殿下。”白衣女子单膝下跪,低首回答,
   “今晚我就出发。”
   高入云霄的白塔,俯视着云荒全境。
   在那一道闪电照彻天地时,惊得观星台上十位黑袍人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终于出现了……”巫咸看着东方,喃喃自语,“皇天。”
   “我已经派云焕带领十架风隼前往桃源郡。”统管兵权的巫彭镇定自若、信心十足,“他将会带着那只戒指回来,即使把桃源郡夷为平地。”
   “是云焕领着风隼去?”巫姑喈喈笑了起来,干枯的手指拨动念珠,“巫彭,你对你的人放心得很嘛!派兵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巫彭闻言,神色不动,淡淡答道:“沧流帝国境内的所有兵力调动,乃是我权柄所在,若事事经过公议,那只会白白耽误时机。”
   嗤的一声冷笑,却是巫礼抬起头说:“派出风隼如此重大的事情,谁都没通知。我负责和属国的联系,泽之国此次没有事先接到军队入境通告,定会引起那边国民恐慌。这般行事,让我如何对高舜昭总督交涉?你不是给我出难题?”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争执。”终于,十巫中的首座长老巫咸开口调和,“现今找到‘皇天’,消灭潜在祸患才是最要紧的事。
   巫彭在这方面是行家,不妨先让他自主去抓人吧。大家看如何?”
   “好吧,就这样。”散淡的巫即合上了书卷,那也是这位老人在会上说的惟一一句话,他蹒跚着站起身,招呼他的弟子,“小谢,回去帮我翻翻《夺天工》,我要查一句话。”
   “是。”最年轻的长老起身,跟在巫即身后,离开。等走远了,巫谢才戴上斗篷,对着吟唱着古老歌曲的老人轻轻提醒:“老师,巫咸大人还未宣布结束,您就离席了,这不好吧?”
   须发花白的巫即停下脚步,微笑地看着年轻的弟子,转头指着天空,“巫谢……你来看,这是什么?”
   手指的方向有一颗星,白色而无芒,宛如白灵飘忽不定,忽上忽下。
   “昭明星!”研读过天文书籍的巫谢脱口惊呼,回头看向老师,“这是……”
   “这是比天狼更不祥的战星。”巫即淡淡回答,看着那微弱白光,“凡是昭明星出现的地方,相应的分野内必然有大乱。巫谢,你算算如今它对应的分野在哪里?”
   巫谢转头定定看着老师,脸色发白:“在……就在伽蓝城!”
   “嗯……内乱将起,”巫即摸着花白的胡子,缓缓点头,显然默认了弟子演算的正确,然后带着书卷走下了塔顶,低低嘱咐,“所以,千万莫要卷入其中啊。”
   巫谢呆住,回头看着犹自争执不休的其余八位长老,又看看 底下沉睡中的城市。东方吹来的明庶风温暖湿润,从塔上看下去,云荒中心的伽蓝圣城一片静谧。
   然而,在这样的静谧中,又有多少惊涛骇浪、战云暗涌?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33
那一架风隼在空中连着打转,无法再度掠起,最终直直地栽到了地上。那巨大的冲击力和搅起的飓风让几十丈外的那笙和炎汐滚翻出去。
   风隼折翅落地,木鸟的头部忽然打开,几个人影从里面如跳丸般弹出,四散逃开。
   天空中另外一架风隼贴地俯冲过来,长索抛下,兔起鹘落,那几个沧流帝国战士迅速拉住绳梯,随着掠起的风隼离去,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啊?幸亏他们逃了……”那笙看着离去的风隼轻叹。右臂却仿佛震裂了一般痛,根本不能动弹———她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只记得自己挥了挥手,然后那架巨大的飞鸟就忽然从半空掉了下来。
   可怕的是,方才挥出的手臂,似乎不是自己的。
   她忍着痛,想爬起来查看炎汐的伤势,刚一动身,忽然被重重按了下去,耳边听得厉喝:“别动!趴下!”
   伤重到如此,炎汐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那笙刚一抬头又被死死压下去。同一瞬间,惊天动地的轰响震裂了她的耳膜。脸已经贴着地面。从眼角的余光里,她震惊地瞥到几十丈外一朵巨大的烟火绽放开来,映红了天空。
   碎片合着炽热的风吹到身上脸上,割破她的肌肤。那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种奇景,感觉如同梦幻。直到炎汐放开了压住她的手,她都懵懂不觉。
   “天啊……这、这都是什么?我不是在做梦吧?———炎汐,炎汐?”
