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小事】罗纤纤与吴举人

2017-11-8 14:07| 发布者: 空蒙| 查看: 2511| 评论: 0|原作者: 焚凰

摘要: 官方记者站出品

冥冥姻缘,从无定数,哪怕是月老,也不过轻抚胡须,缓缓道:姻缘树自结姻缘果,两情相悦还是一番相思,自在其中。你若愿意,不妨拾取一颗,看看这冥冥定数会如何变幻。


这个事情,得从三年前讲起。那时候吴生只是个未进京的举人,罗纤纤也还是个野丫头。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三岁。

初次见面,一个是进京赶考古板书生,被江湖奸商骗得只剩下一身麻布衣服,一个是务农人家疯野丫头,倒活得如同世外桃源。

正逢深冬,冰封千里,长安城外一片草枯树干,萧条至极。寒风虽称不上呼啸,却依旧冷得刺骨。这种天气将偌大的江南野外变得只有零星几点的行人,异常冷清——不过,可关不住孩子心性的罗纤纤。她把木窗撑开一个小角,嗅了嗅屋外这呛人的寒气,立马就有了个想法。没一刻钟,这农家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原本还徘徊在屋外的冷气好似忽然开了闸,一刹那全涌进屋子里,而屋里却迎着寒风跑出来一个裹着棉袄、戴着虎皮帽、扛着个鱼叉的“少年”。

罗纤纤一路小跑,她的目标是离家一里外的河边,她知道河上已结了近一尺厚的冰,而她的想法很简单:凿个洞,再戳几条小鱼,好给自己加点餐。

还未靠近河边,纤纤远远就看到茅草屋下有团东西,而“这团东西”还在一抖一抖的,是个啥?纤纤蹑手蹑脚地举着个鱼叉靠近,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蹲下来准备观察。

只听得“那团东西”发出了声响:“这钻木取火的方法到底能不能行啊——啊——阿嚏!阿嚏!嘶——是不是这干草有问题——阿嚏!我百读圣贤竟难以借此御寒!阿嚏!骗我钱财者真是丧尽天良丧心病——阿嚏——狂丧天害理,世间竟有如此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惨——阿嚏——不忍睹之徒!待他日——”原来是个人啊,似乎还是个木鱼脑袋的书生。

纤纤听得耳朵疼,上去对着他后背就是一脚,踹得他一个前滚翻就滚了一圈。纤纤撇了一眼这满地的枯草树枝,又撇了眼刚被她踢到一边的那个人,一脸好笑地说:“你这是打算生火?你怕是冻死了都生不起来!”被踹的那人,抖得和个筛糠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冻得连句话都说不清:“你你你你你是何人人人人?为为为为何这样对对对待小生——啊——啊嚏!”

“你这说话可真逗,文绉绉的,是来参加科考的吧?”

“在在在下——吴生——啊嚏——敢问阁下怎么称呼——啊嚏!”

“哎呀你别说话了,看看你这冻的……嗯……鼻……鼻青脸肿的!”

纤纤为自己用了一个成语而特别惊喜。她摘下自己的虎皮帽子,顺手扣在吴生脑袋上,暴露了自己披头散发的邋遢样子:“我叫罗纤纤。看你这样子,大概是被人洗劫了吧。算了,一会去我家暖暖再走吧!”

吴生原本正准备作揖谢过纤纤,一抬眼,吓得后退两步,原本就冻得直发抖的手,现在和抽筋似的幅度更大了:“你竟是个女子!一个女子衣冠不整,发髻不梳,如此不像话!你家中长辈又为何会让你独自出门?莫非你是离家出走?”

纤纤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决定不理他:“反正你也被冻了一会了,再多冻一会吧——嗯……看你这啰嗦劲儿,冻到说不出话来最好!我去抓几条鱼,一会分你一条!”

吴生哆哆嗦嗦地勉强靠着,眼睁睁地看着纤纤手脚麻利地下到河边,使了十成力气用鱼叉砸冰,然后开始往砸出的洞里瞎戳,搞得是水花四溅,纤纤一身棉袄,里面被汗浸湿,外面被水淋湿,而她浑然不觉,玩得忘乎所以。捣鼓了好一阵子,总算有两条不长眼的鱼撞在了纤纤基本不可能戳到鱼的鱼叉上。纤纤又手脚并用地爬上岸,举着个鱼叉一边爬一边说:“功德圆满功德圆满!”等走近吴生,又炫耀似的晃了两下鱼叉,一脸兴奋地说:“你别瞅我连滚带爬地抓鱼的样子不好看,但是我浑水摸鱼老厉害啦!”吴生的嘴角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抽筋了,总之就是抽搐了两下。

后来,罗纤纤就带着吴生去自己家里烤烤火。她告诉吴生,她的父母去给城里开店的亲戚帮忙去了,估计得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回来,让吴生暂住在自己家,等着天气转暖一些再继续赶路。吴生原本一脸浩然正气地拒绝:孤男寡女授受不亲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身体一暖和,他就立马起身道谢,准备告辞。才刚一开门,吴生一脚踏出门外,还没迈出第二步,就立马缩了回来,见了鬼似的飞快地关上门,整个人失去力气似的趴在门上,哆哆嗦嗦地看着罗纤纤。罗纤纤没好气地又翻了个白眼:“慌什么慌,没见过天黑吗?你愿意走夜路我也不拦你的哦~”


孤男寡女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共处一室了一晚上。

陡然降临的接连着好几天的风雪让外面都看不到几个赶路人,而没有御寒物品的吴生更不用说了。罗纤纤毕竟还只是个闹腾的小女孩,连姑娘都算不上,连呆萌古板的吴生最后都架不住她的闹腾,最后俩人就随便找些木头树枝,在墙上地上教学写字,打发打发时间。

罗纤纤时不时地评价两句:“你这脑子不太灵光,四肢也不发达,这字倒是写得人模狗样!”

