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苏一区 凤凰台 ID：颜兮墨 34191328 红尘客栈 十月初九，坎下震上，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 桃源村湖心岛，枫林渡口，微醺的晚风常常在这里驻足。偶尔有几脉染了秋意的霜叶，如穿花蝴蝶般沓然落下，蓦地消失在暮色之中。夕阳已然西下，余晖晚照，似与二月红花争妍。 已经是第三年了，可我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我伫立在渡口，眺望着远方。远方的尽头是天涯，天涯的尽头呀，却只有风沙...... 【1】 师傅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生不逢时的遇见，我深以为然。只是那一刻，我想到的是如何遇见他，而不是遇见之后最无奈的分别。 “偃无师。” 这三个字是写在地上死去多时的牛妖边上的，用的是他的成名之剑，惊涛雪。 我看着地上用剑画出的凌乱痕迹，轻轻的念道，“原来你叫偃无师啊，我叫鬼潇潇，记住了哦，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闭着眼睛，双腿盘膝，默默地运功疗伤。他的伤很重，尤其是胸口那道狰狞的爪痕。鲜血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襟，可他脸上的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淡然，似乎那些伤口都劈在了别人身上。 良久，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倚着左手的剑，他吃力地站直了身子，朝我作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改日必当回报。” 我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他喃喃地念着，似乎一阵失神。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拐的朝前方走去，夕阳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索。 “真是个怪人。”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皱了皱鼻子，轻轻吐出一句。 半个月后，湖心岛枫林渡口，我又遇见了他。 他比上次伤的更重了，他的左臂无力的挂在身旁，肋骨似乎也断了几根，更不用说其他大大小小的疮痕。 “这次你又去挑战哪位高手啦，大侠？”我把玩着手中已经变成废品的小机关偃人，漫不经心道，“没想到你还会失传已久的偃甲之术，你是古国偃师之后吧。” 他仍旧是闭着眼睛，独自运功疗伤。不过这一次，他只是稍微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狮驼岭，白象王。” “叮——”机关偃人从我的手中掉落，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你，你和白象王交手了？你居然从他的手中捡了一条命？” 他又保持了开始的沉默。可从他咬紧的牙关和他额头滚落的大滴汗水，我还是知道他究竟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年纪不过弱冠，却已然能够从三界有名的高手白象王手中逃得性命。这一切都不由得让我对这个谜一般的男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我掏出了师傅给我的十香返生丸，递给了他，然后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轻轻的问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呀？” 【2】 “偃无师。” “喂，你的字写的很丑唉，要不要本姑娘教教你？”我指着地上凌乱的勉强能称为字的奇怪符号，调侃中带着挪揄。 偃无师并没有抬头，只是皱了皱眉：“我是一个剑客，字写得好有什么用？要不，你写几个我看看?” “写就写。”我收起手中的伞，手腕轻转，地上的泥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划开，不一会儿，地上便出现了翩若惊鸿的三个字“鬼潇潇。” 他似乎被我的书法震撼到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良久，眼中迸出炽热的光芒。 “厉害吧。”我得意的瞪了一眼偃无师，想当初师傅逼着我练王羲之的书法，现在可是有着七八成火候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像是重新认识我一般，仔细的打量着我，喃喃的道：“落梅伞。北俱苦寒之地，生千年老梅，一甲子方开花一次，色若胭脂，香欺兰蕙。梅枝落雪上，苦心雕琢，方成此伞。姑娘，你的身份不简单呀。” “哼，真是块木头，我算是对牛弹琴了。”见他居然丝毫不在意我引以为傲的书法，反而对旁枝末节大肆品评，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只留下一脸错愕的他。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从后面赶了上来，朝我深做一揖，道：“姑娘两次救下在下的性命，在下无以为报。等此间事了，在下愿为姑娘做两件事做为回报。”似乎不习惯如此的文绉绉，他说完之后，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看着他双颊憋得通红的憨厚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见他认真的近乎倔强的样子，我鬼使神差般的说出了我此番下山的目的：“那你帮我去偷王母的琉璃盏。” 听了我的要求，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变沉默了。我也知道琉璃盏是王母的心爱之物，传说卷帘天将打碎琉璃盏以后，天界花大力气将碎片集齐，炼化成七宝玲珑灯，只要点亮，就可以满足拥有者一个愿望。如此重宝，又是王母心爱之物，怎么可能轻易偷出。正待我出声否决掉这个要求时，他坚定的声音已经在我耳边萦绕：”好，我答应你。”他的眼神满是坚毅，却丝毫没有向我打听为什么要盗取这件宝物。 夕阳余晖下，他潇洒的转身，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至消失。 【3】 十月初六，艮下乾上，逐尾，利，勿用有攸往。 斜阳的余晖将尽，目极之处，数点寒鸦掠过，山野之间平静的溪流环绕着形单影只的荒村野默默而过。寒鸦归巢，惊起数点涟漪，在心头回荡。 目光流连于身边景致，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我收回目光，他大概是不回来了吧。 自嘲的一笑，师傅说的果然没错，男人果然是最靠不住的。可笑我还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身上。纵然我顺手救过他，可食言而肥在三界中并不算是稀罕之事。 感叹一句世风日下，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前几日的施法过度使我的旧伤更深了几分，除非有疗伤圣药千年保心丹，否则只能由师傅耗费修为助我疗伤了，既然等不到他，明日一早，我便要回盘丝洞了。 我最后一次眺望远方，夕阳余晖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再远些，似乎有一个黑点缓慢的朝这里移动。 是他吗？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慢慢地，那道身影在满天霞蔚中显现出来。是他！一袭黑衣下的瘦削身影是那般弱不经风，仿佛一阵寒风就能将他刮倒似的。