   她用还能动的左手撑着地挣扎着起来,四顾却发现炎汐不在了,大呼。
   前方映红天空的大火里,映出了那个鲛人战士的影子。满身是血的炎汐正奔向那架着火的风隼,毫不迟疑地径自投入火中。
   “炎汐?炎汐!你干吗?”那笙大吃一惊,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紧追过去。
   迎面而来的热气逼得她无法喘息,铝片融化了,木质的飞鸟劈劈啪啪散了架。在这岌岌可危的残骸中,炎汐拖着重伤的身体冲入风隼中,探下身子,从打开的木鸟头部天窗里,用力想要拉出什么。怎奈体力不支,整个人反而被拉倒在燃烧的风隼上。
   “炎汐!”那笙跑了上去,顾不得问怎么回事,同时探手下去,拉住风隼中的那个东西。感觉手中的东西冰冷而柔软,她咬着牙,配合着炎汐同时用力。
   “啪”什么东西忽然断裂,手上的重量猛地轻了,两人踉跄后退。
   “快逃!”炎汐大喊,一把从她手中夺过那东西,拉着她转头飞奔。
   火势轰然大了,舔到了两人的衣角,风隼眼看即将爆炸。那笙眼睛被烟火熏得落泪,根本看不清楚方向,只是跟着炎汐拼命地奔逃。
   “跳!”耳边忽然听到一声断喝。那笙还来不及想,便用尽了力气往前一跃,哗啦一声,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轰然的爆炸声中,无数碎屑如同利剑割过头顶的水面。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再听到炎汐的声音。那笙终于憋不住,浮出水面,外面已经完全安静了,只隐约听见木料燃烧的噼啪声。
   青水静静地流淌,黯淡的星光下,她看到炎汐坐在河岸上的身影。
   “哎,你自己浮出来也不叫我,想让我淹……”她湿淋淋地爬出来,发现褡裢全湿透了,没好气地骂。忽然觉得气氛不对,猛地顿住了口。
   炎汐全身是血,背对着她坐在河岸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炎汐……?”她感到气氛沉重,不敢大声,走过去,轻轻问。
   “别过来。”炎汐忽然出声,抬手制止。然而,那笙已经走到了他身侧,恐惧地尖叫。
   炎汐拉过破碎的衣襟,掩住了他怀里那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他右手拿着断剑,剑尖挑着一颗挖出来的心脏,血淅沥而下。
   一眼瞥见开膛破肚的死人,那笙吓得跌坐在河岸上,嘴唇抖动着:“你、你……”
   尸体的头发从衣襟下露出,竟是一样的深蓝色,宛如长长的水藻贴着河水,拂动。
   炎汐没有看她,微微闭着眼,口唇翕动,仿佛念着什么。片刻,他睁开眼睛,径自将那颗挖出的心脏扔入水中,手覆上尸体
   不能瞑目的深碧色双眼,低声道:“兄弟,回家吧。”
   衣襟从死人身上拉开,那笙震惊,却喊不出声来:鲛人!那个从风隼里拉出来的,居然是个死去的鲛人!
   那死去的鲛人肢体已经不完全:双足齐膝而断,胸腔被破碎的铝片刺穿,全身上下因爆炸的冲击已没有完整的肌肤———奇异的是,苍白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那样反常的平静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那笙脱下身上破碎的羽衣递给炎汐。炎汐看了她一眼,默不做声地接过来,裹住鲛人的尸体,然后推入水中。
   尸体缓缓随波沉浮,渐渐沉没。最后那一头深蓝色的头发也沉下去了。大群的桃花水母围了上去,宛若花瓣。
   “走吧。”炎汐淡淡道,用断剑支撑着站了起来。
   那笙一时间不敢开口问任何事,只是默不做声地跟在他后面。过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很小声地问了一句:“那个人……也是鲛人?”
   “嗯。”炎汐应了一声,继续走路。
   “你们不是同胞吗?他为什么帮着沧流帝国杀你们?”
   “你以为他愿意吗?”炎汐猛然站定,回头看着那笙,眼睛里仿佛有火光燃烧,“你以为他们愿意?!———他们被十巫用傀儡虫控制了!”