“……‘人模狗样’不是这么用的。”

“有什么关系——咦,你一个大男人还贴身带着手帕呢?”立马一副了然的样子,“不用解释不用解释,你这样惊世骇俗的人我见多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世道也是比较开放的,可能就有人好你这一口……”

可怜吴生还是没习惯罗纤纤语出惊人的话,愣是憋红了脸:“你你你你胡说什么!此乃京中表舅在我娘出嫁时送给我娘的,也是我此番进京寻亲的信物!我都贴身带了好些个月了!”罗纤纤吐吐舌头,转身嘀咕着:“反正你带这个比我带合适多了。”

几天后,天一放晴,吴生便告辞了,临走前告诉纤纤,可来京中书坊找自己。可是亏的吴生对这个几面之缘的姑娘念念不忘,罗纤纤倒是转眼就忘了这么个人,自己过得自在!



三年晃眼一过,彼时被江湖奸商骗得差点冻死的书生,此时倒是顺风顺水,原先便是以地方推举而赴京参加科考,虽未拿下前三甲,但却被选入国子监参与古籍编纂,监内来往被称一声“吴举人”,也算是一番锦绣前程。然而在这寒暄恭维的谄媚逢迎间,吴举人虽也如鱼得水,学会了勾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甚至还能如同纨绔子弟一般调笑几句,但仍时常想起江南野外那个言行不拘的女孩子,不知三年后的纤纤,是否亭亭玉立,又是否有人提亲?

吴举人想着,反正也许久没出过城了,不如就这几天告假去看看小姑娘过的如何吧!吴举人换上便装,翻出当年被纤纤误会的那方手帕,轻轻捋了捋,就塞进衣袖,带着些许银子就出发了。大清早出门,到了城外罗纤纤家却过午时了。为什么呢?因为吴举人不会骑马,又觉着租马车出城外太过招摇,因此他是骑灰驴出门的——灰驴虽然听话,却也未免太慢了!

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茅屋,附近仍是瓜田和荒地,吴举人栓好灰驴,熟门熟路地前去敲门,可还没碰到门呢,这门却开了一条缝,没锁?吴举人正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直接进去叨扰一下,却见——一个“不明物体”就直接从门缝里扔了出来,还伴随着一声大吼:“你丫还敢来!给你一个大棒槌子!”也没啥意外,吴举人被砸晕了。

昏昏沉沉了也不知道多久,吴举人终于有了点苏醒的样子,眼睛还没睁开,倒是听到了声音:“呀!你醒啦!你都昏迷好几个时辰了——对不起啊砸错人了,我以为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奸商又来提亲了!”听这腔调,似乎还是三年前的模样。什么?提亲?!吴举人原本睁开眼正在适应这昏暗的光,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来还大喊一声:“姑娘你不要嫁给别人啊!”

罗纤纤一脸迷茫:“啥?又不是找我提亲。”

吴举人一听,暗暗舒了一口气,又转念一想,冲着刚刚那个一大棒槌,也没人敢来提亲吧?于是又赶紧清了清嗓子,思索着怎么介绍自己最为恰当。纤纤又已开口:“哦对了,这位公子,喝口水先。很对不住啊,我拖你进来的时候,你身上掉落了这方手帕,我也没动它,就捡起来了而已。”吴举人反映过来,纤纤竟已不记得自己,心凉了一半,看到放在床头的手帕,心又凉了一些,看到手帕也没记起来吗?纤纤继续说:“话说现在城里的风气还是开放吗?我记得多年前也遇到过一个小哥哥,身上也带了手帕,我当时一看他,就觉得一定能找个好人家!现在城中男子带手帕是不是成了流行?不过小公子,你这细皮嫩肉的带着手帕倒是也挺合适哈,要是那个上门来提亲的江湖奸商带着的话……呕……”

吴举人心彻底凉了,一脸尴尬地看着扶墙干呕的妙龄少女,也不知该不该在此时介绍自己正是多年前那怀揣着手帕的小哥哥。好在话痨纤纤又说话了:“罢了罢了,那个奸商要是再来,我再浪费点体力打跑就行!好不容易二表姐愿意来找我玩,怎么能被那个猥琐奸商骚扰!”

“——话说回来,公子,你为何要随身带着手帕,莫非你也是不靠才华靠脸?——咦?这个手帕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姑娘可否先给在下戳两条鱼果腹,我们再叙叙旧?”……吴举人一脸坦荡无暇对上纤纤一脸懵逼,看来小姑娘没变多少,而自己倒显拘束了,这日后该如何周旋才恰当?似乎,可得从长计议了……

……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