他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可唯一没有改变的，还是他那认真到近乎倔强的清澈眼神。 他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我。我们离的很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味，究竟是敌人的还是他的，我不得而知。 他的嘴唇嗫嚅着，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他便这般静静的望着我，那种眼神我只在师傅凝视她手中的残破的月光宝盒的时候看到过。他清亮的眸子迎着漫天霞光显得格外深邃，使我不经意间深深的沉沦了下去...... 甩了甩微微晕眩的脑袋，让杂念从我脑海中消失，我担心的望了他一眼：“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们都知道王母的七宝玲珑灯失窃意味着什么，也深刻地了解天庭的可怕之处。然而他却依旧那么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缓缓低下了头，飘逸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前额：“三界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摸了摸手中的锦盒，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我吸了一口气，然后盯着他，道：“你跟我走吧。” “去哪里？” “随便吧，天涯海角。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他沉默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坚毅。 “等我三天吧，三天之后，老地方见，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他终究还是走了。 暮色里，枫林渡口碧蓝且深不见底的湖水，一声声拍打在岸边，犹如他离去时的脚步声，重重地敲打在我的心上。 【4】 我知道，师傅心里一直有个放不下的人。 师傅一直觉得遇见那只猴子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她喜欢他当年大闹天宫一往无前的英勇模样，也喜欢他变成凡人以后对自己的甜言蜜语，甚至她不惜和自己的好姐妹春十三娘反目成仇。可是他终究还是负了她。师傅曾经也非常恨他，可是我知道，师傅在没人的时候，念得最多的，还是他的名字。 孙悟空。 现在的他早已是威风凛凛的斗战胜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遇到妖怪就只知道跑的至尊宝了。虽然师傅等不到她心中的那个大英雄，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去盘丝洞迎娶她，但她知道，在他的心里，有她留下的一滴眼泪。 所以即使没有希望，师傅仍傻傻的保存着那早已残破不堪的月光宝盒，期待着有一天可以修复它，去五百年前，对那个臭猴子说一句，我爱你。 洞里的蛛网早已结了厚厚一层，石阶前的芳草黄了又绿，师傅仍静静地守着空荡荡的盘丝洞，任由它一日日的衰败下去，红尘潇潇，年华扰扰，师傅日复一日地守着，青丝渐成雪，红颜终枯骨。 这是师傅的红尘。 这是师傅的牵挂。 【5】 “你终于来了。”我喝下一杯茶，静静地望着他。 “我跟你走。”今天的他换了一身衣裳，剑眉云鬓，白衣胜雪，显得格外俊逸。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一字一句的对我说，“我想好了。” “走的了么？”一个阴沉的声音打破了这般宁静。数十名身着仙界盔甲的天兵把这座茶楼围的水泄不通，为首一人三只眼睛，手握两刃三尖刀，脚边一只神犬，正是二郎神。 “我二郎神想抓的人，还没有能跑的掉的。” 他仍旧是这般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话语。他只是重新握住了手边的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等下你先走，二郎神未必能困住我。”他顿了顿，轻轻地道：“枫林渡口，不见不散。” 他把那只从不离身的小机关偃人塞到了我的手中，然后脚尖轻点，迎上了二郎神：“听说齐天大圣也败在了你的手下，我倒要看看你二郎真君的手段。” “哼，大胆狂徒。”二郎神不屑的瞥了偃无师一眼，“偃术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罢了，今日就将你抓回天庭。” 偃无师只是微微一笑，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连那些天兵天将的肃杀之势也瞬间屏息…… 那只一直握着剑不肯松开的手，忽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一股无形的神秘力量，将我推了出去。 仿佛沉寂了上万年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茶馆里，轻轻响起：“我偃师之术，最厉害的，从来不是那些机关偃人，而是这个曾经封印蚩尤一万年的，寂灭之术啊。” 他的身躯一下子变得很轻，朝空中飘去，慢慢地，从身体中涌出无数神秘的符咒，融入四周。 圣洁，耀眼。 那一刻，他是这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符咒与神秘力量相融，在他和众天神之间形成一圈光墙，直抵云霄。 他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虚无，渐渐地，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不——”泪水一下子浸没了我的眼眶，我拼命想靠近那道光墙，却离得越来越远。 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我的视线逐渐模糊。我咬了咬嘴唇，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唯有秋风，裹挟着深秋特有的淡淡哀愁，在枫林间低声呜咽...... 【6】 这是我在枫林渡口等他的第三个年头。还是那片枫林，还是那个渡口，可我要等的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其实，我比谁都清楚，我要等的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可我却还是不甘心，一直存了一个念想，默默的等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等他。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丝本就极淡的情愫已变得不可察觉。 我不知道自己还会等多久。若是没有当初的那次生不逢时的遇见，我们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若没有相遇，便不会相识。 若没有相识，便不会相知。 若没有相知，又何来的半生相忘于江湖...... 可世人总是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去信，就像我，明知道再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可仍坚信他会坚守那个约定，年年都在这里等着他来。 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只要渡口还在，枫林还在，我还在，我就一定可以等到.............最初的，那个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