   “啊……”想起方才那个死去的鲛人面上毫无痛苦的诡异神色,那笙一个寒颤。
   “风隼非常难操控,而且一旦派出,如果无法按时回到白塔,便会坠地,为了让风隼不落到敌方手里,必须要有人放弃逃生机会,销毁风隼。”炎汐眼里有沉痛的光,“我们鲛人在力量上天生不足,但是灵敏和速度却是出众的,非常适合操纵机械,于是沧流帝国在每一台风隼上都配备了一名鲛人傀儡来驾驭。那些鲛人被傀儡虫操纵着,他们不会思考,不怕疼痛和死亡,到最后一刻便用生命和风隼同归于尽。”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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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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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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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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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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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36
漆黑的街道似乎没尽头。所有门都紧闭着,仿佛都无声地将她拒之门外。
   那一瞬间,那笙多么想回身扑过去敲打赌坊的大门,回到里面的喧嚣热闹中去。
   然而,想起之前那些人的态度,那笙不由得愤愤不平:“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才不……才不回去求那群家伙。”边说边摸索着往有光的地方走去。
   可是,哪里会有可以容留她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当她的同伴吧?———那只臭手当初把戒指给她的时候,为什么没说?想到此,那笙不觉有些懊恼。
   已经半夜了,初春的风很冷,吹在身上寒气逼人。那笙缩了一下脖子,拢起手,小步小步地跳着脚往前走,暖和身子。嘴里还不忘哼着歌谣缓解内心恐惧。
   “啊……好漂亮!”无意间抬头,看到远处的白塔,那笙忍不住惊叹一声———漆黑的夜幕下,那座雪白的高塔仿佛会发光,照彻九州,令人不由惊叹人力居然能够创造出如此的奇迹。
   “那个空桑人的星尊帝,一定很厉害吧。”想起建造这座塔的帝王,少女仰头叹息,“但为什么皇太子会是臭手那样的德性?
   云荒,云荒……原来并不是神仙住的地方啊。可这里怎么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忽然,眼前一亮,“流星!”
   一颗白色的星星正向着东边落下,划出一道光亮的弧线,似将坠入桃源郡。那笙连忙低下头闭目许愿。
   “许什么愿呢?那笙姑娘?”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名字,温柔亲切。
   那笙诧异地抬头,却被一阵光芒刺得闭上眼。那是什么?她一边遮挡着一边小心翼翼睁开眼,“哇———”那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颗流星、那颗流星居然从天上落到了自己面前?!
   纯白色的骏马收拢薄薄的双翼,无声落到面前漆黑的街道中。白色纱衣如同梦一般飞扬而下,勒马落地,马背上走下一位清丽的女子,面纱背后微笑,她白如雪的长发在风中扬起,长及脚踝。
   “怎么,不认识我了?”看到那笙张大嘴巴发愣,那女子笑了起来。
   那笙擦擦眼睛,确信自己不是做梦。这时,神仙姐姐对着她伸过手,手指上和她一模一样的戒指闪着璀璨的光芒:“天阙一见,那笙姑娘忘了么?”
   那笙恍然大悟,脱口:“你、你是太子妃!”
   “我叫白璎。上次多谢你救了真岚。”
   “啊?……那只臭手?”几日以来颠沛流离,那笙回忆幕士塔格雪峰之事宛如隔世,看着面前神仙一般的女子,禁不住问,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39
“你是那只臭手的老婆?真的?哎呀,姐姐神仙一样的,怎么会嫁给他……”
   “呃?”听得这样心直口快的话,白璎不由愣了一下,苦笑道,“真岚那家伙其实就是嘴巴臭———看来那笙姑娘一路上被他气死了吧?”
   “我就是想不通,一个皇太子怎么说话会是那样?”那笙想起来还是不解,痴痴看着白璎,“姐姐你才像太子妃,可他一点都不像皇太子啊!”
   白璎有些意外,不禁微笑,这就是“皇天”选中的人么?宛如未谙世事的小孩子,不会剑术也不会法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同伴,如何能在云荒大地上保全自己?看来,自己靠着“后土”感应“皇天”,到处寻找她,果然是正确的。
   “那笙姑娘,你方才许什么愿?”白璎不愿纠缠于那种话题,笑着问。
   那笙举起手,把右手那一枚戒指给她看,苦着脸:“我求上天保佑我,能让我平平安安带着这倒霉的东西走到九嶷去,不要再被人赶出来了。”
   白璎叹了口气:“带着它给你引来很多麻烦吧?不过,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辛苦的,我受命来照顾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真的?”那笙眼睛闪着喜悦的光芒,跳了起来,“我还以为谁都不理我了呢!还是你们好。对了,太子妃姐姐,九嶷山在那里呀?是不是很远?”
   “九嶷山在云荒最北方,很远。”白璎解释了一句,看到那笙耷拉下来的头,连忙安慰,“但是不要担心,会有人带你去的。那笙姑 娘,你先随我来,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等我找到了人,再拜托他一路照顾你。”
   “嗯!那太好了!我以为谁都扔下我不管了!”那笙欢欢喜喜地起身,伸出手想拉白璎的手,然而一握之间,她的手指穿透白璎的手腕,握空。
   苗人少女震惊地抬头,疑惑地看着白衣女子微笑的脸———清丽典雅得有些不实在,恍惚间、居然如同雾气凝结般缥缈。她不是活人?
   看到那笙惊奇的表情,白璎解释道:“别害怕,我其实已经死了”,顿了顿,微笑,“也就是你们中州人所说的‘鬼’吧?不过我是不会害人的鬼,你不用怕。”
   闻此言,那笙更是震惊,却少了一些恐惧,问道:“太子妃,你、你是鬼?那个臭手皇太子也是那种奇怪的样子……你们、你们空桑人都是这样的吗?”
   “不。本来不是这样的。”白璎翻身上了天马,伸手一把拉起那笙,那双虚幻的手居然能发出真实的“力”,可以掌控实形。
   然后她的眼色微微冷锐起来,幽幽道:“是有些人、有些事把我们逼成了不见天日的鬼。”
   “是沧流帝国么?”那笙想起了如今大陆的统治者,皱眉道,“他们很坏啊!”
   “嗯。所以,为了避免他们害你,我要找一个人来,拜托他照顾你。”一抖缰绳,白璎驾驭着天马腾空而起,“坐稳了!”
   天马展开双翼,奔腾如飞,那笙从马背上看下去,目眩神迷。
   “好厉害啊……太子妃!”那笙异常兴奋,不禁又问,“那个照顾我的人也有你这么厉害吗?也会骑着天马飞么?”
   “他呀?他叫西京。”白衣女子微笑着介绍,“是我师兄。但我师傅只教了我半年就走了,所以我的剑术大都还是他教的。他当然比我厉害———啊!”
   突然感觉背后猛然一轻,白璎连忙回头抓住那笙的肩膀,平衡她的身子,惊问:“怎么了?那笙姑娘?”
   差点没从马背上掉下去的那笙,吃吃道:“什么?你准备拜托那位西京大叔照顾我?他、他刚才还把我赶出来!你指望他来照顾我?”
   “唰!”地一声勒缰,这一回吃惊的却是白璎:“什么?你说你刚见过我师兄?!”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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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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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49
“你们不要吵了。”沉默的对峙中,苗人少女插话进来,想拉开白璎,“太子妃姐姐,你不用求这个醉鬼大叔,我一个人也能行的!我会去到九嶷帮你们破开封印的!你别和他吵了,我们走好了。”
   白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嗯,你说的是,我们不求他。”她拉起那笙的手,离开。走到庭下,湿润的风吹来,庭院里天马轻轻打着响鼻,那笙抬头看着夜空,喃喃道:“呃……要淋湿了。”
   “下雨了吗?……难怪都快天亮了也还是黑沉沉的。”白璎挽起了马缰,招呼那笙,“快上马,我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你,天亮了我就要回无色城去了,等明晚才能来看你。”
   “你住在无色城?那为什么不带我去那儿住呢?”
   白璎苦笑:“那是水下的鬼城……你不是鱼,也不是冥灵,怎么能进去呢?”
   “水下的鬼城?”那笙吐了吐舌头,又道,“对了,那么你把天马借给我,让我飞去九嶷山不好么?”
   “天马也是凝聚成的幻影,无法在白日里行走啊。”白璎摇头,否定她的提议,“而且身为冥灵的我骑着天马可以一夜飞遍云荒,而它如果驮着你这个‘人’,速度比一般马也快不到哪里去……而且在半空走,容易碰到沧流帝国的征天军团,更是危险得很。”
   “说来说去都不行,我还是老老实实走着过去吧。”那笙沮丧,翻身上马。
   白璎挽起马缰,正欲跃上马背,突然背后的窗口开了,“等一下。”西京推开窗,看着庭中的白衣女子,“阿璎,我再问一次:你是以师妹的身份拜托我,还是以皇太子妃的身份命令我?”
   “那又如何?”白璎没有回头,淡淡反问。
   “师兄永远是疼小师妹的,但是‘皇太子妃’已经无法再命令骁骑大将军。”隔着稀疏的雨帘,剑客微微笑着,拿着酒瓶的手放在窗棂上。
   “师兄!”白璎惊喜地回头,风吹来,长发随风扬起。回到了房里,那笙又拿起糕点对付饿扁的肚子,边吃边抱怨:“哎呀,你们好麻烦,兜来兜去原来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嘛。”
   “如此,多谢大师兄了。”将那笙交付给了西京,白璎深深一礼。
   西京摇头笑道:“不用谢!天快亮了,你该回去了。”
   “好,我晚上再来和师兄详细说那笙姑娘的事情。”白璎点点头,也不多客套,起身要走。西京忽然想到了什么,急道:“不,不用再来这里了,我大约天亮等汀回来就离开这里。”
   “何必如此匆促?”白璎不解,也不多问,点头告辞,“辛苦师兄了。”
   “当然要快点走啊……就算醉鬼大叔留我,可这里是苏摩那家伙的地方,他早就放出话来,要赶我出门的!”一边吃着糕点
   的那笙懒懒地开口,“他是那群鲛人的‘少主’,所以老板娘都听他的话。”
   话还未说完,她便感觉西京愤怒的眼光如刀锋般掠来,吓得吃进的糕点哽在喉咙,一连咳嗽几声,怯怯地不知道哪里说错。
   西京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听得那两个字,白璎陡然顿住:
   “苏摩?你说‘苏摩’?”白璎看着那笙,问:“他是鲛人,是不是?难道苏摩也在如意赌坊?”
   “呃,嗯……”那笙觉得似乎说了不该说的事,看了一眼西京,含糊答应。
   “怎么,他也到了桃源郡?”白璎喃喃低语,“是命数中的重逢吗?他在哪里?”
   那笙刚要抬手指后面一排厢房,西京猛然阻拦,他看着白璎,眼神紧张,“师妹,没有必要去看他,如今他和我们没有关系。听我的话,不要再见他了。”
   看着西京的表情,白璎忍不住笑了起来,“师兄,别那样紧张呀!我不是十八岁那时候了,没关系的。真岚和我都关注他此次回来的意图,既然那么巧他也在这里,不妨去见见。”
   “真岚和你还说起他?真岚他……呃,那小子也真是奇怪……”
   白璎看了看天色,微笑道:“他在后面吗?我去看看吧。”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在不方便,师兄这么紧张干吗?”
   “这个,这个……”西京尴尬地晃晃酒壶,只好让她走了,临走还不忘加一句,“喂,万一那家伙对你不客气,你就出声叫我!我这里听得见!”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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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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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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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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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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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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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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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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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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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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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40
   他看向廊下。仿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掩上门,转过了头看着他——那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眉目端正,看上去很平常,毫无挑眼之处,然而苏摩看到那个人的脸,心中就是一震。
   是……是……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然而他却叫不出名字!
   虽然刻意掩饰,然而斗篷下那张苍白的脸还是流露出莫名的压迫力,让傀儡师不自禁握紧手指。阿诺咔哒一声跳回到了窗台上,坐着,对着那个人咧开嘴微笑。
   “好恶心的东西。”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转头看到窗台上的偶人,忽然皱起了漆黑的眉毛,喃喃。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毫不惊诧地点头,招呼:“好久不见,苏摩。”
   那声音!听过的……傀儡师的手猛然一震,凝视着他的脸,想通过幻力看到这个人的过去未来,然而却是一片空白——他居然看不到!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居然连他都看不穿?他为什么从那个房里出来,白璎、白璎呢?
   苏摩面色丝毫不动,然而眼睛却针尖般凝聚起来:“你是谁?来这里干吗?”
   “你还问我?”那个披着斗篷的男子蓦然微笑起来,带着一丝笑谑,看看他,点头,“你把我妻子扣留在你卧室半夜,还问我来这里干吗?”
   “啪”,一声轻微的响声,傀儡师手指下的窗棂蓦然断裂。
   “真岚?”他脸上第一次有无法掩饰的复杂神色,定定看向对方,眼睛里神色瞬息万变——同样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空桑人的皇太子。一百年前,无论是被押到座下问罪、还是被赦免逐出云荒……少年时期的自己命运一直掌控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几度因他的决定而转折。
   然而,盲人鲛童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位空桑人的主宰者、白璎的丈夫、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就是苏摩?抬起头让我看看,到底你凭什么能让白璎那样。”
   ——那次惊动天地的婚典变故后,整个伽蓝圣城被暴风骤雨淹没,各方相互指责和争夺,对鲛人一族的恶意也达到了最高点。然而,这样恶劣的内外环境下,对着被押上来准备处死的罪魁祸首,那个王座上的声音却是那样吩咐,平静克制。
   ——一直沉默着的鲛人少年微微冷笑,抬起头循着声音方向看过去,然而眼前却是空洞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那便是、那便是空桑人的皇太子、白璎的丈夫?
   ——然而,似乎是看到了鲛人少年那样锋锐恶意的笑,王座上的人陡然改了语气,暴怒:“你还笑!白璎死了,你还笑?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尸骨都找不到了!你还笑?你们鲛人都是冷血的么?”猛然间,有什么东西重重砸落,鲛人少年根本没有闪避,额头顿时流下血来。
   ——“殿下,殿下!你怎么将传国玉玺拿来砸鲛人?要玷污宝物的啊。”高高的王座一边,传来大司命的惶恐劝阻。
   ——“哈。”少年冷笑起来了,忽然挣开了枷锁,摸索着抓起身前的玉玺,用力砸落在丹阶上!一下,又一下。等旁边侍卫们蜂拥而上、将他死死压在地上的时候,玉玺已经被磕破了四角,少年的脸被紧紧压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嘴角流着血、却不停冷笑。
   ——“反了!简直反了!快把这个鲛人拖出去砍了!”看到这样一幕,大司命大怒。
   ——周围的侍卫拖起他,准备架出去。然而王座上的人手一挥,却发出了阻止的命令。
   ——“哦,果然还是有点血性,不是除了这张脸就一无可取。”仿佛有人走到他身侧,低下头看他,冷笑,“你想求死是不是?我知道你罪大,就是砍头十次都够了——但我答应白璎要放你一条生路,所以你就算要死、也不许死在我的国家里!”
   ……
   如今,百年过后、居然第二度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恍如隔世。
   “真岚?”嘴角蓦然浮起了一丝笑意,傀儡师低着头,眼里陡然有压抑不住的杀气漫起,他手指缓缓握紧,忽地抬头,“我要杀了你。”
   -
   那一架银白色的风隼速度放缓,盘旋在如意赌坊上空,云焕冷冷地俯视着底下院落里四散奔逃的赌客们,眼睛始终不离那个带着皇天的少女。
   那笙跳入门后,躲过了风隼第一轮的攻击,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白,居然回过头来推开了布满劲弩的门,冲到了外面的大街上,跟着人流一起奔跑。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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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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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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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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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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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让她降落わ,    时间: 2007-7-29 07:08
沧月写的..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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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09:29
“糟糕,他们要用脂水烧!”虽然看不见,但是嗅到了奇异的味道,炎汐身子猛然一震,抓紧了那笙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你挪一下,快坐起来——你还记得刚才西京大人的方向吧?”
   “西京?我忘了……”那笙愣了愣,方才西京和那位沧流少将对决的方位、在被炎汐拉着狂奔了一段路后她完全胡涂了,只好摇摇头。
   “……。”这样的情况下,还看到她这般路痴的神情,炎汐简直是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忽然间觉得空桑人选上这样的一个女子、实在也是够头大,他哭笑不得,凭着记忆指点,“往现在你面对着的方向跑,遇到路口就往左拐,该是如意赌坊大门——如果西京大人还在那里、他一定会保护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了一下:如果万一西京此时已败在云焕剑下、又该如何?
   然而,眼前步步紧逼的危机已经让他无法再去假设得更远——如果那笙留在这个街区的包围圈里,那是一定会被抓到杀死的。只有让她去西京那个尚有一线生机的方向试试了。
   “等一下看到烟冒起来,等我冲出去后数十下、你就往那边拼命跑,知道么?”闻到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低头看见黑色的小蛇从尸墙下蔓延渗透过来,炎汐知道情况危急,再也来不及多想,低声嘱咐。一边说、他一边腾出手来,解开自己的束着的发髻,将头贴着地面,让一头蓝色的长发浸到黑色的脂水里,滚了一下,瞬间全部染黑。
   “啊……那是什么?”那笙看得心惊,脱口低声问。
   “北方砂之国出产的脂水。”炎汐将头发染成和常人一般的黑色,淡淡回答,一边从身边尸体的伤口上接了一些鲜血在手心,“比火油更厉害的东西——看来他们要烧街、逼我们现身。”
   “啊?”那笙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堂堂沧流帝国的军队、居然烧杀抢掠都不眨眼。然而看到炎汐这般奇怪的举动,她更加诧异:“你、你在干什么?”
   炎汐没有说话,只是将死人的血抹在咀唇上。黑发披散,红唇素颜、宛如女子。
   “咦,比女孩子都好看呢。”毕竟是孩子,那笙一边因为紧张而全身微微哆嗦,一边却因同伴这样奇异的样子而感到新鲜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轻声的话音未落,“嗤啦”一声,忽然间、仿佛有什么焦臭的味道瞬间散开。
   “烧起来了!记住,快逃!”那个瞬间,炎汐猛然低呼,想要站起。
   “你要干什么!”那笙下意识地伸手,将他死死拉住,把他拉回到尸墙背后——然而,陡然间她就明白过来了,“不许去!不许去!”
   前方浓烟滚滚,黑色的水在瞬间化为了火焰。浓烟火焰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雪亮的长剑和劲弩在等待着火中奔出的猎物。
   炎汐准备掠出,被那笙那么一拉却阻了一下。
   “喂,喂!你不要去!”那笙用尽全力拉着他,几乎要把他的衣襟撕破,“我有皇天!我不怕他们的!你不要去,不要去!”
   “傻瓜……皇天不过是帝王之血的‘钥匙’而已,力量有限,也只能在他们不防备的时候打下一只风隼罢了。”浓烟滚滚而来,火宛如奇异的蛇一线烧过来,炎汐已经被呛得微微咳嗽,指着天上,不耐烦起来,“如今他们有备而来,上面有十架风隼!还有云焕!你、咳咳,你逃不掉的!”
   “可惜我的力量也不够。”顿了顿,他开口,苦笑,“我先引开他们,你快他逃去西京大人那边吧!他的力量应该足以保护你——嗯,你说过要尽自己的力量帮助鲛人吧?只要是说这样话的人、我必然同样以全部力量来回报……”
   浓烟已经滚过来,充满了整条街,让人无法呼吸。
   那笙大口咳嗽着,不知道是否被烟熏得,眼里不停地流下泪来,手却死死拉着炎汐的衣襟:“咳咳,别去!别去!”然而,急切间想不到什么理由,忽然抬头:“你去了,咳咳,苏摩要怪你的!”
   那一句话,果然让鲛人战士的身子一震。
   看着映红天空的火光,听到那些尸体在火中发出的滋滋的恐怖声音,死亡重重的脚步近在咫尺。忽然间,炎汐笑了笑:“那就让少主责怪好了——我也不过第一次任性而已。”
   一语未毕,他再也不多话,一剑撕裂衣襟,从尸墙后掠出,足尖点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穿过扑来的滚滚浓烟,冲入烈烈燃烧的火中。
   那个瞬间、应该是用尽了全力,鲛人战士的速度快得惊人。
   沧流帝国的战士只看见浓烟中冲出了一个美貌女子,红唇黑发,一掠而过,跳入燃烧着的房屋中,飞扬的长发带着火焰,随即被噼啪下落的燃烧的木头湮没。
   “发现了!在这里!在这里!”地上搜索的军队发出了确认的信号。
   天空中风隼立刻云集。
作者: 水晶樱天使    时间: 2007-7-29 14:35
沧月JJ的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21:32
没错,昨天晚上没转完今天继续
作者: 枫のtear    时间: 2007-7-29 21:36
很喜欢沧月的文章`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21:38
晕啊论坛说需要审核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29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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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30 0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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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30 02:06
云焕已经摸清了这个带着皇天少女的底子,知道她根本没有任何本领——就像一个孩子、手里握着大把的珍宝,却不知如何使用。
   那一剑是假动作。等到那笙抬手挡在面前,皇天发出蓝白色光芒的时候,云焕的剑陡然吞吐而出,光线扭曲了,弯弯地转过那笙的手掌、刺向少女的心脏。
   那笙苍白了脸,眼睛看到、脑子想到,可手却来不及反应。
   那个瞬间,西京已经抢到,一剑斜封,尽力格开了云焕的光剑。
   然而,那笙已经被吞吐的剑气伤到了心口,眉头一蹙、痛得想叫,可一开口就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切忽然间就全黑了下去。
   那笙失去知觉委顿的刹那,西京和云焕又再度交上了手。
   烈火在燃烧,风隼在盘旋,濒死的惨呼和呻吟充盈耳侧,满身是血地在满目狼藉的废墟里挥着剑——空桑剑圣·尊渊的两位弟子。
   云焕一连格开了西京的两剑,然而手中的光剑也开始松动,几乎脱手飞出——从力量来说,自己原本在西京之上,但是此刻颈中中了一剑、虽然没有刺穿动脉,可那样的伤势已经让体力从沧流帝国少将身上迅速流失。
   风隼掠低,上面潇的神色紧张而恐惧,飞索抛下,一次次晃过云焕身侧,然而他却无法腾出手来攀住,回到风隼上——颈中的血不断喷涌,已经不能再拖延。
   那个刹那,接下西京又一剑后,云焕踉跄后退,脚后忽然绊到了什么,跌倒。他低头一看,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雪亮。西京下一剑不间歇地刺来,云焕忽然冷笑起来,想也不想,探出左手,抓起绊倒他的东西,挡在面前。
   “噗”,光剑刺穿了那个柔软的事物,血流了出来,然而汀的脸依然在微笑。
   那个瞬间,西京忽然间就怔住了,看着自己刺穿汀身体的光剑。
   “嚓”,一声极轻极轻的脆响,云焕的剑穿透挡在面前的尸体,蓦然重重刺中西京。
   “战场上,鲛人是这样使用的。”冷然地,在师兄倒下前他还来得及回敬了一句,然后丝毫不缓地掠起,抬手挟着昏迷中的那笙——长索再度晃落的刹那,云焕一手攀住,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眉心和颈部两处的痛苦,身形掠起,返回。
   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任务完成了,总算没有给巫彭大人丢脸。
   对于沧流帝国征天军团来说,胜利便是一切。
   师兄说什么杀人者不懂苍生,大约也就是说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真正领会到“天问”里的精髓吧?——然而,他们又知道什么。他们不曾在沧流帝国的伽蓝城内长大,不曾体会过那样严酷的制度和等级,也不明白胜利对于战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的国家、民族、青春、光荣和梦想。
   ——他作为沧流帝国战士,自幼被教导应该为之献出一切的东西。
  
   “少将,恭喜。”潇收起了长索,将他拉回风隼中,看到顺利将那笙带回的云焕,脸上的表情忽然间颇为奇异。她最后一次看了看底下地面,双手颤抖着,调整着双翼的角度,掠起。
   “好险,差点切断动脉。”云焕将昏迷不醒的那笙扔在地上,抬手捂着颈部,满手是血,“那群笨猪都在干什么?这么多人还没找到一个女孩!如今正主儿找到了,快返回伽蓝城——天就要黑了!”
   “是,少将。”潇低下头,答应着,操纵着。
   忽然间,仿佛什么东西断了,落下一串噼噼啪啪的轻响。
   “又怎么了?哭什么哭?”看着跳到脚边的珍珠,云焕苍白着脸包扎着颈部伤口,陡然有些不耐,看向操纵着风隼的鲛人少女,“是看到我拿那个鲛人当挡箭牌的缘故?你这种没有用傀儡虫控制的鲛人就是麻烦!”
   “云焕少、少将……”潇的手指依然跳跃如飞,风隼拉起,掉头往城南上空那一群编队里归去,然而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鲛人少女冷艳的脸上依旧有泪水不停滴落,“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看上去似乎是我的妹妹……汀。”
   云焕的手蓦然从颈部放下,抬头看着操纵着风隼的鲛人少女,眼睛里光芒雪亮,手指不自禁地握紧了身侧的光剑——如果这个鲛人稍微有异动,他便毫不迟疑地出手。
   然而,一边哭,一边潇却准确无误地操纵着风隼——毕竟不同于那些被按照反射方式训练出来的傀儡,她的灵活程度和应变能力非常出色,甚至一个人就能驾驭这样庞大的机械、同时完成飞行和攻击。在多次战役里,潇的配合成了他全胜的重要原因。
   ——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色,自己才一直不忍心让潇服用傀儡虫、成为傀儡吧?
   但是,如今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此刻自己极度的衰弱,如果潇在此时叛变,那么……
   “我几十年没有看见她了……只是听说她跟了一个剑客。我想我二十年前已经和族人彻底决裂,也不会有面目再见汀——没想到、没想到,却只能看到她的尸体……”哽咽着,潇的泪水不停滴落,在风隼内轻轻四处散开,跳跃着。云焕眼睛眯起,杀气慢慢溢出。
   “可是我看到她在笑……最后一刻想来她并不后悔跟着西京吧?她已经尽力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潇低声喃喃道,风隼的速度加快了,在燃烧着的街道上空掠过,“就像……我不后悔跟着少将一样。我们选择的路不一样,但是,都不会后悔吧。”
   云焕忽然冷笑了一声,点头:“说得那么动听——老实说,我做过什么善待你的事么?值得你这样背叛族人、舍弃故国?”
作者: 素手蝶心    时间: 2007-7-30 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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